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質生產力是唯物史觀中國化時代化的術語表達,是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與中國發展實際相結合的理論結晶,這也要求我們立足唯物史觀來深刻理解生產力的時代內涵。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豐富、拓展了生產力、生產關系的內涵,彰顯了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的辯證統一,是中國共產黨人發揮歷史主動精神準確識別社會發展方位,應對社會發展問題的新思路,更是擺脫全球發展困境、把握歷史大勢的新創見。在新質生產力的構成要素中,生產力的歷史性、科技異化的現實性和綠色發展的指向性決定了科技創新是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是對馬克思“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命題的現實發展。新質生產力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目標歸宿,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又為新質生產力進一步發展提供智力支持,這充分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也為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提供了強大支撐。
關鍵詞:新質生產力;唯物史觀;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社會存在;社會意識
中圖分類號:F0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652(2025)01-0025-09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5.01.004
生產力是推動社會進步最活躍的要素,在推動人類社會發展中發揮著革命性作用,是唯物史觀的基本范疇。隨著社會生產日新月異的變化,生產力概念也隨之變化,生成了走在時代前列、引領時代發展的全新概念——新質生產力。2023年9月,習近平指出:“積極培育新能源、新材料、先進制造、電子信息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積極培育未來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增強發展新動能。”[ 1 ]2024年1月,習近平進一步強調:“新質生產力已經在實踐中形成并展示出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勁推動力、支撐力,需要我們從理論上進行總結、概括,用以指導新的發展實踐。”[ 2 ]這一新論斷是中國共產黨以唯物史觀為根本方法,在回應中國經濟發展面臨的新課題、不斷深化對社會主義生產力發展規律認識中生成的。新質生產力理論的提出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發展史上的深刻變革,具有深厚的唯物史觀意蘊,既體現了一般生產力的內涵,又賦予其鮮明的時代特征,需要從唯物史觀維度闡明新質生產力的生成邏輯、核心要素與價值指向。
一、新質生產力的內涵豐富和拓展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
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關系是唯物史觀的重要維度,一種社會制度代替另一種社會制度是先進的還是落后的,關鍵是看生產關系是否能適應生產力的發展,二者的矛盾運動是判斷社會變革的重要依據。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使生產關系也發生相應的變革。
生產力是由多個要素組成的系統性概念。馬克思在《資本論》中以勞動為切口考察人類社會的生產活動。“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 3 ]有目的的活動的主體是勞動者,勞動過程體現了人們的勞動生產力,從這個角度來說,勞動者、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構成生產力的實體要素,其中,勞動者又稱為“人力要素”,是生產力中最基本的因素。勞動者是生產實踐中具有能動性、創造性的主體,是生產力系統中最活躍的要素,生產力歸根結底是人的勞動能力。新質生產力中的人力要素由過去從事簡單勞動的勞動者向具有創新思維和能力、能夠熟練應用現代先進設備、掌握現代技術的高素質勞動者轉變,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科技等生產要素只有與勞動者相結合才能創造出現實生產力。勞動資料是勞動者在勞動時使用的資料,其中生產工具是衡量生產力發展水平的標志。如今生產工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由技術程度低的普通機器設備轉換成人工智能、機器人、云計算、新能源、網力、算力等新生產工具,勞動資料的面貌煥然一新,極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和解放了勞動者。新質生產力的勞動對象包括智能設備、設施和新能源、新材料、數據等生產要素,其范圍更加廣泛。由此,勞動資料和勞動對象可以統稱為“物力要素”。除了上述兩大實體形態要素外,馬克思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認為“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 4 ] 188。分工、協作、組織等在勞動過程中產生的管理方式,管理和科學技術作為知識形態要素,能夠與其他生產要素中滲透融合創造出新的生產力,其重要性日益凸顯,屬于生產要素的范疇。新質生產力系統日益呈現各要素不斷優化重組且相互融合滲透的狀態,各要素的高效率配置推動生產力的躍遷升級,深化了生產力的內涵。
生產力的新質化必然要求社會全面深化改革以形成與之相適應的新型生產關系,從而賦予生產關系新的時代內涵,因此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產品如何分配、生產中人與人的關系需要被重新解讀。從生產資料所有制層面看,智能化只有與公有制匹配,才能真正解放勞動者。在堅持公有制為主體的基礎上,“創新驅動下智力股權的融入則豐富和發展了所有制經濟的形式和內容”[ 5 ],混合所有制企業明顯增多。從分配關系層面看,在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的同時,勞動者通過數據這一生產要素實現技術創新,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數據生產要素納入分配方式中,體現了對新質生產力創造財富的普遍認可,能夠激發勞動者創新熱情,進一步促進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層面,當下,數字經濟時代生產經營場所不再固定,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內流動,管理者和生產者界限逐漸模糊。勞動者的自我保護意識不斷提升,我國勞動者保護機制逐漸完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關系向前邁進,因此,新質生產力深化了對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作用的認識。
二、新質生產力的時代彰顯: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的辯證統一把握社會發展規律
“任何生產力都是一種既得的力量,是以往活動的產物。”[ 6 ]新質生產力形成于復雜的社會歷史條件下,是社會存在不斷發展演進的結果。社會意識在社會存在中生成,新質生產力理論是黨和人民發揮意識的能動作用對社會存在時代性變化的科學總結,是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辯證統一的時代彰顯。
(一)識別歷史方位:緊扣自身發展問題提出的中國之問
我國生產力發展經過改革開放40多年的積累,創造了經濟穩步增長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發展奇跡,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新時代的中國身處大變革大調整時期,面臨產業變革、科技革命、發展難題等時代課題,新質生產力的提出是我國應對當前自身發展問題而提出的中國之問,作出的中國之答。
首先,數字經濟作為以數字化信息為關鍵驅動力的新型經濟模式,發展速度和影響深度前所未有。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傳統產業的融合發展,成為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重要驅動力。企業通過“數據+算法”等數字技術應用動態跟蹤消費者的喜好,以滿足消費者需求,從而獲取更大的市場優勢。在數字經濟的驅動下,企業生產流程高度數字化、自動化、規模化、產品生產的各個環節都能得到有效管控,數據信息在對人、財、物的管理監督中成本不斷降低,人類協作的規模、廣度、深度邁向新臺階。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滲透融合,催生出智慧物流、垂直農場、生物材料、智慧醫療等新產業、新服務,新的經濟增長點應運而生。傳統產業在數字技術的疊加作用下創新能力、可持續發展能力、國際競爭力明顯提升,賦能新質生產力的演化發展。其次,傳統經濟發展方式難以為繼,生產力發展的動能明顯不足。一方面,犧牲環境發展經濟的粗獷型發展方式沒有得到根本轉變。雖然我國經濟發展已經由高速發展階段轉向綠色化、低碳化的高質量發展階段,但我國生態環境保護結構性、根源性、趨勢性壓力尚未根本緩解,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任重道遠。另一方面,供給側問題嚴重,亟需產業結構、經濟結構迭代升級。化解落后產能、過剩產能的關鍵是調整經濟結構,促進生產力由重規模到重內涵的轉變。經濟結構的功能取向要兼顧效率和質量,“將科技創新、現代金融以及人力資源協同發展注入到實體經濟的發展之中”[ 7 ]。同時,以科技創新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鼓勵企業通過新技術、新工藝提高自身競爭力和創新力,激發生產經營中的知識、管理、數據等要素。最后,人民需求水平提升,需要生產力適應生活方式轉型,滿足人民需求水平提高的要求。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著力解決城鄉之間、區域之間、行業之間、領域之間發展不協調、不平衡問題[ 8 ]是我國生產力發展的當務之急,同時社會經濟發展中的增長點也沒有充分挖掘出來,在關鍵核心技術研發方面還存在短板,面臨著科技“卡脖子”風險,高質量發展處于壓力疊加、負重前行的重大關鍵期,發展新質生產力是實現國家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舉措。
(二)把握歷史大勢:應對全球發展困境作出的中國之答
航空航天、新能源、生物醫藥、通信等領域在全球發展,新一輪科技革命悄然開始,正在重構世界創新版圖,重塑世界發展格局,推動百年變局的加速演進。西方國家以強大的科技創新能力在部分關鍵領域再次成為領跑者。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依仗自身科技優勢,通過媒體炮制、設置貿易壁壘、實施技術封鎖等手段推行霸權主義,制造業產業鏈“去中國化”趨勢明顯上升。西方國家向他國轉移經濟危機的風險,對我國科技發展筑起高墻,不利于全球技術進步。地緣政治沖突威脅全球產業鏈安全,制定不平等的經貿規則,國際分歧加劇。部分跨國數字公司構筑數字生態壁壘,阻礙構建數字空間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身處加速演變的大變局下,我國既面臨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的風險挑戰,也面臨國際秩序轉型中的戰略機遇,只有不斷提高綜合國力,才能更好把握機遇、應對困難。歷史已經證明,推進科技創新如果等待觀望、亦步亦趨,難免陷入發展受制于人的局面,甚至威脅國家安全。科技創新已成為應對世界政治經濟秩序變革、維護國家安全、提升綜合國力的主要途徑,也是大國博弈的主場域。中國摒棄一些西方國家靠經濟脅迫、技術封鎖等手段實現科技發展的老路,而是通過開放合作、互利共贏的方式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把國家發展的動力基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發展新質生產力是中國應對全球發展困境、贏得戰略主動的現實要求,能夠為全球提供更高質量的公共產品,推動全球經濟向更加平衡、普惠、協調的方向發展。
(三)掌握歷史主動:在實踐中主動抓住時代機遇
唯物史觀強調,社會意識具有能動性,正確的社會意識能夠引領社會發展。國際國內的變革和考驗直指生產力這一關乎社會發展全局的核心命題,這必然要求中國共產黨人以唯物史觀為理論指導,準確識別歷史坐標、把握歷史大勢,發揚歷史主動精神在實踐中科學識變、應變,主動求變,遵循生產力發展規律激發廣大人民群眾的主觀能動性,尋求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路徑。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結合不同歷史時期的中心任務制定相應的政策,提出并實施一系列發展戰略,如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等,將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推動科技進步和生產力的躍升。在國家層面,中國共產黨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前瞻性布局的優勢,主動推進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布局,對生物技術、新能源汽車、航空航天、新材料、新能源等新興產業和類腦智能、基因技術、深海空天開發、量子信息等未來產業給予財政、技術等多方面支持,夯實經濟之本。在個體層面,激發人才創造活力,突出成果導向,使科研項目與市場需求相匹配,加快科技創新成果的市場化轉化和應用。在社會層面,不斷推進科技創新的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自覺調整生產關系破解生產力發展難題,在高質量發展中滿足人民高品質需求,同時為其他國家變革生產力提供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三、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以科技創新引領社會發展豐富
“生產力中也包括科學”的理論命題
馬克思“生產力也包括科學”[ 4 ] 188這一論斷凸顯了科技在生產力要素中的重要作用,科學預見了生產力與科學技術的密切聯系越來越成為生產力新質化發展的內在規定。新時代的科學技術以一種無法抵御、不可逆轉的力量推動社會歷史向前發展,成為引領社會發展的關鍵支撐,是對馬克思“生產力也包括科學”論斷的現實發展。
(一)歷史必然:科技在生產力演進中具有引領性
馬克思“把科學首先看成是歷史的有力的杠桿,看成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 9 ],歷史上每一次科技革命都帶來了生產力的解放和躍升,科技創新成為生產力躍遷、新質生產力生成的動力引擎,沒有科學技術的突破發展,就沒有新質生產力。生產力的每次跨越式發展,都在人類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
生產力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由落后向先進不斷演化。縱觀生產力的演進過程,根據生產力發展特征大體上可劃分為三種類型的生產力,即農業經濟時代形成的傳統生產力、工業革命之后發展起來的新興生產力以及新一輪科技革命背景下生成的新質生產力。在傳統生產力階段,人們主要依靠農業耕作解決溫飽問題,對自然資源的依賴程度較高,調控自然的能力較低,以體力勞動和簡單的生產工具進行生產活動,這一階段的生產力水平總體較低。新興生產力的形成與工業革命中蒸汽機、電力和內燃機等重大技術的發明和應用密切相關,正是在這個過程中,馬克思作出“生產力也包括科學”這一論斷。密集的體力勞動被機械制器所取代,人與自然的關系不再局限于自身的經驗,在科學技術的賦能下生產效率大幅提升,大規模的生產成為可能。不僅如此,科技的作用在新興生產力發展到后期時的作用日益突出,生產力的發展速度相比傳統生產力階段呈現指數級增長態勢,“18世紀初至80年代,世界工業生產指數提高了近2.3倍,而1802—1870年提高了5.1倍多”[ 10 ]。18世紀快速發展的生產力是建立在“16世紀以來新興生產力”[ 11 ]發展的基礎上形成的。經過三次科技革命的變革和洗禮,科技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速度加快,生產工具呈現智能化、集成化的特征。新興技術滲透社會各個領域,智能化的生產方式開始形成,生產力發展進入新質生產力階段。新質生產力以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等工具為代表,實現了對原有生產力的要素及其組合的創新和突破,是生產力躍遷的新形態,也是代表先進生產力的新質態。
隨著科技在生產力中發揮的效能愈來愈高,人們對科技的認識也在逐步深化。毛澤東在我國一窮二白的條件下提出“不搞科學技術,生產力無法提高”[ 12 ]的論斷。科學技術就是第一生產力,歷代中國共產黨人不同程度論證了科技與生產力的雙向互動,為新質生產力理論的生成提供了歷史經驗與現實基礎。進入新時代以來,推動高質量發展已成為新時代新征程中黨和國家的重要使命、全體人民的自覺行動、社會發展的主旋律。高質量發展既是時代之需,也是人民所求,人民群眾更高階的需求迫切要求社會生產力更新迭代與躍遷升級。然而,傳統生產力由于動力不足、增長乏力等原因無法滿足人民多元、多維度的生活需要[ 13 ],國內市場大循環存在堵點,高精尖技術發展的被動局面仍然沒有改變,產業發展仍有較大提質增效空間,亟須形成新質的生產力解決經濟增長乏力、突破發展瓶頸的問題,通過技術創新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習近平指出:“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 14 ]從傳統生產力到新質生產力,科技創新始終是貫穿其中的關鍵因素,是形成新質生產力的內在動力。
(二)現實反思:資本主義生產中的科技異化
科技本質上是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革命性力量,在具體的生產應用中內嵌社會制度的因子。馬克思恩格斯洞察到,在資本邏輯主導下的資本主義生產中,科技一方面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另一方面成為統治、壓抑工人階級的力量,即科技異化。科技異化的范疇主要包含兩方面內容:一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資產階級為追求利益最大化,無限消耗自然資源,最終導致各種自然資源的枯竭。“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仿佛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上閃耀。”[ 15 ]科學技術的應用加劇了人與自然關系的緊張關系。二是機器的異化。資本主義國家中,機器的最終使命是剝奪工人的剩余價值,工人在生產中成為單向度發展的人。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機器是資本主義生產的核心,資本主義社會一切生產活動都是圍繞機器開展的。面對機器的工人只是機器的一個零部件,受到機器的支配,附屬于機器而存在。“機器上的每一種改進都搶走了工人的飯碗……都像商業危機一樣給某一些工人帶來嚴重的后果,即匱乏、貧窮和犯罪。”[ 16 ]大機器工業中的異化體現在崗位鎖定、時間鎖定、產品分配權喪失、無法塑造自己等方面[ 17 ],工人經受著惡劣的居住條件、強制性的勞動、拮據的生活資料、不健康的身體狀況等,科技的發明和使用成為無產階級物質貧困、精神貧瘠愈發嚴重的催化劑,無不將科技的工具理性體現得淋漓盡致。
科學技術本來是人創造的,科學技術的異化使人與科學對立沖突。馬克思指出,“要學會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 18 ]。人性化的科學要廢除私有制,將科技的使用為無產階級所掌握。社會主義制度是科技創新的正確制度選擇,為消除科技異化現象奠定了制度基礎。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最大的優勢,始終代表著我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將人民福祉作為科技發展的價值指向是中國共產黨人推進科技創新的題中應有之義。今天的中國共產黨人發展新質生產力,駕馭科技的能力相比傳統生產力有了質的提升,以科技創新引領高質量發展,突出人的主體性地位,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跳出了人與科技對立的思維框架,實現了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一,是對資本主義社會中科技異化現象的反思、批判和超越。
(三)發展方向:實現生產性與生態性的統一
科技創新內蘊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價值遵循。生產力關涉人與自然的關系,馬克思認為,生產力發展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 19 ],生產力的演進必然伴隨著人與自然的雙向互動,“自然發展史與人類社會發展史相互聯系、相互制約”[ 20 ]。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運動變化發展的,傳統生產力經歷了從敬畏、崇拜、依賴自然到不斷增強人對自然的占有、調整和控制程度的轉變,與之相伴的科技進步也是以提高人類對自然的調整能力為目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在資本邏輯的支配下,一方面“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 21 ]。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社會主義要充分利用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文明成果。另一方面人與自然的關系在無限物欲與有限資源的矛盾中逐漸異化,將自身創造的偉大文明一點點摧毀,正如恩格斯所說:“不要過分陶醉于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變本加厲的報復。”[ 22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為追求生產量的增長忽視了質的提高,雖然也相應地引發了一些生態問題,但隨著科技與生產的融合程度加深,生產力的發展更多依靠人的創造創新性發揮,人與自然的關系慢慢走向和諧共生。“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 2 ],綠色生產力代表了科技創新的方向,“當前,全球面臨技術革命和數字化、綠色化轉型的時代大潮,綠色生產力越來越成為生產力實現質的飛躍的關鍵一環”[ 23 ]。科技助推生產力的綠色轉型主要表現為兩方面。一方面,大數據、區塊鏈、量子信息、集成電路等先進技術與傳統工業融合發展,綠色技術的開發應用,增加綠色產品的供給量。另一方面,加強綠色科技創新,針對資源型產業遵循“先破后立”原則,逐步引導鋼鐵、石化、有色金屬等資源型產業向生態環保型升級。
四、新質生產力的價值旨歸: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生產力發展的根本目的
人民群眾是社會歷史的主體,也是生產力系統中具有決定意義的能動主體。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要不斷滿足人的需要,推動人的全面發展。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背景下,不可能脫離人的發展來理解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要將增進人民福祉、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作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唯物史觀蘊含歷史辯證法,即社會歷史的各個領域是相互聯系的。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社會歷史的兩大領域,相互促進、密不可分。
(一)發展新質生產力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創造可能
生產力處于不斷變化發展之中,一方面,不同時代形成的生產力對人自由全面發展的促進程度存在差別;另一方面,生產關系對生產力具有反作用,人自由全面發展的程度亦受生產關系的影響。資本主義社會在承繼封建社會創造的生產力基礎上,只用不到百年的時間取得了生產力的巨大解放和突破,然而生產者并沒有得到解放,資本主義社會用不人道的制度奴役生產者,顛倒了主客體的關系,導致社會撕裂和人的片面發展。而馬克思認為,在共產主義社會生產力樣態下,“沒有單純的畫家,只有把繪畫作為自己多種活動中的一項活動的人們”[ 24 ]。共產主義社會財富充分涌流,人從繁重的社會生產勞動中獲得解放,有更多的閑暇時間發展自身,人向人的類本質復歸,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能得以實現。
生產力的發展狀況規定著人類發展的整體境遇,人類社會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不斷進步,人類多樣化多層次的需求不斷得到滿足。新質生產力代表了未來生產力的發展方向,其形成和發展為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創造條件。智能時代下的知識、數據、科技等生產要素成為勞動者進行生產的生產資料,社會整個生產力系統發生質的變化。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數據生產力成為新質生產力的重要維度,智能工具賦能、生產資料及數據等生產要素,使其能夠深度模仿人進行自主勞動,創造出適應、改造自然的新產品。智能工具在某種意義上完成了對人類體力勞動的取代,繁重的勞動不再是工人發展的束縛。此外,新質生產力的發展程度越高。對人類腦力勞動的替代程度就越高,智能工具借助強大的科學技術,對人類腦力勞動模仿的范圍越來越大,能夠最大化完成對人類腦力勞動的取代。由此人類在生產中獲得解放,有更充裕的時間實現個人興趣。新質生產力要素在高科技的作用下躍升升級,社會財富的積累和創造速度提高,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創造條件。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必然催生出先進的思想文化,優秀傳統文化搭載新技術,生動詮釋了文化發展的時代內涵,贏得了人民群眾的廣泛喜愛。精神文化產品、公共文化服務、文化旅游產業在數字化的賦能下,人民群眾高品質、個性化的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更好的滿足,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提供資源。
(二)人的發展與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具有雙向互動性
群眾觀點是唯物史觀的基本觀點,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以人民群眾的實踐創造為前提。新質生產力是以創新為主導的先進生產力,本質上仍屬于生產力,最活躍的要素依然是勞動者,其中,高素質的勞動者是將科學技術從知識形態轉化為實踐形態的實踐主體,是新質生產力中最活躍的要素。高深知識生產、技術元素整合與產業技術突破是新質生產力生成的關鍵環節[ 25 ]。區別于以體能、技能為主的傳統勞動者,新質生產力中技術、知識等生產要素構成的提高對人的發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勞動者的水平如果沒有與科技發展水平同步提升,新質生產力便難以形成和發展。面對智能化具備科技素養、掌握數字技能成為新時代勞動者的標配。質言之,創新型、高素質人才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關鍵,創新驅動本質上是人才驅動。由此,高素質勞動者的培養不能僅限于知識普及、分析問題的思維方式培養,更要注重挖掘創新潛能,培養創新能力。近年來,高水平創新人才、數字人才培養體系加快構建,高等院校的專業建設與國家重大科技與產業戰略相對接,高校學生培養方案和師資隊伍建設不斷優化,公平公正的競爭環境、求賢若渴的社會環境、競爭擇優的制度環境正在形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人才支撐。人的發展對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正如馬克思所說:“在一切生產工具中,最強大的一種生產力是革命階級本身。”[ 26 ]人的全面發展不僅能滿足“吃喝住穿”的生存需要,還表現為掌握科學技術的知識層面和到達崇高精神境界的精神層面。
(三)人的發展與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具有內在統一性
人民群眾是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是社會歷史的主體,人民群眾的整體行動和意愿決定了生產力的發展方向,不斷推動生產力的新質化。“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以建設高素質人才隊伍為前提,以腦力勞動者科技創新的落地轉化為基礎。”[ 27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培養高素質人才就是發展新質生產力。馬克思主義是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科學理論,中國共產黨始終以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尊重人民首創精神,發展新質生產力需要人民群眾發揮主觀能動性,提供動力源泉。由此,發展新質生產力應完善教育體系,構建高質量就業平臺。雖然我國的人力資源和科研人員數量居全球首位,勞動密集型正在向科技密集型轉變,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強有力的人才和智力支撐,但我國在關鍵性技術上仍落后于部分發達國家,某些產業仍然面臨“卡脖子”風險。基于此,教育應根據時代發展之需,面向新興產業、未來產業提高不同層次的人才培養質量,辦好研究型大學,培養更多復合型人才,將充足的勞動力資源發展轉化為新質生產力的人才優勢。同時政府部門、各高校和用人單位應不斷完善人才引進機制,暢通人才就業通道,通過政策扶持、“人才+項目”、校企合作等方式實現人的發展和生產力發展的雙向互動,促進人實現自我價值和社會價值的良性循環。此外,營造重視人才、真心愛才、傾心引才、精心用才、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社會氛圍,開辟人才合理流動通道,構建多樣化的人才評價方式,激發人才干事創業的積極性。
馬克思認為,未來社會的“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 4 ] 100,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共同富裕不是某個人的富裕,而是全體人民的富裕。以生產力發展促進人的發展,體現了發展成果的共享性,同時,人的發展又為生產力發展提供不竭的動力源泉。社會主義制度是生產力發展和人的發展有機統一的制度保障。勞動人民是價值的創造者,更是價值的享受者,高素質勞動者賦能新質生產力的同時,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期盼也得到了更高水平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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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貢獻聲明:文章由周杰指導,焦玉瑞撰寫修訂。
The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mplication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ZHOU Jie, JIAO Yu-Rui
(School of Marxism, 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Shanghai 200433, China)
Abstract: The concept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is a distinctive term rooted in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t represents the theoretical crystallization of Marxist productivity theory, while also aligning with China’s contemporary development reality. To fully understand this concept, it is essential to explore the notion of productivity through the len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emergence and evolution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ave expanded and deepened the understanding of both productive forces and production relations, underscoring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social existence and social consciousness. This idea reflects a novel approach by Chinese communists to actively engage with historical dynamics, accurately navigate social development trajectories, and address the contradictions inherent in that development. Moreover, it offers a new way of overcoming global development challenges and seizing the broader historical trends. The three core elements 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 the historicity of productivity, the reality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and the directive of green development — underscore the central role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ese elements also demonstrate the relevance of Marxism’s proposition that “productivity includes science.”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im for the free and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as its ultimate goal. In turn, this human-centered development provides the intellectual foundation for advancing these new productive forces. This dynamic illustrates the institutional advantages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strengthens the foundation for China’s modernization.
Keywords: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e free and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social existence; social consciousness
(責任編輯:趙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