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塑造與審美價值研究

[摘 要]以刻畫與呈現魏晉時期人物形象為主要內容的《世說新語》，在志人小說領域中占據著極高的地位。這部經典名著摹寫了大量栩栩如生的魏晉時期人物畫像，展現出了魏晉時期各個階層名士的性格特點和人格魅力。本文對《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塑造手法進行了分析與論述，并對人物形象的美學特點及其審美價值進行了研究與探討，以期能夠對《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特征做出深入把握。

[關鍵詞]世說新語；人物塑造；審美價值

一、《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塑造手法

《世說新語》為世人呈現出了魏晉時期的眾多風流人物，從身份地位來看，這些人物包含帝王形象、權臣形象、士人形象；從人物個性來看，則包含能言善辯型人物、狂放不羈型人物、文采飛揚型人物、風流瀟灑型人物，也不乏一些陰險狡詐的人物形象。在這些群像的塑造中，《世說新語》使用了多元化的人物塑造手法，這些人物塑造手法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通過人物言行凸顯人物個性

《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都呈現出了個性化的特征，而其個性的展現，則主要通過人物的言行來完成，雖然《世說新語》對各個人物的描述篇幅不多，但是卻能夠做到栩栩如生、生動傳神。例如，阮籍在母親去世時，“醉，散發坐床 ，箕踞不哭”。從表面來看，喝醉酒的阮籍沒有因母親去世而表現出悲痛異常，甚至沒有行吊唁之禮，前來吊唁的友人只能“下席于地”。孝子坐于床而吊唁來賓卻要席地而坐，這顯然不合禮制。因此，有人對此提出了質疑。參加吊唁的裴楷則說：“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阮籍放浪形骸、不拘禮節的行為，彰顯了阮籍的個性。而作為阮籍朋友的裴楷能夠說出如此理解阮籍的話語，說明裴楷是懂得阮籍之人。在對諸阮豪放不羈的性格進行描寫的過程中，《世說新語》還寫到：“諸阮皆能飲酒”“時有群豬來飲，直接去上，便共飲之”。諸阮經常在家族聚會中開懷暢飲，他們不像其他文人一樣對酒局有很多要求，甚至經常使用大甕。即便有豬來飲酒，他們也毫無芥蒂，與豬共飲。這些行為舉止，無不說明諸阮具有率真任性的性格特征。人物言行是《世說新語》開展人物塑造的主要方式，類似的例子在《世說新語》廣泛存在。如“雪夜訪戴”的王子猷、“秋風鱸魚”的張翰等，都從言行舉止方面展現出了鮮明個性。

（二）通過開展對比呈現人物風貌

對比是《世說新語》在塑造人物形象過程中經常使用的手法，這種人物塑造手法的廣泛使用，與當時樂于比較個體之間優劣的文風具有緊密關系。從這種人物塑造手法的價值來看，通過使用不同的對比手法，不僅能夠體現出不同人物在性格特點、價值追求方面存在的差異，而且強化文本的可讀性與趣味性。例如，“謝公與人圍棋，俄而謝玄淮上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徐向局。[1]”這段話描寫了謝安與謝玄在得到淝水之戰捷報時的不同反應，謝安不異于常、淡定自若，而謝玄喜不自持。在面對同樣的事件時，二人反應與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謝安的從容與鎮定堪稱“雅量”，作者通過這種對比體現出了對謝安的贊美。在這種對比之外，《世說新語》中還經常通過呈現不同人物的價值觀來塑造人物個性。例如，《世說新語》對王衍和王澄的道德觀和行為實踐進行了對比。其中，王衍的道義存在于口頭而非行為中，經常做出與自身標榜的道義背道而馳的事情，而王澄則能夠做到言行一致。通過這種強烈的對比，王澄的高尚品質躍然紙上。另外，比較不同人物的興趣愛好、生活態度，也是《世說新語》經常使用的對比方式。例如，《世說新語》中寫到，一些人追求精神富足，愛好哲學、藝術，喜歡簡單的生活方式；也有一些人追求物質富足，向往地位與權利，追求奢華的生活。這種巨大差異展現出了不同群體價值觀的差異化，也體現出了魏晉時期社會大眾人生追求的多元化。

（三）通過細節刻畫展現人物性格

雖然《世說新語》對人物做出的描述普遍比較簡短，但是仍舊會通過捕捉人物的動作、神情與語言，對人物形象進行細致入微的刻畫。例如，《世說新語》通過呈現“王藍田食雞子”的場景，對王藍田性急的性格進行了惟妙惟肖的描述。在較短的篇幅中，出現了“刺”“怒”“擲”“碾”“瞋”“取”“嚙”“吐”等多個名詞，這些動作也讓王藍田的性格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也展現出了《世說新語》在人物細節刻畫與呈現中的精妙。另外，《世說新語》還描述了一個孫盛與殷浩開展辯論的場景，二人“奮擲塵尾”“至暮忘食”“冷而復暖者數四”。兩個清談家開展的辯論異常激烈，不僅顧不得吃飯，而且塵尾也散落到餐桌和飯菜當中[2]。從這種刻畫中，讀者能夠看到二人爭強好勝的個性。在人物語言的細節刻畫中，《世說新語》同樣展現出了極高造詣。例如，桓溫的一句“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展現出了桓溫的強大自信與堅持自我的人生態度。面對陳韙“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嘲諷，孔融用“想君小時，必當了了”來回應，既能夠領略到孔融的絕妙口才，也展現出了孔融的驕傲。無論是對動作、神情的刻畫，還是對語言的刻畫，都使《世說新語》具備更強的藝術感染力，而透過這些細節刻畫，讀者也能夠更為深入地了解人物，感受不同人物的性格魅力。

（四）通過心理描繪塑造立體人物

雖然孫星衍在《孫氏祠堂書目》中將《世說新語》列入“史學傳記類”，但是《世說新語》并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歷史傳記，因此，《世說新語》中也存在著較少的心理描寫，這則讓《世說新語》展現出了更強的文學性。這些心理描寫，能夠更好地展現人物性格、強調人物特點，對于人物塑造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在對鐘毓和鐘會面對魏文帝時進行描寫的過程中，文本對二人的心理進行了描繪和呈現。由于二人緊張且害怕，因此，“毓面有汗”。魏文帝問其原因，鐘毓回答：“戰戰惶惶，汗出如漿。”魏文帝又問鐘會為何不流汗，鐘會回答：“戰戰栗栗，汗不敢出。”無論是直接表達自己面對魏文帝的恐懼，還是表面裝作鎮定，讀者都可以感受到二人強烈的內心波動，這也體現出了心理描繪在強化人物形象立體性方面的作用[3]。另外，《世說新語》還對鐘會寫書且希望嵇康能賞識的心理進行了描寫。當鐘會來到嵇康的家門，鐘會“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當鐘會將自己完成的書遠遠扔進嵇康家后，鐘會“便回急走”。鐘會在行動之前謹慎而多慮，在嵇康面前仍舊缺乏自信、害怕嵇康對自己寫的書給出不好的評價，在扔出自己的書后緊張到快速逃走，其內心的矛盾與掙扎躍然紙上。由此可見，雖然《世說新語》中對人物心理做出的描述不多，但是這些少量的心理描寫往往能夠在呈現人物性格形象方面產生妙不可言的效果。

二、《世說新語》中人物形象的美學特點

《世說新語》中塑造的人物形象眾多，并從多樣化的審美角度，對這些人物的性格特征、風貌氣度進行了展現。具體而言，《世說新語》中人物具有的美學特點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世說新語》人物容貌的審美特點

在對人物形象進行塑造的過程中，魏晉之前的人物傳記更多的是從言行、道德等方面入手，而《世說新語》對人物形象容貌的描繪，體現出了魏晉時期的個性解放，具備不容忽視的人文風采。《世說新語》人物容貌的審美特點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面容膚色。范子燁在《中古文人生活研究》中提到，在魏晉時期，白皙的皮膚逐漸成為容貌審美中的重要標準。《世說新語》則能夠為這一觀點提供佐證。例如，《容止》一篇對何平叔的面部膚色進行了記載。文中寫到：“面至白。”魏明帝懷疑何平叔在面部搽粉，并在夏天賜予何平叔熱湯面，觀察何平叔在大汗淋漓之后的面色是否會產生變化，然而，“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何平叔在擦汗之后反而更為白皙[4]。這個故事反映出了魏晉時期對白皙膚色的追求與贊美，為了解當時的容貌審美傾向提供了線索。二是齊整秀麗。面部五官也是魏晉時期衡量一個人是否俊秀的重要標準。在《世說新語》中，對潘岳、王夷甫、衛玠、裴令公等人的刻畫，都涉及了五官且都呈現出了齊整秀麗的特征。其中，“看殺衛玠”更是成為一個著名的典故，這則體現出了當時對五官俊美的推崇。

（二）《世說新語》人物身姿的審美特點

《世說新語》在人物身姿方面的審美觀呈現出了注重挺拔高瘦、軒昂優美的特點。從對挺拔高瘦的追捧來看，以嵇康為例，山濤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嵇康的身姿如孤松一樣挺拔。從這里也可以看出魏晉時期對人物身姿進行描述的一個特征，即經常使用自然景物對人物的身姿進行描述，這既促使人物身姿能夠得以生動鮮活的呈現，也能夠看出魏晉時期社會對自然之美的推崇。從對軒昂優美的關注來看，以王羲之為例，《世說新語》中對王羲之身姿的評價是“飄如游云，矯若驚龍”。另外，王羲之坦腹東床，但其神態自如，氣宇軒昂，深得郗鑒贊賞。坦腹而臥的王羲之仍舊展現出了軒昂優美，并得到了他人的肯定，這則體現出了軒昂優美在魏晉時期身姿審美中的重要地位。由此可見，從外觀審美角度來看，魏晉時期不僅重視人物容貌，而且也關注人物身姿，魏晉時期社會大眾對外在形態的高標準、高要求得以呈現。

（三）《世說新語》人物人格的審美特點

《世說新語》人物的人格美體現在多個方面，一是才情美。《世說新語》對許多具有極高文學造詣、藝術才華的人物形象進行了塑造與呈現，這些人物的才情之美，成為其人格魅力中重要的組成部分[5]。例如，“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謝安問各位晚輩：“白雪紛紛何所似？”謝道韞以“未若柳絮因風起”答之。謝道韞使用柳絮比喻雪花，既生動又富有意境，這種集聰慧、才學的魅力很難不被讀者喜愛。二是個性美。魏晉時期，玄學得到了較大程度的發展，這種學說對強調禮法的儒家學說帶來了挑戰，并對當時的社會大眾產生了深刻影響。在此背景下，魏晉時期的社會更為重視追求個性的差異化，這也造就了《世說新語》中許多個性張揚、極具人格魅力的人物形象。例如，王子猷“忽憶戴安道”，“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王子猷對這個行為的解釋是“乘興而行，興盡而返”。王子猷注重對過程進行情感體驗而不追求結果的觀念，展現出了他既放達、又任性的性格，同時也反映出了以王子猷為代表的魏晉名仕的精神獨立與自由個性。即便是在新的時代中，這種重視過程而不以結果為目的的思想，仍舊對現代社會大眾產生著重要影響。

三、《世說新語》人物的審美價值

《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展現出了具有時代色彩的審美特點，其審美價值不僅體現在能夠讓現代社會大眾領略魏晉名士的人格魅力，而且也體現在促使現代社會大眾一窺魏晉時期的社會文化風貌[6]。更為重要的是，透過《世說新語》中人物形象展現出的品德、價值觀，能夠為現代社會大眾對個性和個人追求的探索帶來借鑒。具體而言，《世說新語》人物的審美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世說新語》塑造的人物形象，展現出了魏晉時期的審美追求與社會風貌。魏晉時期戰亂多發，社會動蕩，魏晉名士開始超脫世俗之外，尋求精神寄托。在此背景下，重視個性、崇尚自然的哲學思想得到了更大的發展空間，并對社會審美產生了深刻影響。也正因如此，透過《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讀者能夠對魏晉時期的審美追求與社會風貌做出更為深入的了解。

其次，《世說新語》塑造的人物形象呈現出了多元化與全面性的特征。《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涵蓋了社會各個階層，涉及了文學、藝術、政治、哲學等多個領域，描繪了人物具有的容貌身姿、言行舉止、道德品質，展現出了人物性格的多樣性與復雜性。這不僅能夠讓讀者全面領略魏晉名士具有的風采，也能夠促使讀者從多個角度以及廣泛的審美對象中獲得審美快感。

最后，《世說新語》中的人物既展現出了魏晉名士的人格魅力，也展現出了不容忽視的歷史價值與文化意義。從審美角度對《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進行分析與了解，不僅有利于幫助讀者了解魏晉時期的人物審美觀念，而且也有利于探究歷史、文化發展脈絡。由此可見，《世說新語》中的人物形象可以成為解魏晉時期社會文化的重要窗口。

結束語

綜上所述，《世說新語》對魏晉時期的社會名士形象進行了細致的刻畫與淋漓盡致的展現，透過這些人物形象，讀者不僅能夠看到魏晉時期社會名士具有的人格魅力，也能夠了解魏晉時期的人物審美觀與審美風尚。因此，對《世說新語》人物形象的塑造手法、審美特征以及審美價值做出進一步的探索，具有不容忽視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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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肖虹.世說新語中人物形象的特征[J].鄂州大學學報，2023，30（5）：59-61.

[3]魏子怡.魏晉女性的生活狀態脞論：以世說新語為中心[J].九江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42（2）：50-54.

[4]鐘奇蕊.世說新語中的“另類女性”形象研究[J].名作欣賞，2023（3）：76-79.

[5]李昭錕.世說新語中的王導、謝安形象及其差異研究[J].南陽理工學院學報，2023，15（1）：76-80.

[6]侯慧麗.淺析世說新語人物塑造特點[J].漢字文化，2021（12）：57-58.

作者簡介：趙紅（1976— ），女，漢族，貴州遵義人，遵義師范學院，副教授，碩士。

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