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 數字經濟;碳排放;碳減排;全球視域
中圖分類號 F49;F062. 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8-0003-10 DOI:10. 12062/cpre. 20240501
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經濟增長和轉型為新時代背景下檢驗“經濟增長—綠色發展”這一經典話題提出了時代要求。理論上,檢驗數字經濟發展與新型數字技術應用能否以及如何改進生態環境治理績效、共同實現經濟增長和碳達峰與碳中和的多重目標,成為論證“波特假說”、環境庫茲涅茨倒“U”形曲線假說等經典學說在數字經濟發展與氣候變化應對的新時代的解釋力的關鍵。運用新興技術轉變傳統高耗能、高排放、低效能的經濟發展狀態,通過動能轉換實現“雙碳”目標,既是刻不容緩的全球性議題,也是落實和彰顯中國積極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大國責任與擔當的重要要求。
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現正面臨碳排放量與數字經濟發展起步較晚但增速加快的挑戰與機遇期。根據國際能源機構發布的《2022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報告》,中國2022年CO2排放量為114. 8億t,較上年仍有所增長(近0. 03%);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研究報告(2023年)》顯示,2022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超過50萬億元,同比名義增長超過10%,占GDP比重達到41. 5%,位居世界前列。在此情境下,立足宏觀國際視野,整合國際社會數字經濟發展與碳減排經驗,描繪并把握全球范圍內的數字經濟增長與碳排放的機制規律,定位當下中國數字經濟減碳效果與水平,通過數字經濟革新實現碳減排目標,成為兼具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的研究議題。因此,本研究對全球88個國家的數字經濟發展的碳減排效應及其作用機制進行探討,全面、精準描繪各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及其對碳減排的促進作用,識別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機制與路徑,彌補既有研究對于全球視角的關注匱乏,以及測度方式和樣本選擇局限,為發揮中國數字經濟對“雙碳”目標實現的影響效果提供參考。
1文獻綜述
與本研究相關的文獻可大致分為兩類。其一,何謂“數字經濟”以及何以測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數字經濟的概念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由Tapscott[1]提出,將其認定為一種表達信息技術與通信經濟、生產和生活方式的新興經濟形式。美國商務部頒布的《新興數字經濟》(Emerging Digital Economy)設定了數字經濟的支撐要素與產業發展方向——互聯網、信息技術通信產業、電子商務[2]。2016 年,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Digital Economy Development and Cooperation Initiative)對數字經濟作出了清晰界定,即數字經濟是以數字信息與知識為生產要素,以信息網絡為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為主要經濟形式,助力提升效率、優化結構的經濟形式。概念界定為數字經濟測度奠定了學理基礎。2018年,二十國集團發布“數字經濟測度工具包”(Toolkit for measur?ing the digital economy),將數字經濟引領的智能基礎設施投資、社會權力、創新、增長與就業機會納入測度指標體系;許憲春等[3]、Ma等[4]建構了行業增加值結構系數、行業增加值、數字機構及調整系數指標體系,測度了中國2007—2017年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劉軍等[5]、Zhao等[6]的研究通過對信息化、互聯網、數字交易、數字基礎設施、產業規模與溢價的主成分分析評價了中國30 個省份2015—2018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另有系列聚焦城市層面的研究構建了互聯網普及率、移動電話普及率、數字金融普惠、數字企業數、數字平臺、數字產出、數字創新指標體系,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進行了測度[7- 11]。此類研究視野相對微觀,測度指標與權重多元,缺乏統一結論。
其二,數字經濟的環境效益。主要涉及3 部分內容——數字經濟的哪一個核心產業將產生環境效益、數字經濟的核心產業是否產生環境效益、數字經濟的核心產業如何產生環境效益。在第一部分,Wu 等[12]、Lin 等[13]、Wang等[14]關注互聯網產業發展對CO2排放量的影響,Li?ang 等[15]關注電子商務發展水平的碳減排效力,Wang等[16]、Zhou等[17]關注信息通信技術產業與CO2排放量之間的關系。但是,此類研究結論并不統一,尚未明確數字經濟核心產業是否將產生環境效益。第二類研究著力解決這一問題:Moyer等[18]研究表明,信息通信技術產業發展在具備減排潛力的同時將通過降低能源價格的方式提升能源需求,導致CO2排放量的提升;相反,Wang等[19]研究發現產業數字化有助于碳減排,但數字產業化則會導致碳排放增加;針對金磚國家的研究顯示,巴西、中國與印度的數字化并未對碳減排產生積極作用[20];聚焦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的研究顯示,信息通信技術產業極大地增加了碳排放[21]。第三部分,Ma等[22]發現2006—2017年數字經濟減少了中國的碳排放,研發投資在此間產生了顯著的調節作用;Cao等[23]研究發現,數字經濟通過強化政府財政監管與環境規制提升能源績效;聚焦中國省份,部分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發展將帶來綠色發展的先降后升過程[5];聚焦中國城市,數字經濟發展被認為將通過資本配置升級、產業結構調整與綠色創新促進城市綠色發展[7]。
既有研究對數字經濟及其環境效益賦予了極高關注,但仍有以下不足:其一,既有研究視域近乎全部聚焦于單一國家的中、低層單位,缺乏宏觀全球視域引入及該視域下的國別比較分析,后者為在世界范圍內定位國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明確發展方向的基礎。其二,既有研究樣本多集中于少數發展中國家,缺乏多國家、全樣本覆蓋,有礙于得出精準化、普適性研究結論。其三,既有數字經濟的環境效益研究多集中于數字經濟的單一方面或產業(如信息通信技術產業、互聯網產業、電子商務業等),缺乏對數字經濟的多維度全覆蓋。其四,數字經濟的環境效益尚未有所定論。有鑒于此,本研究嘗試立足全球視野,囊括數字經濟覆蓋的多數發達與發展中國家樣本,構建多維度、全面性數字經濟測度方式,描繪國際層面數字經濟長時段發展圖譜,探索全球視域下數字經濟發展的碳減排效應,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與雙碳目標的有機交融與協同實現作出實證補充。
2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2. 1影響效果假設
數字經濟引領的經濟形態轉型的碳減排效應通過數字經濟結構特征與“經濟增長—綠色發展”經典理論加以識別。產業數字化與數字產業化是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結構,導致數字經濟受到兩大規律制約,一為梅特卡夫法則,二為摩爾法則。前者認為,網絡價值與網絡內節點數量的平方相等,網絡用戶的數量擴張將促進網絡價值增加[24];后者指出,處理器性能約每兩年翻一番,價格隨之降低一半[25]。兩大規律共同表明了數字經濟的高附加性與邊際成本下降趨勢,二者將共同帶來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建設規模擴張,隨之產生電力與能耗加劇問題。Sala?huddin等[26]通過對經合組織國家信息通信技術產業短期內的高電力消耗現象的觀察對此提供了實證證據。
但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增碳效應并非呈現線性遞增規律,而是隨時間序列呈現先增后降的波動變化。波特假說、環境庫茲涅茨倒“U”形曲線假說等經典論斷對此提供了理論依據。經典波特假說聚焦生產過程末端,認為技術革新在降低企業治污成本的同時強化創新補貼效應,實現降污增利的雙贏目標[27]。數字經濟時代,技術創新的碳抑制效果將隨產業結構轉型而呈現先增后降的非平穩狀態——數字技術發展與應用之初,產業結構仍處于調整階段,技術創新績效尚不明確,不足以帶來治污成本的下降;進入中后期,數字技術引領產業完成結構高級化轉型,污染排放得到有效抑制,減排效果隨時間的推進而得以強化[28]。環境庫茲涅茨倒“U”形曲線假說關注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引起的環境變化,認為前者的持續提升將使后者呈現先增后降的波動變化[29]。作為經濟形態的一種,數字經濟同樣遵循規模效應、技術效應與結構效應規律,前者帶來的資源開采與產出增加導致污染物排放量增加,后兩者則憑借綠色技術革新與投入—產出結構調整帶來生產率的提升與排放水平的下降,實現環境質量改善[29]。同時,數字經濟發展將帶來消費端結構調整與市民環境質量需求變化,造成排放量的變化。數字經濟加劇信息透明度與傳遞速率,輔之以強大算法革新,造就了消費者與生產者間的高效溝通渠道。對于消費者而言,其產品搜尋成本得以下降,產品選擇范圍擴張,購買決策受到深刻影響并呈現趨同趨勢,帶來顯著的頭部需求;對生產者而言,其獲取消費者偏好與行為反饋信息成本下降、路徑增加,消費市場產生“長尾效應”,企業生產規模擴張[29]。當企業生產規模大于數字經濟的減排效應時,碳排放量隨之增加;當前者小于后者時,碳減排效應得以顯現。此外,還有研究聚焦數字經濟的規模效益引起的污染物排放量變化,解釋了這一倒“U”型關系的成因——數字經濟以高密集度產業為主,依賴稀有金屬與礦產資源,二者均將帶來早期的能源損耗與排放增加問題[29]。當數字經濟產出進入平穩期后,數字經濟的規模效益將帶來治污成本下降,碳減排成為必然結果。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H1:數字經濟發展對碳排放量的影響呈現先增后減的倒“U”型特征。
2. 2作用機制假設
數字經濟通過貿易開放、金融發展、政府治理效率3條路徑影響碳排放。首先,數字經濟通過貿易開放效應影響企業生產行為,帶來碳排放的先增加后降低的波動變化。依據“貿易—環境”一般均衡模型[30],數字經濟發展實現的傳統貿易數字化轉型將降低企業生產與貿易成本,帶來產品種類增加、貿易規模擴張,以及生產要素與能源要素投入擴大。在提升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參與水平的同時,一國產業數字化過程初期將不可避免地引起碳排放水平的提升。但是,這一過程將隨著貿易規模的擴張而產生非線性影響效果。其一,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數字貿易全面轉型,將助力企業生產與貿易過程實現去物流化,不僅帶來交通領域能耗與碳排放量的降低,亦將縮短貿易過程的中間環節、優化貿易過程,提升貿易活動與國際溝通效率[31]。其二,貿易開放水平的提升將促進知識、科技與先進設備的國際流動與擴散,助力部分國家(尤其是后發國家)對國際先進科技知識與節能設備采用,實現能耗降低與碳減排。其三,數字技術引起的貿易開放水平的發展將提升一國貿易出口技術的復雜程度、提高貿易產品的比較優勢與核心競爭力,引起產業結構高級化轉型和傳統高耗能、高污染企業的淘汰,實現生產力向碳減排水平較高的產業轉移,最終促進碳減排的實現[30]。
其次,數字經濟通過金融發展效應改變市民消費與投資行為,實現碳減排。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融資成本下降與融資渠道擴展將促進市民個體或家庭的投資行為,普及清潔能源產品。其一,數字金融發展將引導市民增加對低碳商品的消費。例如數字金融普惠將降低市民對新能源汽車、空調、冰箱等清潔能源產品的投資成本,實現市民消費結構由傳統能源密集型產品向清潔能源產品的轉型,從消費端降低碳排放[29]。其二,數字金融發展與市民投資行為轉變將通過極低成本為公司(尤其是小規模企業)提供科技研發資金支持,促進企業技術創新并提升能源效率[28]。其三,消費結構轉型將導致產業結構調整——市民消費與投資偏好調整將促進資金向清潔能源或環保企業的流動,加速高耗能、高污染生產者的轉型或淘汰,實現制造業的節能環保與生產水平提升[32]。
再者,數字經濟通過政府治理效率提升實現碳減排。數字技術賦能政府監管手段以智能化、精準化與高效化,實現環境治理績效提升。一方面,大數據、信息傳感、定位系統、熱點網格、射頻識別、遙感技術、無人機等數字技術的應用與普及賦予政府以極強的環境信息自動監測、數據折算與實時追蹤能力,極大地化解了傳統環境監管方式產生的企業—政府間信息不對稱問題,助力政府迅捷捕獲、識別環境信息,在促進法治建設的同時增加了企業非法排放的風險成本,有效規避了生產者憑借排放信息優勢而產生的違規排放行為[33]。另一方面,多種新興數字技術整合而成的“大屏”載體賦予政府以更加全面的信息汲取與統合能力,實現環境決策的科學化與精準化?!按笃痢陛d體實現了對碎片化分布的環境監測信息的整合與可視化展示,幫助政府決策者構建轄區環境形態的整體圖景與立體化感知,避免由信息局限與碎片化產生的決策失誤、政策失效問題,最終提升政府環境治理效率,實現污染減排[26]。
H2:數字經濟通過貿易開放水平的波動導致碳排放水平呈現先增后減的倒“U”型變化。
H3:數字經濟通過金融發展促進碳減排。
H4:數字經濟通過提升政府治理效率實現碳減排。
2. 3調節效應假設
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受到一國特定的技術創新水平和能源結構的調節作用。首先,數字經濟受到市場機制驅動的深刻影響,作為數字經濟的重要核心與驅動力,技術創新在促進數字經濟發展中發揮關鍵作用。一國技術創新水平可以在降低企業研發成本、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擴散兩方面促進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實現。一方面,一國較高的技術創新水平有助于形成創新研發氛圍,降低企業研發風險,激勵創新行為動機,為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奠定創新性環境基礎[28]。企業創新行為有顯著的前期研發資本投入需求,該需求有長期性、不穩定性、不確定性特征,導致企業缺乏創新動力。此時,較高的技術創新水平將降低轄區企業面臨的整體創新成本與研發收益的不確定性,穩定或增加企業在研發領域的均衡投資額。另一方面,一國較高的技術創新水平將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普及與擴散,帶動數字時代生產者與消費者對于綠色產品或服務的供給和消費需求,推進清潔生產[25]。數字技術具有高清潔性、高迭代速度、高擴散速度與高滲透能力特征,通過與轄區技術創新水平的融合,將進一步激發綠色技術創新擴散的廣度與速率,助推清潔生產、清潔消費,實現碳減排。
其次,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受到能源結構的影響。一國特定的能源結構將對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的實現產生調節作用。其一,一國特定的能源結構能夠為數字經濟下高/低碳能源利用設置約束條件,影響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方式與效率[28]。例如,在可再生能源更加充裕的地區,數字賦能政府環境監管效率提升和企業技術革新能夠進一步降低企業對高碳能源的依賴并促進企業的清潔生產與減排,而這一效果在可再生能源相對緊缺的地區則相對較低[21]。其二,有著更優能源結構的國家將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更加廣闊的市場前景。歐洲國家實踐表明,在固有的能源結構影響下,新興技術引領的能源交易方式革新進一步促進了清潔能源的普及和能源結構的優化,實現碳減排[34]。
H5: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受到技術創新水平的調節作用。
H6: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受到能源結構的調節作用。
3研究設計
4實證結果
4. 1全球視域下各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2003—2021年,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增速明顯,其中尤以亞洲為甚。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呈現持續穩定上升趨勢,由2003年的0. 55增長至2021年的0. 86,相對增長率為56. 1%,遠超世界平均水平的5. 6%。
4. 2基準回歸結果
基準回歸結果見表3。雙向固定效應檢驗顯示,逐步加入控制變量后,數字經濟及其平方項系數分別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值和負值,表明數字經濟對一國碳排放的影響呈現顯著的“先增后減”的倒“U”型關系。經計算,該關系的拐點值為1. 38,表明當一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在1. 38以下時,處于調整之中的數字化產業生產規模與產業結構尚不足以帶來技術創新的正向效應與治理成本下降,產生早期能源損耗與排放增加;當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高于1. 38時,數字技術產生的規模效應、技術效應、結構效應將帶來減碳成本下降,從而實現碳減排。2021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為0. 86,位于拐點左側,仍處于碳排放增加階段。
4. 3穩健性檢驗
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4。列(1)為2%分位雙側截尾結果,以消除極端值影響;列(2)為將人均碳排放量替換為碳排放總量的回歸結果;列(3)為采用數字經濟發展的滯后一期及其平方項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回歸結果,以克服基準回歸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關系。穩健性檢驗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基本一致,表明后者結果穩健。
4. 4異質性分析
各國經濟發展水平差異可能對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產生不同影響。與傳統發達—發展中國家或OECD—非OECD國家的劃分方式相比,依據人均國民總收入進行國家組別劃分更能準確表征該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依世界銀行2022年劃分標準,將樣本分為中高及高收入、中低收入和低收入國家3組進行分組回歸,結果見表5列(1)—列(3)。數字經濟發展對中高及高收入國家的碳排放水平有顯著的先降后增的非線性影響,即前期為增碳效應,后期為減碳效應;未對中低和低收入國家產生顯著影響??赡艿脑蛟谟冢浩湟?,掌握更高經濟技術發展水平的高收入國家更容易抓住數字經濟帶來的發展機遇,融合數字技術與低碳技術,推動產業結構的低碳化轉型;中低及低收入國家的科技知識與綠色創新水平相對有限,不易實現傳統要素與數據要素、低碳技術與新興技術的多維融合,因而數字經濟的減碳效應尚未得到完全顯現。其二,相對而言,高收入國家具有更加突出的藏富于民特征,市民的投資偏好與消費結構更加集中于清潔能源產品,這將進一步帶動資金向清潔能源產業流動,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從消費端和生產端共同推進碳減排。
資源稟賦差異亦有可能影響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益。采用一國礦石、金屬及燃料出口占商品出口的比重作為衡量自然資源稟賦的代理變量,依自然資源稟賦豐裕度高低進行分組檢驗,結果見表5列(5)—列(6)。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顯著影響非資源型國家的碳排放,而對資源型國家的影響則不具備統計顯著性??赡艿脑蛟谟?,資源稟賦使一國易形成單一結構與產業路徑依賴,為數字經濟融合地方特色資源型產業發展造成阻礙,影響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相反,非資源型國家的產業發展模式更加靈活,受傳統經濟發展慣性影響較弱,更易融合數字經濟發展契機實現碳減排。
4. 5中介效應檢驗
通過分步回歸檢驗數字經濟對碳減排的作用機制,結果見表6。列(1)顯示,數字經濟對貿易開放水平的影響呈現先增后減的非線性影響;在控制其他變量后,列(2)顯示,數字經濟及其平方項的影響系數較基準回歸有所下降,說明數字經濟通過對貿易開放產生的先增后減的非線性影響而影響碳減排量。列(3)顯示,數字經濟對金融發展的影響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前者對后者產生顯著促進作用;列(4)顯示,在控制其他變量后,數字經濟及其平方項的影響系數較基準回歸有所下降,說明數字經濟通過促進金融發展實現碳減排。列(5)顯示,數字經濟對政府效率的影響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一國數字經濟顯著促進了該國政府效率提升;列(6)顯示,在控制其他變量后,數字經濟及其平方項的影響系數較基準回歸有所下降,說明數字經濟通過促進政府效率的提升而實現碳減排。
4. 6調節效應檢驗
依據本研究4. 1部分,截至2021年,多數國家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尚未越過拐點進入減碳階段。如何驅動各國加快實現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并在拐點前降低碳排放增速等問題值得進一步探索。依據本研究假設5與假設6,將技術創新與能源結構納入分析,探索二者在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中的調節作用。根據Haans等[37]對非線性關系調節效應的判定方法,“U”關系的調節效應主要在于兩方面: 以式(4)為例,一是“U”型曲線拐點的移動,當θ1θ5 - θ2θ4gt;0時,曲線的拐點右移,反之左移。二是觀察θ5 的系數判定曲線的斜率,若為倒“U”型曲線,當θ5gt;0時,曲線變平緩,反之曲線變陡峭;若為“U”型曲線,當θ5gt; 0時,曲線變陡峭,反之曲線變平緩,即分別從拐點位移和曲線斜率兩方面衡量能源結構和技術創新的調節效應 ,結果見表7。列(1)和列(2)的估計結果可計算得出:θ1θ5-θ2θ4 gt;0且θ5gt;0,表明技術創新與能源結構均使原有倒“U”型曲線拐點向右平移,并使曲線更加平緩,弱化了倒“U”型效應。
5結論與啟示
立足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宏觀目標與戰略要求,聚焦全球視域下數字經濟發展的碳減排效應,定位當下中國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力與水平,整合國際經驗,凝練通過數字經濟發展實現“雙碳”目標的路徑與方法。運用熵值法測度2003—2021年全球88個經濟體的數字經濟的動態發展水平,并通過面板數據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中介效應與調節效應檢驗,以及系列穩健性檢驗,對樣本國家的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及其作用機制進行分析,結果顯示:①全球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增速顯著,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由2003年的0. 55持續平穩增長至2021年的0. 86,相對增長率遠超世界平均水平。②數字經濟與人均碳排放量的關系呈現顯著的先增后減的倒“U”型關系,拐點為1. 38,即一國數字經濟水平為1. 38后開始顯現其碳減排效應;當下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仍位于拐點左側。③經濟體發展水平差異將導致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不同,其中,發達國家更有可能憑借其較高的經濟技術水平而把握數字經濟發展機遇、推動產業轉型,發展中國家尚未能實現數據要素與傳統要素、新興技術與低碳技術的融合;此外,資源型國家更容易形成單一結構與路徑依賴,造成數字經濟融入資源型產業的阻礙,而非資源型國家則更容易憑借其靈活的產業發展模式而最大限度發揮數字經濟效用。④數字經濟通過調整貿易開放水平、促進金融發展、提升政府效率3條路徑實現碳減排效益。⑤技術創新與能源結構能夠顯著調節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力,二者能夠使原有倒“U”型曲線拐點右移并更加平緩。依據研究發現,得出政策啟示如下。
(1)持續推動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加快實現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力。首先,堅持通過數字經濟發展促進碳減排的理念,持續推動我國數字經濟發展。扎實做好數字經濟發展戰略規劃,強化管理體制、金融支持、人才培養,占領數字經濟發展的制高點。其次,加快國家數字基礎設施建設,鞏固數字經濟發展平臺基礎。統籌大數據、互聯網平臺、電信基礎設施、云計算平臺、5G等新興技術基礎設施建設,助推產業數字化轉型與數字產業化水平,提高數字技術的直接效應,實現產業節能降耗。再次,增強數字技術普及率,提升社會數字素養。數字技術的社會影響是建構數字經濟的重要內容,市民的互聯網使用、在線服務與電子參與水平提升正改變著政府—市場—社會邊界,對責任政府與透明政府建設、市場有效性的發揮、市民生活方式等產生顯著影響。推動數字技術的可及性、普及率與應用水平,提升市民參與度和積極性,通過數字經濟發展帶動數字技術普及,實現市民生活低碳化。第四,把握數字經濟時代發展機遇,盡快促進中國數字經濟與人均碳排放量關系拐點的形成。截至2021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0. 86)距拐點(1. 38)仍有距離,從經濟發展規律看,需要付出更大努力,把握機遇,科學謀劃,多措并舉。
(2)不斷強化科技創新,積極推動產業高級化轉型,促進新興技術與低碳技術的融合。技術創新是中國產業高級化轉型的重要基礎,亦為發達國家實現數據要素與傳統要素、新興技術與低碳技術相融合的重點。依據發達國家經驗,提升國家科技水平,從技術方面推進數字技術與低碳技術相融合,從要素維度實現數據要素對傳統要素有機滲透,通過產業數字化水平的提升,多維助推產業結構的低碳化轉型。依據非資源型國家經濟轉型經驗,發展更為靈活的產業發展模式,弱化傳統經濟發展慣性,加快傳統產業結構與鏈條的精準化改良與結構調整,規避路徑依賴的鎖定效應,促進產業綠色化發展。目前,中國產業的高級化轉型正面對資金、能源、路徑等多重壓力,實現低碳化發展和結構性躍遷的突破口在于通過科技創新提高數字經濟的發展水平。
(3)堅持多元化促進數字經濟發展思路,增強貿易開放、金融發展、政府效率對碳減排的傳遞作用。本研究結果顯示,貿易開放、金融發展、政府效率是發揮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應的重要條件,對此應做好如下工作:第一,加強貿易開放水平,促進先進知識、技術與設備的流動與擴散,優化貿易活動與國際交流過程,加深本國產品在全球貿易鏈、價值鏈的參與水平,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在國際貿易中,重視數字基礎設施、數字貿易和數字治理問題,賦能中國貿易高質量發展[38]。第二,提升金融發展水平,引導市民消費行為,加快消費結構向清潔化產品轉型;增強對小規模企業研發資金支持,促進企業創新;發揮市場作用,通過消費與投資偏好調整促進資金流動,助力高污染、高耗能產業的轉型或淘汰。提高金融科技、教育金融和數字金融發展水平,提高科技創新領域的金融供給量。第三,加快新興技術在政府監管與治理領域的應用,促進政府對于污染信息的抓取與識別能力,規避傳統治理模式帶來的信息不對稱與企業行為偏誤,提升宏觀決策的科學性、精準性與有效性。
(4)通過技術創新與能源結構調整,助力數字經濟的碳減排效力發揮。能源結構調整的主要動力在于科技創新。不論是再生能源的開發,還是清潔能源的推廣,以及煤炭消費比重的下降,均離不開新技術的開發和應用。一方面,營造全國性創新研發氛圍,并通過產業集聚與協同發展降低企業研發風險,激發企業創新動力;另一方面,調整能源結構,通過引入可再生能源的方式稀釋傳統化石能源在能源市場中的比重,并通過新興技術引領能源交易方式革新,促進清潔能源普及。此外,通過智能化方式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發展智能電網、智能家居技術,實現精細化管理,提高能源利用效率。
(責任編輯:蔣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