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力量：數智時代新聞傳播人才培養的堅守及其意義探析

【內容摘要】本文以“現場”概念為核心，對數智時代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問題進行了分析。文章認為，在數智時代，新興技術迭代催生了新聞傳播行業的深層變革，運用網絡與新媒體進行的遠程采訪、對已有稿件的編輯整合日益普遍，“現場”被不少人忽視。其實“現場”在數智時代仍具有重要意義，它能使新聞作品和新聞呈現具有高度的個性化、人性化、現場感，更具有“靈韻”。它能形成一種“場域”，悄然提升專業前沿技能與責任感、進行社會化與德智體美勞的教育、助推“全面人”教育的長期性與持久性發展。

【關鍵詞】“現場”；數智時代；新聞傳播人才培養

當前，數智技術以社會基礎設施的方式重塑了人們的生活與勞動形態。記者在新興的新聞傳播格局中，不再必須親身前往新聞現場，借助社交媒體、數智技術進行遠程報道已成為新聞業的一項常規生產實踐，這導致新聞生產中記者的“不在場”成為一種普遍現象。盡管線上遠程生產提升了新聞的速度與廣度，但是相比在真實物理空間的現場觀察與體驗，這種生產方式可能大大削弱了對現場信息的掌控，減少了新聞作品的鮮活性和接近性，新聞生產可能變成了僅僅對碎片化元素和信息的技術選擇與技術性再構造過程，長久來看這對于新聞作品、新聞生產者、新聞業都會造成傷害。

一、文獻綜述與問題的提出

（一）“現場”及其周邊概念

一般認為，在新聞生產過程中，有新聞事件發生現場、新聞采訪現場、新聞演播現場三個“現場”，是新聞生產活動所涉及的時空，是新聞采制者應該抵達的時空。廣播電視時代，“現場”一詞總是與現場直播、現場報道聯系在一起，一般局限在演播室或者一定的戶外空間。彭蘭認為，相比電視時代的“觀看”現場，VR/AR等技術為用戶創造了新的“現場”，并為其“進入”現場提供了可能。①不同信息技術發展階段，人們與現場發生聯系的方式固然發生了變化，但是現場的效能并沒有改變。

“現場”是一個時空概念，而“在場”強調的則是人的狀態?！霸趫觥笔鞘挛镌谑澜缰械淖晕页尸F，趙建國認為，所謂“在場”是身體本身在事情發生、進行的現場；在場是一種主體間交往互動的實在關系。②“在場”強調主體在現場并面向事物本身，隨著數智技術的發展，人的部分行動在虛擬空間進行，威廉·吉布森發明了“賽博空間”一詞，斯蒂芬森繼而提出“元宇宙”概念一詞來描述未來的社會圖景，③段鵬等強調在虛擬現實技術的加持下，虛擬空間在感知體驗上與現實世界高度相似。④筆者認為，真實物理空間的現場是第一性的，無論虛擬空間的外在表現如何相似于真實空間，那只是技術作用下對真實物理空間現場的投射、或是界面之間的切換，并不能代表或替代真實的“現場”，故線上及虛擬的空間不在本文討論范圍之內。

（二）新聞生產與“現場”

學界在不同程度上提到了數智技術對“現場”的削弱，這主要體現在對新聞生產的影響上。新聞生產領域目前的趨勢是，記者的身體實現了與新聞發生地的脫離，遠程報道已成為媒體的常規操作，這也對新聞生產帶來了挑戰：事實核查更加困難、與受眾的關系日漸緊張、新聞呈現碎片化等。⑤常江在探討虛擬現實技術對新聞生產的影響時表明，VR技術創造出的“擬像與仿真”對追求真實的新聞業來說，成了一種直指靈魂的詰問。⑥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走進基層一線的重要性，鼓勵記者多深入基層、深入群眾。⑦業界經驗豐富的新聞工作者也十分重視深入現場，長江韜奮獎獲獎者蔡年遲說“好新聞，永遠在現場”⑧。新聞工作者要在基層體察群眾的心聲、在一線觀察動人的場景。只有在現場付出更多的心血和感情，才能創作出打動人心的好作品。

（三）新聞傳播教育教學與“現場”

數智時代新聞傳播的生產模式發生變化，也引發了新聞傳播教育界的思考與操作改變，不少新聞傳播院系將數字技術、智能傳播技術與設備引入實驗室建設和課程設計，其中新聞傳播實務虛擬仿真教學系統和課程是重要的一個方面。但是對數智技術的擁抱并不意味著可以忽視“現場”和現場（實踐）教學?，F場教學是新聞傳播育人的重要環節，也是體現新聞傳播學科實踐性、應用性的環節，相關研究對現場教育教學的價值作了充分肯定。李欣等認為新聞傳播學子的實際應用能力需要在實踐教育中培養，加深其對新聞業的認識并避免理論與實踐的脫節，⑨而現場教學正是培養學生實際應用能力的重要渠道。

總體而言，現有研究多是探討數字技術、智能技術對新聞生產的積極影響，少有從反思視角審視數智技術對“現場”的削弱；另外，大多數研究將現場教學作為提升人才素質的一項舉措，并未深入論述在數智時代語境下現場教學在新聞傳播人才培養中的效能及其背后機制。因此，本文在以往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以下研究問題：數智時代的新聞傳播活動及人才培養涉及哪些現場？數智時代的新聞生產為什么需要深入現場？數智時代的新聞傳播人才培養為什么需要深入現場？

二、研究設計

本文運用扎根理論的內容分析法進行實證分析，在此基礎上展開理論分析。研究選取了全國56所參與新聞傳播學科評級的新聞傳播類學院，選擇2022年9月至2023年9月這一完整的學年，體現了高校、院系、專業的教育教學活動的完整安排。搜集其官網及微信公眾號文章中關于“現場”意義的表述文本，分析親臨現場參與實踐的師生認知、態度、行為三個層面的變化。研究以手動抓取的方式，最后通過篩選去除內容重復的部分，保留390條作為樣本。梳理上述樣本中的師生對于“現場”的表述，推斷“現場”的效果，具有一定的可信性。

本文對390條樣本進行逐個編碼和處理，首先，將同類的初始文本納入相同的自由節點中形成初級編碼，最終得到106個初始編碼；其次，將初始編碼進行歸類，具有相同或相似概念的初始編碼被納入相應的聚焦編碼中，最終得到15個聚焦編碼；最后，根據認知、心理和態度、行為三個層面的傳播效果類目進行統籌和整合，例如，將“對歷史的認知”“對環境的感知”“對新聞業的認知”等聚焦編碼歸納在“認知”這一理論編碼中，總結成認知、情感、行動三級理論編碼。

三、新聞傳播教學的“現場”構成

各高校新聞傳播院系師生有關“現場”的表述從不同方面闡述了他們深入現場的收獲，“現場”雖是概稱，但它代表著一個個生動具體的場所、場景與空間。那么，他們進入的到底是哪些“現場”？

（一）新聞生產活動的“現場”

1.新聞事件現場

新聞事件是某時某地發生的一件特別的事件，⑩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發展，可以被看見、被認識，人們參與其中推動著事件的發展。一般而言，只有那些具有時效性、重要性、顯著性、接近性和趣味性的事件才是新聞事件，包含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軍事、外交等信息，它們經由大眾媒體廣泛傳播，促進人們對時事的思考。新聞事件現場是現實生活的組成部分，在同一時間會有多個新聞事件現場，它遍布世界各地。新聞事件現場是新聞生產最為重要的現場。

2.新聞采訪現場

新聞事件現場是新聞采訪活動最應該到達的現場和“第一現場”，但新聞采訪現場的外延大于新聞事件現場，因為新聞采訪除了采訪當事人和現場目擊者外，還可能要采訪雖然不在新聞事件現場但對于新聞事件和新聞事實有觀點表達的對象。新聞采訪現場就是記者進行采訪活動的場域，在新聞采訪現場，新聞事件的來龍去脈得以揭示，意義得以闡發。當然，隨著新興傳播技術的發展，信息傳播的速度越來越快，但是受眾對于信息真實性的高要求卻始終沒有改變。為了核實信息、取得一手資料，記者深入現場，觀察和感受新聞現場，直接與事件當事人交流。在采訪實踐之際，記者常能敏銳地洞察到富含深意的主題，同時精準捕捉那些既鮮活又具說服力的第一手材料，進而撰寫出充滿生命力的新聞作品。因此，新聞事件現場之外的其他新聞采訪現場，其價值往往不被認為高于新聞事件現場。

3.新聞傳播現場

在廣播電視新聞傳媒中，演播室主持人或現場直播節目主持人（記者）在直播間、演播室、錄音室、室外直播地等通過出鏡或聲音的形式播報新聞，構成了新聞的傳播現場，新聞在這個現場被彰顯、被更多人聽見和“看見”。出鏡播報、聲音廣播節目口播可以實現新聞事件現場、新聞采訪現場和新聞傳播現場之間的平滑切換與過渡，它們以真實的聽覺、視覺效果給受眾帶來一種在場感，將“遙遠”的事件變得并不遙遠。新聞傳播現場還可以實現主持人與聽眾、觀眾的互動，出鏡主持人運用表情、手勢、體姿等非語言符號進行內容的表達、廣播節目主持人以富有感情的細膩聲音播報，有利于通過主持人的情緒引導受眾的情緒，使新聞現場與受眾有更多的交互。

對于以上三種現場，新聞傳播專業學生可以去重訪、調研，體悟記者在現場的所思、所感、所悟，培養自己在現場進行采訪報道的能力，或是從另一個視角對現場進行調研，繼續挖掘具有價值的信息。除了在新聞生產活動發生后再去現場，新聞傳播專業學生還可以在新聞生產進行過程中就參與，直接觀察學習記者的新聞生產活動，也可以在新聞事件發生地與當事人面對面交流，全程參與新聞生產的各個環節。這得益于一些專門的項目或活動計劃，例如新聞傳播專業學生到新聞傳媒進行專業實習和學習新聞業務課程的實踐環節，又如部校共建新聞學院背景下，當地黨委宣傳部和主流媒體組織新聞傳播專業學生參與媒體新聞采訪報道活動等。

（二）人民生產生活實踐：新聞素材的現場

新聞傳播教學的“現場”，一方面在于新聞生產活動的“現場”，即上文所提到的新聞事件現場、采訪現場以及傳播現場；另一方面在于深入人民生產生活實踐去獲取新聞素材的現場，比如可以通過專業采風、寒暑期社會實踐、新聞實踐課程，師生走進城鄉、工廠等，深入人民生產生活實踐的現場，尋找有新聞價值的素材，進行擬態的新聞生產實踐，然后投稿給新聞媒體實現刊播。

1.新聞課程中的實踐環節

數智時代，新聞傳播專業的學生對于技術的運用不再陌生，但是學生可能很少與人、大自然、社會生活場域交流。因此新聞傳播教學在人才培養方案的設置上也應重視實踐與現場的力量，比如新聞實踐課程中院校為學生所設的專業采風就是學生走進“現場”的重要方式。傳統意義上的采風是指專業人士在創作前或創作過程中，外出尋找素材和靈感的活動。拓展到新聞傳播專業即學生在教師帶領下走進社會、走進田間地頭，依托校地共建和實踐基地，建立以作品為導向的田野教學模式。眾多高校都為學生在專業培養方案中加入專業采風這一實踐課程，幫助學生深入新聞素材現場，感受“現場”的魅力。學生也收獲頗多，如安徽師范大學2021級新聞學專業學生在專業采風中感悟出“要用心發現新聞，用心去感受世界”“要多實踐多探訪才會有收獲”。

2.寒暑假社會實踐

大學生社會實踐是高校學子于寒暑假期間參與的第三課堂實踐活動，新聞傳播專業的學生在實踐團隊中主要完成撰寫新聞稿、進行新聞攝制剪輯等工作。因此，寒暑期社會實踐也成了新聞傳播學子深入現場鍛煉能力、感悟情感、參與國家建設的重要方式。如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暑期“三下鄉”實踐團圍繞新媒體宣傳途徑，結合東王堡村實際需要，制作了黨建引領下的鄉村振興階段成果展示宣傳片。

（三）歷史現場

歷史現場以事件為中心，通過各種媒介展現國家、民族或地域的發展軌跡，講述其發展的歷程。筆者認為歷史現場應包括發生過重大歷史事件的現場或遺存（如戰爭遺址、會議舊址、公共建筑）、歷史人物故居、歷史遺址博物館、紅色旅游景點以及主題展覽館等。數智時代，上述各種歷史“現場”將特定歷史時期的攝影攝像作品、場景舊址等復現在觀者面前，相比在大眾傳媒里易于復制傳播的文字、圖像等，歷史現場的文物和歷史場景以圖示化的物質形態展出，顯示其直觀、稀有、難以復制的獨特價值。此時，歷史現場以空間環境的方式“包裹”著觀者，讓主體沉浸在具有歷史感的空間尺度中直觀感受現場。

可以說，新聞傳播專業學生在歷史現場進行學習，完成了一次沉浸式和探索性的教學實踐。當然，歷史現場教學要強調“回到歷史深處”的重要性，堅持從歷史實踐去理解現實，歷史現場打破了時空的界隔，主體與現場充分融合，在沉浸式體驗中專注于歷史現場中被展示的歷史事實，進而更深入地理解歷史。比如渤海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奔赴秋收起義爆發地、遼沈戰役紀念館等展開紅色文化創作，進入歷史“現場”實現了歷史與現實的切換與連接，能夠對知識理論、觀點史料形成更加清晰的認識，為今后的學習積聚了力量。

四、數智時代新聞傳播“現場”對新聞生產的意義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新聞傳播學界和業界是非常重視“現場”教學和新聞生產的“現場”采訪報道的。一方面，今天的新聞傳播專業學生可能是明天的新聞傳媒人，那么對于“現場”的抵達與認識直接影響著他們現在以及未來的新聞生產的品質；另一方面，即便一些新聞傳媒從業者不是畢業于新聞傳播類專業，所供職的主流媒體也組織他們到新聞現場練兵、到群眾生活實踐現場采風、到歷史現場接受教育。那么，“現場”對于新聞生產到底有何重要意義？或者說，數智時代的新聞生產為什么需要深入現場？

（一）個性化：程式化寫作泛濫下靈韻作品的呈現

隨著媒介環境變遷和受眾對新聞信息需求的變革，新聞生產面臨著較大的時效壓力，為應對這種壓力，大數據與算法驅動的自動化新聞生產已成為行業的趨勢。此生產過程的特征在于其高自主性與低人工依賴性，技術的融入不僅重構了傳統新聞生產路徑，更革新了新聞理念與編輯文化的框架。這種變革導致了新聞生產模式從“獨家報道”的價值追求向“標準化生產”的轉變。這樣的自動化新聞生產模式雖然在時間上有著絕對的優勢，但也存在著程式化、缺乏靈韻的爭議，并且自動化新聞也非百分之百精準，也會出現失誤。

本雅明（Walter Benjamin）認為，“靈韻（aura）是一種特殊的時空交織物”，而在藝術作品的可復制時代中，枯萎的是藝術作品的靈韻。靈韻需要獨一無二的顯現，而自動化新聞生產模式參照大量的新聞作品與客觀信息生成，缺乏獨一無二的藝術感，是靈韻枯萎的一種表現。而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當記者深入生活時，報道就有了底氣、靈氣和銳氣，即對“現場”的觀察與體驗能產出有靈韻的新聞“精品”。

新聞傳播學子在“現場”的體驗中也豐富了作品的靈韻，如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通過將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理論學習與專業田野實踐、教育理念與人文精神緊密結合的方式，引導學生學以致用、用以促學、學用相長，真正創作出了帶有泥土氣息的傳播作品。諸如此類帶有泥土氣息等靈韻的新聞傳播作品是自動化新聞不可替代的，新聞記者與新聞傳播學子在“現場”的觀察與體驗為新聞作品賦予了靈韻與靈氣。因此，“現場”教學對于新聞傳播學子靈韻作品的呈現有著重要意義，去現場感知、體驗和采訪更是新聞記者創作精品的不二法門。

（二）人性化：時空脫域下的身體回歸與情感鏈接

吉登斯（Anthony Giddens）認為，脫域是由時空分離引起的，這使得社會關系可以在不同時間和地點發生，并且可以通過各種技術手段進行溝通、交流、協作等。在時空脫域的語境下，新聞傳播活動不局限在個人所能觸及的物理范圍內，而是呈現線上與線下交融、虛擬與現實共生的狀態，人們借助技術與遙遠的存在建立聯系，在更廣泛的視域下重新建構社會關系。時空脫域下使用媒介技術在廣泛連接萬物的同時，也帶來了身體不在場的隱憂。在現實生活中，身體是人們感知自我、獲得身份認同的重要維度。而在遠程采訪報道時，人的身體隱藏在由現代技術構筑的虛擬身份之下，削弱了身體在場帶來的親身體驗和對自身狀態的感知。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新聞工作者與當事人的情感鏈接，與以身體為支撐的自然語言相比，數字世界使用的符號語言不具有或較少具有情感功能，數字交往互動缺少“在場”的情感正向促進作用。

當前，“Z世代”使用媒介進行中介化生存和學習，導致很多人“空心化”和異化，而現場學習是身心全方位的開放、感知、輸入，能充分感受自然和社會百態。學生與當地百姓朝夕相處，親身感受社會脈搏的躍動，在此過程中對社會百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實現了心靈的療愈和滋養。富有人性化的新聞作品要能在情感上打動人，一篇新聞報道要具有深度、銳度、溫度，離不開記者進入現場進行采訪和寫作。在時空脫域的當下，真實、直觀的現場學習是塑造未來優秀新聞人的有力舉措，在校培養階段就要著手鍛煉新聞傳播學子從知識積累到共情體驗的各種能力。

（三）現場感：傳遞、豐富場信息與引起共情共鳴

當前，遠程采訪成為新聞生產的重要方式，其能提升采訪效率、減少采訪成本，但是由于并未到現場實地采訪，新聞真實性極易引起爭議。相比之下，現場觀察和采訪能獲得第一手資料，記者可以直接與當事人交流，觀察其與周圍環境的互動信息，這有利于對當事人的陳述作補充，或是起到進一步挖掘事件真相的作用。如果只是遠程采訪，可能會缺失被采訪人所處的時空場景信息，甚至會被有意設置的虛假環境誤導，何況還有很多遠程采訪只是聽取被采訪者的層層轉述或者根據現有材料進行摘編，從而可能導致記者無法全面了解新聞事實，出現新聞失實的問題。

在遠程采訪中，新聞報道的敘事策略必然選擇一種簡明、快速的方式，會缺乏對現場的信息感知和把握。而記者在現場能夠對整體環境、氣氛和現場景象有全面的了解，對事件的細節也有更深入的思考，可以更為生動地展現新聞事件現場。對受眾來說，記者傳達的現場信息是受眾調動框架理解新聞的橋梁，受眾對現場信息的快速反應是其理解新聞的基礎，也是取得良好傳播效果的必要前提。若僅采取遠程采訪的方式，就算是視頻采訪，也隔著一層介質，觀察的視角只隨著鏡頭移轉，記者對現場的場信息了解不多，很難產生形象思維，進而無法將現場準確、全面地傳達給受眾。

同樣，在現場進行的教學活動，有助于學生認識現場所蘊含的豐富意涵，了解抵達現場的重要性。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專業學生來到古田會議舊址，看到石板上仍留有當年紅軍燒火取暖的斑斑痕跡，有學生感嘆：“紅軍在這里席地而坐，開會討論，歷史就在我們眼前真切地展開！”當新聞傳播教學走出課堂，在現場開展，能培養學生對現場更加具象的感悟能力，也為以后制作具有現場感、感染力的新聞作品打好基礎。

（四）不確定性：真實現場“知”與“未知”的張力

數智時代，虛擬現實技術已經成為新聞作品呈現的重要工具，可以創造出“第一人稱的代入感”。然而在虛擬環境中，受眾無法感受到真實的人際交往和社會氛圍，也無法應對真實世界中的各種突發情況。李普曼在《公眾輿論》中提出了著名的“擬態環境”理論，在新媒體和新技術發展應用的當下，這時的擬態環境變得更加復雜和多維。擬態的現場感知無法代替親臨現場的全部情景，無法模擬全部的情況與各種不確定性。因此，虛擬仿真技術可以作為補充與創新，只能作為輔助手段卻不能完全替代真實的現場，也不能完全替代深入現場的報道方式。

在新聞傳播教學中，雖然學生可以通過虛擬現實技術，在模擬的新聞現場中以記者的身份進行采訪、拍攝和編輯等工作，與虛擬環境中的人物進行互動，從而預先研習新聞傳播的全過程，但是由于新聞傳播的環境變得更加復雜，學生更需要通過親臨現場更加全面地了解和掌握新聞傳播的規律和技巧。事實上，無論新聞學子還是新聞記者，當其進入真實的現場，往往會被周圍的各種人、事、物包裹，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感官會逐漸被喚醒，會全面地去感知、體驗、參與，他們會將先前教育和實踐、虛擬仿真環境下的預先研習所獲得的已知信息和應對措施，與現場涌現的各種可能之下的臨場反應和促發結合起來，生發出獨一無二的作品。

五、數智時代下“現場”對于新聞生產者“成長”的意義

人類實踐的意義不僅在創造價值，在改造自身之外的自然、社會，人也在實踐中被改造，包括新聞學子、新聞記者在內的新聞生產者，在深入現場進行新聞生產的同時，其自身也逐漸發生變化。

（一）從無意識的“慣習”到堅定理念的養成

場域是布迪厄（Pierre Bourdieu）提出的核心概念之一，他這樣定義場域：“從分析的角度來看，一個場域可以被定義為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一個架構”。個體在新聞傳播實踐中形成的慣習，往往在無意識層面發揮作用，且慣習對實踐的引導呈現出持續性的特征——個體經過現場學習形成的慣習，會慢慢沉淀為主體內化的思維方式、行事準則與價值觀念，從而以內化的慣習指導新聞傳播學子日后的專業實踐行為。

作為天生具有實踐性和應用性的學科，新聞傳播的基本內容來源于社會實際，新聞業務基本功的培養更需要勤寫多練，新興傳播技術與新的傳播形式也呼喚熟練運用新技術、新設備的人才，讓新聞傳播學子到新聞傳播第一線去是重要的育人措施。學生在實踐中直接學習如何使用新技術、了解新聞傳播業界對人才的最新要求，在現場習得的內容會成為他們日后的行事標準?，F場學習在提升新聞傳播學子技術技能的同時，也讓他們理解了樹立職業責任和社會責任的重要性，新聞傳播學子走進社會、深入基層，他們在現場觀察到或學習到的對人的關懷、對社會的關注、為公眾鼓與呼的勇氣和責任，這些行為和理念會引導著新聞傳播學子步入社會和未來就業。

可以說，具有靈活性和開放性特征的現場教學，能將新聞傳播專業知識技能、操作規范、思想觀念滲透到個體的經歷、行動中，相比于從抽象到抽象的灌輸，現場教學可以充分引起學生對新聞傳播行業的關注和思考，將相關理念、規范、情懷、責任等內化于心。有關部門、新聞媒體組織的赴基層集中采訪采風行動，對記者的鍛煉價值也正在于此。

（二）現場作為“場域”的全方位教育

現場不是簡單地指課堂以外的場所，更不是單純的地理意義上的空間劃分，而是有文化特征因素在其中作用的、具有社會性的“場域”?，F場本身蘊含著豐富的文化特征要素，其實物性的特征為知識提供了理性、客觀的佐證。同時現場富有歷史感、文化感的展示環境與沉浸式學習的交相呼應又為現場教學營造了豐富的情感氛圍，特定場所下人們的情動和經歷，構成了現場教學真正重要的基礎。蘊含著豐富文化特征要素的現場，其“天地人”全面開放的引力使個體充分地融入，學子走出課堂，對于滿足個體的生理運動需求，形成正確的學習方式，培養對大自然的興趣和良好的社會行為習慣，以及發展一般的、特殊的能力都具有明顯的積極作用。

在場域里活動的行動者必須表現出與該場域相符合的行為，現場的新鮮感和生動性使得學生對接觸的事物、現象、關系等產生更加豐富的情感體驗。值得強調的是，在現場進行教學能讓學生習得特有的能力、培養獨特的慣習，有助于使學生從接受者變為探索者?，F場教學全方位的開放性可以使學生最大限度地接入社會，其行走于現場進行空間移動，必然會涉及人與人之間的合作、交流、共享等社會性的交互行為，展現其德行、智能、情感、體力、審美感知力等，讓學生在自然而然的語境和處境下以“世俗的不經意”的態度推進個體的社會化進程，進行一場德智體美勞五育并舉的整合型教育?？梢哉f，在現場實現了自然療愈與身心健康的連接，更實現了德智體美勞的全面教育，而新聞記者其在“現場”也必然是各種能力全部被調動。

（三）“全面人”教育的持續供給

馬克思的“全面人”思想主張人的發展應該是自由而全面的，同時他認為，人類最獨特的社會實踐即為教育實踐，教育能夠塑造人的思想，引導個體追求更高的精神境界，拓展個體在社會中的潛在可能性。因此，教育被視為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的根本途徑。人的一生都在有意無意地為實現“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而努力。

在各種現場，無論新聞學子還是新聞記者，在進行新聞采制活動的同時，也在感知自然之美、了解國情民意，甚至在療愈枯燥教學和長期單一專業活動造成的“倦怠”心理。因而，現場是面向所有人的社會認知大課、國情大課、思政大課、心理療愈大課、終身學習大課。教學單位可以帶領學生進入歷史現場，觸摸歷史遺存，在廣闊田野中活化歷史記憶；可以組織學生進行社會實踐與田野調查，充分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在現場教學活動中進一步把握和認識社會，加深對客觀世界的新認識，引導其自覺運用所學知識去觀察、分析、解決實際問題。

在現場進行教學，學生會形成與場域契合的慣習，可以使學生對國家歷史、社會現狀、當代青年使命實現從離身到具身的穩定認同。在這種意義上，慣習在實踐中自然內化，學生在現場進行學習是樹立正確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重要途徑，他們在現場親眼看、親耳聽、親自動手實踐，將抽象的理論轉化為生動的個體經驗，經過實踐生成的特定慣習會植根學生的內心深處，在他們的日常行動中表現出某種連貫性。對于新聞記者，作用機制亦然。

慣習一方面具有穩定性，另一方面又是可轉移的，在某個領域獲得的慣習可以遷移至不同的經驗領域，作為認知與行事的框架發揮作用。在培養新聞傳播人才時，政治堅定是關鍵素養，借由社會調查、實地考察等方式，生動的現場教學有助于將培養人才的焦點從育才轉向育德，不僅能發掘傳統課堂以外的潛在思政價值，還能利用思想提升來優化新聞傳播專業的教學效果。學生、記者形成的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同，不會局限于現場教學或現場實踐的時空范圍內，而是會延伸至個體日后的認知與實踐中，這些結構能引導或者限制行動者的實踐或表征，從而達到“全面人”教育的長期性、持久性的目的。

五、結語

重視現場教學是遵循教育規律、創新新聞傳播人才培養模式的必然選擇，重視現場是新聞作品貼近人民群眾鮮活生活的必然要求，也是生產出適應時代需要和人民需求的新聞作品的前提要求。在時有聲音唱衰新聞傳播專業、忽視新聞生產現場的環境下，我們應充分發揮“現場”的作用，從源頭做好新聞人才池的新聞學子教育，使他們在實現全面發展、保持身心健康的同時，真正去適應、融入和開創新聞傳播行業的新局面，同時也要強調和持續開展新聞業界的“現場”練兵，這是新聞傳播學界和教育界應當承擔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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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梅系安徽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執行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李婭、許欣系安徽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