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基本精神及當代價值

[摘 要]中國傳統法律文化是中華法系歷經千年積累沉淀，歷經風雨洗禮，歷經變革沖擊后所留存下的文化精髓，底蘊深厚，影響深廣。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法律文化，引導全體人民做社會主義法治的忠實崇尚者、自覺遵守者、堅定捍衛者”。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法律文化，有利于樹立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心；汲取中華傳統優秀法律文化，推動優秀法律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有助于法治中國建設，有助于促進法治現代化發展進程。本文通過剖析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內涵及基本精神，挖掘傳統法律文化歷久彌新的優秀內核，深耕其現實借鑒意義，使中國法治建設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構筑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

[關鍵詞]中國傳統法律文化；基本精神；當代價值；法治建設

中華法系起源于先秦時期，傳承發展數千年，其是以唐代法律為核心，融合古代亞洲其他國家法律精神所建立的古代法律群。中華法系凝聚了數千年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蘊含著中華法制文明的深厚底蘊。雖然中華法系在清朝末期受到外部的殖民侵略、內部的“變法修律”運動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下，已經逐漸解體，成為歷史名詞，但他所塑造的中華核心價值觀，所留存的中國傳統法律文化，依舊影響深遠。中國法律文化在特定的歷史時代，以其鮮明的特性和符合國家治理的價值觀，應對各種危機和變化，維護中華封建王朝，歷經風雨，綿延千年，維護國家穩定、百姓安居、民族團結，推動社會經濟、文化的不斷發展繁榮，其蘊含的思想底蘊、鮮明特征等，對于古代、近代、現代中國法治的發展，都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中國傳統法律文化概說

傳統法律文化是在中國小農經濟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宗法家長制的政治制度、農本主義思想、皇權至上的專制統治等是古代中國的基本國情，而自春秋戰國百家爭鳴，到漢武帝時期“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學說逐漸形成發展、占據統治地位，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思想，也可以說是以儒家學說為核心的思想。儒家學說對我國道德人文、社會風氣的塑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法律為百姓生活的行為規范，自然無所逃于儒家思想[1]，形成了獨樹一幟的中華法律文化的內涵。

（一）核心要義——禮法結合，德法共治

“禮”與“法”是古代中國治理社會的兩種不同方式。“禮”原是氏族社會中的一種宗教儀式，用于祭祀祈福，進入封建社會后，禮成為一種確認尊卑貴賤、區分階級的統治手段。孔子將禮與仁結合，主張以禮治國，相信道德比刑法更有說服力，德治成為儒家思想的理想追求。“法”是法家之法，強調“法治”，強調注重法律的權威，意圖通過完善的法律制度，通過嚴刑峻法，實現依法治國，以此來維護國家、社稷的繁榮昌盛。禮以“別”為本，以差等著稱；法以“齊”為本，以公平聞世[2]。從表面上看，禮的階級性與法的公平性是相矛盾的，但究其內在根源，又具有相似性，即禮和法皆是維護封建統治的工具，目的不外乎治國之道。而德治與法治的共治，早在先秦時期就有實踐，且一直傳承創新，綿延至今。早在周朝時期，周公便吸取商未“重刑辟”失德亡國的教訓，提出“明德慎罰”，并且把禮樂與九刑結合，開啟德法共治先河。漢武帝時期，董仲舒提出“德主刑輔”，后此觀點又在后世其他儒家學者的不斷論證中進一步完善，形成外儒內法，德法共治的治理格局。在當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時期，德法共治依然能夠適應法治建設的需要，法治和德治在國家治理中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相得益彰，不斷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二）基本構成——宗法階級，秩序森嚴

由家而國是奴隸制國家的重要特征，奴隸制社會原始的宗法血緣關系并沒有因為奴隸制國家的消亡而消亡，其精神內核繼續在封建社會得到了延續。在這樣的倫理綱常關系下，家長、族長在家族的內部擁有至高的權力，子女婚姻的決定權、財產處分分配權、賞罰懲戒權等都由家長和族長支配，還可以在合于國法的前提下制定家族法，形成家法與國法緊密結合的倫理法。這種以宗法血緣關系為本位的倫理法，帶著封建家長制色彩，它會強化道德的約束，弱化法律的權威，也不利于平等公正等司法精神的傳播，在當代中國法治建設中并不適用，并且早已被歷史所淘汰，但其所留存下的部分精神和原則，卻對當前社會法治建設頗有裨益。例如，古代社會廣泛流行“族規”“家訓”等家族法規，宣揚“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使用家族法約束族人行為規范，處理族內糾紛，判斷是非曲直，懲戒有過錯之族人，使家庭和睦，家風清正，這與我們現在所強調的家教家風建設異曲同工。良好的家教家風不僅是一個家庭的寶貴財產，也是社會的寶貴財產，良好的家教家風，可以促進良好的黨風、政風建設。從這一角度看，儒家“家齊而后國治”的思想對于現代中國社會也影響深遠，弘揚正確價值觀的家規、家訓等，依然是需要我們去學習、傳承的言行規范。

二、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基本精神

（一）以人為本

黨的十六大之后，以人為本的概念不斷完善，內涵不斷外延，成為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核心要義。追根溯源，新時代以人為本思想早在千年前就已被提出，并被古代社會歷朝歷代統治者、各理論學派學者所認同，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所蘊含的民本精神。“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是歷史學家總結了夏初興衰歷史后提出的民本主義理念，成為后世治國理政警示恒言。古代社會法律主要是維護統治、治理國家的工具，故以民為本也是傳統法律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周公提出“明德慎罰”的治國方略，注重道德教化，審慎使用刑罰，皆體現了他重民、保民的思想；《呂氏春秋》中提出“安危榮辱之本在于主，主之本在于宗廟，宗廟之本在于民”，這些觀點、學說的提出，都是為了論證治國應以民為本，只有愛民富民，社稷才能穩定，國家才能繁榮興盛。民本性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優良特性，是古代中國治國理政的一大重要的理論基礎。

（二）守正創新

古代法律在朝代的更迭中一脈相承，且隨著朝代更迭、社會情況改變，法律制度也會相應地發生變革，與時俱進，這就是傳統法律文化的傳承與創新。中華法系是唯一不含外來法文化的本土法系，他能夠綿延千年，薪火不息，也是因為它的傳承創新，與時俱進。先秦時期，便有“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可以體現出統治者在吸取前人教訓的基礎上，通過制定刑罰制度來維護統治，至秦朝，商鞅入秦為相，直接將《法經》帶入秦國，嚴刑峻法、輕罪重罰成為秦朝法制的特點；漢朝吸取秦暴政而亡的教訓，推崇儒家思想，開創德主刑輔、禮法結合的思想理念；至唐代，以刑法為主，行政法、民法、經濟法、訴訟法等部門法為輔的完備的法律體系已然形成。以上各朝代的法律演進，足以說明中國法律的歷史是在傳承與創新中逐漸發展起來的，顯示出螺旋式上升的歷史軌跡，體現了中華民族銳意進取、勇于創新的民族精神。

（三）和諧共生

天人合一思想的核心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認為無論是治國理政，還是百姓的日常行為都應該順應天時。天人合一思想起源與中國小農經濟的基礎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按天時耕種，順應自然，才能夠獲得豐收，一家一戶的生產單位，個體力量薄弱，便會尋求群體的力量，奠定了和諧相處的社會基礎。在中古傳統法律文化中，法律的制定和實施都離不開這一基本精神，在法律的制定方面，遵循“則天立法”原則，在法律的實施方面，實行“刑獄時令”制度，這給古代法律披上了自然主義神秘的外衣。雖然天人合一思想在古代一直具有神秘主義色彩，有過大的隨意性，過于強調自然而忽視人的價值，但受制于當時的科技、生產水平、認知限制，宣揚“天”的力量，順應自然，正是適應時代背景、維護統治的工具，其根本還是通過道德和法，來維護自然和諧秩序，維護國家社會的穩定。在現代法治建設中，破除了封建迷信色彩，我們依然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為基本精神，依然宣揚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大力發展生態法治建設，正是千百年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思想的影響。

三、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當代價值

（一）理論價值：依法治國思想的起源和延續

法文化對于中國社會的影響可謂深遠，法律和政治自古以來就是不可分割的兩部分。早在公元前7世紀左右，管仲便提出了“以法治國”的主張，即利用法律制度，實現國家的治理，這在當時開創了法治的先河。在此之后，歷代君王都深諳法的重要性，將其作為治國理政的重要工具。在現代法治中國建設中，我們不斷強調要“全面依法治國”，其理論淵源便是中國傳統法律文化中的依法治國思想。在改革開放以來的法律實踐中，依法治國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思想體系中的一分子，不僅是馬克思主義法治理論中國化的成果，也是傳承中國傳統法律文化依法治國思想的成果。而依法治國思想對于現代中國法治建設不僅具有正向的史鑒價值，也存在警示意義。中國古代所說的法治，實質上是人治之下的法治，其最終目的是維護封建君主專制，維護統治者的統治，這樣的法治實質是君主意志的體現，具有法律工具主義傾向。被當作鞏固統治工具的法治，與統治者的思想有莫大的關系，如遇明君，則法律能夠成為正確的治國理政之工具，使百姓安居樂業、社會穩定；如遇昏君，利用法律苛征賦稅、實行暴政，則會害民誤國。這也是秦厲行法治，卻暴政而亡的原因。且古代社會所指“法治”是具有階級性的，有違法治公平正義的精神內涵。所以，以法治國與依法治國僅一字之差，卻有本質差異。現代中國的法治建設一定要吸取法律工具主義的教訓，牢記法律的制定與實施是為了維護廣大群眾的根本利益，任何人和機構都必須在法律的框架內作為或不作為，在法治的軌道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只有尊重法律的權威，牢記法律的公平原則，牢記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將依法治國、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有機結合，才是社會主義法治的核心要義。

（二）實踐價值：良法善治理論的實踐和探索

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要積極推進國家安全、科技創新、公共衛生、生物安全、生態文明、防范風險、涉外法治等重要領域立法，健全國家治理急需的法律制度、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必備的法律制度，以良法善治保障新業態新模式健康發展[3]。現代法治的發展，不僅要有法可依，還要有良法可依，良法是善治之前提。良法與善治相輔相成、相互促進，是治理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是建設法治中國需要不斷探索和實踐的道路。而早在幾千年前的古代中國社會，就開始了對良法善治的有益探索，可以為今天的法治建設提供借鑒。古代中國社會對于良法善治的實踐主要體現在：在法的實施方面，宋代王安石強調：“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則有法而莫守。”（出自王安石《度支副使廳壁題名記》）。這是對官吏的守法性和依法辦事能力提出的要求，相當于現代社會的“依法行政”思想，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善法與良吏相結合，才能夠發揮“奉法者強則國強”的作用。在司法實踐方面，中國古代非常注重司法的權威性，強調司法的公平公正公開，增強百姓對法律的信任感。例如，宋朝著名清官包拯，廉潔公正、鐵面無私、英明決斷，且問案時大開府門，讓群眾進入旁聽案情，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帶有公開審判性質的一個事例，其事跡流傳至今，為后人所瞻仰學習。司法公正是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這種對于維護法律權威，維護司法公正的精神是法治現代化所不可缺少的精神。在法的監督方面，漢武帝時期便頒行了全國性地方監察法《刺吏六條》；唐朝頒行了《監察六法》；清代編成《欽定臺規》，這些監察法規的制定，對于監察制度的構建、監察官的選任考核、檢察官的行為規范等事項做了詳細規定，這一法律監督的超前理念，值得當前法治建設借鑒學習。

結束語

中華法系之所以可以數千年一脈相承，源遠流長，在于其適應了古代中國社會農耕經濟、君主專制、儒學盛行的時代背景，同時也在于跨越時空的先進性，它所蘊含的人本主義思想、天人合一的和諧理念，因時制宜、因地制宜的立法理念等，并不會因時代的久遠而喪失光彩。相反，在數千年后的21世紀，這些智慧的結晶都具有穿越歷史時空的“普世價值”，能夠成為當代中國法治建設的歷史鏡鑒。特別是中國式現代化概念提出后，理解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內涵，汲取其中優秀的價值理念，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法律文化，不僅可以增強民族自信心，樹立文化自信，還可以通過創新性發展與創造性轉化，使其適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的需要，是實現中國式法治現代化、建設法治中國的重要路徑之一。

參考文獻

[1]張晉藩.法史鉤沉話智庫[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

[2]張晉藩，林中.中國傳統法律文化十二講[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

[3]黃慶暢，魏哲哲，金歆.一磚一瓦建設法治中國堅實大廈[N].人民日報，2021-11-10（1）.

作者簡介：張銳閑（1996— ），女，漢族，廣東五華人，中共三明市委黨校，助教，碩士。

研究方向：習近平法治思想、中國法制史、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