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巖畫對現代設計的啟迪

巖畫是原始先民用石器在巖壁上刻磨有關生產生活場景的圖畫，堪稱人類最早的“文獻”，其價值和意義不言而喻，畫中的各種圖像不僅涉及原始人類的經濟、社會生活，同時也是人類早期的藝術作品。將軍崖巖畫作為“中國最早的一部天書”，是中國目前發現的最古老的新石器時代巖畫，它的畫面內容主要為人面像、鳥獸面、農作物、太陽等一些符號，這些巖畫圖形具有古拙、質樸、生動有趣的形象意味，其藝術表現形式與現代設計視覺表現形式存在著共通之處。基于此，本文將以將軍崖巖畫為例，分析將軍崖巖畫的視覺符號、圖式構成等方面，并在此基礎上探討原始巖畫創作與現代設計之間的聯系。

一、將軍崖巖畫及其承載的功能概述

（一）將軍崖巖畫簡介

將軍崖，位于江蘇省連云港市海州區錦屏鎮桃花村錦屏山南麓的后小山西端，是中國迄今發現的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巖畫之一，被譽為“東方天書”，具有極高的歷史、文化和藝術價值。“原始藝術中本來就存在兩種因素：一種是單純的形式因素，只靠形式給人以藝術的享受；另一種是形式本身具有某種含義，在這種情況下，含義就成了賦予藝術品以更高的美學價值”，博厄斯說明了巖畫作為原始文獻本身的重要價值，而其原始的藝術表現方式也成為巖畫形式研究的重要方面。人面像是將軍崖巖畫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人面像大多沒有身軀，只用類似禾苗的線條與大地相連，下面還有三角形的根部。相較我國其他地區的巖畫對人體的刻畫而言，將軍崖巖畫的人面像要更為原始。這些人面像多有頭飾，臉部刻有雜亂斜橫的線條，眼睛用同心圓表示，展現出一種獨特的藝術風格。其中，最大的人面像高90厘米，寬110厘米，形象生動，富有表現力。人面像之間還有鳥頭、獸面、圓點、刻畫符號等，形成了一幅幅原始而引人入勝的畫面。除了人面像外，將軍崖巖畫還包含了大量的農作物圖案，如禾苗等，這些圖案反映了當時原始先民從事農業生產的情況。巖畫中還有獸面和各種動物頭骨圖案，簡略古拙，形態各異，展現了當時物種的豐富和原始先民對動物的認知。星象圖案也是將軍崖巖畫的一大亮點。巖畫中的太陽圖案，每組分別由2、2、3個圓形的太陽組成，每個太陽都磨刻有一二十根放射的光芒，形象逼真。此外，還有一條6米多長的銀河圖案，銀河中心點綴著眾多繁星，與今天的銀河系極為相似。這些星象圖案記錄了當時的天文觀測，展示了古人對天文的探索，體現了古人對自然的敬畏和崇拜?？偠灾瑢④娧聨r畫在體現原始作畫的同時，刻畫的物象種類繁多，其不僅是單純的記錄形式，而是以圖像的象征符號承載某種思考和美好的愿望，具有強烈的生活氣息，體現了先民的古樸信念，也印證了圖案的產生源自先民的生產生活。

（二）巖畫承載功能述要

巖畫產生于原始先民對生產生活活動的相關認知，以及表達當時人們對自然的崇拜，因此巖畫造型最初的實用性功能就是記錄，其在記錄生產生活的同時，也具備一定的引導人們產生文化思想和預期行為的功能。將軍崖巖畫所具備的功能亦是如此。首先，巖畫上的獸面和各種動物頭骨圖案簡略古拙，反映了原始社會農業和畜牧生產情況，意味著當時的人類從狩獵采集的游牧時代開始轉向農耕時代。其次，巖畫中的天體圖案，如太陽和星象，展示了當時人們對天文的探索，也反映了當時的人們對自然情況的認識，這些都體現了巖畫在記錄歷史、傳承文化方面的實用功能。

二、將軍崖巖畫造型符號及構圖分析

（一）造型符號

將軍崖巖畫基本上由點線構成，如縱橫雜亂的人物面部線條，“銀河”星系中點的運用，人面像中頭飾上的網紋，復線角紋、弦紋，用同心圓表現眼睛等等，這些由點線組成的陰刻造型樸拙卻又生動。一方面，這些符號圖案在花崗巖堅硬的質地肌理上鑿磨而成，所刻線條深淺不一、粗細不一，同時因為受制于工具條件，線條曲中有直、直中帶曲，長短頓挫富有變化，兼具粗糙和光滑的質感，這與現代設計中對“拙趣”理念的審美藝術追求遙相呼應。另一方面，線條的呈現并不單調，轉折有方圓變化，形斷意連，線與線的穿插、疏密和錯落形成對比變化。除此之外，將軍崖巖畫的線條走勢自然，流暢生動，奔放而有力，其中最長的線條長達2.1米卻無中斷痕跡，順著石坡向上延伸，與所處環境相得益彰，呈現出天然之美。

（二）構圖及形式法則

在將軍崖巖畫構圖中，不同造型是相對獨立的，但又形成了有機結合的整體樣貌，打破了國內其他多數巖畫獨體式或構圖滿的局式。例如，禾苗的圖案一束束分別排在巖畫的下方，禾苗上方是人面像，還有其他一些符號都獨立出現在巖石表面，這些符號形象的尺寸大小不一，有些細致刻畫，有些只寥寥幾筆勾勒了輪廓。對于這種現象，一般認為是當時的巖畫創作者已經認識到了物象在畫面中具有主次之分，比如畫面中的人面像、禾苗以及天體形象是巖畫中的主體部分，因此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其進行刻畫。處于中間位置的人面像尤為突出，人面像的刻畫明顯更大更詳細，修飾得也更復雜。這種原始樸素的大小關系，是形式美法則的體現。在將軍崖第一組巖畫中，除了各人面像大小不一且富于變化外，人物之間還有整體空間上也注重前后交疊和左右關系的組合，這和現代設計中平面設計的重疊表現手法相近。在平面空間的設計中，圖形重疊可形成一種前后有差別，上下交疊、遠近不同的縱深空間。

此外，將軍崖巖畫也體現了一種程式化的圖式刻畫，比如十束禾苗的刻畫都是以一點為中心然后呈散射性的形狀展開。又如，人面像中的圖案，如眼睛、頭飾等皆是由相同的圖式構成或以相同的紋樣組成，再通過重復式的排列形成具體的圖案。再如，由同心圓構成的太陽圖案，其外圍的放射線等都以重復的方式實現圖案的構成。而重復式應用帶來的效果是整體圖案的對稱性。將軍崖巖畫中的對稱圖式十分明顯，例如人面像的圖案，能夠在眼睛、頭飾、兩邊堆成的紋飾中找到對稱軸。又如，禾苗的線條多為成對排列，鳥形紋樣、太陽外圍的放射性線條及其他符號元素，也都是以點為對稱中心而使得整體畫面呈現出平衡的特征。

重構的圖式創作方法在將軍崖巖畫中也有諸多應用?？档绿岢?，圖式“是主體形式應用客體內容、客體內容按主體形式的法則要求創造出一種新的知識的方法”。[1]以不同圖形的組成來解析將軍崖巖畫中人面像的構圖，從中可以提煉出三角形、圓形、網格圖形，它們的排列組合構成人面像的主體框架，并以圖形元素填滿使人面像成型。這種表現方式接近于現代設計中“異構”的理念，即在保持外觀不變的情況下，使得內部的肌理紋樣產生變化。又如，巖畫中樹葉的部分莖脈以圓眼圖形來表示，在確定好的物體框架里，將已經設計“異化”好的紋樣元素填充融合，使得這些圖形抽象化顯示的同時又能體現物體原有的特質，也表明原始先人的生產生活都與自然密切相關。另外，具有多層光環但又形態各異的太陽圖形，接近于某一形體部分的“增構”手法，體現出原始先人對自然和宇宙的想象和敬畏。禾苗、線條、人面像，這些不同質的元素或圖形，經過特定排列組合后具有了新的構圖形式的圖形關系。這些異形同構或同體增構的圖形，從整體上能發現其原本物形和重構物形之間的差異和聯系，使觀者能在兩者之間產生聯想。這些看似獨立不相關的物象，通過整體構圖下的各個物象的重構，讓彼此之間產生了內在的關聯，實現了巖畫整體的統一性。

三、原始巖畫對現代設計的啟迪

（一）造型審美

將軍崖巖畫雖然是人類早期的藝術表現形式，但其造型審美對現代設計依然具有一定的啟迪。首先，將軍崖巖畫物象的造型可以看出是建立于寫實基礎之上的，同時運用極簡的線條和幾何圖案。這些線條和幾何圖案，注重抓住對象的外部典型特征進行刻畫，通過夸大或省略細部突出其主要特征，寥寥幾筆就體現了物象的特質，這是原始先民們對自然界的深刻觀察和高度概括的結果。在現代設計中，這種極簡藝術仍然被廣泛采用，很多設計師都追求用最少的線條和圖案來傳達最豐富的意義。例如，在標志設計中，簡潔的線條和圖案能夠提高品牌的識別度，這與原始巖畫的簡約之美不謀而合。其次，將軍崖巖畫造型在基本符合物象客觀基體的同時，已經萌發了注重刻畫其典型特征和神韻的意識。在巖畫創作中，遠古先民們通過造型表達他們生命中最強烈的欲求，抒發著出自本能的激情，可以說巖畫就是他們野性生命力的外化形式，[2]同時表現的內容深切傳達了原始先民的情感和愿望。巖畫以簡單、直觀的造型語言設計，實現了對自身情感的傳遞，而在設計過程中誘導情感的生發和體現，正是現代設計審美的高階層次。此外，基于巖畫的創作載體，即巖壁的特殊性，巖畫造型往往在空間處理上具有一種和自然材料混合所形成的獨特肌理，這極大地強化了巖畫的原始質感，并且結合巖畫所運用的夸張、抽象的造型處理手段，形成一種獨特的視覺感觀，能夠刺激觀者對其的聯想。這種原始階段的繪畫處理與材料、平面空間的結合，仍然能夠為現代設計帶來啟發。比如，在具體的設計過程中設計師不能僅僅局限于單一的平面空間布置和處理元素，可以通過數字技術，模擬出不同的平面肌理，為造型帶來更獨特的質感。最后，將軍崖巖畫的象征性對現代設計的影響尤為顯著。“一切造型藝術，求博厚而悠久。一切線條色彩，以及時間藝術之空靈而有律動”，[3]將軍崖巖畫借助各種點線符號，通過具象圖形或者半具象半抽象的造型和符號，來表現那些先民們難以理解的自然現象和天文觀測，使得原始巖畫更加具有歷史的厚重感和詩性的空靈感。這些造型和符號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它們代表了原始先民對自然界的敬畏和對生活的理解?，F代設計中的符號學就是受到了這種象征性的啟發，設計師可以通過創造具有象征意義的圖形，來傳達特定的文化內涵和信息。

（二）藝術內涵

在原始巖畫中，藝術形式的意義和作用都處于一個非理性的狀態，是一種純粹的情感表現和傳遞。所以以現代的設計觀念來看，巖畫形式的解構是本能與非理性的。將軍崖巖畫圖形沒有復雜的裝飾和線條，它簡潔生動、靈動鮮活、樸拙真實，同時又包含著對自然與生命的敬畏和崇拜，這正是現代設計中所追求的返璞歸真的設計狀態。現代設計師能夠從巖畫的這種原始性、直觀性，同時又不失豐富的藝術內涵中得到啟發，去探索藝術的本質和起源，學習如何創造和使用符號，使設計作品具有更深層次的內涵和象征性，繼而尋求更深層次的藝術表達。

四、結語

綜上所述，將軍崖巖畫作為我國新石器時代的重要文化遺產，對現代設計的啟示是多維度的。這些巖畫不僅承載著原始先民的生活記憶，更以其獨特的藝術表達，為現代設計領域帶來了深刻的思考。巖畫承載著創作者潛意識里最純粹的表達欲，使觀者能夠感受到來自遠古時期的藝術魅力。其內在的圖式建構方法和藝術內涵，與現代藝術設計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共通之處，詮釋了“任何一種視覺圖式，都隱含著作者對歷史、社會、自然的認知程度，創作任何一種視覺藝術作品，創作者都會努力運用自己熟知的或新知的方法進行梳理整合”的這一設計理念。[4]在未來的設計實踐中，設計師們應繼續挖掘和借鑒巖畫的價值，將古老的藝術智慧與現代設計理念相結合，為現代設計注入新的活力，同時使遠古時期的藝術形式在現代設計中得以煥發出的新的生命力。

（作者簡介：張林林，女，碩士研究生在讀，景德鎮陶瓷大學，研究方向：設計藝術歷史與理論研究）

（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