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內在理路與轉型路徑

摘"要：黨的二十大報告擘畫出中國式現代化的宏偉藍圖，實現中國式現代化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在農村。大數據、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驅動的數字鄉村建設是邁向中國式鄉村現代化的重要抓手。從中國式現代化的視角切入，剖析中國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機制，發現數字鄉村建設在社會治理、生態文明、經濟發展、城鄉融合以及共同富裕等領域呈現出清晰的現代化理路。在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征程中，需要堅持系統性思維，從并軌理念、激活動力、調適技術和警惕風險四個維度出發，即秉持任務型與發展型的理念導向、存量與增量制度的雙向施策、場景應用迭代彌合多元鴻溝和技術異化與倫理失范的規避。通過推動數字鄉村建設的高質量發展，實現鄉村的現代化轉型，進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愿景目標。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數字鄉村;發展理念;場景迭代;風險規避

中圖分類號：F323.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25）02-0001-08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回顧

進入21世紀，以大數據、區塊鏈、AI、ChatGPT為代表的新型數字技術的興起與發展，昭示著人類社會邁向數字時代。信息技術革命也推動著人類社會范式發生變革，“數字社會”已然來臨。數字技術的廣泛滲透與深度嵌入改變了社會連接形式、重組了社會生產方式、重塑了人類生活方式^［1］。在這場系統性的革命浪潮下，信息技術在推動經濟社會轉型升級中被寄予厚望。為有效融入數字化浪潮、適應數字時代的變革，中國出臺多項政策設計，明確數字化轉型的方向與目標。從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建設“數字中國”的戰略構想，到《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的細致擘畫，中國駛向數字化建設的快車道。隨著數字化轉型的縱深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戰略應運而生。

現代化揭示了人類在政治、經濟、社會文明等各個方面的深刻變革歷程。作為人類文明進步的顯著性標志，實現現代化成為世界各國的共同追求。中國共產黨結合中國的制度語境、文化土壤、人民追求，探索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現代化深度融入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基本觀點、有效吸收了中國特色的政治文明、有力回答了如何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詳細擘畫了社會主義強國的宏偉藍圖。黨的二十大報告首次系統全面地刻畫出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愿景，并提出要全面推進數字中國、數字社會建設。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作為數字中國建設的基層敘事，數字鄉村建設賦予了鄉村發展新的內涵，也為鄉村社會帶來全方位的變革。數字鄉村建設的最終目標是實現鄉村振興，而鄉村振興的本質是農業農村現代化^［2］。

數字鄉村戰略推行以來，不僅得到實務界的積極響應，也受到理論界的廣泛關注。學術界對于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研究不斷深入，總體而言，主要圍繞三個議題展開。第一是數字鄉村的功能闡釋。從理論和實證兩種視野出發，有學者從政策、技術等理論視角充分論證了數字鄉村建設的有效性問題^［3-4］;有學者則從實證角度切入，基于統計數據進行因果機制檢驗，從直接與間接雙重視野入手，圍繞農業經濟增長^［5］、縮小城鄉收入差距^［6］、村民的制度化政治參與行為^［7］、實現共同富裕^［8］等方面闡釋了數字鄉村建設的功能發揮機制;有學者從治理視角出發，通過建構“物質生產-社會治理-精神文明”的空間治理模型，分析了數字鄉村建設優化鄉村治理的內在機制^［9］。第二是數字鄉村建設的邏輯證成。學術界從數字孿生是數字鄉村建設的技術支撐與底層邏輯^［10］、國家與社會關系的演化是數字鄉村建設的歷史語境^［11-12］、激活鄉村內生動力是數字鄉村建設的可持續性邏輯^［13］展開了細致、翔實的討論。第三是數字鄉村發展路徑。學術界從創新發展理念^［14］、優化制度設計^［15-16］、完善人才隊伍建設^［17］、提升農村居民數字素養^［18-19］等維度展開論述;有學者構建了數字鄉村建設的評價指標體系并進行效用評估，為客觀把握數字鄉村建設所處階段以及高質量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提供對策建議^［20］。

既有研究詳細論述了數字鄉村建設之于當前鄉村社會發展的重要意義，也深入剖析了數字鄉村建設面臨的現實困境，并細致回答了如何更好地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問題，這也為本文的邏輯建構提供了理論啟示。然而，縱觀既有研究，多是聚焦于數字鄉村建設的一般層面論述，鮮有將其置于中國式現代化的語境之下討論，缺少對邁向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數字鄉村應如何做出回應的研究。鑒于此，本文將系統論述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下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邏輯與推進策略，以促進數字鄉村建設有效應對時代變革、社會變遷，為邁向中國式現代化、實現鄉村全面振興提供學術方案與經驗思考。

二、中國式現代化與數字鄉村建設的互動

中國式現代化是一場歷時性、系統性的變革，既具備現代化的普遍特征，也展現著中國社會發展的特殊規律。全面精準地把握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脈絡，需要基于多學科、多領域的視野交叉審視。從發展學的視角來看，中國式現代化體現了物本主義、人本主義、生態主義的發展理念^［21］;從區域學的角度出發，中國式現代化不僅是城市發展的現代化、也是鄉村發展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式”集中體現于中國特殊的基本國情，具體的表征形式不僅在于巨大的人口規模，同時也包含特殊的鄉村問題。對此，有學者指出鄉村發展是比較中國式現代化與西方式現代化的一個重要切入口^［22］。實際上，數字鄉村建設作為一種推動鄉村現代化的政策工具內嵌于中國式現代化圖景，換言之，中國式現代化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價值依循，而數字鄉村建設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奠定基礎。

作為理解中國社會的重要元素，鄉村是中國政治生命體的毛細血管，鄉村建設始終是國家治理實踐的重要命題。從梁漱溟等學者的“文字下鄉”實踐到改革開放以來的“鄉政村治”格局，再到黨的十九大提出的“鄉村振興”戰略，百年來的鄉村發展其實質上也是現代化的演進歷程。步入數字時代，數字技術被認為是實現人類社會邁向現代化的“助推器”。數字技術的集聚效應、規模效應、普惠效應等在促進要素空間流動、提升社會生產力以及改善社會治理等方面發揮巨大功效。“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中的“數字鄉村”建設反映了數字技術在自上而下的層級結構中的嵌入與賦能，將鄉村社會納入國家數字化建設的空間體系之中，從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整體愿景。

理念是實踐的先導，中國式現代化為推動數字鄉村建設提供了行動指南。中國式現代化背后所展現的思想基礎與理論內涵為數字鄉村建設在理論研究上提供了經驗遵循。“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驅動著數字鄉村建設遵循人本主義，強調吸納農民參與數字鄉村建設，從而打通數字技術的“最后一百米”、聯動數字時代的“最后一個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要求數字鄉村建設立足于長遠、遵從人與自然的客觀規律，避免“表面數字化”“數字利維坦”等陷阱出現，同時也明確“數字場景”的應用范圍;“共同富?！钡膬r值旨歸主張數字鄉村建設要充分借助數字技術改變社會生產力、優化生產關系，從而創造出規?；慕洕б妫瑵M足村民的物質文化需求;從鄉村社會穩定角度出發，借助數字技術的清晰性特征，可以有效呈現鄉村社會治理圖景，繪制社會治理圖譜^［23］，為打造和諧、穩定的鄉村社會格局提供了技術可能。

三、數字鄉村建設中的現代化理路

為適應數字化時代變革，回應現代化發展對鄉村建設的要求，鄉村建設應積極擁抱數字技術，邁向中國式現代化。有學者指出數字鄉村建設通過對鄉村產業經濟、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內容的賦能，對基層政府、鄉村自治組織以及社會力量等主體關系的優化，對鄉村技術、制度、文化、資源等環境的改造，將鄉村社會有機融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情境之中，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動力^［24］。由此出發，數字鄉村建設可以理解為立足于中國發展語境，將數字技術置身于鄉村情境之中，通過對鄉村場域進行資源要素重組、治理流程優化、發展秩序變革等，推動鄉村建設的系統性集成改革，進而實現鄉村的現代化，助推中國式現代化。換言之，數字鄉村建設既是數字技術在鄉村社會的進場，也是鄉村發展邁向現代化的必經之路。對此，本文以中國式現代化為切口，剖析數字鄉村建設的理論機制，系統闡釋數字鄉村建設的現代化理路（見圖1）。

第一，數字協商民主驅動治理變革實現能效兼合。協商民主是現代民主政治的重要實踐形式，而數字協商民主則是協商民主與網絡技術深度結合的新型協商形態^［25］。數字鄉村建設需要有效的治理作為組織保障。在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理念與數字技術的雙輪驅動下，數字協商民主改變了傳統的鄉村治理模式，為提升鄉村治理能力和治理成效提供了新方案。借助互聯網、云平臺等媒介收集民意進行議題甄別，從而有效確定協商議題，依托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分布式記賬以及不可篡改等特性，吸納多元主體參與議題討論匯聚共識，突破協商的空間束縛，避免基層民主政治滑向“形式民主的泥潭”。依托數字協商民主可以促成鄉村治理“能效兼合”，以“有效治理”引領現代鄉村建設。

第二，數字生態與網絡文明相協調助推和美鄉村建設。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了“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現代化”的話語導向。以農村人居環境整治為切入點的鄉風文明建設在當前鄉村建設實踐中有條不紊地開展著。數字鄉村建設實踐通過物聯網、傳感器等數字設備，將生態環境優化與鄉村建設相連通。依托互聯網絡等媒介，將傳統文化與新時代社會主義文明跨時空重組，實現鄉村生態建設與鄉風文明的統籌發展，打造出“和諧美麗”的鄉村圖景。

第三，數字元素匯聚創新發展業態推動場景創新。數字技術被視為步入21世紀經濟發展的“新化肥”，數字元素轉換為數據要素的過程，也是資本創造與積聚的過程。數字元素催生的平臺經濟、共享經濟為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新動能”。數字鄉村建設實踐中，通過騰訊、京東、淘寶等平臺企業在鄉村社會的輻射，數字經濟的發展模式在鄉村場域有效扎根。數字經濟對鄉村產業的滲透，創造出了“主播經濟”“智慧農業”“農村電商”等新興業態，數字技術在鄉村產業發展全流程地嵌入，使鄉村資本呈指數式增長。數字元素的匯聚，不但創新了鄉村發展新業態，而且逐漸激活了沉睡的鄉村資產。

第四，數字孿生與空間互相聯動實現城鄉融合。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并非絕對的城鎮化發展，而是要走一條城鄉融合發展的中國式道路。城鄉二元分化的長期困擾，使得鄉村發展逐漸處于邊緣化的地位。數字鄉村建設逐漸打破城鄉二元分化格局，助推城鄉融合。依托“城市大腦”等平臺建設，打造空間交互場景，突破城鄉之間的場域限制，實現公共服務的空間流通，驅動城鄉公共服務的均等化。借助數字孿生技術繪制城鄉發展的“云圖”，為城鄉發展提供科學有效的方案，從而實現城鄉之間共生式發展。

第五，數字賦權賦利賦智同頻共振邁向共同富裕。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建設的最終目標和人民群眾的美好期盼^［26］。共同富裕包含“共同”與“富?！眱蓚€維度，“富?！笔巧a力與生產關系交織的產物。數字鄉村建設實踐中，借助信息技術的催化與驅動，將其嵌入鄉村經濟社會發展，與傳統的土地、資本、人才等生產要素進行有機組合、高效賦能，形塑出“數字生產關系網絡”，將村民、技術、產業、資源等進行物理鏈接，為鄉村社會注入經濟增量，做大共同富裕的蛋糕。城鎮化進程使得傳統的鄉村共同體被打破，村民逐漸個體化、原子化。數字時代的到來則使得原子化的個體有機會進行網絡化重組，使其在數字生活中重新建構出數字身份，也孕育出一種基于信息空間的分配機制，這種機制為蛋糕的合理分配提供了可能，數字技術的清晰性特征可以清晰復刻出數字紅利的分配畫像，打開了傳統分配機制的“黑箱”、消弭了“絕對平均主義”的桎梏，實現“發展依靠村民、成果由村民共享”，將富裕的蛋糕公平、合理地分配給村民。

概言之，數字鄉村建設以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為目標，中國式現代化同時也助推數字鄉村建設。數字技術在鄉村建設中的創新應用，既是鄉村的數字化轉型過程，也是現代化理路的清晰呈現。

四、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路徑

現代化是一項系統性和長期性的戰略工程，中國作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面臨的任務更加復雜和艱巨。數字時代的到來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遠景實現提供了技術依據，而數字鄉村建設的推進也昭示著中國式現代化從宏觀走向微觀。數字鄉村建設的目標是借助數字技術賦能鄉村發展，從而實現中國式的鄉村現代化。從中國式現代化視野出發，需要從理念、制度、技術與風險防控四個方面整體性推進，即秉持任務型與發展型的理念導向、存量與增量制度雙向施策、場景應用迭代彌合多元鴻溝以及技術異化與倫理失范的規避。

（一）兼容理念：秉持任務型與發展型的理念導向

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需要樹立正確的建設理念。當前鄉村建設存在兩種理念：一是任務型理念，即將鄉村建設作為貫徹國家宏觀戰略的任務;二是發展型理念，主張鄉村建設要具備全局性視野，遵循鄉村建設的客觀規律，以可持續發展為目標。任務型理念重視效率，發展型理念則強調價值。中國情境下的數字鄉村建設遵循“試點先行、總結經驗、全面推廣”的指導原則，在實際建設中多數遵循的是任務型建設理念，疊加科層體制壓力傳導以及政治錦標賽的驅動，地方政府急于“樹典型”“立標桿”。作為國家治理策略的“樹典型”“立標桿”有其正向治理效能^［27］，但是經過層級傳播，到基層政府執行時便出現了異化現象，部分政府將其作為政績工程、社會發展的重要事項清單，雖使鄉村建設邁向快車道，但忽視了鄉村發展的客觀規律。比如參照“智慧城市”建設的模式和經驗，認為城市和鄉村只是簡單的場域不同。以中部地區G縣L村為例，該村通過安裝攝像頭完成對孤寡老人的安全監測、對青少年安全的監控、對燃燒秸稈的監測以及對山洪的預警，打造出了市級數字鄉村建設試點，在該村數字鄉村建設進程中，更多是為國家形塑出“眼中的鄉村社會”，缺乏對村民美好生活預期的回應。由此可見，任務型建設導向忽視了鄉村建設的價值導向。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不能完全摒棄任務型建設理念，也不能只遵循發展型建設理念，而是要實現兩種建設理念的兼容。一是要秉持任務型導向筑牢鄉村數字化基礎。數字鄉村建設遵循著“數字進場-數字賦能-數字轉型”的發生邏輯?！皵底诌M場”強調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信息技術在鄉村社會中的下沉，需要地方政府完善基礎設施建設，加強人、財、物的投入，協調政府、市場與社會多元力量的參與。地方政府可以秉持任務型建設導向開展“數字下鄉”工程，從而樹立“典范”，進而向上級政府爭取更多的資源，筑牢數字鄉村建設的基礎。二是要秉持發展型導向推動數字鄉村持續化建設。數字鄉村建設需要“硬件”與“軟件”的同步升級，“數字進場”是基礎，“數字賦能”是關鍵?！皵底仲x能”過程要處理好技術與鄉村的適配性問題、技術與村民的適洽性問題，并非簡單地下載App、接入數字端口等，而是要結合鄉村的發展規律進行調適，其本質上是遵循發展導向。在建設中要以滿足村民美好生活為旨歸，充分了解村民實際需求，立足當前與未來，從而實現農業農村農民的數字化轉型。

（二）激活動力：存量與增量制度的雙向施策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把我國制度優勢更好轉化為國家治理效能”，“制度優勢”與“治理效能”二者相互交織、互相作用，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前進動力^［28］。數字鄉村建設伴隨著一系列的制度設計，無論是《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等國家層面的制度安排，亦或是各省級層面的建設指南，都是在對數字鄉村進行清楚界定、任務明確。作為國家戰略，數字鄉村建設需要地方治理與之相匹配，從而使國家意志貫徹到治理實踐。在此過程中，制度建設充當鏈接紐帶。中央政府需要完善制度設計、指明發展方向，地方政府則依據制度設計進行治理實踐。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中國鄉村社會歷經千年的發展演變，逐漸形成了較為穩定的鄉村制度體系，作為增量制度的數字鄉村建設，在進場鄉土社會之時面臨的是增量與存量制度的共生問題。對此，應該推動存量制度與增量制度的雙向施策，以制度建設激活鄉村建設的動力，實現數字鄉村建設的可持續發展。

一是要實現存量制度更新激活內生性主體動力。數字鄉村建設作為數字時代鄉村建設的風向標，各種建設指南、方案規劃等一定程度上擘畫出數字鄉村的藍圖、交代了數字鄉村建設的任務，從當前各種規劃中可以看到，對于如何推動數字鄉村建設的話語表述是“因地制宜”，作為治理命題的數字鄉村建設，其最終是要憑借治理主體發揮其能動性。村民自治制度為鄉村治理提供了自治土壤，“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為鄉村治理開展提供了組織原則。在數字鄉村建設實踐中，基層政府要將數字鄉村建設的制度建設與村民自治存量制度進行聯結，將數字鄉村建設作為一項村民自主性參與的事務，從而吸納鄉村內生主體的參與，調動其參與意愿，激活其內源性動力。二是要強化增量制度的驅動力。制度建設是通過激發人們的積極性從而對經濟社會發展起促進作用^［29］。中國式現代化下的數字鄉村建設立足于中國特色與中國情境，并非要“另起爐灶”，而要充分發揮制度優勢，以制度為引領，完善監督與激勵機制，充分調動市場主體、社會力量進場，以外源促內生^［19］，從而與鄉村內生性主體形成建設合力。

（三）調適技術：場景應用迭代彌合多元鴻溝

《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將生產數字化、生活數字化、生態數字化作為數字鄉村建設的戰略面向，指出要建立與鄉村人口知識結構相匹配的數字鄉村發展模式。數字鄉村建設的核心在于對主體賦能，進而實現鄉村社會主體的數字化轉型。根據2021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的數據顯示，農村60歲和65歲及以上老人的比重分別為23.81％和17.72％，比城鎮分別高出了7.99和6.61個百分點，與十年前相比（農村老年人口比城鎮人口分別高出3.19和2.26個百分點）農村的老齡化程度比城市更快、更深，有學者將此情況概括為“人口老齡化倒置”^［30］。人口老齡化與數字社會的碰撞帶來了“數字鴻溝”問題，鄉村人口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疊加村民對鄉村公共事務的低積極性，使村民難以適應與融入數字社會，擴大了鄉村發展的邊緣化效應，而信息技術的門檻效應、地區的資源稟賦差異引發的區位效應進一步擴大了城鄉發展的鴻溝。此外，在現代化建設中，傳統的部門間壁壘經由信息技術的催化，衍生出“數據孤島”“信息繭房”等問題。對此，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應將技術作為一種工具，而不應該被技術所裹挾，通過進行技術調適彌合多元鴻溝。

場景是透視數字時代技術于社會治理的重要窗口，從技術維度審視數字鄉村實質上是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信息技術在鄉村的不同作用形式。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需要不斷推動技術場景的多元迭代。一是開發適老化應用，縮小村民間的數字鴻溝。“適老化”概念聚焦于社會改造如何適應老人生活，數字鄉村建設的“適老化”問題主要表征為老年人的數字融入。有學者指出創新應用場景是實現數字適老化的重要影響因素^［31］。對此，在實踐中要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基于老年群體的情感關懷、利益保障，打造出“線上+線下”復合型應用場景。二是技術壁壘的聯通縮小部門間鴻溝。如前所述，技術的門檻效應為部門的數字壁壘產生提供了媒介，但同時技術也具備穿透性，可以有效聯通各部門，“智慧城市”“城市大腦”“最多跑一次改革”“一網統管”等城市數字化應用場景已經印證技術有可能打通各部門的壁壘。在數字鄉村建設中，并非要求各部門共享其全部數據，而是可以繞過現有的部門壁壘，嘗試研發統籌性的數字平臺，聯通數字鄉村建設的設計部門，使涉及數字鄉村建設的數據在平臺中互聯共享，從而提升各部門間的協同效應。三是多場景迭代縮小區域間發展鴻溝。一方面要加強鄰近區位的鄉村進行產業整合，研發智慧產業平臺，整合產業資源，實現村村合作、聯村發展;另一方面要加強城鄉之間的數字接入，促進城鄉之間的要素進行流動，將城市的資本、技術、人才等生產要素與鄉村的土地生產要素進行聯通，打造互惠共贏的城鄉聯動發展場景;此外，還要推動數字社區與數字鄉村進行場景接軌^［32］，實現城市社區與鄉村社會在數字平臺中的互聯，拓寬數字經濟的覆蓋面以及塑造各種新型職業身份，推動城鄉之間的深度融合。

（四）防控風險：技術異化與倫理失范的規避

數字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在享有其為鄉村帶來正向賦能功效的同時，也要清醒地認識到“技術賦能”并非能夠解決鄉村社會發展的所有問題。作為工具理性主導的數字技術，其本質上是一種工具，如果不能輔以價值理性的引導，便會滑向“技術至上主義”的泥潭，出現技術異化的風險。技術異化本質上是人的異化，技術的進步并不一定能夠帶來人性的解放， 有時反而會抑制個體本性^［33］，對于技術的愈發依附導致失去了人的主體能動性，從而成為一種“單向度的人”^［34］。此外，數字時代的到來，使得每一個個體主動或被動地參與數字化生活，在數字世界中賦予了每一個個體“數字身份”。與傳統的身份不同，數字身份的確立存在異質性，確定身份并不意味著認同，數字身份的認同是參與數字時代的政治生活與社會交往的重要前提^［35］?，F代社會流動性的急劇擴張與快速滲透，使得鄉村社會的封閉格局被打破，費孝通眼中的“鄉土社會”逐漸被消解，越來越多的村民融入數字鄉土社會，隨之帶來的便是秩序的變遷、倫理規范的調整。傳統的以血緣、地緣關系為紐帶的鄉村秩序逐漸被缺乏規訓的技術滲透，最終導致秩序的失范。例如當前鄉村存在的對算法的過分依賴使得人的主動性削弱現象、鄉村微信群的低質化聊天現象以及基層公務人員圍著“數字”反復跑腿等現象。社會信任斷裂、情感交流與公共意識的消解、數字權威的權力擠壓、非正式制度效力流失等問題接踵而至^［36］。技術是國家對鄉土社會實現清晰性治理的媒介，但容易導致鄉村秩序失范。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不僅需要依賴數字技術的驅動與賦能，同時也要警惕其帶來的技術異化風險。

一是要使數字鄉村建設回歸“人本主義”軌道。西方現代化理論遵循工業化和資本化的發展導向，注重的是對“資本主導”和“物的現代化”的追求，而忽視了“人”的主體性^［21］。中國式現代化征程中要明確數字鄉村建設是營造技術與人共生的數字生態，而非技術對人的改造。在實踐中要遵循鄉村的功能定位，采取“一村一策、梯度發展”的模式，參照國家層面的《數字鄉村建設指南》，結合地方發展實際，制定地方數字鄉村建設指南，避免千篇一律的數字化改造，將“人本主義”貫穿于其中。二是要建構基于數字的鄉村秩序規范。將村民通過數字技術進行身份聯結，明確數字空間中個體間的交互規范以及權責體系，打造數字鄉村共同體，實現個體在數字時代的聚合。三是要規避“算法黑箱”。算法是人工智能實現的基本方式，本質上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37］，治理語境中的算法則是為社會問題提供最佳的應對方案。但由于這種方案生產的不可知性、難理解性以及不確定性從而產生了“算法黑箱”，數字鄉村建設離不開人工智能的深度嵌入與賦能，但享有人工智能高效賦能的同時也要正視“算法黑箱”問題，需要不斷完善數字技術的法律規范，用監管之鑰打開“算法黑箱”，避免技術的深層次異化。四是要將傳統鄉風文明與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相結合，培育出更符合中國式現代化背景下的鄉村軟文化氛圍，從而在精神層面上增強村民對于數字鄉村建設的認同，助力數字鄉村建設，推動中國式現代化。

綜上，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數字鄉村建設要充分抓住數字時代的變革契機，運用互聯網與信息技術對鄉村政治、經濟、生態、文明等進行深度賦能，對傳統的鄉村建設思維進行優化，運用數字技術搭建數字鄉村生態網絡，助推農業農村現代化。對此，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要在理念、制度、技術方面做出回應，同時也要防控技術帶來的負面風險，實現技術與價值的復歸，最終達致鄉村的現代化轉型，助推中國式現代化的愿景實現。

五、結"語

黨的二十大開啟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征程，高質量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邁向了新時期。鄉村振興是一項歷時性、系統性的戰略工程，在不同的歷史情境中，需要施加不同的政策工具。步入數字時代，數字技術的發展為鄉村振興提供了新的源動力，由此孕育出的數字鄉村建設為當前情境下鄉村振興戰略的實現提供了有效途徑。發軔于數字時代與現代化建設的數字鄉村建設同時也織造出更為清晰的中國式現代化圖景。實現數字鄉村建設與中國式現代化的接軌和同頻，有助于更好地解決當前的鄉村發展問題。要從中國式現代化的愿景目標與話語指向出發，討論數字鄉村建設與中國式現代化的互動邏輯。中國式現代化為數字鄉村建設提供了行動指南，數字鄉村建設也豐富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圖景。從鄉村政治、經濟、社會、生態文明等維度出發，數字鄉村呈現出了鮮明的現代化理路。數字鄉村的建設實踐，不僅僅是數字技術在鄉村社會的簡單進場，更是數字技術與鄉土社會的融合共生過程，是對傳統鄉村建設理念、制度等的變革與調適。因此，在邁向中國式現代化的數字鄉村建設中，不能將其等同于農村工業化、農業資本化以及單純的物質現代化^［21］，不僅要注重從理念、制度、技術等做出回應，同時要清醒認識到數字技術的兩面性，實現技術與價值的協調，使鄉村建設邁向實質意義上的現代化。

另外，需要清醒認識到，數字鄉村建設同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一樣，是一項進行時的戰略?？v深推進數字鄉村建設，需要理論與實踐的持續同頻。未來開展數字鄉村建設的研究，一方面要加強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研究，建構出中國語境下的現代化知識體系，同時加強數字鄉村建設與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對話，從中勾勒出清晰的中國式鄉村現代化的理論輪廓;另一方面要加強對數字鄉村建設的實踐觀察，立足于中國情境，對數字鄉村建設經驗進行理論闡釋，從中凝練出中國語境下鄉村建設話語，為高質量推動數字鄉村建設貢獻學術方案，也為講好“中國故事”貢獻鄉村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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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Rural Construction Towards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Internal Rationale and Transformation Path

WANG Bo，ZHOU Qixin

（School of Government，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Abstract：The report of the 20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PC） outlined a grand blueprint for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and the most arduous and heavy task of realizing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lies in the rural areas.The construction of digital villages driven by emerging technologies such as big data，the internet，and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s an important starting point for Chinese-style rural moderniz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heoretical mechanism of China’s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and finds that the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 presents a clear modernization path in the fields of social governance，ecological civilization，economic development，urban-rural integration and common prosperity.In the historical journey towards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it is necessary to adhere to systematic thinking，starting from the four dimensions of the concept of merger，activating power，adapting technology，and guarding against risks，that is，adhering to the orientation of task and development，the two-way policy of stock and incremental system，the iterative application of scenarios to bridge the pluralistic gap，and the avoidance of technological alienation and ethical anomie.By promot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digital village construction，we will realize the moderniz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rural areas，and then realize the vision and goal of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

Keywords：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digital village;development concept;scene iteration;risk aversion

（責任編輯：馬欣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