【內容摘要】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通過建立認知、情感與理性三個維度的共情空間,架構起創作者與受眾之間情感交流的橋梁。影片通過歷史與當下的時間置換、人物之間的空間聚合與對文化記憶的歷史性書寫構建起認知共情空間;通過創作者的感性沖動、聚焦于具象個體的作品以及觸及普遍人性的價值核心打造出情感共情空間;通過堅守真實性原則,實現內容與形式的和諧統一夯實理性共情的基礎。認知、情感與理性的協同作用,深化了影片的共情效應,增強了受眾的情感體驗,實現了紀錄電影創作者與受眾間的深度情感交流。
【關鍵詞】《里斯本丸沉沒》;紀錄電影;共情;文化記憶
紀錄電影作為承載國家歷史、大眾記憶及文化傳播的重要文本,在國際傳播中具有重要作用。真實是紀錄電影的第一要義,關于紀錄電影紀實性的分析較多,對這一類影片情感維度的分析相較而言略顯不足。藝術是在人類情感驅使下的創造性活動,正如美國美學家、符號學家蘇珊·朗格認為的那樣,“藝術就是將人類情感呈現出來供人觀賞,把人類情感轉變為可見或可聽的形式的一種符號手段”。
國產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The Sinking of the Lisbon Maru)于2024年11月獲得第三十七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紀錄/科教片獎。導演方勵在獲獎感言中說:“82年前,255位中國漁民冒著生命危險拯救了384名盟軍戰俘,感謝組委會對這樣一個世界故事的認可,這個獎項會讓我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會被世界上更多的人聽到?!薄独锼贡就璩翛]》在認知、情感和理性三個維度上營造出的共情空間產生了不同于一般紀實影像作品的共情效應。這種共情效應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際傳播的過程中,都值得我們給予高度的關注與研究。
何為共情?美國心理學家卡爾·羅杰斯最早提出了“共情”理論。他認為,“共情”是人類感受和理解他人情感,洞察他人內心世界的能力,是有意識地進行換位思考,從而產生情感的共鳴與共振的能力?!肮睬椤弊鳛橐蛔鶚蛄?,加強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結,消除隔閡,減少偏見與歧視,促進了共享精神世界的構建。美國心理學家羅斯·巴克與本森·金斯伯格進一步提出,“共情是一種基因中固有的進行溝通的原始能力。共情是我們共同的語言,因為有共情,我們之間的區別就會消散,我們就能看到我們的共同點—渴望連接的內心和渴求理解的靈魂。”在紀錄電影領域,共情意味著觀眾、創作者以及被攝對象之間所產生的情感共鳴,即觀眾憑借真實影像所激發的情感認知,主動參與影像的思考,深入探索被攝對象的情感世界,進而引發與創作者的情感溝通。共情不僅有利于聯結創作者與受眾,更有利于藝術作品的交流與傳播。《里斯本丸沉沒》這部紀錄電影精心構建了認知共情、情感共情、理性共情三個維度的共情空間,三者相輔相成,共同編織著人與人之間理解與共鳴的復雜網絡。
一、認知之維:他者視角塑造文化記憶
認知共情通常也被理解為換位思考的能力,是指人們認知、理解他人看法與感情的能力,尤其是有意識地采取心理置換策略,將自己置于他人的思維框架內,并從他人的視角出發進行深度思考的能力。對于紀錄電影來說,共情空間的建構首先源于從認知維度上打通觀眾與影片之間的隔閡,形成對于歷史與當下的共識。《里斯本丸沉沒》通過故事化的調查體形式,把典型人物彼此聯結,喚醒了公眾深埋于心的文化記憶,建構起共情空間的基礎性認知維度。
(一)時態轉換:過去時變為現在時
對于許多紀錄電影而言,純粹的紀實幾乎難以達成。影片紀錄的實際上是探尋歷史真相的過程,即在已知結局的背景下,通過挖掘史料、結合口述,將解謎現場影像化。片中出現的每一個人物都是故事的講述者,而影片所做的就是將不同時間點、空間點的故事與人物相互交織,引領觀眾一同參與考證、解開謎團,探尋故事真相,猶如一部鮮活的正在上演的真實劇本。里斯本丸沉沒事件已經過去82年之久,許多資料早已無從考證。如何還原一個歷史事件,向觀眾呈現事件的經過是紀錄影片藝術處理的關鍵。相較于一些紀錄片僅局限于情景復原、動畫模擬、資料陳列以及專家訪談等傳統展現手段,《里斯本丸沉沒》采用了調查體的形式,引導觀眾一起去解密、揭秘,使“破案現場”影像化。通過導演在全球發布尋人啟事、攝制組帶領觀眾去探訪每一個生還者及遇難者后代,以及最后遇難者后人中國之行的故事,影片將原本發生于過去的事件變成了現在進行時。不是回溯過往,而是此時此刻正在發生。通過當事人的親身講述、遇難者的物件信函、后代人的追思回憶,我們仿佛也同樣經歷了一遍當年的事件,也同樣被這場悲劇所震撼。不僅如此,影片尤其關注講故事的核心,即懸念的制造,每一個人物的出場都帶著一系列問題:他是誰?他當年經歷了什么?他現在的狀況怎樣?他的后人怎么看?解開這些懸念的同時,既增添了影片的當下之感,又增強了影片的藝術感染力。
(二)空間交疊:不同地域人物的鏈接
紀錄電影將跨越不同時空的人物聚合為一個整體,進而產生一定的規模效應,影響觀眾對于歷史事件的認知。如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所言:“兩個人格的相遇就如同兩種化學物質的接觸;如果能夠反應的話,兩者都會改變?!奔o錄電影作為一種媒介,促使兩個歷史上有所關聯但目前處于不同生活境遇的人物發生相互碰撞,產生了類似化學反應般的無意識、非言語的交互作用,進而對彼此的生存狀態產生深遠的影響。觀眾觀看時懷著好奇,想了解他們相見時會發生什么,同時有意識地去尋找他們之間的共性與差異,重新以當下的視角審視過去,探究事件背后深層的歷史邏輯與人性邏輯。
《里斯本丸沉沒》中出現的每一個人都是故事的講述者,而導演在其中恰恰實現了鏈接的功能,把不同的時空相互鏈接,帶領觀眾探尋故事的真相,引發思考。英國戰俘幸存者及其后代,舟山東極島漁民及其后人,包括當年按下魚雷發射按鈕的潛艇機械師加菲爾德的兒女……當攝制組還沒有開始進行調查的時候,他們是分散的,彼此沒有往來,不知道對方在哪里,如今的境況如何。然而影片就像是一只“看不見的手”,把大量今天仍然在世的人們的生存空間相互交疊,不僅鐫刻于影像之中,更深深烙印在人們的內心深處,化作精神性的永恒。
(三)歷史書寫:喚醒永恒的文化記憶
優秀的紀錄電影,其創作過程同時也是一個意蘊深遠的文化記憶的形塑過程。文化記憶這一術語源自集體記憶理論。法國著名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一書中首次提出集體記憶理論。哈布瓦赫認為,盡管記憶由個體承載,但它絕非孤立的個體心理現象。個體記憶深深根植于集體的社會框架之中,并時刻受到集體記憶和社會結構的深遠影響?!凹w記憶不是一個既定的概念,而是一個社會建構的概念。”它經由社群成員間的頻繁交流、共同經歷的分享以及歷史傳承而得以培育與延續。這一過程不僅幫助個體銘記過往的事件與體驗,更在個體融入社會群體的過程中,不斷鍛造并鞏固著群體的共同身份與歸屬感。在哈布瓦赫理論的基礎上,德國著名文化學家揚·阿斯曼進一步拓展,引入了文化記憶的概念。揚·阿斯曼認為,文化記憶的構建不是對過往的盲目收錄或隨意篩選,而是在道德觀念的指導下,使那些具有奠基性意義的、具有規范性作用的過去加以鞏固并傳承。
文化記憶作為一種思想意識,其流通與延續需要通過一定的符號系統被傳播與傳授,轉化為具體的文化實踐,并得到不斷再生產。紀錄電影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符號系統,我們可以在觀看紀錄電影的過程中對于自身的身份反復進行認知和定位,并確立自身的文化歸屬。在這一過程中,紀錄電影構建了大眾的文化記憶,也喚醒了與文化記憶并生的價值觀和道德觀。人的生理與自我保護的本性決定了我們在自然條件下傾向于遺忘而非銘記。因此,我們每一個人作為集體中的一員,對于文化記憶的延續都有著一定的道德責任。對于那些具有創傷性的過去而言更是如此。無論是施暴者還是受害者,每一個集體在面對人類歷史中的那些創傷性的過去時,都需要擔當起維系文化記憶的重任。揚·阿斯曼認為,“如果要與過去告別,那么我們應該告別的是暴力,而不是記憶,并且只有通過記憶,我們才能告別暴力。”
在喚醒文化記憶方面,紀錄電影《里斯本丸沉沒》強化了事件的直觀性與完整性,使支離破碎的片段還原成為一個具有內在聯系,相互依存的整體,形成完整的故事鏈,有助于化解人與人之間的認知矛盾,從而達成一定的共識。
從創意、籌備、采訪,直至公映,《里斯本丸沉沒》制作的每一個環節都充滿著對追尋歷史的深切渴望。通過影像的方式,影片讓這段歷史成為全人類的共同記憶,提醒我們要握緊和平的橄欖枝,遠離戰爭的深淵。在這部電影中,活生生的記憶面臨著消失的危險,原有的文化記憶承載方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影片的問世,堪稱一次珍貴的文化記憶搶救行動。在籌拍這部電影的過程中,在世的親歷者已所剩無幾,蘇格蘭皇家軍團成員丹尼斯·莫利、米德爾塞克斯團第一營的威廉·班尼菲爾德以及東極島漁民林阿根在影片中接受采訪時,都已接近百歲高齡。他們這三位親歷者都沒能親眼看見影片的上映,如果再等幾年,這些資料或將永遠消逝。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影片不僅具有藝術價值,還具有非常寶貴的歷史價值。為了確保這段記憶不被歷史掩埋,我們必須超越個體受難者的經驗,通過重新詮釋這一事件,將個體所承受的苦難提升為全人類都應深刻反思與銘記的共同議題,將其融入更廣泛的社會文化框架之中,引發集體的共鳴與關注。這可以促使人們深入挖掘過往苦難的根源,激發社會整體的良知覺醒,共同面對并努力避免類似悲劇的重演。
二、情感之維:精準調配創作構成要素
共情的第二個層次在于情感。情感共情是一種對別人的心理狀況做出恰當反應的能力,也就是受別人情緒所感染的能力,這種能力在激發關懷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紀錄電影的創作過程中,通過精心設計的敘事結構與視聽語言,我們不僅能引領觀眾步入影片所描繪的世界,更能激發他們內心的情感波瀾,使每一位觀眾都能在共鳴的氛圍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情感觸發點。美國文藝理論家M.H.艾布拉姆斯在《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中提出了文學批評的“作品”“世界”“作家”和“讀者”四大要素。除去“讀者”這一維度之后,我們可以從其余三個構成要素的視角出發,對紀錄電影情感共情空間的構建過程進行深入剖析。
(一)“作者”的感性與創作沖動
要想使作品引發情感共情,首先需要作者自身富有感性的沖動,要真情流露。與文學作者一樣,紀錄電影的導演在創作過程中也需要具有感性意識。在感性意識下,創作者對于事物的認識是被某一事物或某種現象的刺激所引導的,此時感覺的理解超越了理論的邏輯。紀錄電影不僅要追求客觀真實,更需要對于生命的投入,在生命碰撞生命、靈魂認識靈魂的過程中產生一種身體直覺,一種心靈的啟悟。感覺的鈍化或麻木是紀錄電影創作的一大危機。中國古代文藝理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說:“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巧妙地借助各種感性材料去碰觸觀眾的靈魂,才能使觀眾與作者之間產生情感共情,為觀眾帶來獨特的審美感受。
《里斯本丸沉沒》的導演方勵兼具應用地球物理的專業背景和電影制作的深厚造詣,既有找到沉船的技術實力,又深知如何講述一個觸動人心、載入史冊的故事。方勵是一個較為感性的人,他的選擇與決定常源自內心的情感驅動。面對受訪者,方勵展現出了極大的感性力量。他所有的采訪都沒有臺本,因為他不是去問問題,而是要走進受訪者的內心世界。每當他指著聲吶圖像對受訪者說,“看,你爸爸就在這兒?!笔茉L者往往瞬間淚如雨下。方勵說,影片是與八百多位亡靈的對話,是對他們的尊重、也是對后人的告慰和警醒。一開始,方勵并沒有打算拍電影,只是想去找船。當他突然意識到,腳下有828個像他兒子現在這么大的年輕生命被遺忘了,就不能不感受到痛。正是由于方勵個人深刻體驗到了痛苦,內心激起了強烈的情感驅動力,他才能夠無所畏懼、堅定地前行,并將這份情感有效地傳遞給數以千萬計的觀眾。
(二)“作品”聚焦個體的具象書寫
德國哲學家瓦爾特·本雅明在《歷史哲學論綱》中寫道:“紀念無名者比紀念知名者更困難,歷史的構建是獻給對無名者的記憶?!薄独锼贡就璩翛]》就是讓每一位無名者歸來的儀式。對于“作品”層面來說,情感共情的對象始終要聚焦于個體,要借助普通個體的悲歡來觸發受眾的共情共感。個體的具象塑造更容易將觀眾帶入作品創造的歷史情境中,從而觸發觀眾與片中人物的情感共振,引發銀幕內外的強烈共情。影片中有一生緊抱娃娃、殷切期盼著父親歸來的老奶奶,有于危急中為年幼弟弟留下深情絕筆的哥哥,有承載著一生唯一團圓記憶的珍貴全家福,有書寫著不朽愛情傳奇、跨越國界的戰時絕戀……電影的感動點都是具體的、微小的,其對于人的關注,沒有停留在抽象的表面,而是將其凝聚為一個個鮮活的、動人的具體形象。通過這些形象,我們能夠更加精準、深刻、細膩地洞察人性,體會人性的掙扎與釋放,從而實現對人性更全面、更透徹的理解與詮釋。
要達到情感共情,貼近內涵實質的情緒剪輯很重要;打動觀眾的,不僅僅是人的故事,還有故事之外的一種狀態、一種情緒、一種氛圍。《里斯本丸沉沒》十分注重在恰當的情緒點使用情緒影像。影片的后半部分中,唯一健在的救人漁民林阿根,在時過境遷之后,面對鏡頭平靜而淡然。作為中國浙江舟山東極島的一名普通漁民,他本是歷史洪流中的無名者,但這部影片的影像書寫將他匯入了“歷史”。中華民族歷來將大義與大愛深植于精神血脈,我們深知歷史長河浩瀚無垠,渺小的人類唯有相互理解、攜手并進,方能前行。此時,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共情升華為對于整個中華民族的共情,更能引發觀眾的震撼與動容。
(三)“世界”豐富多義的人性詮釋
紀錄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要全面且深入地揭示世界的復雜性。在豐富多義的世界中,人始終是紀錄電影要抓住的根本和重點,“人性”永遠是紀錄電影深入探索與精準捕捉的核心所在。這就要求紀錄電影不僅要致力于還原歷史,更要深刻地觸及最普遍的人性。人性蘊含善惡,紀錄電影對于“世界”的描繪正是構筑于人性的善惡交錯,光明與陰暗的交織。對于一部優秀的紀錄電影而言,對善與惡的描繪都不能是單薄的、扁平化的,而應該是多維度的、能夠引起普遍共情和深刻反思的。在里斯本丸沉沒事件中,最大的惡莫過于日本法西斯所犯下的罪行。影片通過對里斯本丸船長經田茂女兒的采訪,將這一惡以更為立體、全面的方式呈現出來。經田茂晚年每天要抽50多根煙,他也從未對自己的兒女提及里斯本丸的任何事情,這些細節共同塑造了這個日本人的復雜形象,使其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惡的符號。此時,人們對于惡的仇恨,轉化為對人性更深層次、更全面的思考。
《里斯本丸沉沒》對于善的描繪更加能夠引起普遍的共情。對于紀錄電影來說,能夠破除國別視角,以更廣大的人類視角來看待“自我”與“他者”,用普遍的人性來引起共鳴,是其營造情感共情的基礎,也是其構建共情空間的重要途徑。在8年的時間里,《里斯本丸沉沒》的攝制團隊輾轉英國、加拿大、美國、日本、中國多地。在120分鐘的時長中,英國人、日本人、美國人、中國人輪番登場,自救、被迫害與被救贖的情節同時發生,其主題超越了民族界限,直指人類共同的當下與未來。為了救助英軍戰俘,東極島的漁民共出動了46艘小船,往返65次。為了安置獲救的戰俘,漁民們幾乎傾盡所有。他們出于自發、不求回報的營救行動,在關鍵時刻扭轉了局面。此時,人與人之間共情的產生無關國籍。當面對人類歷史上極端惡劣的暴行時,舟山漁民所展現出的勇氣、英雄主義精神,以及他們慷慨施予的善意,不僅成為中英兩國在二戰期間并肩抗擊法西斯侵略的有力見證,也是這群質樸的漁民為世界留下的珍貴歷史遺產。正是突出表現了人性的相互發現、相互理解,以“善”的共識來凝聚起普遍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從整個人類的高度升華起“呼喚和平、反對戰爭、珍視生命、命運與共”的主題,才使得《里斯本丸沉沒》作為紀錄電影更加具有情感的深度。
三、理性之維:真實基礎上的風格營造
對于紀錄電影共情空間的營造,還有一個層次的共情源自理性。理性共情是指一種能夠平衡情緒與認知的共情方式。它不僅包括對他人情感的共鳴,還包括對情境的客觀分析和理性思考。在紀錄電影的創作過程中,理性共情能夠幫助人們作出客觀公正的判斷。
一方面,紀錄片要遵循真實原則,紀錄的精神在于對真相和事實的不懈探尋。對于紀錄電影來說,“真”始終應該成為影片最核心的要素。紀錄電影只有把真實與虛擬巧妙融合,把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巧妙融合,才能最終帶領觀眾探尋本質真實的世界。在《里斯本丸沉沒》這部影片中,紀錄電影的真實底線得到了進一步的強化。導演方勵說,“‘里斯本丸’號的很多故事,編劇坐在家里是想不出來的,我覺得特別珍貴,因為它真實、有名有姓,而且穿越了歷史。我們見到的人,他們的口述、他們的情感都是當代的,是離我們很近的、真實的情感,而不是傳說?!庇捌幸恍┛雌饋硭坪酢安惶陀^”的視角,例如導演的出鏡采訪、錄制原聲旁白,乃至偶爾流露的強烈情感,但這并未違背客觀真實的根本原則。真實是紀錄片的核心價值所在,但更重要的是,創作者如何以一顆真誠的心去觸碰和展現這份真實。藝術化的呈現方式能夠讓真實更加鮮活、更加動人。缺乏真誠的支撐,真實便失去了立足之本,也失去了構建真實的內在動力。真誠始終與理性相關,通過理性孕育出的真誠更有助于構建起共情的場域。
另一方面,理性共情的建構還在于作品內容與形式的和諧統一。面對戰爭所造成的人道主義災難,電影并未選擇煽情或控訴,而是以一種更為理智和清醒的態度,客觀而深刻地呈現歷史。在這部電影中,歷史、親歷者后代以及創作者共同編織了一個跨越三重時空的敘事網絡,而日本、英國、中國則構成了這一敘事的核心三角,內部嵌套著“揭示-危機-高潮”的經典三幕劇結構。情節的推進看似由一系列無意的行動所驅使,實則精心安排。在這部影片中,導演運用了藝術化的處理方式,巧妙地融合了動畫設計、歷史文獻、親歷者訪談等多種創作手法,為觀眾開辟了廣闊的想象空間,使觀眾仿佛置身于現場,沉浸于那段歷史之中,營造出一種比劇情片更加真實、比紀錄片更具張力的觀影體驗。
結語
《里斯本丸沉沒》作為構建共情空間的新范例,為整個紀錄電影行業的良性發展提供了借鑒,也為紀錄電影的未來提供了許多新的可能。共情空間的營造能夠跨越文化障礙,激發觀眾最廣泛的共鳴,從而發揮深化文化認同、喚醒文化記憶和傳播價值觀的功能?!肮睬椤敝铝τ趯崿F交流雙方的相互理解和尊重,紀錄電影以認知、情感和理性三個維度構建的共情空間,有助于建立起真正的理解與共識。當然,共情空間的營造,還要順應當今媒體發展的趨勢,也要滿足大眾的情感需求。由此,建構紀錄電影完整的生態鏈,使紀錄電影與公眾需求深度融合,成為未來行業發展的另一關鍵所在。
(本文編輯:張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