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怪事哪兒都有,菲律賓特別多。副總統莎拉·杜特爾特(以下稱莎拉)向總統小馬科斯發出刺殺警告,打破了權力斗爭的“紙牌黑屋”,令外界得以一窺內情。
兩人曾是大選搭檔,小馬科斯借助杜家威望才坐上總統之位,但他們外交理念相左,特別是小馬科斯對杜家進行圍剿,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小馬科斯政權完全倒向美國,并引日澳等多國“入室”,以充當南海游戲規則的改變者而逐利。
“宮斗”驅使小馬科斯更篤定外交路線,內禍外引,或在南海采取激進做法。12月4日,菲律賓公務船以不專業方式危險接近中國海警艦船,導致發生擦碰,就是一個例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馬科斯在上臺前,曾表示愿發展對華友好關系,妥善處理南海爭端,執政后也很快訪華。外界期許他在對華關系和南海問題上保持政策連貫性。但執政滿一年,即從2023年6月前后開始,菲外交政策逆轉,迅速強化與美同盟關系,明確視中國為威脅。究其原因,彼時小馬科斯已完成權力核心圈的組建,完全掌控立法、外交和強力部門,核心幕僚都極端親美。
菲有“冰凍期”一法,即參加選舉落敗后一年內不得出任公職,因此小馬科斯只得在一年后任命部分“心腹”掌管要害部門。
在安全及防務部門,小馬科斯在2023年1月開掉了被軍方投訴為“與北京關系密切的”首位國家安全顧問卡洛斯,改由阿諾接替。阿諾曾任武裝部隊情報局長和陸軍司令,與美軍關系密切,因打擊菲共有功而被稱為“叛軍獵人”。
國防部長一職長期空缺,小馬科斯先后指定福斯蒂諾和加爾維斯出任副部長,代行部長職責,直到2023年6月才任命特奧多羅為防長。后者是小馬科斯的政治盟友,其父母皆是老馬科斯時期的高官。特奧多羅親美,曾在阿羅約任內短暫出任過防長。杜特爾特執政時曾邀其出任同職,但特奧多羅因理念與杜不合而拒絕了。
總參謀長一年內也換了3個,先是巴卡羅和森蒂諾,2023年7月才指定布朗納為新的總長。布朗納是杜特爾特提拔的陸軍司令,在新政府上臺后立即表忠心。他與美軍關系非常密切,美國授予他銀星、銅十字、陸軍杰出服務等多個高級別勛章。這些勛章原本是用來獎勵美軍自己人的。
在立法及外交機構,小馬科斯雖任命了職業外交官馬納洛為外長,但小馬科斯的表兄、駐美大使何塞·羅慕爾德茲卻主導了菲美關系,其曝光率和音量遠高于外長馬納洛。何塞見證了杜特爾特時期美菲關系的“冰河時代”,也是小馬科斯迅速轉向美國的幕后推手。小馬科斯的表弟馬丁·羅慕爾德茲(1963年生,以下稱馬丁)是眾議院議長,他推動國會全力配合政府,也夢想著坐上總統大位。
第一夫人麗莎·阿拉內塔·馬科斯是政治世家出身,作為小馬科斯競選時的操盤手,雖堅稱無意介入政府事務,但被普遍認為擁有重大影響力—小馬科斯的姐姐、與杜家關系不錯且主張謹慎發展對美關系的伊梅·馬科斯未能入政府任職,就拜麗莎從中作梗。第一夫人還暗示,欲將長子桑德羅·馬科斯培養為未來的總統。
翻臉比翻書還快。從阿基諾三世對美一邊倒、在南海問題上頻繁侵權挑釁,到杜特爾特時期為菲美關系降溫、擱置所謂“南海仲裁裁決”和推進對華合作,菲美關系如過山車俯沖而下,菲成為了美眼中不可靠的盟友。
2022年拜登和小馬科斯先后上臺。拜登政府出于大國競爭和地緣政治博弈需要,通過威逼利誘試圖恢復與菲同盟關系,可并未寄予過多希望;小馬科斯政府從2023年開始突然轉向,不僅明顯加強與美立場協調,且從政治、外交和軍事等領域入手強化對美合作,菲美關系又如過山車一樣從谷底一躍而起,菲迅速變成美國“新的星級盟友”,頗讓美意外。
小馬科斯外交政策發生巨變,其親美核心幕僚既是這一轉變的鼓動者,也是政策的執行者。小馬科斯嬗變,蓋因其不可告人的秘密:美掌握著其家族數十億美元的資產。老馬科斯在上世紀60至80年代統治菲超過20年,其間橫征暴斂,殘酷鎮壓反對派,對外完全倒向美國。反對派于1986年發動“人民力量革命”,老馬科斯被迫攜家人流亡夏威夷。據菲媒估計,馬家共掠奪了數十億美元巨額財富。美法院1995年曾判處馬家賠償菲受害者19.76億美元,2012年又以違反“遺產轉移”禁令為由,對馬家處罰3.53億美元。這些都未“了賬”。美方握著小馬科斯的命脈。
何塞·羅慕爾德茲就派上用場了。他游走于菲美之間為小馬科斯籌劃,促成后者用國策換取私利,菲又一次倒向美國。2023年5月小馬科斯訪美,拜登在白宮對其說了意味深長的話:“歡迎回到白宮,你在這里和里根總統在一起,和你父親在一起,歡迎你回來。”是的,回來,小馬科斯曾隨父親一道訪問白宮,見過里根,也隨父流亡美國,美國是他第二故鄉。
拜登重申對菲安全承諾“堅如磐石”,對菲包括南海在內區域的協防堅定不移;小馬科斯則強調美作為菲唯一條約盟友的重要性;雙方還公布“雙邊防務指針”,明確將南海納入共同防衛范圍。去年2月美防長奧斯汀訪問馬尼拉時,菲政府同意在《加強防務合作協議》框架下,向美軍再開放4處軍事基地,使美軍可使用的在菲基地增至9個。
自此,菲美關系強勁升溫,兩國軍政高官穿梭訪問,共同防御委員會開足馬力運作,美恢復對菲軍援,雙邊聯合軍演規??涨?,兩國艦機組隊赴南海巡邏……菲美同盟滿血復活。
現實和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盡管老馬科斯曾訪華并表達友好意愿,但不能掩蓋其是美傀儡的事實。其對內巧取豪奪,至今飽受批判,但小馬科斯出于家族卷土重來的需要,向支持者極力宣稱老馬科斯開創了菲史上前所未有的“黃金時代”。
小馬科斯性格無常,一系列施政舉措都顯示,其欲復制過去的“輝煌”。如“一邊倒”外交策略、強化菲美同盟、農業政策、“人民倡議修憲”運動和親自發起的“新菲律賓”運動,均能從中找到老馬科斯時期的脈絡。
同樣,莎拉繼承了其父行事風格。在杜特爾特執政期間,粗鄙、過激和辱罵性的語言被戲稱為他溝通的媒介。他稱上帝“愚蠢”,罵美國總統和大使為“狗娘養的”。當然,莎拉不會這樣罵人,她直言不諱,常一鳴驚人,敢說也敢做。她在外交上承襲了父親的政治主張,希望對華合作而不是對抗。
不過,她沒有聽父親的話直接競選總統。2022年大選時,薩拉民調支持率大幅領先所有對手,最后卻選擇與小馬科斯結盟,且甘當副手,希望到2028年時獲得馬家支持再選總統。莎拉的閨蜜伊梅·馬科斯,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
任何權宜的政治聯姻都經不起時間的考驗。薩拉已表示后悔當初的決定,可現在她面臨對手的政治剿殺。
莎拉在勝選之初有意出任防長,被小馬科斯無視,后被委任為教育部長,并未進入權力核心圈。隨著馬丁在眾院崛起,這位小馬科斯的表弟野心鼓脹,盯上2028年的總統大選。在小馬科斯的默許和授意下,馬丁在眾院以振興經濟為由推動修憲—究竟是為經濟還是為總統連任,暗藏玄機。外界看到的是,小馬科斯一派對薩拉展開圍剿,因為無論是小馬科斯想連任,還是馬丁想上臺,薩拉都是攔路虎。
菲議院2023年5月把薩拉的政治導師、前總統阿羅約,從高級副議長降為副議長,到11月免去其副議長職務;同時,眾院指控莎拉在2022年未經授權動用副總統辦公室的巨額機密資金,要求莎拉做出解釋。
進入2024年,雙方在禁毒議題上烽煙又起。小馬科斯明確稱,如國際刑警組織對前總統杜特爾特發出通緝令,政府將全力配合。加上眾院咬住機密資金問題不放,薩拉被徹底激怒,她6月19日辭去教育部長和反叛亂工作組副主席職務,退出內閣,并承認遭到“致命打擊”,差點被人抹了脖子。
在眾院拘捕了其辦公室主任洛佩茲后,薩拉在11月23日公開警告稱,她已雇傭刺客,一旦她遇害,就殺掉馬科斯、麗莎和馬丁。她直言馬丁想要她死。至此,你死我活的馬杜家族之爭大白于天下。
特朗普首度執政時把中國視為對手,發起貿易戰,美對華政策走向右傾;拜登將中國升格為頭號威脅,籠絡盟友聯合制華,亞歐多國外交立場趨向右傾。小馬科斯政府位列其中。右傾是指認識落后于實際,不能隨已發生變化了的客觀情況而變化,具體表現是罔顧事實,視中國為威脅,或把中國塑造成假想敵,進而對中國持極端的政策和原則主張。
馬杜之爭愈加激烈。小馬科斯口頭上不贊成彈劾薩拉,亦稱對和解“永遠不要說不”,但國調、國警等強力部門發起調查,眾院羅列多項罪名對薩拉提請彈劾,欲除之而后快。小馬科斯通過清理杜特爾特遺留的人事安排,在對決中占據優勢。不過,杜家也非束手就擒。薩拉聲稱握有對小馬科斯不利的證據,王牌還沒有打出來。她11月29日向公眾保證,她和其辦公室“不會垮臺”。有菲分析人士將薩拉與特朗普類比,認為真被定罪,她反倒成為了“英雄”。
無論馬杜政治角力如何收場,菲外交路線短期內已不可能回頭,內斗將加速菲外交政策的右傾化。美投桃報李,反復重申對菲的安全承諾,同時與菲共建長效同盟機制,防止因兩國政府換屆而生變。阻止薩拉在2028年上位,是他們的共同利益所在,因此馬杜之爭背后有美國身影。姑且不論保全家族非法財富,也不論上了美國賊船就難下的必然,單就讓小馬科斯引以自豪的所謂政績而言,他都會篤定當下的外交路線,一條道走到黑。
菲被多家國際研究機構界定為新興中等強國(在某地區扮演重要角色的國家),主要參考指標是與美不斷加深的防務網絡。小馬科斯對該頭銜十分享受。美國的安全承諾給了他底氣,中等強國的模糊定位給了他硬氣,使他在南海公然一次次挑釁大國,獲得西方國家的集體青睞。11月8日,小馬科斯簽署海洋區域法和群島海道法,將中國黃巖島和南沙大部分島礁及相關海域,非法納入菲海域。11月18—19日,美防長奧斯汀訪菲,兩國簽署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美還首次承認美軍“仁愛礁特遣隊”在協助菲開展行動。這些舉措都意在確保菲現行外交政策不會因換屆被沖散。
內斗難以調和時就需要外部出口。轉移矛盾是小馬科斯的慣用伎倆。在他與薩拉的矛盾升級被輿論熱炒之際,12月4日,菲派出海警船、公務船連同多艘漁船,侵闖中國黃巖島領海,并蓄意沖撞中國海警艦船。小馬科斯以此方式來掩飾其內斗企圖,并獲得國民支持。馬科斯、杜特爾特兩大頂級家族之爭在繼續,預料今后菲在南海將有更多過激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