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關乎人的存在和發展的基礎性問題,也是解決當前環境危機的關鍵所在。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不僅從本質維度揭示了人與自然在對象性活動中相互確證的關系,也對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形態及其根源進行了全面剖析,并以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和共產主義指認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路徑,以“本質—異化—復歸”的邏輯理路通達了“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初步解答。這些思想觀點不僅是馬克思探索“歷史之謎”的原初體現,也是將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相結合的最初形態,構成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的理論起點,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進程中彰顯出愈來愈鮮明的時代價值。
關鍵詞:人與自然關系;《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生態文明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中圖分類號:A81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8-2921(2025)01-0039-10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內涵與實現路徑研究”(22ZD012),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課題“馬克思恩格斯現代化思想”(2024RDXY01)階段性成果。
處理好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關乎人的存在和發展的基礎性問題,也是解決當前環境危機的關鍵所在。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1],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須“聚焦建設美麗中國,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健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1]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為深化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全面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了理論基礎和科學指引。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馬克思從國民經濟的事實出發,發現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人與自然、人與自身、人與人之間的對立和矛盾,勞動過程中勞動對象與勞動者的分離以及勞動產品對勞動者的奴役,提出了“歷史之謎”的問題。“歷史之謎”包含如何認識和解決現代社會中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以及其所演繹出的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等問題,“人與自然關系”之謎是其中的核心內容。人與自然何以在現代社會中呈現出對立和矛盾的狀態?這種矛盾是本質的嗎?如何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解?為了回答這些問題,馬克思不僅在哲學上闡釋了人的本質、自然的本質以及這種本質所規定的人與自然的應然關系,也觀照現實的國民經濟發展狀況,將理論層面的哲學闡釋與現實層面的政治經濟學分析相結合,依照“本質—異化—復歸”的邏輯理路通達了“歷史之謎”的解答——共產主義。彼時,馬克思剛剛轉向政治經濟學的研究,新的世界觀也正在孕育和萌芽之中,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解答無疑是初步的。但是作為探索“歷史之謎”的最初嘗試,這些觀點蘊含著馬克思自然觀、歷史觀的思想萌芽,是馬克思將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相結合的最初形態,構成了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的理論起點。解讀《手稿》中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解答,具有深刻的理論與實踐意義,不僅有助于更深刻地理解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觀點,深化對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認識,也有助于推動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的實踐,為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中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提供理論指引。
一、人與自然關系的本質維度:在“對象性活動”中相互確證
闡明人的本質、自然的本質和這種本質所規定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馬克思解答“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第一個環節,為理解、剖析和解答這一問題確立了基本的理論前提。馬克思創造性地提出了“對象性活動”的概念,并以之為邏輯起點揭示了人與自然之間相互確證、彼此改造、共同發展的關系,實現了人與自然關系問題的哲學范式革命。
(一)人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活動中確證自身的自然存在物
何以為人,是闡明人與自然關系的前提和基礎。馬克思以前的哲學要么將人的本質歸于自然界,如費爾巴哈將人視為感性存在物;要么將人的本質訴之于超自然的范疇,如黑格爾將人視為絕對精神展開的環節。這些觀點僅僅從抽象思辨的意義上探尋人的本質,沒有扎根于現實的人的生命活動,也沒有深入客觀的生產生活過程,因此對人的本質的觀點只能是抽象的。《手稿》中,馬克思從人改造世界的活動出發,不僅明確人的“自然存在物”的屬性,將自然作為人的本質確證不可或缺的要素,超越了黑格爾從絕對精神的對象化和復歸的抽象思辨中理解人的本質的觀點,也強調了人的主體性和能動性,克服了費爾巴哈從脫離實踐的直觀角度理解“感性”的缺陷,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確定人的本質。
第一,人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兼有能動和受動的雙重屬性。不同于將人與自然視為“絕對精神”展開環節的黑格爾唯心主義觀念,馬克思強調了人的本質的自然屬性,“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2]209。作為自然存在物,人具有自然存在物的性質,受到自然規律的支配;人的活動受到自然條件和自然規律的制約,“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2]209。但是,強調人本質的自然屬性和人的受動性并不意味著人僅僅是自然必然性支配下的傀儡。人是“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2]209,能夠按照自身需要能動地進行生產,創造出自然界不具有的產品,這些產品反映了人的需要和個性,是人自我存在的確證。
第二,人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確證自己的本質。馬克思視野中的人誕生于自然而又具有主體的能動力量,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辯證統一,這恰恰是人之為人的特殊性所在。作為自然存在物,人和動物都受自然必然性的支配,但與僅僅在肉體直接需要的支配下從事生產的動物不同,人可以通過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改造自然,生產出滿足自身需要的產品。人的生產是自為的,在滿足自身生活和繁衍需要的基礎上服務于更高層次的需要,具有主體性和能動性。這是人與動物的區別所在,也是人之為人的本質特性。人將自然界作為自身對象投注本質力量加以改造的過程不僅是滿足自身需要的過程,也是人生命的表現,證實了人的本質。“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2]163
(二)自然在人化的過程中具有現實性
何為自然,是厘清人與自然關系的關鍵所在。黑格爾將自然視為絕對精神外化的產物,以絕對精神對自然和人的統攝回答了主體和客體的關系問題,消解了自然本身的客觀實在性。費爾巴哈承認了自然較之于人的先在性和獨立性,恢復了自然界的客觀存在性,并以之為基礎完成了對唯心主義的批判,但他忽視了自然隨著人的活動不斷演變的問題。馬克思一方面高度評價費爾巴哈肯定自然存在的唯物主義觀點,認為“從費爾巴哈起才開始了實證的人道主義的和自然主義的批判”[2]112,并以此批判了黑格爾對自然認識的非現實性和抽象性;另一方面揭示了人對自然的改造和自然的“人化”過程,解決了自然何以隨著人的活動發生改變的問題。
第一,自然界是自我產生的客觀實在。針對自然界是不是客觀存在的,其形成是不是神的創造或是絕對精神的產物等問題,馬克思旗幟鮮明地指出:“任何一個存在物只有當它用自己的雙腳站立的時候,才認為自己是獨立的,而且只有當它依靠自己而存在的時候,它才是用自己的雙腳站立的。”[2]195自然界并非被“創造”的產物,而是依靠自身而客觀存在的。“大地創造說”“創世說”已經被“地球構造學”“自然發生說”所駁斥。馬克思認為,這種試圖以凌駕于自然界和人之上的存在物來解釋自然起源的抽象觀念來源于在實際生活中,人們將自己看作從屬的存在物,將自身的生活看作自身之外的產物,由此在腦海中形成揮之不去的“創造”觀念,因而無法理解“自然界的和人的通過自身的存在”[2]195這一實際的、可以通過感覺直觀的真理。探究自然界何以誕生,從外部尋找自然界誕生的超自然根源,這一問題本身就是一種抽象。其設定了自然并不存在,又試圖在這一前提下探尋其存在的秘密,其結論只能歸于荒謬。
第二,自然界在“人化”的過程中被賦予現實性。自然依靠自身存在,但這并不意味著自然界是與人相分離的。針對費爾巴哈將自然視為只從自身派生出來,進而貶低人的實踐作用的觀點,馬克思指出,“正像人的對象不是直接呈現出來的自然對象一樣……自然界,無論是客觀的還是主觀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適合地存在著。”[2]211人受自身需要的驅動進行生產和生活活動,積極實踐以滿足自身需要的同時,也通過這種活動將自身的本質力量滲透到作為對象的自然界之中,使之具備人的性質。由此,通過自身存在的“自在自然”成為“人化自然”,在人類的活動中被賦予意義。“在人類歷史中即在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實的自然界”[2]193。自然界既成為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的“自然條件”,也在這種社會歷史的演進中被卷入新的生產關系和社會形態,被塑造成新的面貌。在這一過程中,自然被賦予了社會歷史的向度,具備了現實性。
(三)人與自然在“對象性活動”中相互改造和確證
人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通過改造對象世界的活動得以確證,這一過程在改造自然的同時,也使得自然被納入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進程,被賦予現實性。馬克思揭示出人與自然之間相互生成、彼此確證的關系,描繪了一幅現實的、能動的、生機勃勃的關系圖景。
首先,自然是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先在前提。人在自然界中活動,受到自然必然性的制約。人的生命活動、勞動實踐和精神思想都基于作為“對象”的自然界,并以此為必要前提。一方面,自然界為人提供了勞動材料和生活資料。“自然界一方面在這樣的意義上給勞動提供生活資料,即沒有勞動加工的對象,勞動就不能存在,另一方面,也在更狹隘的意義上提供生活資料,即維持工人本身的肉體生存的手段。”[2]158正是有了自然界的先在前提,人的勞動才有了得以實現的對象、活動的環境和作用的材料。另一方面,自然界也為人類提供了感性的材料。“從理論領域來說,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等等,一方面作為自然科學的對象,一方面作為藝術的對象,都是人的意識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是人必須事先進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糧”[2]161。自然界是人賴以為生的基礎,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前提性存在,是人的“無機的身體”。
其次,人與自然呈現出以“對象性活動”為中介的相互改造和確證的關系。一方面,人改造自然的“對象性活動”確證了人的本質。馬克思揭示了人區別于動物的類特性在于“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動物的生產只是出于本能,按照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進行生產,但人的生產則是全面的,不僅為了滿足自身的肉體的需要,還能夠按照美的規律,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進行生產,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人的生產實踐不僅改變了自然,形成了人賴以為生的對象世界,也將人的“對象性活動”同動物的生命活動區分開來,確證了人的本質。另一方面,被人所改造的“人化”的自然界也塑造著人的感覺和意識。世界是物質的,人的意識是對客觀的物質世界的反映。“不僅五官感覺,而且連所謂精神感覺、實踐感覺(意志、愛等等),一句話,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產生出來的。”[2]191被人所改造的自然界豐富著人的感覺,形塑著人的意識,人在被人化了的自然界中進行生命活動,在生存和發展的過程中進一步使自然成為自身的對象,確證自己的本質,又進一步豐富和形塑自身的感覺和意識。人與自然就在這樣的相互改造和確證中不斷改變、不斷發展,在此基礎上創造出輝煌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
再次,人與自然的關系具有社會歷史性。“歷史本身是自然史的一個現實部分,即自然界生成為人這一過程的一個現實部分。”[2]194人通過勞動生產出與自然界關系的同時,也生產出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生產出了整個社會。無論是人活動的材料還是人本身的存在都是社會的產物。自然在人類社會的改造中不斷被“人化”,“人化”的自然界又以全新的面貌,成為社會存在和發展的自然條件,影響著人的存在和發展。由此,自然與人相互改造和確證的關系不是靜態的聯系,而是不斷變化、發展的歷史過程,人類社會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發展起來的,表現為不同的階段和形態,自然、社會、人被歷史性地統一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被納入人與人關系的向度之中,被社會關系的特定結構所規定。這決定了無論是探尋人與自然關系現實狀態的形成根源,還是追求人與自然關系的理想形式,都不能脫離人的社會歷史性質,不能離開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現實。
二、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形態:人同自然相對立、人同自身相對立
通過對人與自然本質維度的分析,馬克思構建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應然理解,確立了思考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方法——將其置于社會歷史中加以考察。這種以“對象性活動”為中介的相互確證關系何以在現實的國民經濟運行中表現為彼此對立、相互矛盾的狀態?對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的相互對立及其社會歷史根源進行了深刻剖析,發現了這一現象形成的關鍵要素——“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完成了解答“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第二個環節。
(一)異化勞動造成了人與自然、人與自身、人與人關系的異化
“對象性活動”揭示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秘密,不僅徹底地改寫了主客體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也揭示了人與自然、人類社會與自然界之間彼此改造、相互確證、不斷發展的歷史過程。在對資本主義社會現實的人與自然關系進行考察的基礎上,馬克思揭示出資本主義社會中人改造客觀世界的勞動并非“對象性活動”,而是“異化勞動”。這種“異化勞動”破壞了人與自然之間相互改造和確證的關系,造成了人同自然、人同自身、人同人之間的對立。
第一,異化勞動造成了人同自然相對立。從“當前的國民經濟的事實出發”[2]156,馬克思發現工人的勞動對象和勞動產品正在成為一種異己的存在物,同勞動者相對立。勞動者通過勞動使得外部自然界對象化,這種對象化的結果卻不歸工人所占有,反而加劇了工人被奴役的境遇。“工人越是通過自己的勞動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兩個方面失去生活資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來越不成為屬于他的勞動的對象,不成為他的勞動的生活資料;第二,感性的外部世界越來越不給他提供直接意義的生活資料,即維持工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2]158。人與自然之間彼此確證、相互改造的關系被破壞了,工人通過勞動對自然界的改造反而增加了自然同自身對立的程度。
第二,異化勞動造成了人同自身相對立。人改造自然的勞動過程原本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是證明人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的人的類特性。但“異化勞動”使得工人的勞動降格為換取工資、維系自身生存的手段,工人在勞動過程中所感受到的不是對自身本質力量的彰顯,而是對自身的否定,是自我犧牲與自我折磨。原本作為人的本質力量的彰顯、反映人的本質特性的勞動已經不再是人的需要,而是滿足其他需要的手段。“異化勞動從人那里奪去了他的生產的對象,也就從人那里奪去了他的類生活,即他的現實的類對象性,把人對動物所具有的優點變成缺點,因為人的無機的身體即自然界被奪走了。”[2]163
第三,人同自然、人同自身的對立實質上是人同人之間的對立。“人同自身以及同自然界的任何自我異化,都表現在他使自身、使自然界跟另一些與他不同的人所發生的關系上。”[2]165馬克思指出,勞動產品同工人相對立意味著其屬于工人以外的他人;勞動為工人帶來的痛苦意味著為他人帶來享受和樂趣。在異化勞動中,工人不僅生產出同自身相對立的勞動產品,也生產出他人對工人的勞動產品的關系和他人同工人的關系,生產出他人對工人的奴役和支配。人與自然關系異化的背后是資本家對工人勞動產品的占有和勞動過程的支配,人與自然的對立實質上反映了資本家與工人、不事生產者與生產者的對立。在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不斷加深的同時,人與人的異化也在不斷加深,最終“資本家和地租所得者之間、農民和工人之間的區別消失了,而整個社會必然分化為兩個階級,即有產者階級和沒有財產的工人階級”[2]155。
(二)私有制條件下人與自然的關系被異化為片面的占有關系
“私有財產是外化勞動即工人對自然界和對自身的外在關系的產物、結果和必然后果。”[2]166私有財產既表現為異化勞動的原因,也成為異化勞動所導致的必然結果;既是勞動借以異化的手段,也是異化勞動的產物。在現實的資本主義生產實踐中,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相互作用,加深了人同自然的對立。
第一,私有財產使得人與自然的關系異化為片面的占有。人與自然之間以“對象性活動”為中介的關系,是人的生命活動的確證,是人作為總體的人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質。“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思維、直觀、情感、愿望、活動、愛”[2]189,這些豐富多樣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既是對對象的占有,也是人的現實的實現。然而,在私有制條件下,“一切肉體的和精神的感覺都被這一切感覺的單純異化即擁有的感覺所代替”[2]190,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被異化為片面的占有關系。“私有制使我們變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個對象,只有當它為我們所擁有的時候,就是說,當它對我們來說作為資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們直接占有,被我們吃、喝、穿、住等等的時候,簡言之,在它被我們使用的時候,才是我們的。”[2]189人的豐富多樣的感性活動被降格為單純的“占有”,人也不再是全面發展的,而是被異化為只有基本生存機能的“工具”。自然對人的價值不再是本質確證的對象,而是只具有產生資本或維系生存的意義。
第二,片面的“占有”帶來實質上的“喪失”。當自然對人僅僅具有“占有”的意義時,自然對人的豐富性也就被消解了,人的本質的全面性與豐富性也被消解了,人與自然成為資本運動的環節,服務于資本的增殖,“喪失”了自身的本質。在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實踐中,自然要么被作為維系工人生存的生活資料,要么成為勞動對象被轉化為資本。勞動者通過勞動實現的對自然的占有只具有資本主義生產的意義,而失去了自由自覺和全面發展的向度。人對自然的占有實質上是私有財產對人與自然的占有。“盡管私有制本身也把占有的這一切直接實現僅僅看做生活手段,而它們作為手段為之服務的那種生活,是私有制的生活——勞動和資本化。”[2]189
第三,私有制條件下人的需要被異化。人滿足自身需要的過程不僅是本質力量的彰顯,也實現了自身的全面發展,豐富了自身的本質。然而,在私有制條件下,人的需要被異化了。為了最大程度地增殖自身,資本將貨幣的需要捧上神壇,將其確立為最崇高的需要,要求社會成員壓抑自身的審美、愛、尊嚴、自我實現等蘊含著人的本質的豐富性需要,以最大程度地積累資本。因此,在此基礎上所形成的國民經濟學既是關于財富的科學,又是關于克制、窮困和節約的科學;既是關于勤勞的科學,同時也是關于禁欲的科學。資本一方面通過壓制工人的需要降低工資水平,使工人變成沒有感覺和需要的存在物;另一方面在全社會通過多種方式制造虛假的需要以擴大市場。“產品和需要的范圍的擴大,要機敏地而且總是精打細算地屈從于非人的、精致的、非自然的和幻想出來的欲望。”[2]224由此實現了資本增殖的最大化。需要被異化的過程中,人與人之間的對立也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每個人都力圖創造出一種支配他人的、異己的本質力量,以便從這里面獲得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滿足。”[2]223人們通過制造需要,獲得支配他人的權力,以此滿足自身的需要,積累更多的貨幣。但從實質上看,私有制條件下需要和滿足需要的資料在增長的同時也意味著需要的喪失和滿足需要的資料的喪失,貨幣和財富的積累背后是人的生命和人性的喪失。
三、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路徑:通過共產主義實現人與自然矛盾的解決
在分析了人與自然的應然關系,并對現實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形態進行考察之后,馬克思得出了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使得人與自然關系異化的結論,完成了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理論奠基和謎面剖析。在前兩個環節的基礎上,馬克思揭示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路徑,最終通達了歷史之謎的解答——共產主義的運動。他主張,要通過對私有財產的揚棄和共產主義,實現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這既是人與自然矛盾的解決,也是人與自身矛盾、人與人之間矛盾的解決;既是對共產主義運動的科學構想,也是工人解放的政治形式。由此,馬克思完成了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初步解答。這一解答是初步的,但無論是對私有財產積極揚棄的闡釋,還是對工人階級這一變革主體的確定,抑或對共產主義運動的深刻理解,都蘊含著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觀點的萌芽,閃耀著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最初火花。
第一,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路徑。馬克思指出:“私有財產的運動——生產和消費——是迄今為止全部生產的運動的感性展現,就是說,是人的實現或人的現實。”[2]186這表明,馬克思此時已經意識到宗教、家庭、國家、法、道德、科學和藝術都受生產的規律所支配,找到了人向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路徑——生產領域的變革,亦即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值得注意的是,馬克思強調了這種“揚棄”不是簡單地退回到私有財產前的原始共產主義的水平。馬克思批判了“粗陋的共產主義”不過是以“普遍的私有財產”反對“私有財產”,是將人對物的私人占有推廣到整個共同體對自然界的共同占有,將私有者之間的排他關系轉為共同占有的關系。[2]183-184事實上,揚棄私有財產并不僅僅意味著簡單地將私有財產推廣到全社會成員,實現“共產”,實質上是人與自然關系的根本變革:人不再通過“占有”的形式支配自然,也不再僅僅將自然視為增加自身私有財產的工具,而是將自然作為自身對象性存在。這樣,人才能以合乎人性的方式與自然產生聯系,才能賦予自然以人的全面發展的向度,這時自然不僅僅具有狹隘的資本增殖的價值。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建立在對私有財產所帶來的積極成果的吸收和保存上,是歷史的前進,而不是倒退。
第二,工人解放是人與自然關系矛盾解決的現實條件。在馬克思看來,實現人與自然矛盾的解決并不僅僅關乎人與自然本身,還關乎社會整體。“整個的人類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對生產的關系中,而一切奴役關系只不過是這種關系的變形和后果罷了”[2]167,在馬克思看來,國民經濟學的一切范疇,都不過是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兩個基本因素的特定的、展開了的表現。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源于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的異化和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即馬克思筆下的“私有財產”。實現人與自然矛盾的解決就必須徹底地揚棄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這兩個因素,實現社會制度的根本變革。工人,作為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被壓迫者,是完成這一變革的主體。如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指出的那樣,工人階級之所以擁有變革社會的力量,在于其是“一個被戴上徹底的鎖鏈的階級,一個并非市民社會階級的市民社會階級,形成一個表明一切等級解體的等級”[2]16-17,它如果不能實現社會一切階級的解放,就不能解放自身;“它表明人的完全喪失,并因而只有通過人的完全回復才能回復自己本身”[2]17。工人是現代資本主義私有制發展的產物,工人所面臨的是迄今為止最為沉重的枷鎖,也承擔著迄今為止最為崇高的歷史使命。社會制度的根本變革最終還需通過工人階級的解放實現,工人的解放即整個社會的解放。私有財產的揚棄、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人重新占有自身的本質,都要通過工人階級的斗爭變為現實。
第三,共產主義是人與自然之間、人與自身之間、人與人之間矛盾徹底解決的根本路徑。馬克思指明了作為揚棄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的現實運動的共產主義,是人與自然、人與自身、人與人之間矛盾的徹底解決,描繪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理想圖景。“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2]185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都沒有按照合乎自身規律的狀態發展,被資本所支配,成為資本增殖的環節。共產主義使得人從異化勞動中解放出來,使得勞動真正具有確證和實現人的本質的向度,人能夠全面地占有自身的本質,并在自由自覺的勞動中實現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實現“人的一切感覺和特性的徹底解放”[2]190,以徹底的人道主義解決了人與自身之間的矛盾,而這同時也是最符合自然必然性的徹底的自然主義。人在尊重自然規律的前提下,通過自由自覺的勞動實現對對象世界的改造,確證自身的本質,不僅實現了存在和本質、自由和必然之間的統一,也實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徹底解決。從社會的角度看,人與人之間的對立被人與人之間的聯合所取代。人與人之間的支配和奴役消失了,人改造對象世界的產物不僅是體現自身本質和個性的存在,同時也為他人的勞動提供材料。由此,不僅僅是自然界,他人也成為人的財富。但這種財富,不是在異化的意義上的,也不是片面的占有,而是在聯合的意義上的,合乎人性、符合人的本質、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的財富。這不僅實現了個體和類之間矛盾的解決,也使得人與人之間由對立走向聯合。
四、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初步解答的當代價值
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人與自然的關系是至關重要的問題。這不僅決定了我國現代化建設事業的成敗,也關乎世界現代化的推進拓展和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必須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協同推進降碳、減污、擴綠、增長,積極應對氣候變化,加快完善落實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體制機制。”[1]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學習馬克思,就要學習和實踐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3]馬克思在《手稿》中實現了對“人與自然關系”之謎的初步解答,不僅包含對以“對象性活動”為中心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本質闡釋、在社會歷史發展的總體進程中對人與自然關系演變的考察,也包括對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造成的人與自然矛盾的深刻剖析、對人與自然關系復歸路徑的把握以及對工人階級這一斗爭主體的精準確定,等等。雖然這些思想觀點還比較初步,思維方式上還留有人本主義的痕跡,但已經蘊含了唯物史觀、政治經濟學以及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的萌芽,是馬克思將哲學、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相結合的最初形態,為馬克思主義的確立和成熟奠定了扎實的基礎。這不僅是馬克思探索“歷史之謎”的原初體現,也是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的理論起點,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進程中彰顯出愈來愈鮮明的時代價值。
(一)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本質維度的闡釋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奠定哲學基礎
現代化代表著人類從傳統社會走向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如何認識現代化進程中人與自然的關系,如何實現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的協調平衡,是現代化進程中必須回答的問題。馬克思從本質維度揭示了人與自然以“對象性活動”為中介的相互改造和確證的關系。“對象性活動”意味著人與自然、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之間不是二元對立的、一方從屬于另一方的關系,而是彼此依存、互相改造、相互確證的不可分割的整體。人通過“對象性活動”改變自然,使自然變成自身“對象化”的產物。而改變后的自然界又以全新的面貌,成為人生存和實踐的自然條件,影響著人的存在和發展。因此將人類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的發展統一起來,將自然史與人類史關聯起來,既超越了將人凌駕于自然之上,犧牲自然環境高揚人的主體性的“人類中心主義”,也超越了主張擴大價值主體和倫理主體的范圍,主張將人的行為退回到農耕文明,反對科學技術的應用和人對自然的改造的“非人類中心主義”,為中國式現代化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奠定了哲學基礎。一方面,為“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理念奠定哲學基礎。“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理念將人與自然的關系納入人與人彼此聯合的共同體視域,主張人與自然相互依賴、共同發展。人的主體力量在遵循自然規律的基礎上得以彰顯,自然在被人改造的同時也為人提供了實踐的資源和材料,成為人本質力量的確證,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中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促進人的全面發展。“促進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更加和諧穩定,使人民更全面地享有社會的公正,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道路所要實現的目標,同時,這也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必由之路。”[4]這一理念無疑是對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的繼承和發展。另一方面,為綠色發展理念奠定哲學基礎。綠色發展理念深刻回答了現代化進程中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關系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5],必須“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劃發展”[6]。綠色發展理念主張“良好的生態環境本身就蘊含著良好的生態效益,關鍵要通過發展思路和發展手段上的創新,將優美的生態環境和豐富的生態資源轉化為經濟效益,使之成為高質量發展的增長點和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著力點。這避免了簡單的將發展等同于經濟總值的增長,要么犧牲經濟增長保護生態環境、要么為了實現經濟增長速度忽視自然資源的承載能力的‘非此即彼’思維,實現了現代化進程中發展方式的重大變革。”[7]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要求“健全綠色低碳發展機制”[1],為實現綠色發展提供了制度保障。綠色發展理念將馬克思主義對人與自然、人類社會發展與自然發展的辯證統一關系的理解與當下中國式現代化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相結合,實現了對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思想的創新與發展。
(二)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異化形態的解讀為剖析現代化進程中生態危機的內在根源提供科學方法
當前世界現代化進程中環境污染和自然資源緊張等問題頻發,引發全球性生態危機。如何認識生態危機的內在根源,是破解現代化進程中的生態難題、引領世界現代化進程和人類文明發展進步的關鍵所在。學者們從不同的視角出發,運用不同的理論對生態危機予以解析,例如,將生態危機歸咎于科學技術和制度體系,通過生產過程中的技術改造和預防性的環境策略等手段實現“經濟生態化”與“生態經濟化”目標的“西方生態現代化理論”。又如,將生態危機歸咎于“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主張通過價值觀變革解決生態危機的“深綠”生態思潮,等等。馬克思強調了人與自然關系異化的背后實質上是資本家對工人勞動產品的占有和勞動過程的支配,人與自然對立的實質反映了資本家與工人、不事生產者與生產者的對立,進而深刻剖析了生態危機的內在根源——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生態問題本質上是社會歷史的產物,只有站在社會生產和社會關系的視角,才能真正找到生態危機的根源,而生態危機的解決也必須建立在生產方式變革的基礎上,這為科學剖析現代化進程中生態危機的內在根源提供了科學方法。運用馬克思的觀點對當下的生態危機予以解析,可以發現,西方現代化中的生態危機實質上是資本主義制度的產物,根源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弊端。資本的本性在于增殖,在資本邏輯的主導下,人和自然都被卷入資本增殖的旋渦中,被降格為資本生產的工具。為了攫取利潤,資本主義生產不斷擴大生產規模,掠奪更多的自然資源,超出了自然所能承載的最大限度。人的勞動和需要被異化,成為資本循環中的“可變資本”;人的本質被異化,成為失去了作為人的本質力量。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將本國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轉移至發展中國家,將生態危機從本國輸出至全世界,使其成為全人類共同面對的問題。聚焦于當下的、短期的利益,資本主義雖然在短時間內創造了大量的生產力,但卻是不可持續的。“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已經蘊含著生態危機的實質,因此,它為全球生態治理實現新突破指明了方向。”[8]要從根本上破解現代化進程中的生態危機,必須揚棄資本主義制度,在社會主義制度的框架下探索一條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道路。這既能夠避免生產過程中的勞動異化,在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中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也徹底改變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利潤至上的邏輯,使得現代化回歸到服務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軌道上來。
(三)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復歸路徑的揭示為探索生態文明建設的科學路徑貢獻智慧方案
長期以來,世界范圍內存在著“現代化=西方化”的迷思,資本主義主導下的現代化道路被視為現代化發展的標準模式。然而,資本主義文明發展到今天,其所帶來的巨大生產力進步和日益惡化的生態危機同步顯現,無論是人與自然關系的“斷裂”還是資源環境緊縮和全球氣候問題,實質上都揭露出資本主義發展的弊端和限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類經歷了原始文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生態文明是工業文明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新要求。”[9]如何揚棄資本主義不可持續的發展模式,找到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科學路徑,是當前急需回應的時代課題。馬克思揭示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復歸路徑,指出要通過私有財產的揚棄和共產主義實現人與自然之間、人與自身之間、人與人之間矛盾的徹底解決,為構建生態文明的科學路徑貢獻了智慧方案。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生態建設所觀照的并非只有環境治理,還涉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各領域的建設。在社會主義制度框架下,我國深入推進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建立健全生態環境保護制度、資源高效利用制度、生態保護和修復制度、生態環境保護責任制度等各項制度,“完善生態文明基礎體制”[1],推動了中國式現代化獨具特色的生態實踐發展。在全球范圍內生態危機日益凸顯、人與自然關系亟待轉型的背景下,馬克思對人與自然關系復歸路徑的揭示不僅為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提供了重要指導,也為人類文明的發展進步貢獻了智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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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習近平.論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22:29.
Essence - Alienation - Restoration:Marx’s Preliminary Solution to the Mystery of“Human-Nature Relationship”and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Chen Hairuo
(School of Marxism,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872)
Abstract:Manag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is a foundational issue concerning human existence and development,as well as a critical element in addressing the current environmen? tal crisis. In the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Marx not only reveals the essen? tial dimension of the reciprocal confirmation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in their objective activities but also provides a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the alienated forms of the human-nature relationship in capitalist society and their underlying causes. He identifies the path to restoring this relationship through the positive transcendence of private property and the vision of communism. By constructing the logical trajectory of“essence–alienation–restoration”,Marx offers a preliminary resolution to the mystery of the“human-nature relationship”. These ideas not only represent the initial embodiment of Marx’s exploration of the“mystery of history”but also signify the earliest integration of philosophy,political economy,and scientific socialism,forming the theoretical starting point of Marxist thought on the human-nature relationship. In contemporary times,these ideas increasingly demonstrate their profound relevance and value.
Keywords:Human-Nature Relationship;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of 1844;Ecologi? cal Civilization Construction;Harmony between Humans and Nature
責任編輯:張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