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氣候法的新興部門法地位

審判職能作用 為推進生態文明建設與綠色發展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法發〔2016〕12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為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法發〔2021〕1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中華人民共和國長江保護法〉的實施意見》（法發〔2021〕8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新時代加強和創新環境資源審判工作 為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法發〔2021〕28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為新時代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法發〔2021〕32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 為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提供司法服務意見》（法發〔2023〕5號）等涉碳司法政策。

摘要：氣候法的法律地位充滿爭議，學界存在“環境法分支說”“能源法歸屬說”“國際法從屬說”等典型主張，各學說均有一定的支撐理由，但也存在解釋力不足的問題。“環境法分支說”因未能識別出氣候變化問題比傳統環境問題更具復雜性、氣候訴訟的請求權基礎不同于環境訴訟、氣候應對“義務本位”與環境保護“權利本位”差異而面臨“危機”；“能源法歸屬說”因沒能正視氣候問題不能完全歸因于能源活動、氣候法并非能源法的專屬淵源、氣候正義難以歸屬于能源正義等問題而顯得“傲慢”；“國際法從屬說”因不能解決國際氣候法與內國氣候法間的斷裂、國際氣候法存在的實效性難題以及氣候損害難以尋求國際法司法救濟等缺陷而出現“偏頗”。氣候法宜被定位于一新興部門法，是由于氣候法具有構建自主的氣候法學知識體系、氣候法治人才培養體系和建設氣候外交強國等獨特價值，且以氣候社會關系為特殊調整對象，以減緩和適應型管制為獨有調整方法，以氣候穩定利益為特有保護利益。未來，氣候法應逐步從環境法、能源法等法律的附屬地位中抽離出來，發展成為一個獨立的新興部門法。

關鍵詞：氣候法；氣候法學知識體系；氣候社會關系；氣候管制方法；氣候穩定利益

中圖分類號：D9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24）07-0133-10

收稿日期：2024-05-23

作者簡介：王國飛（1985—），男，法學博士，武漢工程大學法商學院（知識產權學院）副教授（湖北武漢，430205）。

基金項目：湖北高校省級教學改革研究項目“‘雙碳目標’戰略下高校卓越環境法治人才培養模式創新研究”（2022301）、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大氣污染物和溫室氣體協同治理法律保障制度研究”（20CFX065）。

①據統計，國內有涉碳法律16部、行政法規7部、部門規章5部、部門其他規范性文件5部、地方性法規64部、地方政府規章18部。詳見王國飛：《中國雙碳立法：實踐考察、法理闡釋與體系化路徑》，載《湖北社會科學》2023年第7期，第132—135頁。

②近年來，為回應氣候變化應對的司法需求，最高人民法院先后發布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充分發揮

為加快完善法學教育體系，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新時代法學教育和法學理論研究的意見》（以下簡稱“法學教育和研究意見”）提出“優化法學學科體系”的建議，并明確要求加快發展氣候法學、海洋法學等新興學科。30年來，中國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成效卓越的推動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政策行動，如促進了《巴黎協定》的達成，其在世界氣候治理中的角色已由過去的積極參與者轉變為積極貢獻者、積極引領者，[1]（p15-40）并因此受到國際社會的高度贊賞；與此同時，中國高度重視國內應對氣候變化法治建設工作，先后出臺了一些涉及溫室氣體控制方面的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地方性法規和地方政府規章，①還發布了一系列涉碳司法政策，②并審理了一批碳排放數據造假糾紛、配額清繳糾紛等涉碳糾紛或者應對氣候變化類的案件。盡管中國氣候變化應對工作已具備一定的法治實踐基礎，但實務界、理論界均未就氣候法的部門法歸屬問題形成高度共識，爭鳴不斷。倘若這一前提問題得不到合理解決，以氣候法為研究對象的氣候法學這一新興學科的發展便會受到羈絆或者制約，氣候法學教育、氣候法學理論發展均會因此遭遇重重困難。鑒此，本文嘗試對氣候法的部門法地位進行論證，以回應學界分歧，并希冀學界突破傳統部門法和國際法的“窠臼”，理性看待、定位氣候法，并處理好其與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等法律的關系。

一、氣候法的法律地位之爭

目前，關于氣候法的法律地位，學界存在三種典型學說，各學說均有一定的支撐理由。

（一）“環境法分支說”

“環境法分支說”的倡導者認為，氣候法并不具有獨立的部門法地位，其屬于（或可以歸為）環境法的一個重要分支。根據學者所持具體觀點內容的不同，這一學說又發展出“大氣污染（防治）法組成說”“獨立子部門法說”“國際環境法組成說”三種代表性主張。

持“大氣污染（防治）法組成說”的學者主張，氣候法并未超出傳統環境法體系，其仍屬于環境單行法之大氣污染防治法的組成部分。例如，法國著名環境法學者雅克蘭·莫朗-德維萊教授獨著的教材《法國環境法》體系由引言、基本原則（序言）、法律淵源和法律主體（第一章）、自然保護法（第二章）、遺產性環境保護，農村和城市環境保護（第三章）、污染和損害防治法（第四章）組成，“服務于應對氣候變化的市場”“氣候正義”內容被歸入第四章的“大氣污染”部分，這源于法國的《氣候恢復力法》將溫室氣體作為產生溫室效應的特別污染氣體對待。[2]（p110）在美國，氣候變化被視為最復雜、最富爭議的環境法問題，美國著名環境法學者詹姆斯·薩爾茲曼和巴頓·湯普森合著的教材《美國環境法（第四版）》分為環境法總論、污染、自然資源和環境影響報告四編，其中“氣候變化”作為單獨一節被納入污染編的第六章（全球空氣污染），[3]（p111-130）這源于馬薩諸塞州訴美國國家環保局一案將溫室氣體認定為《清潔空氣法》（CAA）中的空氣污染物。[4]（p53-55）

持“獨立子部門法說”的學者反對把氣候變化法納入大氣污染防治法，這又形成了“自然地理環境保護法說”和“應對氣候變化法說”兩種代表性觀點。前者指出，包括氣候環境、氣象環境在內的自然地理環境保護不同于污染防治、資源保護、生態保護等傳統環境保護任務，其應成為環境保護的第四個領域，生態環境法典編纂應將自然地理環境保護法作為獨立編，并把應對氣候變化的立法歸入其中；[5]（p83-97）后者認為，污染防治法、資源保護法、生態保護法組成的環境法“三元構造”，能在彈性范圍內有限地滿足應對氣候變化的規范需要，但難以滿足減碳、增匯、適應的整體需要，應把應對氣候變化法作為新的獨立子部門。[6]（p13-25）

持“國際環境法組成說”的學者認為，環境法由國內環境法和國際環境法組成，氣候法屬于國際環境法的范疇。值得關注的是，周珂教授在主編教材中把“國際環境法基礎”作為單獨一編，并將“氣候變化”作為專章納入其中，支撐理由是慮及氣候變化、海洋污染、危險廢物越境轉移、臭氧層破壞、生物多樣性減少等環境問題具有全球性，且我國已經簽署相關條約，因此應構成我國環境法體系的組成部分。[7]（p27-28）

（二）“能源法歸屬說”

“能源法歸屬說”主要是基于能源活動與氣候變暖的正相關性科學認知，且慮及氣候公約內容涉及能源利用規制問題。持這一學說的代表性觀點主要有兩種：

持“節能減排編納入說”的學者認為，能源活動（尤其是能源消費）是人為溫室氣體排放的主要來源，空氣中溫室氣體結構性比例的變化能夠引起氣候變化并對可持續發展造成嚴重影響，為此國際主流觀點將能源消費納入節能減排，且后者屬于能源政策法律體系的組成部分。例如，有學者在主編的教材《能源法學》中把“氣候變化法”作為“節能減排編”的首章，并闡釋了氣候變化科學與能源的關系、氣候變化法的發展以及氣候變化法的原則與內容，支撐理由主要有三：其一，能源活動（特別是能源消費）是人為溫室氣體排放的大部分來源，大氣中溫室氣體結構性比例導致的氣候變化給可持續發展造成嚴重威脅或風險，節能減排問題構成能源供應安全這一矛盾的主要方面；[8]（p42）其二，涉及能源事項的專門條約或相關條約是國際能源法的淵源，如《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巴黎協定》等氣候公約或協定均屬于能源相關條約；其三，將氣候法作為能源法的分支已經有了美國《能源政策法》的“氣候變化”篇等域外立法實踐。[9]（p41，47，54，257-276）

持“能源法分編說”的學者主張，能源與溫室氣體排放關系密切，并且一些能源方面的措施可以起到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作用。澳大利亞學者亞歷山德拉·沃里克、卡羅琳·瓦伊格等學者合著的《澳大利亞能源法》把氣候變化法納入能源法，且將其作為獨立一編（該編還論及能源法與環境法的互動），主要理由包括：其一，能源是溫室氣體排放的主要行業，能源使用和氣候變化密不可分；其二，州沿海水域、聯邦水域的石油開采分別需要依據相關州、聯邦的石油立法進行評估和批準；其三，澳大利亞約76%的溫室氣體排放來自能源部門，且能源部門（如清潔能源監管局）采取了溫室氣體和能源報告計劃、排放交易計劃、減排基金、強制性市場政策、鼓勵節能和提高能效的某些需求側措施、碳捕獲和儲存等重要舉措。[10]（p221-269）

（三）“國際法從屬說”

國際法的發展大抵經歷了古代國際法、中世紀國際法、近代國際法、現代國際法、當代國際法五個階段。前四個階段，氣候變化問題并非一個顯性的國際環境問題，也因此未進入國際法的視野；直至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氣候變化問題愈發突出，受到了世界各國的密切關注并開啟了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進程，由此開始，氣候變化問題成為頗受學界青睞的熱點議題，并見于一些國際法的論著。有關當代國際法的論著的一個趨勢是，氣候法被作為國際環境法的組成部分一并納入國際法，本文將此觀點統稱為“國際法從屬說”。

在持“國際法從屬說”的學者看來，將氣候法納入國際環境法以從屬于國際法主要基于以下考慮：其一，氣候法是減少人類活動對氣候變化影響而制定的法，具有跨領域、多層次的特點，《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巴黎協定》等氣候法都屬于國際法之國際環境法分支的內容；[11]（p309-310）其二，氣候法納入國際環境法可以提升和豐富國際法的定位和功能，推動國際法的體系化和哲理化，促進國際法理論的拓展與范疇確立。[12]（p292-293）

二、氣候法的地位歸屬之評析

以上各學說分別闡釋了氣候法的法律地位，有一定的說服力，但也存在解釋力上的局限。

（一）“環境法分支說”的危機

“環境法分支說”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注重環境法體系的完善，主張從完善環境法體系的視角認識氣候法，對既有環境法結構進行“擴容”。其中，“大氣污染（防治）法組成說”并不否認傳統環境法構造模塊的完整性，主張把溫室氣體認定為大氣污染物，以便借助本國大氣污染或清潔空氣方面的立法對溫室氣體進行規制。這一觀點在立法或判例已經把溫室氣體明確或認定為大氣污染物的國家是可行的，但在中國不具有可操作性，因為中國并非判例法國家，現行《大氣污染防治法》僅在第2條規定了對大氣污染物和溫室氣體進行協同控制，并未把溫室氣體明確為大氣污染物。“獨立子部門法說”對既有環境法結構模塊提出了批判，認為其既不能滿足對氣候環境保護的需要，也不能實現應對氣候變化的整體需求，因而主張開辟一個新模塊。但是，這一學說卻沒能很好地解釋氣候法與能源法、國際法存在的互動現象，以及前者緣何不能納入后兩者。“國際環境法組成說”把有關氣候變化的公約、協定納入國際環境法具有一定合理性，但是在國內環境法部分卻又沒有明確把國內氣候變化立法情況納入，因此存在邏輯體系不完備之弊。

綜上來看，“環境法分支說”從環境法體系完善的角度將氣候法納入環境法是牽強的。實際上，該學說也沒有很好地區分或識別以下問題，并因此可能面臨被詰難的危機：

一是氣候變化問題比傳統環境問題更具復雜性。傳統的環境問題表現為環境污染、資源浪費、生態破壞，主要源于人類向自然界排放難以消納的物質和向自然界過度索取資源。易言之，傳統環境污染問題主要由人的環境污染行為或生態破壞行為所引發。需要注意的是，即便大氣污染物和溫室氣體具有同根同源性，也不能因此簡單地把氣候變化問題理解為大氣污染物問題，因為溫室氣體在中國語境下并非《大氣污染防治法》中的大氣污染物，其產生未必源自直接或間接的環境污染行為抑或生態破壞行為，氣候變化問題更為復雜，涉及能源、工業生產過程和產品使用、農業、土地利用變化和林業、廢棄物等多個方面。

二是氣候訴訟的請求權基礎不同于環境訴訟。根據受侵害利益、訴訟主體、訴訟目的和救濟與維護利益等方面的差異，環境訴訟大致可以分為環境私益訴訟與環境公益訴訟。[13]（p26）訴訟類型不同又存在請求權基礎的差異，具體體現在：對于環境私益訴訟來說，其請求權基礎是《民法典》第1229—1233條及其司法解釋規定的無過錯責任、舉證責任、共同侵權、懲罰性賠償、追償權；而環境公益訴訟的請求權基礎是《民法典》第1234、1235條及司法解釋規定的修復請求權、賠償請求權。國內氣候訴訟尚處于探索之中，其請求權基礎尚不明確。對此，域外存在人權、財產權、環境權等諸多理論認知與實踐上的探索。國內值得關注的觀點是氣候穩定權，[14]（p113-122）該訴權基礎的確立可以為提起氣候行政訴訟、民事訴訟、人權訴訟奠定基礎。[15]（p167）另外，近年來，國家司法機關相繼發布的推進綠色發展、自由貿易港建設、長江保護、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以下簡稱“雙碳”目標）等司法政策文件提出了“依法（加強）審理氣候變化應對類案件”“依法審理涉碳公益訴訟案件”等諸多要求，這樣表述實際上是因為國家司法機關意識到了氣候訴訟不同于環境訴訟。

三是氣候應對與環境保護存在“義務本位”與“權利本位”的差異。為實現保護環境之目的，環境法的定位存在賦權與設置義務之爭。相對來講，“權利本位”說占據了主導地位，該說普遍強調在處理權利與義務關系時，應當把權利作為邏輯起點，義務是來源、服務、從屬于權利的，而義務論則反之。[16]（p151-159）氣候法則是“義務本位”，這一定位是考慮到氣候變化是一個全球性問題，從《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再到《巴黎協定》等國際氣候法法源，均設置了大量實現溫室氣體減排目的的義務性條文，且義務主體呈現出由發達國家拓展至所有締約國的趨勢；反映到內國立法上，涉及氣候變化的義務性、責任性條款也不鮮見。例如，《環境保護法》第6條對公民課以采取低碳、節儉的生活方式的義務，《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設有大量條款規定重點排放單位的報告義務、第三方機構依法提供服務的義務和多元主體的法律責任等。由此不難發現，氣候法上的義務主體具有廣泛性、普遍性等特點，該種義務情形也因此被學者稱之為普遍義務，氣候變化領域是普遍義務的典型領域。[17]（p29，193-220）

（二）“能源法歸屬說”的傲慢

“能源法歸屬說”的基本邏輯是，氣候變化主要源于人類的能源利用活動，且能源利用活動規制已被納入國際氣候環境公約或內國立法，那么這些有關氣候變化方面的國際公約或內國立法就應歸屬于能源法。溫室氣體和大氣污染物具有同根同源性已是科學共識，體現在人類在能源利用過程中除排放溫室氣體外，還會產生一些大氣污染物。若遵循上述邏輯，調整能源利用過程中大氣污染物排放的法律（如中國《大氣污染防治法》）便可納入能源法體系，但這無疑混淆了能源法和相關立法的價值追求、立法目的。所以，僅從能源活動對氣候變化的影響、國際氣候公約包含能源條款等方面考量并因此把氣候法納入能源法這一邏輯進路在解釋力上存在不足，顯得有些“傲慢”。實際上，“能源法歸屬說”并未正視如下問題：

首先，氣候問題不能完全歸因于能源活動。氣候問題的成因既有自然因素，亦有人為因素。[18]（p72-73）自然因素主要表現為地震、火山噴發等自然過程中釋放的溫室氣體對氣候環境造成的影響；人為因素則集中體現在人類在能源利用、工農業生產、土地利用、廢棄物處置等活動中所產生的大量溫室氣體對氣候環境所施加的不利影響，其中能源活動、工業生產過程是溫室氣體人為排放的主要來源。[19]（p208）除自然因素引起的溫室氣體排放外，對人為因素引致的溫室氣體排放過程中利益的平衡、糾紛的化解不能完全寄托于能源法，因為還涉及農業法、土地法、固廢法等相關立法上的多元主體及其之間形成的復雜社會關系。

其次，氣候法并非能源法的專屬淵源。前文提及的諸多氣候變化公約或協定的條文，除包含一些有關能源方面的條文外，還涉及人權保護、發展權保護、環境權實現等其他方面的條文，這些國際立法因此也會成為國際法、國際環境法的淵源。可見，將法律淵源作為識別和判斷氣候法地位歸屬的關鍵因素是欠妥的。

最后，氣候正義難以歸屬于能源正義。由于氣候容量資源具有全球性、公益性、共損性、有限性特點，氣候正義要求界分各方權利和義務，以保證國家間、地區間、內國不同區域間、當代人和后代人間公平享有氣候資源容量，[20]（p30-31）在此意義上，氣候正義的實質是基于共同體背景信念協調不同情境主體間的價值追求沖突，[21]（p57）以實現氣候資源的平等使用、享受并公平分擔穩定氣候系統的義務和成本。[22]（p29）與之不同，能源具有資源性、功用性等特殊性，能源正義要求協調好能源各方主體間的權益關系，以確保能源所有方、供給服務方、消費方等主體在勘探開發、加工轉換、倉儲運輸、供給服務等領域受到平等的對待和進行實質的參與。[23]（p125-126）由此可以看出，能源正義以個人權利保護為價值歸宿，旨在實現不同主體間的能源利益、負擔的公平分配。[24]（p60）

（三）“國際法從屬說”的偏頗

“國際法從屬說”實際上認識到了氣候變化是超越一國主權范圍的國際議題，其不同于傳統的國際法議題，但該議題的推進也需要各主權國家共同努力并形成國際共識，這種共識應以國際規范性文件的形式固定下來以約束各締約方行為。具言之，氣候容量資源的稀缺性同各國發展需求的無限性是國際關系的基本矛盾，并成為國家法律規范試圖調整和平衡的問題，國際氣候條約、習慣、一般法律原則的確立有助于約束國家間因氣候資源需求的沖突而發生的交易、征戰行為。[25]（p166）國際法的這一關注，對于解決零散、分裂、不成體系的國際法境況是必要的。但是，“國際法從屬說”也存在一定的缺陷，主要體現在：

其一，國際氣候法與內國氣候法間的斷裂。囿于自身的立法目的、調整對象、保護利益等因素，國際法對氣候法的關注局限在國際氣候法部分，并不涉及內國氣候法部分。這種對氣候法進行內國氣候法與國際氣候法切割的做法，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完善國際法體系，但同時也破壞了氣候法體系的完整性，特別是使內國氣候法被邊緣化。比如，國內的一些國際法、環境法教材普遍僅介紹氣候變化條約、協定等國際氣候法知識，鮮有關于國內氣候法知識的專門闡釋。

其二，國際法性質的氣候法存在實效性難題。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誕生前，氣候變化的應對主要依賴于各內國的相關立法，但由于大氣的大尺度、不均衡的全球流動特性，使得各國受到氣候變遷的沖擊與影響在地理上不對應、不平均。[26]（p272-274）付出減排努力或成本的國家難以獲取直接的減排利益，甚至還要承受消極減排國家對大氣系統破壞而產生的不利影響；漠視溫室氣體減量而獲得經濟利益的國家卻坐享他人努力的好處，久而久之，各國均不愿意主動采取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為破解上述集體行動的困境，國際社會先后達成了上文提及的氣候公約或協定，但也囿于氣候變遷科學認知差異、國際政治沖突、抽象軟法傾向、監督機制缺失或乏力等因素而出現執行、運作方面的實效性不足。如2017年6月1日，時任美國總統不顧國際社會反對，宣布美國退出《巴黎協定》，這不僅影響了《巴黎協定》的普遍性、權威性，還會引發不良示范效應使全球溫室氣體控制目標難以實現。[27]（p439）

其三，氣候損害難以尋求國際法的司法救濟。氣候損害作為利益訴求和談判主張，最早由小島嶼國家聯盟（Alliance of Small Islands States，以下簡稱“AOSIS”）提出，該聯盟指出其溫室氣體排放總量僅占全球的1%卻面臨著領土消失的威脅。[28]（p167）此后，該訴求在《里約宣言》《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巴厘島行動計劃》《坎昆協議》《巴黎協定》《格拉斯哥氣候公約》等氣候公約或締約方會議談判成果文件中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回應，其中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大國傾向于采取風險管理的框架并反對氣候損害國家賠償責任訴求。除此因素外，受害主體若想訴諸國際法依然面臨諸多困難，這主要是因為：首先，氣候損害是一種全球范圍內由自然因素和人為因素共同作用而產生的不利影響，難以確定具體的原因行為及其在總影響中的占比，且受害者自身的脆弱性程度、暴露時間長短以及所處地理位置不同等方面的差異也會影響損害的程度與范圍；其次，被訴對象所造成氣候損害的范圍、實際價值以及對氣候變暖的貢獻度均難以得到全面、完整、準確的評估；最后，盡管人為溫室氣體排放對于氣候變化的影響已經在一些權威研究機構的研究報告中得以相當程度的證實，但是具體的被訴對象相較全球范圍的碳排放影響卻是微不足道的，被訴對象與氣候損害之間的因果聯系也因此難以得到法院的支持。

總之，“環境法分支說”“能源法歸屬說”“國際法從屬說”的倡導者，分別從本部門法和國際法發展的角度對氣候法的歸屬進行了相應定位。但是，囿于傳統的部門法和國際法思維，這些觀點均存在“顧此失彼”，這表現為，在主張把氣候法納入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時既沒有很好地對一些相關概念、權益救濟可行性等進行冷靜的思考與區分，也沒有對納入其他法律的做法給出有力的批判性回應。由此不難發現，在傳統部門法和國際法視域下對氣候法進行法律定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且受這些法律自身立法目的、調整范圍等方面的限制。鑒于此，我們不能寄希望于對上述法律進行改造或更新的思路來對氣候法進行合理定位，而應該探尋促進新興學科發展的新部門法路徑。

三、氣候法是一個新興的部門法

將氣候法定位于一個新興的部門法，既是對國家發展氣候法學、保障“雙碳”目標實現等政策的積極回應，更是慮及氣候法所具有的獨特價值、特殊調整對象、獨有調整方法及特有保護利益。

（一）氣候法的獨特價值

氣候法作為一個新興部門法對構建自主的氣候法學知識體系、氣候法治人才體系和建設氣候外交強國具有特殊價值。

首先，是發展氣候法學，構建自主的氣候法學知識體系的需要。目前，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的教材要么未把氣候法知識納入，要么僅對氣候公約或協定的背景、原則、制度等方面知識進行簡單介紹或移植且普遍忽視了國內氣候法治的實踐。而實際上，國內也在積極、持續地統籌推進應對氣候變化領域的法治工作。例如，在立法方面，早在2009年8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積極應對氣候變化的決議》要求“把加強應對氣候變化的相關立法納入立法工作議程”；2011年10月，國家批準“兩省五市”試點碳市場以來，各試點紛紛出臺了碳市場管理地方性法規或地方政府規章，國家層面也先后出臺了服務于國家碳市場建設的《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辦法》（2014年12月施行）、《碳排放權交易管理辦法（試行）》（2021年1月施行）和《碳排放權交易管理暫行條例》（2024年5月施行），氣候變化應對、溫室氣體控制、碳排放數據造假、“雙碳”目標實現也被寫入《濕地保護法》《靑藏高原生態保護法》《刑法》等有關法律、行政法規。[29]（p133-135）在司法層面，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環境資源案件類型與統計規范（試行）》把“氣候變化應對類案件”作為一種新的案件類型，出臺了一些相關的司法政策，旨在審理氣候變化應對類案件、涉碳公益訴訟案件、溫室氣體報告糾紛案件等案件。這些本土氣候法治實踐探索和國際氣候公約或協定既奠定了氣候法向專門化、獨立化、綜合化發展的基礎，也豐富了氣候法學的研究對象，并有助于實現氣候法知識由簡單移植到轉化創造、由分散化向體系化方向的發展。換言之，氣候法的新部門法地位的確立，可以為氣候法學的形成、研究對象及范圍的確定、理論原理的提出和該學科體系的完善奠定基礎。[30]（p38）

其次，是回應國家“雙碳”目標，構建氣候法治人才培養體系的需要。為應對氣候變化，中國提出了“雙碳”目標。“雙碳”目標在法治軌道上的推進離不開專門人才的支持，但是既熟悉國際氣候法規則又通曉國內氣候法治狀況的人才供給是目前高等教育的一個短板，表現在國家法學專業建設尚未把氣候法作為核心課程，也鮮見法學教材把氣候立法、執法、司法等全面納入進來。為回應實踐中的人才需求，國家先后出臺了《高等學校碳中和科技創新行動計劃》《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加強碳達峰碳中和高等教育人才培養體系建設工作方案》《綠色低碳發展國民教育體系建設實施方案》等多個規范性文件，要求“將綠色低碳發展融入教育教學”，提出構建“雙碳”人才體系、培養“雙碳”領域的人才。氣候法治人才是“雙碳”人才體系建設的應有之義，為此，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法學教育和研究意見》更進一步明確提出發展氣候法學。在此背景下，將氣候法定位于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既是加強氣候法學教育和氣候法學理論研究的基礎之需，亦是對補齊氣候法治人才短板，建設雙碳人才體系政策要求的積極回應。

最后，是引領氣候談判，建設氣候外交強國的需要。經過多年努力，中國在全球氣候治理中的角色發生了巨大變化，在《聯合國應對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京都議定書》和《巴黎協定》等國際氣候文件談判過程中，中國作為第三世界國家的代表，一方面主動采取國內行動減少談判障礙，另一方面及時協調各方利益、積極參與推動談判進程，以實際行動證明中國已成為全球氣候治理的積極參與者、建設者和推動者，樹立了負責任大國的良好形象。在數年的氣候外交談判實踐中，國家在深化應對氣候變化高層交往、推動多雙邊氣候變化談判以及加強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等方面積累了諸多成功的經驗，[31]形成了一些穩定、有效的政策，這些經驗、政策亟須以專門氣候立法的形式加以固化，這對中國持續引領國際氣候談判，加快氣候外交強國建設尤為重要。

（二）氣候法的特殊調整對象

調整對象是部門法劃分和識別的主要標準，不同性質的法律通常具有不同的調整對象。以西方“非人類中心主義環境倫理”為理論基礎，倡導動物解放、生物平等的生態中心主義觀關于環境法可以調整人與自然間關系的主張在短期或未來較長時間內并不可行，因為自然并不具有中國法上的主體地位，而是被作為不具備獨立意志、獨立責任的客體存在的；[32]（p25-30）而在人類中心主義理念下去理解環境法調整對象則容易被接受，因為傳統部門法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已形成共識，環境法作為部門法也不例外，只是其特殊性在于并不直接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是“某一主體的行為先作用于環境，經過環境的遷移轉化后再對利用環境的其他主體產生作用，進而形成兩個主體間以環境為媒介的社會關系”，[33]（p104）涉及開發、利用、保護、管理和改善環境等廣泛的社會活動。能源法調整的是能源領域的社會關系這一觀點已被能源法學界所接受，只是學者對能源法的具體調整范圍存在認知差異。例如，有學者認為，能源法調整的社會關系是“在能源勘探、開發、生產、運輸、貿易、消費、利用、節約、對外合作、安全、環境保護等環節中產生的能源領域社會關系”；[34]（p57）另有學者指出，能源法并不調整所有能源領域的社會關系，而僅“調整以能源企業為一方主體的能源原材料和產品（商品）生產供應活動以及直接影響能源生產、供應和消費的節能減排活動中所產生的能源社會關系”。[8]（p30）盡管國際法不屬于部門法，但調整對象卻是國際法分支體系構建的基礎。[35]（p12）一般認為，國際法是國家本位的法，調整的是國家（包括國際組織）間的國際關系，同時涉及國際法主體間的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關系，[36]（p56）這體現在有關的國際條約以國家利益為價值旨歸，而非以個人利益、社會利益為價值追求。[37]（p19）

與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的調整對象不同，氣候法的調整對象是氣候社會關系，即人們在減緩、適應氣候變化活動中所產生的社會關系。這里的氣候社會關系具有兩個顯著特征：

其一，形成的多領域性。無論是減緩氣候變化的活動，還是適應氣候變化的活動，均涉及諸多領域。其中，減緩氣候變化涉及能源（包括化石燃料燃燒和燃料的逃逸排放）、工業生產過程和產品使用、交通運輸、建筑等領域，適應氣候變化涉及農業生產、水資源管理、生態保護、海岸帶管理和極端氣候防御等領域。[38]（p61-62）

其二，類型的二元性。縱觀國內外氣候專門或相關立法與政策，主要是確立了減緩與適應兩類措施，在采取兩類措施的過程中會相應地形成減緩型氣候社會關系和適應型氣候社會關系。具言之，減緩型氣候社會關系是指在采取調整產業結構、優化能源結構、調整交通運輸結構、促進節能提效、控制非二氧化碳溫室氣體排放、鞏固提升生態系統碳匯能力、推動減污降碳協同增效等減緩氣候變化的政策和措施過程中所形成的社會關系；而適應型氣候社會關系是指在采取加強氣候變化監測預警和風險管理、提升自然生態系統適應氣候變化能力、強化經濟社會系統適應氣候變化能力、構建適應氣候變化區域格局、提升關鍵脆弱區域氣候韌性等適應氣候變化的政策和措施過程中所形成的社會關系。

（三）氣候法的獨有調整方法

除調整對象外，調整方法被作為部門法識別和劃分的次要標準，不同性質的法律往往也有特有的調整方法。就環境法來講，其通過獨特的調整方法（如生態化方法、綜合生態系統管理方法等），建立了自己的法律原則和制度，[39]（p30）如確立了保護優先、預防為主、綜合治理、公眾參與、損害擔責等基本原則，設置了環境影響評價制度、“三同時”制度、排污許可證制度、環境稅制度、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等特色制度，并注重對環境風險的預防。能源法則是借助能源全程行政監管等特殊調整方法，確立了其基本原則與制度，如能源安全、節能與能源效率、能源激勵創新等基本原則，如能源戰略與能源規劃制度、能源安全制度、能源市場規制制度等基本制度。[40]（p28-46、87-108）而非部門法的國際法是以直接調整（如直接的國際法依據）、間接調整（如沖突規范）等調整方法，確立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確立了國際法主體制度、國際法客體制度、國際法律行為制度、國家責任制度等基本制度。

相較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氣候法的調整方法之特殊性在于，其基于溫室氣體排放的負面影響而確立了減緩和適應兩類管制方法。隨著環境科學理論與實踐的發展，溫室氣體的負面影響也被越來越多的國家所認知，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的評估指出，若不能有效控制全球氣候變暖的趨勢，一旦全球平均氣溫升高突破2℃閾值，人類社會或將面臨冰川大量融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氣候不適宜引致的物種滅絕，氣候異常引起的颶風、厄爾尼諾現象等極端天氣事件威脅，以及土地沙漠化加劇、全球糧食短缺、水資源供應不足、地區沖突加劇、病菌病毒繁殖和變異加速、傳染性疾病蔓延、公眾健康受損等災難性危險。1這要求，人們要認識到氣候風險或危險的存在，努力把大氣中溫室氣體的濃度控制或者穩定在可接受的水平，同時盡可能增強自身和生態系統適應氣候變化的能力，避免或者減少氣候變化帶來的損失。也就是說，人們要采取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的方法。前者是指通過減少溫室氣體排放、增加碳匯和增進溫室氣體清除等方式以減少人類活動對地球氣候系統的影響；后者則是“因應氣候變遷刺激與影響的自然和人為系統調整，以和緩傷害或利用有益的機會”。[26]（p276）當然，減緩、適應氣候變化方法之實現，還需要相應的法律制度與措施配置。

（四）氣候法的特有保護利益

保護不同的利益是部門法進行劃分的價值與意義所在。環境法的目標是保護環境公益與環境私益，能源法主要保護能源供應安全利益，非部門法的國際法則以保護國家利益為主要目的。與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的保護利益不同，氣候法旨在保護人類在穩定的氣候條件下所享受的各種利益，本文將之稱為氣候穩定利益。易言之，氣候穩定利益是將大氣中溫室氣體的濃度穩定在防止氣候系統面臨危險或破壞的水平而給人類所帶來的生存安全、財產不減損、健康不受顯著影響等方面的需求滿足。可以從以下方面深入理解氣候穩定利益的內涵：

其一，氣候穩定利益是一種公共利益。無論是國內涉氣候變化立法，還是國際氣候立法，其共同目的是通過規范不同層面主體的涉碳行為，以實現未來一定時期內能夠把全球升溫控制在科學的閾值范圍之內，以此保持比較穩定的氣候條件。由于氣候資源具有整體性、流動性等特點，穩定的氣候條件能夠使全球不特定多數人獲得或者共享利益，[41]（p83）這種利益不具有排他性、不能歸屬于特定的個體、群體或特定的國家、區域，而是一種利益鏈條較遠的、2抽象的、不確定的公共利益。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的主體因地理位置、自然稟賦、發展水平等方面的差異而可能形成不同的氣候穩定利益認識與訴求。[42]（p39）

其二，氣候穩定利益損害的潛在性。溫室氣體排放主體的排放行為與氣候穩定利益受到損害通常不具有共時性，而是緩慢的潛在影響。一些氣候風險轉化為現實，可能需要幾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但是，一旦氣候穩定利益被損害，便可能出現財產遭受重大損失、人居環境受到生存威脅等現象。例如，氣候變暖引起的海平面上升，將使開發商在沿海地區開發的不動產遭受風暴潮侵襲的損害，[43]（p306-309）并危及受影響地區的公眾動產（如汽車行駛）安全。鑒于此，氣候穩定利益損害的潛在性要求，人類要處理好短期的經濟利益與長遠的氣候穩定利益間的關系。

其三，氣候穩定利益的維護可借助氣候公益訴訟。從國際實踐來看，當一國的氣候穩定利益受到侵害時，其通常采取雙邊或多邊的氣候外交談判方式去解決爭議。例如，小島嶼國家因氣候變暖引起的海平面上升導致氣候難民無法安置時，可通過氣候外交的方式尋求國際社會的幫助。除政治解決路徑外，內國立法或者司法解釋可以把氣候穩定利益明確為一種公共利益，出于維護該公共利益之目的，賦予適格主體（不必是直接的、實際的受害主體）提起氣候公益訴訟的資格，并進一步設定與該類案件相契合的訴訟啟動條件、審判與執行規則。

四、結語：“雙碳”時代氣候法的發展方向

目前，我們正處于積極推進實現“雙碳”目標的“雙碳”時代，氣候變化應對是這一時代的顯性議題。氣候變化主要源于傳統化石能源利用、工業過程等人類活動產生的溫室氣體，且大氣污染物和溫室氣體具有同根同源性、跨越國界的流動性等特點，這使得氣候變化議題同時進入了環境法、能源法、國際法的視野，令氣候法的法律地位頗受爭議。“環境法分支說”“能源法歸屬說”“國際法從屬說”皆從自身發展的角度去認識、吸納氣候法，但均存在解釋力不足、應對氣候變化不足的問題。在短期內，氣候法與上述部門法間的“互動”現象依然會存在，這受制于現階段氣候法方面的法學理論供給不足、立法技術不成熟、法治實踐基礎零星和國家氣候外交的不確定性等因素；從落實國家發展氣候法學、培養雙碳法治人才和建設氣候外交強國等長遠政策要求看，氣候法需要從環境法、能源法等法律的附屬地位中“抽離”出來，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這主要源于其具有特殊的調整對象、獨有的調整方法和特有的保護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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