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與原因：解析減價策略的挑戰

摘要：減價權是一種法律機制，允許買方在商品或服務不符合合同規定時要求賣方降低價格。這種權利的性質在于平衡合同雙方的利益，確保買方因質量問題或其他不符之處而受到的損失得到補償。減價權的適用在實踐中面臨諸多挑戰。首先，減價權的行使需要明確的法律依據和合同條款支持，但在某些情況下，合同條款可能模糊或缺失，導致買方難以主張權利。其次，減價幅度的確定存在困難，通常需要通過談判或法律程序來解決，這可能導致高昂的時間和經濟成本。產生這些問題的原因主要在于法律體系的不統一和市場環境的多變性。合同條款的不完善、買賣雙方的信息不對稱以及法律適用的復雜性都可能影響減價權的有效實施。因此，為了更好地保護買方權益，需增強法律規范的明確性、細化合同條款。

關鍵詞：減價；問題；權益保護

中圖分類號：D92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5）01-0071-04

Problems and Causes： Analyzing the Challenges of Price Reduction Strategies

Wang Qiang1Wang Tianzheng2

（1. School of Law，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rbin 150080; 2. Heilongjiang Provincial Higher People’s Court， Harbin 150090）

Abstract： The right of price reduction is a legal mechanism that allows the buyer to request the seller to lower the price when the goods or services do not conform to the contract provisions. The nature of this right is to balance the interests of both parties to the contract and to ensure that the buyer is compensated for losses caused by quality problems or other non-compliance. The application of the right of price reduction faces many challenges in practice. Firstly， the exercise of the right of price reduction requires clear legal basis and support from contract terms， but in some cases， the contract terms may be vague or missing， making it difficult for the buyer to assert his rights. Secondly， there are difficulties in determining the extent of the price reduction， which usually needs to be resolved through negotiations or legal procedures， which may result in high time and economic costs. The main reasons for these problems are the inconsistency of the legal system and the variability of the market environment. The imperfection of contract terms， the information asymmetry between the buyer and the seller， and the complexity of the application of laws may all affect the effectiv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ight of price reduction. Therefore， in order to better protect th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the buyer， it is necessary to enhance the clarity of legal norms and refine contract terms.

Keywords： price reduction; problem; rights protection

我國《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二條規定了對“履行不符合約定的”，受損害方根據標的物的性質以及損失的大小有權選擇讓對方承擔“減少價款”的違約責任。減價的適用，在理論界與司法實踐過程中一直是個疑難復雜問題。減價適用中充滿著挑戰與問題，例如，適用范圍的不確定，啟動主體的多樣性，與其他救濟方式的關系模糊不清等。需要逐一分析其背后的成因，以及確定今后的改進方向。

一、減價權的性質

我國《民法典》合同編和《新買賣合同司法解釋》規定了減價權，但對減價的性質和具體如何適用并未做詳細的規定。作為瑕疵擔保責任的一種，減價責任在瑕疵擔保責任的發展過程中逐漸被推廣應用。在羅馬法時期，涉及奴隸和貨物的買賣中經常出現關于交易品質量的爭議。為了平衡交易雙方的利益，市政官確立了瑕疵擔保責任的方式進行裁決。換言之，非違約方有權要求對方在貨物存在瑕疵的情況下減免一定的價款。在那個時代，這項規則只適用于物品的瑕疵，因為權利瑕疵的概念尚未成為當時的法律對象。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到羅馬法影響的許多大陸法系國家認為減價也可以適用于權利瑕疵［1］。我國學界參考《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和德國等大陸法系國家的研究成果，建立了我國的減價法律體系。由于《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的減價條款僅討論了貨物的情況，我國的《民法典》合同編參照該公約的規定，因此國內一些學者認為我國的減價權不適用于權利瑕疵情況［2］。我們認為，在確定減價的情況下，物品和權利的瑕疵皆應受到同等的保護，而瑕疵程度的判斷應以當事人的約定為主，輔以客觀市場交易規律的判斷。減價應被視為一種權利，用于合同實現的救濟方式，并需要通過制度調整來保護債權人的利益。

有關減價權的性質之爭，學界存在“請求權說”和“形成權說”兩種論點［3］。我們認為，減價為形成權更為適宜。在買受人接受物品時發現瑕疵，減價權經由買受人的單方意思表示即可實現，可直接向對方行使減價的權利，一方面可以保護買受人弱勢一方的權益，另一方面也可以節約交易成本，促進商品流通，提高市場經濟運行效率。

二、減價適用中的挑戰與問題

（一）減價適用范圍的不確定性

減價責任被廣泛應用于各種類型的合同，如買賣合同、股權轉讓、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等。然而，這種廣泛適用性背后存在著減價適用范圍的不確定性。盡管立法將減價責任納入了《民法典》合同編違約責任這一章節，在各個章節規定中被反復提及和涉獵，這種安排明顯增加了減價這一權利適用范圍的不確定性，也從側面反映了立法者對減價適用范圍的猶豫。法律適用應明確、具體，以減少在實務操作中的同案不同判問題，增強裁判公信力，節省公民的訴訟成本。減價責任相關之法條及適用解釋在《民法典》中涉及的各章節反復提及部分更應細化規范，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可輕易地一筆帶過、一概而論。

（二）減價啟動主體的多樣性

《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二條明確規定，當履行不符合約定而遭受損失時，受損害方當事人有權行使減價權。然而，在司法實踐中，有法院主動適用減價的案例引發了關于減價啟動主體的討論：（1）是否是僅負有價款支付義務的一方享有減價權；（2）抑或是合同雙方都享有減價權；（3）法院是否可以主動適用減價，在何種情況下可以主動適用。這些問題在立法上并未明確解答。

我們認為，合同雙方都享有減價權，但負有價款支付義務的一方可以優先享有減價權。在合同履行過程中，雙方若都享有減價權的情況之下，交付標的物一方等待的是負有價款支付義務一方的價款，在接受標的物的一方發現有瑕疵時，交付標的物一方主動減價，以促成交易達成。在此種民商事法律關系的交易過程中，因為雙方都享有減價權，標的物交付方對于減價權的主動適用，使雙方交易磋商過程得到簡化，包含行使減價權情形的交易過程也能更加高效、便捷［4］。負有價款支付義務的一方始終享有減價權和優先享有減價權的情況，能夠主動保障自己的權益，并且對減價的金額也有己方的尺度把握，從而保障自身的權益。

在雙方當事人同意的情況下方可主動適用減價，法院從此至終充當的應該是中立的裁判者角色，如若不經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法院就主動在民商事法律糾紛中適用減價，與《民法典》意思自治原則相違背，也與我國法治精神中“不訴不理”原則不相符合，甚至可能造成當事人對裁判結果的不滿，對案件審判流程的瑕疵及法官個人的行為產生新訴、累訟，最終實際問題根本無法得到解決的局面。所以我們認為，法院在民商事案件的審理中，如若未經過雙方當事人同意，不可主動適用減價。

（三）減價與其他違約救濟方式的關系模糊

1.與補正履行的關系

《民法典》第五百八十二條為受損害方當事人提供了多種違約責任救濟方式，包括修理、重作、更換、退貨、減少價款等補正履行措施［5］。然而，在實際操作中，補正履行與減價之間的關系并不是清晰明了的。是否應當優先選擇補正履行？或是只有在補正履行無法實現的情況下才考慮減價？這一問題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存在不同的理解和處理。

2.與損害賠償的辨析及適用

武騰［6］教授認為，在研究減價制度時，首先要關注其與違約損害賠償之間的微妙關系。兩者在外觀上相似，都能夠通過支付金錢進行補償，且在履行不符合約定的情況下皆能適用。然而，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減價與損害賠償的界限有時會顯得很模糊，引發對其內在區別的深入思考。

盡管有觀點認為，從填補損失的角度出發，將減價視為一種“小的損害賠償”并無不妥［7］，但必須明確兩者之間的本質差異。減價更多地基于合同的繼續履行，通過調整合同價款來平衡雙方利益；而損害賠償更側重于對違約行為的制裁和對受損害一方的補償。在司法案例中，以減價之名行損害賠償之實的案例屢見不鮮，可見減價與損害賠償之間的界限并不總是清晰的。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是減價數額的計算方法。雖然《民法典》和《新買賣合同司法解釋》對此有規定，但在實際操作中，法院在確定減價額時往往具有較大的主觀任意性。這可能是由于標的物價值的確定存在困難，尤其是涉及服務合同等情況下，瑕疵服務的實際價值與正常服務的市場價值差額難以量化。然而，即使在瑕疵的價值容易確定的情況下，也應以成文法的制定、司法解釋的完善及相關判例為指引，嚴格規范引導法官的減價權定額自由裁量權使用，確保案件裁判的公正性和權威性。

針對上述問題，建議在司法實踐中進一步明確減價與損害賠償的界限，從立法層面完善相關條文，完善相關司法解釋，加強相關案例判例庫建設，并規范減價數額的計算方法。同時，加強理論研究，探索更科學、合理的計算方式，以更好地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三、減價適用問題的原因剖析

（一）性質界定不清

減價的性質界定不清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市場競爭、目的和動機、客觀和主觀因素以及法律和監管等情形變動或因素都會對減價的性質產生影響。在實際操作中，減價的性質界定需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進行具體判斷、綜合分析，如社會平均生產率、必要勞動時間、實際價值因素、司法判例等多方面因素，以便更好地理解和應對減價策略對公民以及市場和企業的影響。也可以在比較法的研究中，借鑒吸收外來可取的有關減價性質界定的學說，以達到自用的效果。

（二）功能定位不明

在理想的情況下，當事人在締約時已經進行了充分協商，并通過明確約定的付款和對待付款方式確定了契約風險利益結構。如果合同當事人完全按照合同履行自己的義務，原先確定的交易目標中的約定價款及實際支付價款的交易程序履約自然無需進行過多的討論。然而，在實踐中，一方當事人可能由于各種原因，未能按照合同約定去履行相應的義務和責任，導致原契約中固定的等價關系不可避免地受到干擾，當事人之間雙方的利益失衡，從而產生了約定支付價款的減價情形發生，因而減價制度的適用與商事關系中的實際應用值得探究。減價制度的功能在于通過減少價格來減少非違約方的付款義務，基于公平原則，在保持原契約權利義務基本結構不變的基礎上實現各方當事人之間的風險均衡分配［8］。

適用減價制度時，通過調整價格，使合同恢復到均衡的等價關系上，化解因不符合合同約定履行而導致的當事人之間利益分配不均［9］。對于尚未支付的價款，債權人可以主張減免相應的付款義務，根據實際交付標的物的價值從而確定減損情況。對于已支付的價款，債權人可以主張退還多出部分的價款。減價制度的法經濟學價值，在于通過重新制定定價機制，從而維持利益的均衡狀態，促進資源向交易成本較低的價值化方向流動，避免導致合同目的消失，交易成本被無端損耗。這與我國《民法典》第九條規定的綠色原則是相一致的。從實際效果來看，減價在保持原合同利益分配結構的基礎上形成一種替代交易，通常比解除合同更有利于當事人。

在各國的法律體系中，如果違約方在具備免責事由的情況下進行了有瑕疵的履行，而買方愿意或不得不接受這種瑕疵履行，如果不允許守約方主張減價，那將讓本就處于弱勢地位的守約方承擔市場變化的風險。實際上，這也是減價相對于在商事關系中其他救濟方式的優勢所在。減價有利于促進雙方當事人擺脫原有價格失衡的交易，提高市場交易效率，促進經濟社會繁榮。減價制度的意義在于維持合同風險的均衡，使商事法律關系中的司法資源能得到高效利用，減少占用不必要的司法審判資源，維持雙方當事人之間早已事先約定的風險分配結構，激勵或促進效率的履行和資源的有效配置，使交易雙方有更多的機會實現原有的合同目的。

（三）適用條件存在不明確性

我國《民法典》對于減價的適用條件并未明確規定，只是在第一百六十六條提到“如果買方接受違約方的瑕疵履行，可以請求減少相應的付款義務”。這種模糊的表述導致減價的適用條件缺乏具體指導，容易引發不同解釋和在具體適用時的混亂。

減價的適用條件應包括以下幾個方面。首先，違約方的履行瑕疵應當是實質性的，即違反了合同約定的主要義務。其次，買方接受違約方的瑕疵履行是出于無奈而非是自愿的，或者是作為買方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再者，減價的金額應與違約方的履行瑕疵程度相匹配，不能過分偏袒一方當事人。最后，減價基于公平原則的指引，在保持原合同利益分配結構的基礎上進行，不能損害一方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減價的適用范圍缺乏明確界定。作為一種救濟方式，減價的適用范圍應明確規定，以避免在實際情況中濫用和誤用。然而在我國現行法律中，各個條文中并未明確規定減價的適用范圍，容易導致不同的解釋和適用的混亂。

減價的適用范圍應包括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減價適用于在合同履行過程中出現的瑕疵履行情況，而不適用于合同履行完畢后的相關爭議解決；其次，減價適用于實質性的違約，而不適用于合同約定的次要義務；最后，減價適用于無法返還的價款，而不適用于可以返還的價款。為了解決減價適用的問題，有必要在法律上明確減價的適用條件和適用范圍，以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促進合同的有效履行，從而達到雙方當事人原定的合同目的。

在適用減價過程中，對于“不符合合同約定”的程度是否有特殊要求，我國學界亦存在不同的觀點。有學者認為，微小的“不符合合同約定”不應視為瑕疵。然而，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不符合，微小的瑕疵也是對合同義務的違反，債權人可以尋求救濟，得到補償。因此，減價的關鍵在于債務人實際履行與雙方當事人合同約定的匹配程度，不符合的嚴重程度往往只會影響減價的數額界定。

此外，在當事人對違約責任的承擔方式約定不明的情況下，應嚴格遵循意思自治原則，即當事人約定的違約責任應當優先于法律規定的違約責任進行，只有綜合考量，才可確定減價的適用規則和在發生未充分履行商事合同約定時，進行減價適用從而確定實際支付價款的商定。

四、結語

本文對減價權的構造和適用問題進行了充分審視，詳細分析敘述了減價適用中的挑戰與問題，對原因進行深度剖析，并對應提出了解決方案。目前在減價制度的構造和法律適用方面存在一些問題，需要通過完善立法從而來規范減價制度。在損害賠償和減價的權利選擇方面，應根據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并且進行權衡和選擇。在當事人有選擇權的情況下，司法機關應嚴格遵循意思自治原則，充分尊重雙方當事人的利益權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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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武騰.減價實現方式的重思與重構［J］.北方法學，2014（3）：14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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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黃立.民法債編各論：下［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82.

［9］黃薇.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合同編釋義［M］.1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20：278.

作者簡介：王強（1996—），男，漢族，湖北荊門人，單位為黑龍江大學法學院，研究方向為民商法。

王天政（1994—），男，漢族，黑龍江哈爾濱人，單位為黑龍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研究方向為法學理論。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