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角度解讀《暴風雨》主人公卡利克斯塔的三重人格

【摘要】凱特·肖邦（1850—1904）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女權主義作家的先驅，以細膩地描繪女性在事業、婚姻、道德和社會中的困境而聞名。她的短篇小說《暴風雨》講述了已婚女性卡利克斯塔在一個暴風雨來襲的夏日午后，和已為人夫的舊情人阿爾西重燃短暫的激情后，又各自回歸家庭的故事。本文采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暴風雨》進行深入解讀，旨在揭示主人公三重人格之間的沖突與平衡，以幫助讀者更深刻地理解主人公的心理變化過程和行為背后的動機，從而更加理性地認識性、愛情和婚姻這三者的關系。

【關鍵詞】凱特·肖邦；《暴風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5-000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5.002

《暴風雨》是19世紀晚期美國文學的經典之作，凱特·肖邦通過描繪卡利克斯塔與阿爾西之間的禁忌之戀，探索了19世紀女性在性、愛情和婚姻中的困境。小說中驟然降臨的暴風雨不僅是自然現象，更隱喻了女性內心深處的情感風暴，深刻地展示了女性在社會文化限制下自我意識的覺醒與解放。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可以揭示出角色潛藏的復雜心理動態，為人們理解這場情感風暴提供一種全新的視角。因此，本文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的角度，探析《暴風雨》中主人公的三重人格，從而全面地理解主人公的欲望如何與社會道德規范發生沖突，以及最終如何在這種沖突中找到了短暫的平衡。

一、創作背景和主要情節

（一）創作背景

《暴風雨》誕生于19世紀的美國，這一時期對女性施加了嚴苛的約束，女性被要求保持貞潔、承擔家庭責任并服從男性權威。婚姻被視為女性人生的主要目標，而女性的自我表達和個人欲望則被嚴重壓抑或忽視。

凱特·肖邦擅長以直率而又不失細膩的筆觸剖析人性，尤其是表現女性在追求自我實踐時所面臨的困境。然而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凱特·肖邦具有前瞻性的寫作被視為過于激進，其作品《暴風雨》也因涉及婚外情和大膽露骨的性愛表達未能在她生前出版。直到1969年，隨著女權運動的興起和社會對女性視角的逐步接納，這部作品才得以問世。

（二）主要情節

《暴風雨》的主要人物包括卡利克斯塔、她的丈夫博畢諾、他們的兒子畢比、卡利克斯塔的舊情人阿爾西以及他的妻子克拉莉莎。故事一開始，博畢諾帶著兒子畢比去了鎮上，當他們想要返程時，天色突變、風雨大作，于是博畢諾和畢比決定暫避于商店中，卡利克斯塔則獨自在家做著針線活。

暴風雨逐漸逼近，阿爾西正好路過卡利克斯塔的家并進屋避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喚醒了他們心底的情愫。伴隨著狂風驟雨，二人之間的情感也愈加熾熱，沉浸在了一段激情四溢的短暫邂逅中。

暴風雨漸漸停息，阿爾西離開了卡利克斯塔家，而卡利克斯塔也回歸到日常的家庭生活中。博畢諾和畢比回到家后，卡利克斯塔表現出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喜悅和熱情。阿爾西回到家后，也給妻子克拉莉莎寫了一封信，表示對她的思念。

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

精神分析理論是由奧地利精神病醫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發展起來的一種心理理論和治療方法。弗洛伊德的理論對當時的文化評論產生了重大影響，他還在此基礎上創建了一種全新的評價方法——精神分析批評①。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批評理論包括無意識理論、人格結構理論和自我防御機制等。其中，人格結構理論在文學批評領域為解讀文學作品提供了獨特而深刻的視角，應用廣泛，影響深遠。

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認為，人格是分層次結構的，即由相互聯系、相互制約的三部分組成：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②。本我由原始的本能和欲望組成，具有動物性，遵循快樂原則（pleasure principle）；自我介于本我和超我之間，調停兩者之間的矛盾，具有理智性，遵循現實原則（reality principle）；超我是道德準則和社會規范的投射，具有神圣性，遵循道德原則（morality principle）。在《暴風雨》中，卡利克斯塔的行為伴隨著暴風雨來臨前、來臨時和來臨后三個階段，在本我、自我和超我這三者之間游離，構成了復雜的沖突與微妙的平衡。

三、卡利克斯塔的心路歷程

（一）暴雨來臨前——超我的束縛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可以瞥見卡利克斯塔的生活狀態——波瀾不驚，甚至有些壓抑沉悶，很像當時的天氣，死寂到聽不見樹葉婆娑的聲音，連年幼的畢比都察覺到要下雨了，然而此時的她坐在窗邊埋頭做縫紉活兒，絲毫沒有注意到暴風雨的到來。這說明家務瑣事將她困在家中，仿佛與世隔絕，宛如一潭死水。與此同時，畢比非常擔心母親，然而博畢諾對此并沒有做出什么反應，只是淡定地搪塞兒子。年僅四歲的兒子都能如此細心地體察到母親的心境，身為伴侶的博畢諾對妻子卻只有敷衍了事。博畢諾表面上似乎很關心她，在商店里買了一罐她最喜歡的蝦，但其實是他預料到自己會因為弄臟衣服而被疲于家務的妻子責備，所以才想出來的一種彌補之計。他內心深處以及潛意識中并沒有尊重認同妻子的辛勤付出，反而認為妻子有些“挑剔”，對于妻子的內心感受是忽視冷漠的。從這些細節中可以窺見，卡利克斯塔并未獲得來自丈夫應有的珍愛和體貼，日常生活是由重復枯燥的家務瑣事以及照顧丈夫和兒子組成的。卡利克斯塔的形象就是一種無形的社會束縛，即超我中的道德要求。以及做針線活的場景，都是“超我”的要求，作為家庭婦女，她必須操持家務，安分守己③。

作者凱特·肖邦還通過一些細節向讀者暗示，卡利克斯塔和博畢諾的性生活并不和諧。傳統的男女關系是一種工具型的格局：婚姻賦予男性主宰妻子的權利，女性是婚姻的附庸。在這種關系模式下，廣大女性的性意識被壓抑至幾乎冥滅，性對女人而言已成為一種禁忌④。故事一開始，卡利克斯塔給人的感受就是沉悶的，甚至有一些窒息，以至于她不得不解開白色外衣的領口。白色在西方文化中常常代表著純潔無暇，再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白色外衣其實是代表著社會對女性貞潔的道德要求。她解開領口這一動作，說明了她想要掙脫目前不滿的生活現狀。兒子的小床就緊挨著她的床，說明育兒責任占據著她大部分的私人時間和空間，這也是一種超我的束縛。此外，床是舊的，百葉窗是緊閉的，室內的氛圍是朦朧神秘的。這些壓抑的氣氛為后來她與舊情人發生婚外情奠定了基礎。

當阿爾西來到卡利克斯塔家門口時，她的生活不再平靜。而且在那一刻，卡利克斯塔恰好在整理博畢諾的衣服。博畢諾的衣服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禮拜日的禮服。因此博畢諾的衣服在此刻也代表著道德的超我，時刻提醒著卡利克斯塔要忠于婚姻和家庭，恪守道德的界限，這一幕標志著卡利克斯塔內心的本我和與超我之間的爭斗。

（二）暴雨來臨時——本我的釋放

與此同時，象征著卡利克斯塔壓抑的性欲——雨，也漸漸下了起來，這表明卡利克斯塔的本我開始向自我發起攻勢。當阿爾西提議到卡利克斯塔的家中避雨時，卡利克斯塔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在那個高度道德約束的社會背景下，卡利克斯塔其實很清楚和一個已婚之夫獨處一室會發生什么以及這么做所帶來的一系列可怕后果。但是在那一瞬間，她竟然無意識地立刻答應了他，這說明她的潛意識根本無法壓制住內心的本我。當她反應過來之后，自己也嚇了一跳，內心的自我再次提醒她不要越界，于是她緊緊抓住博畢諾和畢比的衣服，這是卡利克斯塔的本我和自我第一次發生沖突。

答應讓阿爾西進屋后，卡利克斯塔的本我并沒有完全釋放，仍然被一部分自我所支配著，她十分擔心暴雨繼續下下去，堤壩會決堤，丈夫和兒子會有危險，因此感到思緒混亂。其實，她是害怕代表著超我道德監視的丈夫和兒子突然回到家中，也害怕內心深處本我與自我之間的防線無法抵擋情欲的轟然倒塌。因此她在理智與欲望之間來回徘徊，心中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這是她的本我和自我第二次發生沖突。

就在此時，閃電驟然擊中一棵樹，震耳欲聾的炸裂聲似乎在提醒她不可跨過那道紅線。心中的恐懼與不安如潮水般涌來，她被嚇得捂住臉，淚水奪眶而出，阿爾西見狀將她緊緊環抱。然而，在那一瞬間，卡利克斯塔的自我就像頭頂上一把高懸的尖刀，即使阿爾西的擁抱再溫暖也無法驅散她內心的恐慌，反而讓她更加心如亂麻、坐立難安，于是她猛地從阿爾西的懷抱中掙脫，這是她的本我和自我第三次發生沖突。

隨著雷聲的轟鳴，她的思緒不斷涌動，心中的不安開始滋生，卡利克斯塔開始突然擔心雷擊打到房子上，這說明她內心的自我越來越搖搖欲墜。阿爾西又開始給予她話語上的安慰以及行為上的挑逗，促使她放下心中的顧慮，逐步引導她將內心的本我釋放出來。在他的安慰與挑逗之間，卡利克斯塔有一種久違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如同暴風雨中的庇護，鼓勵她去探索內心深處那份被鎖住的欲望。這時，卡利克斯塔深情地望向阿爾西，之前的恐懼已然煙消云散，眼神中無意識地透露出她對阿爾西的渴望，本我已經占據了主要位置。她開始意識到，面對內心的本我并非是一種危險，而是一種解脫。在這樣的氛圍中，壓抑已久的情欲如同暴風雨前的積蓄，終于找到了釋放的出口。經過三輪激烈的拉鋸戰后，本我徹底戰勝了自我。

（三）暴雨來臨后——自我的回歸

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著卡利克斯塔的心弦，不禁讓她留戀起了這片刻的溫存，可是她不敢這樣做。她之所以不敢，是因為在本我的激情褪去后，內心的自我重新浮現，又再一次將她拉回了理智的軌道，重新接受了社會規范和道德標準，回歸了自我，回歸了家庭，承擔起自己的社會角色——妻子和母親。經過暴風雨的洗禮，外面綠意盎然的世界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象征著重生與希望，也映襯出她內心的釋然，但是她并沒有沉溺于滿足本我的快樂當中無法自拔，反而是以容光煥發和身心舒暢的狀態迎接自我的現實，并與阿爾西在歡笑聲中進行了輕松愉快的告別。

博畢諾提心吊膽地回到家，擔心自己和兒子會因為衣服沾滿泥點而受到責罵，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解釋和道歉的說辭，但是回到家后意外地發現卡利克斯塔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大發雷霆，反而溫柔似水地詢問關心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地開始吃買回來的蝦。阿爾西則是給妻子克拉莉莎寫了一封充滿柔情的情書，讓正在度假的克拉莉莎好好享受，不必急于回家。克拉莉莎讀完這封信，如釋重負。這暗示出克拉莉莎在婚姻中也和卡利克斯塔一樣受到超我中嚴苛的道德束縛，承擔著當時施加在女性身上沉重的家庭和社會責任，對于婚姻的整體感受是壓抑窒息的。

暴風雨過去，兩個原本被背叛而面臨著分崩離析的家庭反而變得更加和睦幸福，這也恰恰印證了弗洛伊德所強調的：只有“本我”“自我”和“超我”達到和諧的狀態，人才能獲得平衡的人格結構，也才能獲得心靈的平靜，找到幸福⑤。

四、結語

本文通過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構理論，分析了卡利克斯塔的心路變化歷程。雖然卡利克斯塔曾在本我欲望的驅使下短暫突破了超我的道德約束，但是最終內心深處自我的現實喚醒了她。最終，她在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之間找到了一種暫時的平衡，讓生活變得更加和諧美滿。

性是一種原始的、沖動的欲望，追求肉欲滿足后的歡愉，遵循著本我的快樂原則；愛情是一種較為成熟的情感關系，追求深層次的靈魂共鳴，遵循著自我的現實原則；婚姻不僅是個人的選擇，更是社會的契約，意味著對伴侶的責任和對家庭的承諾，遵循著超我的道德原則。兩性關系的困難之處正體現在如何實現這三者之間的平衡統一。凱特·肖邦通過將卡利克斯塔內心的情感風暴和外界的暴風雨并置，引發讀者對性、愛情和婚姻這三個人類社會永恒的話題進行深入的思考，因此她的作品在當代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注釋：

①陳南希、盧月：《從弗洛伊德人格結構論看〈了不起的蓋茨比〉》，《英語廣場》2024年第17期，第58頁。

②何愛平：《談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論在文學批評的運用》，《語文學刊》2011年第2期，第98頁。

③王瑩：《〈暴風雨〉中卡里斯塔的心理分析解讀》，《名作欣賞》2018年第27期，第84頁。

④葉萍：《揭開性的神秘面紗——評凱特·肖邦遺作〈暴風雨〉》，《時代文學（下半月）》2012年第2期，第176頁。

⑤王利娜、王亞南：《〈暴風雨〉的心理分析解讀》，《才智》2011年第16期，第192頁。

參考文獻：

[1]陳南希，盧月.從弗洛伊德人格結構論看《了不起的蓋茨比》[J].英語廣場，2024，（17）：56-60.

[2]何愛平.談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理論在文學批評的運用[J].語文學刊（外語教育與教學），2011，（02）：98-99.

[3]王瑩.《暴風雨》中卡里斯塔的心理分析解讀[J].名作欣賞，2018，（27）：83-84.

[4]葉萍.揭開性的神秘面紗——評凱特·肖邦遺作《暴風雨》[J].時代文學（下半月），2012，（02）：176-177.

[5]王利娜，王亞南.《暴風雨》的心理分析解讀[J].才智，2011，（16）：192.

作者簡介：

張清泉，天津理工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二語習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