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影響

摘 要 心理本質論是人類形成概念范疇的重要認知方法，其在文化自信的形成的作用性質是未知的。通過兩項研究探究心理本質論（文化本質論和人格本質論）對文化自信形成的作用。第一項研究發現，操縱文化本質論可以狀態性改變個體的文化自信，具體表現為文化自信會隨文化本質論增高而顯著增高。第二項研究發現，非文化領域的人格本質論變化未對個體的文化自信產生影響。這些結果說明，心理本質論是影響個體文化自信的因素，其作用具有文化領域特異性。

關鍵詞 心理本質論；文化本質論；人格本質論；文化自信

分類號 B842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5.01.003

1 引言

心理本質論是人類形成范疇化（人類概念能力的基礎）的一種認知模式，是指人們認為事物當中具有決定其屬性的內在本質。文化本質論是心理本質論在文化表征領域的反映，是指人們以本質化的方法表征文化，從而認為文化具有深層的、不可改變的本質，且這種本質決定了文化差異，并聯結文化群體成員（Moftizadeh et al.， 2020）。文化自信是文化邊界凸顯后對主體文化存在和發展趨向的認知，以及伴隨產生的自豪等情感體驗，可進一步劃分為文化認同和文化自豪。文化認同是個體對其文化身份的認知、傾向性共識與認可（鄭曉云， 1992）；文化自豪是個體對文化認知內容在情感上的自然體驗，是文化情感的核心和歸宿（周婷， 畢重增， 2020）。文化本質化塑造文化認知的邊界感以及凸顯文化的價值意義，是文化自信建構的重要認知資源。

文化自信能夠幫助個體應對心理威脅，獲得安全感與歸屬感并提升幸福感（畢重增等， 2022），也是應對世界異質文化沖突與融合的心理支撐，以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精神支柱（劉林濤， 2016）。關于文化自信形成因素的研究大多關注文化自信的概念抽象度（李雪珂等， 2024）和文化體驗因素對文化自信的影響（薛可， 倪煒倫， 2024）等，少有研究從心理本質論這一認知方法的視角來看文化自信的形成。此外，有關文化本質論的研究側重于其對群體關系的影響（Yalcinkaya et al.， 2017），少有研究考察其運用于內群體信念的情況。目前，文化本質論在形成文化自信中的所起的作用及其性質尚不明確。一方面，文化自信的形成需要主體對文化內涵進行概念化、類屬化、中心化以及對群體的文化認同，這些過程本身就與本質論思維高度重疊，即文化本質論可能成為文化自信建構的基礎。另一方面，心理本質論基于固定的線索以直覺界定文化自我的方式，在多變、多元、混搭的文化環境中缺少開放性和靈活性，會帶來一些消極的認知與行為，如群體中心主義、群體偏見等（Buhagiar et al.， 2018），從而將人們引向狹隘的文化觀，挑戰人們的文化自信。基于心理本質論建構的文化概念，既可能是文化自信的，也可能是文化中心主義的。因而，有關文化本質論在啟發和形成文化自信中的作用有待探討。

此外，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作用可能有領域特異性。這在于心理本質論具有文化顯著性（cultural salience），不同文化環境決定了心理本質論認知表達的方向和領域（Davoodi et al.， 2020）。研究表明，在人格、性別和種族的一般性的心理本質論推理思維的影響下，特殊領域的心理本質論信念會融入有關真實自我的信念（Christy et al.， 2019）。但文化整體是高建構水平的對象，低建構水平、特定領域的人格本質論是否融入文化信念，尚待于檢驗。同時，由于人格的建構水平低于文化并受到文化的塑造（Benet-Martínez， 2021; Lu et al.， 2023）。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跨文化交流和接觸日益頻繁，人格與文化的交互影響也愈發突顯（Poort et al.， 2021）。綜合以上這些因素，人格本質論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去檢驗研究假設。為此，本研究通過操縱人格本質論信念，檢驗低建構水平的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影響，以明確文化本質論對文化自信作用的領域特異性。

綜上所述，心理本質論是影響文化自信的重要因素，且其作用可能具有領域特異性。為檢驗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作用，實驗1通過操縱文化本質論以探究其對文化自信的影響。實驗2將操縱人格本質論以探討其對文化自信影響的領域性。

2 研究1 文化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影響

2.1 研究方法

2.1.1 研究對象

采用G*Power 3.1軟件，預計一個中等效應量，α=0.05，f=0.25，統計檢驗力1-β=0.80時的樣本量為159人。使用問卷星招募在線參與者222名，其中男性105人，女性117人，平均年齡為24.07±5.75歲。所有人均為自愿參加，且未參加過類似實驗。

2.1.2 研究材料與工具

文化本質論操縱材料主要參考文化會聚主義理論（鄒智敏， 江葉詩， 2015）以編寫相關實驗材料。高本質論材料基本描述為“每個文化群體都具有獨特的、不可改變的屬性，稱為文化本質”等文化自然性、實體性表現本質特征的內容。低文化本質論操縱材料基本描述為“文化類別只是人為劃分的一種社會結構”等表現文化建構特征的內容。控制組材料為一段講述火山爆發與全球變冷的科普文章，且其形式、字數、段落與實驗組保持一致。

操縱檢驗材料包括關于閱讀材料內容、理解難度和贊同程度的問題，以及文化本質論信念的3個題項，如“文化群體的特征是穩定的”，從1（非常不同意）到7（非常同意）評分。此問卷在研究1的Cronbach’s α系數為 0.75。

文化自信問卷包括文化認同與文化自豪兩部分。文化認同題項改編自Crisp等（2006）的5個題項的內群體認同問卷，如“成為中華文化群體中的一員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文化自豪題項采用周婷和畢重增（2020）的5個題項的文化自豪問卷，如“我對中華文化充滿了驕傲和自豪”。從1（非常不同意）到7（非常同意）評分，總分越高，說明文化自信水平越高。此問卷在研究1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88。

2.1.3 研究程序

采用單因素三水平（高文化本質組、低文化本質組、控制組）被試間實驗設計，將參與者隨機分配到三個組別（每組74人）。參與者被告知需要閱讀一篇來源于科學網站的文章并回答相關的問題，以此調查他們閱讀和理解科學文章的能力。參與者首先開展文章閱讀任務的操縱檢驗后完成文化本質論題項和文化自信問卷作答，最后填寫人口統計學信息。

2.2 研究結果

2.2.1 操縱檢驗

在理解文章的困難程度和對結論的贊同程度上，高、低文化本質組和控制組不存在差異（pgt;0.50）；在文化本質論水平上有顯著的組別主效應，F（2， 219）=39.32， plt;0.001，η2=0.26；高文化本質組（M=5.19， SD=1.07）與低文化本質組（M=3.59， SD=1.20）差異顯著，plt;0.001；控制組（M=4.88， SD=1.22）與低文化本質組差異顯著，plt;0.001；高文化本質組與控制組差異不顯著，p=0.111。結果說明文化本質論的操縱是有效的，且改變的方向是減少文化本質論。控制組與高文化本質組無差異，這與以往認為人們以心理本質論的方式看待文化的觀點相同（Buhagiar et al.， 2018）。

2.2.2 文化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作用分析

方差分析結果表明，文化本質論對文化自信評分存在顯著影響（見圖1），F（2， 219）=12.14， plt;0.001，η2=0.10。事后檢驗表明，高文化本質組（M=6.27， SD=0.55）與控制組（M=6.20， SD=0.57）的文化自信沒有顯著性差異，t（146）=0.70， p=0.76；高文化本質組的文化自信水平顯著高于低文化本質組（M=5.79， SD=0.75）， t（146）=4.58， plt;0.001， d=0.75；低文化本質組的文化自信水平顯著低于控制組，t（146）=-3.87， plt;0.001， d=0.64。

2.3 討論

研究1結果表明，操縱文化本質論可以狀態性改變文化自信，具體表現為文化自信會隨文化本質論增高而顯著增高，且有較大的效應量（d=0.75）。這意味著削弱文化本質論會損害文化自信。低文化本質組的操縱材料呈現有悖于對文化一般性認識的觀點與證據，破壞了文化本質論的穩定性，損害了文化自信的認知基礎，由此降低了文化自信。高文化本質組的操縱材料是對個體原有的文化本質論的肯定，沒有對文化本質論進行更多提升，由此使得文化自信未得到顯著提升。

由于研究1操縱的文化本質論與文化自信具有相同的內容，無法確定其作用是來自于心理本質論還是文化內容。為此，研究2將操縱人格本質論，探討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影響的領域性。

3 研究2 人格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影響

3.1 研究方法

3.1.1 研究對象

采用G*Power3.1軟件預計產生一個中等效應量，當α=0.05，f=0.25，統計檢驗力1-β=0.80時，顯示需要樣本量為159人。在問卷星平臺招募在線參與者255名，其中男性140人，女性115人，平均年齡為23.99±5.27歲。

3.1.2 研究材料與工具

人格本質論操縱材料改編自Chiu等（1997）的人格觀念操縱材料。高人格本質材料基本描述為“雖然環境會對人們的性格產生影響，但同卵雙生子的研究證明了基因在性格形成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等，表述人格具有先天、穩定不變等本質屬性的內容。低人格本質材料基本描述為“雖然基因會決定我們出生時的性格特征，但同卵雙生子的研究證明了環境在性格形成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等，表述人格具有后天培養、可改變等動態建構特征的內容。控制組材料為一段講述鳥類羽毛顏色和體溫調節的科普文章，并控制其形式、字數、段落與實驗組保持一致。

文化自信問卷和操縱檢驗材料與研究1一致。該問卷在研究2的Cronbach’s α的系數為0.89。

3.1.3 研究程序

采用單因素三水平（高人格本質組、低人格本質組、控制組）被試間實驗設計。程序與研究1一致。

3.2 研究結果

3.2.1 操縱有效性檢驗

在理解文章的困難程度和對結論的贊同程度上，高人格本質組、低人格本質組和控制組不存在差異（pgt;0.05）。人格本質論水平有顯著的組別效應，F（2， 252）=50.72， plt;0.001，η2=0.29。事后檢驗發現，高人格本質組（M=5.69， SD=0.87）的人格本質論水平顯著高于低人格本質組低人格本質組（M=3.84， SD=1.46）， plt;0.001；控制組（M=4.65， SD=1.20）的人格本質論水平顯著高于低人格本質組，plt;0.001；高人格本質組的人格本質論水平顯著高于控制組，plt;0.001。操縱檢驗結果證明人格本質論操縱有效，且以控制組為參照分別提升和降低了高低兩組的本質論。

3.2.2 人格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作用分析

方差分析結果表明，高人格本質組（M=6.14， SD=0.69）、低人格本質組（M=6.25， SD=0.52）和控制組（M=6.19， SD=0.60）在文化自信上無顯著差異，F（2， 252）=0.70， p=0.50。這一結果表明狀態性改變人格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無顯著影響。

3.3 討論

研究2結果表明人格本質論的操縱為心理本質論影響文化自信的領域特異性提供了一代的證據。這一結果可能與人格和文化本質論在實體性與自然性維度上的區別有關。從實體性角度來看，文化是屬于群體共享的觀念體系，個體人格比群體觀念更具有實體性特征（Kashima et al， 2005）。從自然性角度來看，基因、DNA等遺傳知識已經科普化大眾化，但是文化基因、“水稻假說”等文化理論并未被大眾所熟知，這種知識表征差異很大程度影響人格本質論與文化本質論的關系。

4 總討論

通過兩項研究檢驗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影響，我們發現人們默認以心理本質論的方式看待文化，并形成和表達文化概念。對比本文兩項研究的操縱檢驗結果發現，人格本質論存在高、中、低三個層次，而文化本質論只能有效區分高低兩種水平。說明文化本質論是人們形成文化信念時的認知定勢，而建構論只有在被啟動后才會更具認知可及性。

從認知效率方面來看，文化本質論會降低文化認知的復雜性。依靠模糊的直覺、耗費更少的認知資源對文化進行分類，通過將文化群體組織為具有獨特屬性的有意義的類別，幫助個體構建對社會環境的理解（Hussak amp; Cimpian， 2018）。從個體社會化的角度來看，語言線索也會不斷強化文化本質論思維。刻板印象化語言也會加強文化邊界、文化一致性及群體文化類別與特征的聯系，如“中華民族是浪漫的”“德國人是嚴謹的”；“東亞文化與歐美文化”。在教養研究中，這兩類語言被發現與兒童的心理本質論信念相關（Segall et al.， 2015）。

個體的文化本質論既是個體建構文化自信的內容，也是其方法。根據群際情緒理論，當個體歸屬于某一群體時，產生的群體認同感會帶來強烈情感和價值附著（劉峰， 佐斌， 2010），促進了個體的文化自信。由此，文化本質論塑造了文化認知、邊界感及價值意義，使人們在理解文化內涵的過程中利用文化的本質化內容建構文化自信。

但心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的作用可能是具有領域特異性的，文化本質論影響文化領域的信念，非文化領域的心理本質論不與文化領域的判斷相關，也不會對文化自信產生影響。從類別凸顯的角度來看，關于文化本質的刺激材料將個體的注意力更多地引向文化因素，增強了文化類別的顯著性（Todd et al.， 2021），激活了個體基于文化本質作出評價的傾向，而關于人格本質的描述則無法凸顯文化屬性，不會對文化自信產生影響。這一結果說明心理本質論形塑文化自信的過程中文化線索的重要性。從文化顯著性來看（Davoodi et al.， 2020），文化語境對不同范疇的心理本質論的形成發揮著強大的作用（Chalik， 2017）。在中國情境下，文化自信在現實生活中具有雙重重要性。其一，近代以來的文化自信是文化記憶中群體心路歷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二，新時代賦予了文化自信無比重要的地位，“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相對地，人格觀念則不會面對這種社會性期待。文化信念與人格觀念間的這種界限，塑造了本質論對文化自信影響的領域特異性。

5 結論

本研究表明，文化本質論是有效影響文化自信的因素，人格本質論尚未影響到個體的文化自信。可見心理本質論并非以泛化的方式作用于文化自信，其影響具有文化領域的特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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