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組詩）

食物無法中毒

話沒有說出口

火卻痛了鍋底

風沒有長出翅膀

已打翻了鹽巴

鍋里熱乎乎的菜籽油、酥油、芝麻油

豬油、牛油、羊油，以及各種雜油

擦著廚房的地板

光滑滑地走

你會聽到流淌的石頭

食物無法中毒

你的胃里

藏不住味道

一句兇狠而慈悲的聲音

讓你拿起菜單

讓我上菜

嘴里摔倒的肉

在喉嚨里像螺絲一樣轉(zhuǎn)

高原的河流

填充著大海的黑洞

一口飯

讓你叫出媽媽

讓鍋說出世界的統(tǒng)一性

代表廚房

我炒了一鍋海

可可西里的晚餐

租來的一輛豐田車

走了三天

抵達了可可西里最美的風暴中

夜晚的時間

火焰燃燒的氣息帶來了一盤牛肉絲

一盤青椒牛肉絲

一碗牛肉粉絲湯

這三種切法不一樣的牛肉

是否是一頭牛身上的肉

是否一個人站在狼群的中央

吃著它們的心

眨眼間，耳尖、長毛、灰嘴

橘黃色的一條狗

在這無邊無際中奔跑著自己

秋雪翻滾的味道中

在火爐里跳著舞的火焰熱得往外跑

一股饑餓的勁兒

給我的體內(nèi)帶來了

干野蔥、孜然粉、花椒、味精、雞精

還有剛出生的饅頭味

如同羌塘草原的水尾深入石頭一般

深入我的胃里

讓我舉起一把火

把可可西里當作飯桌

把自己擺在荒野之上

讓月光翻炒

榨干心里無數(shù)的荒謬和自私和無知

把累得半死的自己丟給睡不著的想象

牽著長在牦牛頭上的一黑一白的角

背對著荒涼的門

細聽這頭乳白色的牦牛

它雙角頂著日月說

蒸在天空的顏色倒進鍋里

只能煮熟你未曾發(fā)現(xiàn)的一滴液體

天亮我一看

可可西里是人類最大的

一間廚房

廚房最初的話

前腿踩著烏云

后腿綁在地上

找三塊石頭給天立下柱子

給地抬點頭

點把火

給祖先說點活著的情況

故鄉(xiāng)是這把火的底座

情緒倒進胃里

讓這片土地幫我們打工

讓羚羊帶過來馴服

讓野牦牛帶過來馴服

讓野驢帶過來馴服

烏鴉和禿鷲對立

讓狼帶過來馴服

土和石頭揉在一起

把房屋蓋好

所有的秘密不讓天看到

說給灶聽

放進煙囪里化為空氣

凝固成沙冒村的喜怒哀樂

搶奪安寧

把心扣押在房屋中間

耳朵放出去

舌頭放出去

眼睛埋在地里找影子

慢慢燃燒的火焰

喂給刀、鍋、碗、筷子、灶神

找到最初的關(guān)系

讓空蕩蕩的美圍著火焰

說出生活的咒語

讓時間笑出

每個人的樣子

食物是土地生的語言

一句亮亮的點菜聲

讓我輕狂的雄心

像一只雞蛋破了殼似的跳出來

抓著我的手

切了幾片西紅柿和黃瓜

再剁碎一塊牛肉

拿來煮好的五個雞蛋切成兩半

去掉蛋黃

放在碎肉里炒成牛肉的樣子

放入沒有蛋黃的坑里

讓雞和牛在一起

突然間聽到一只菜蟲坐在太陽上喊

誰拿走了我的菜園

我手里的刀開心地咬了一口手指

無名指上的傷疤笑著我的痛 說

人的嘴巴是為痛苦而修建的一間房屋

食物是土地生的語言

火是經(jīng)過土地的喉嚨釋放出來的

白菜和土豆磨出的刀

只是飯菜要經(jīng)過的一個埡口

你們成人之后

誰也沒有耐心等待死的理想

我回頭一看

一只貓?zhí)蛑疁侠锏奶?/p>

我養(yǎng)活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