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的影響及差異分析

【摘 要】 近年來彩禮數額的持續上漲和高價彩禮的有效治理已經成為全社會廣泛關注的熱點議題。本文基于2023年課題組在河北省保定市組織開展的大規模抽樣調查數據，使用列聯表分析、均值比較、方差分析、二元Logistic回歸和OLS回歸分析等方法，考察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的差異及其影響因素，探討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在不同居住地、結婚時期和擇偶途徑方面的異質性表現。結果發現：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均存在顯著差異。在彩禮支付行為方面總體呈現出“男獨女非夫婦gt;雙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獨夫婦”的特征。但在彩禮數額方面總體表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點。從彩禮支付行為看，在城市、住父母房、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中，男獨女非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均最高，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均為最低；在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中，女獨男非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就彩禮數額而言，在城市、農村、自己認識、他人介紹、住父母房、2013年及以前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的平均彩禮數額均高于其他類型的青年夫婦，不同特征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呈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征。而住單位宿舍或租房、在2014—2016年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除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最高外，其他三類夫婦呈現出彩禮數額高低不一的特點。從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因素來看，夫婦類型、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具有顯著影響，其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顯著低于雙非夫婦；就彩禮數額的影響因素而言，夫婦類型、居住地、丈夫結婚年齡、妻子教育水平和結婚時期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其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在居住地、結婚時期和擇偶途徑上存在明顯的分異。從彩禮支付行為上看，居住在城市地區、在2017—2019年和2020年及以后結婚、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更大。就彩禮數額而言，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居住在農村地區、在2013年及以前和2017—2019年結婚、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的影響效應更加明顯。

【關鍵詞】 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彩禮支付行為；彩禮數額；影響因素

【中圖分類號】 C924.24" " " " "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 " " "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5.02.005

【文章編號】 1004-129X（2025）02-0060-17

一、問題與背景

作為我國傳統的婚姻習俗，青年結婚彩禮的日漸高漲推動了婚姻支付數額的持續攀升。［1］有研究表明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城鎮家庭結婚消費大幅增長，21世紀第二個十年城鎮家庭平均結婚消費是20世紀80年代平均數的35倍。［2］同時，農村男性婚姻成本的漲幅也明顯增加，相比于1999年以前結婚的農村男性，2010年以后結婚的農村男性婚姻總成本是前者的7.64倍。［3］從根本上說，彩禮數額升高是社會劇烈變遷與性別結構失衡雙重影響下青年擇偶擁擠衍生出的結果，［4］也是婚姻市場中男女雙方家庭互動的結果。［5］彩禮上漲的物質基礎是個人收入和消費水平的提高，［6］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出生性別比偏高現象則進一步推動了彩禮數額的上漲。［7］高昂的彩禮導致因婚致貧、因“禮”返貧，［8］農村家庭代內剝削嚴重，［9］貧困地區男性陷入“無力支付彩禮-光棍-需要支付更高彩禮”的惡性循環，［10］極易加劇婚姻的不穩定性、引發家庭關系緊張與彩禮糾紛等問題，［11］這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會帶來社會良性運行潛在風險的增加。

近幾年有關“天價彩禮”和彩禮糾紛問題的報道頻頻見諸報端，黨中央和國務院相關部門高度重視高價彩禮問題的綜合治理，將其納入頂層設計框架并作出重要部署。中央一號文件已經連續4年明確提出要持續推進高額彩禮問題治理1，農業農村部、中央組織部、中央宣傳部、中央文明辦、民政部等部門以及最高人民法院也針對“天價彩禮”問題專門出臺了相關的工作方案和法律規定，如2022年8月農業農村部等八部門聯合印發的《開展高價彩禮、大操大辦等農村移風易俗重點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治理工作方案》（農社發〔2022〕5號）、2024年1月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法釋〔2024〕1號）等。彩禮支付問題已經成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熱點議題，開展并加強彩禮支付和高價彩禮治理問題的研究與分析不僅是培育新型婚育文化、加快推進文明新風建設的現實需要，也是服務鄉村全面振興、促進人口高質量發展的戰略要求。

本研究基于上述現實和政策背景，試圖從不同類型夫婦的視角2，比較與分析已婚青年在彩禮支付行為和數額上的差異及其影響因素。選擇該視角開展研究的現實意義和可能的貢獻在于：第一，從獨生子女的規模來看，我國社會中存在著1.7億多的獨生子女人口，［12］第一批獨生子女在2000年左右就已經進入適婚年齡，如此龐大的獨生子女群體在結婚彩禮支付上與非獨生子女相比有何不同非常值得關注與研究。第二，從獨生子女本身的特性來看，一方面獨生子女的婚配期望與選擇具有明顯的“同質相吸”特點；［13］另一方面獨生子女在教育、社會化、職業、婚姻與生育等方面比其他群體具有更多的個性化特征，［14］這可能會導致其在彩禮支付行為和數額方面具有一定獨特性。第三，從理論上講，根據資源稀釋理論，家庭內部的資源是有限的，家庭生育的子女數量越多，每個子女所能分得的財富就越少，［15］因此理論上獨生子女獲得的家庭財富或彩禮應該最多；然而從長期財產繼承的角度看，家庭財富資源最終將流向獨生子女，彩禮支付并不是唯一的財富代際轉移方式，因此彩禮數額可能會降低甚至無需支付彩禮。倘若女方是獨生子女，女方父母在替女兒進行“彩禮要價”時，既有可能積極爭取高額彩禮以保證女兒婚后的經濟基礎，也有可能出于養老考慮少要彩禮以換取女婿未來更多的支持。這些理論上的解釋和推理需要經驗數據加以驗證，青年夫婦雙方的獨生特征是否會對彩禮支付帶來影響值得深入分析與探討。本研究通過分析不同類型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的差異及其影響因素，提供相關理論或經驗上可能的解釋，主要目的在于深化對彩禮支付內在深層邏輯的認識與理解，從而為進一步推動高價彩禮問題的有效治理提供新的思路與參考。

二、簡要文獻回顧與述評

20世紀90年代開始，伴隨我國農村居民收入的增加，高價彩禮婚姻在農村地區呈現出“星火燎原”之勢。有研究較早關注了農村地區的高價彩禮現象，利用區域田野調查資料初步探討了農村婚姻中的高額彩禮支付問題，并分析了農村彩禮風氣盛行不衰的社會因素和經濟因素。［16］進入21世紀以來，一些學者從不同的學科視角探索構建了高價彩禮婚姻的理論解釋框架，并利用各類統計數據和調查資料持續開展彩禮問題的經驗分析，為我們呈現了不同地區在不同時期的高價彩禮婚姻的流變圖景。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目前彩禮支付問題研究無論是在理論層面還是經驗層面都已經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總體來看，現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彩禮支付的縱向變遷和橫向差異研究。從農村彩禮的縱向變遷來看，高價彩禮婚姻經歷了“陷阱”“傳染”和“示范”三個交互進行的階段，［17］婚姻支付實踐經歷了一個從婚姻償付（傳統時期）到婚姻資助和姻親互惠（現代時期）的變遷歷程，［18］婚姻支付流向則由婚姻償付時期從婆家流向娘家變更為婚姻資助時期從婆家、娘家共同流向新婚夫婦家庭。［19］近年來農民分化導致當地通婚層級化，進而形成了通婚圈內卷與擴大的雙重趨勢。［20］從農村彩禮的橫向差異對比來看，各個地區婚配性別比結構不同且代際責任存在差異，導致不同農村地區的彩禮支付情況存在分異。［21］中西部農村男性的彩禮負擔最重，東部農村男性主要背負較高的婚房成本；［3］在農村地區和社會經濟地位較低的群體中，人口性別比失衡對彩禮支出的影響尤為顯著。［22］農村婚姻女性市場要價高于城市且逐年上升，［23］女性就業率較低的農村地區彩禮水平相對較高。［24］此外，不同家庭之間和家庭內部的彩禮價格也存在差異，主要表現為獨生女、一男一女和二女一男的子女構成家庭彩禮價格適中，但一女二男的子女構成家庭中女兒的“招商引資”作用更加重要。［25］高額彩禮下的農村家庭存在兄弟姐妹之間稀釋型的代內剝削，即丈夫兄弟數和姐妹數越多，彩禮總花費就越少，［26］且兄弟對彩禮支付的擠出效應比姐妹大，年長兄弟姐妹對彩禮的負面影響大于年幼兄弟姐妹。［27］

二是彩禮支付的理論解釋和形成機制分析。婚姻補償理論和婚姻資助理論是解釋彩禮性質的主流理論。婚姻補償理論認為彩禮是男方家庭替兒子購入新娘所有權的費用，［28］是男方家庭基于補償目的支付給女方家庭的“新娘身價”，主要包括勞役、實物或金錢形式。［29］婚姻資助理論強調代際關系在婚姻交換中的重要作用，［30］認為彩禮不再是兩個家庭之間禮節性的禮物交換或支付手段，而是財富從上一代往下一代轉移的途徑。［31］經驗研究表明我國農村家庭的彩禮性質已從婚姻償付轉變為婚姻資助，婚姻禮物的最終落腳點是新婚夫婦，［32］新婚小家庭成為彩禮的最大受益者。［33］在長期的婚戀實踐過程中，根據彩禮數額的高低，對彩禮支付形成機制的解釋逐漸分化出兩條路徑：一條是探討高額彩禮的形成機制，主要包括婚姻擠壓機制、彩禮屬性機制、彩禮歸屬機制、代際責任機制、婚姻市場機制五大機制，［34］同時鄉村社會“男女有別”的兩性交換秩序和“家庭顏面”的地位象征秩序主導的婚姻交換機制也對高額彩禮的婚姻支付具有重要作用。［35］另一條是解釋低額彩禮的維系機制，如李永萍先后提出了聯合家庭再生產模式和彩禮的父母歸屬模式來分別理解華南地區和贛南農村低額彩禮的形成機制；［36-37］王敬探討了就地城鎮化背景下的市場福利機制、團結型宗族社會結構下的保護機制以及婚姻梯隊序列下的婚姻圈高地位置優勢等低額彩禮習俗維系機制。［38］

三是高額彩禮支付問題的治理路徑研究。關于高額彩禮支付問題的治理對策可以劃分為法律和非法律兩類，前者側重于利用規則解決彩禮糾紛，而后者則偏向通過經濟、社會和道德等手段治理高價彩禮。在法學視閾下，彩禮案件處理面臨訴訟主體認定難、法律文書送達難、彩禮款數額認定難等一系列難題，［39］研究建議應通過調整彩禮返還糾紛裁判規則，［40］重視法教義學體系在彩禮返還司法解釋中的情景式規則的規范還原功能，［41］硬法治理與軟法治理結合，［42］在法秩序框架內創設出既符合彩禮關系性質又能夠合理平衡當事人利益的具體規則等來規范彩禮支付行為。［43］就高價彩禮的非法律類治理對策來看，農村高額彩禮道德治理的基本路徑在于綜合運用道德規制、道德教育等多種道德手段和縣鄉政府、農村基層組織、道德模范人物的協同作用，構建三元共治新格局。［44］高額彩禮的社會治理可以從治理結構、治理內容、治理方式和治理價值等方面進行前瞻性考量，［45］形成多元共治格局。［46］此外，也有研究關注彩禮非合理部分的上漲，并提出要援助數字普惠金融等合理上漲因素下的弱勢群體。［47］

現有研究從不同的視角探討了彩禮支付問題，目前較為豐富的成果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參考和借鑒。然而，對于彩禮支付的相關研究仍有待進一步深化。首先，彩禮支付涉及夫婦雙方及其家庭，盡管相關研究關注了男方或者女方兄弟姐妹的數量對彩禮支付的影響，但很少從已婚青年夫妻層面討論夫妻雙方的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的影響，只有綜合考慮夫妻雙方的獨生情況才能更深入探討彩禮支付的深層邏輯。其次，目前的彩禮支付研究更多關注彩禮數額及其影響因素，較少關注哪些因素會影響是否支付彩禮，而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是彩禮支付的兩個重要維度。最后，現有研究多使用村居數據探討農村彩禮數額的高低，而利用地級市層面抽樣調查數據進行分析的研究相對較少，尤其是在近幾年國家層面加大高價彩禮治理力度后，采用較大規模實地問卷調查數據論證與分析青年夫婦彩禮支付差異及影響因素的研究相對欠缺，這就為本研究的開展留下了一定的空間。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數據源于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家庭養育成本及其對生育決策的影響研究”課題組2023年5月至7月在河北省保定市組織開展的“家庭養育成本與新型婚育文化建設”大規模抽樣問卷調查（以下簡稱“2023年調查”）。

該調查采用多階段分層配額抽樣的方法。首先，在保定市下轄的20個區縣中，抽取了蓮池區、競秀區、順平縣、望都縣作為一級抽樣單位；其次，從一級抽樣單位中選取了45個鄉、鎮、街道作為二級抽樣單位，包括蓮池區下轄的17個街道和鄉鎮、競秀區下轄的10個街道和鄉鎮、順平縣下轄的10個鄉鎮以及望都縣下轄的8個鄉鎮；再次，在選取的45個街道和鄉鎮中分別抽取5個村莊或社區作為三級抽樣單位；最后，按照配額抽樣（男性和女性被訪者各占一半）的方法，在每個三級抽樣單位中分別抽取10名年齡在18～49歲的居民作為調查對象，開展問卷調查。

“2023年調查”全部使用電子自填式問卷，問卷填答時間大約為30分鐘。課題組委托北京道旗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專門開發了一款“數據采集寶”APP，調查員通過面對面、一對一的調查方式，指導或代替被訪者在手機APP上按照要求逐項填答問卷，填答結束后由調查指導員和監督員負責審核，課題負責人和技術人員在APP后臺實時監控并指導調查員和被訪者進行問卷填答，從而有效保證了問卷調查的質量。

在實際調查過程中，45名調查員共計發放電子調查問卷2 250份，實際回收有效問卷2 238份，有效回答率為99.5%。在剔除漏答、拒答關鍵信息以及部分填答不完整、經審核存在胡亂填答嫌疑的問卷后，本研究從1 835名18～35歲的調查對象中選取1 214名已婚青年，構成分析使用的樣本數據庫。樣本的基本情況見表1。

（二）變量說明

1. 因變量

彩禮支付主要是指被訪者在結婚時是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以及實際支付的具體彩禮數額。主要包括：（1）彩禮支付行為，即結婚時是否有彩禮，包括“有”和“無”兩個選項。（2）彩禮數額，即有彩禮支付行為的被訪者所支付或收到的具體彩禮數額。考慮按照當地風俗習慣，男青年及其家庭是彩禮的支付方，而女青年及其家庭是彩禮的接收方，因此在實際調查中，無論被訪者是男性還是女性，調查問卷所收集到的相關數據均反映的是青年夫婦及其家庭的彩禮支付信息。為了消除樣本數據中可能存在的異常值對實證結果的影響，本研究對彩禮數額上下各1%的樣本進行了縮尾處理。同時，考慮彩禮數額的填報值差距較大，并且可能存在異方差問題，因而在回歸分析時對彩禮數額進行了取對數處理。

2. 自變量

本研究的核心自變量是夫婦類型，即青年夫婦的獨生特征。根據被訪者及其配偶是否為獨生子女，結合被訪者的性別，研究將青年夫婦劃分為夫妻雙方均為非獨生子女（簡稱“雙非夫婦”）、女方為獨生子女而男方為非獨生子女（簡稱“女獨男非夫婦”）、男方為獨生子女而女方為非獨生子女（簡稱“男獨女非夫婦”）和雙方均為獨生子女（簡稱“雙獨夫婦”）四個類別，以“雙非夫婦”為參照。

3. 控制變量

根據此次調查問卷的設計情況，參考既有研究成果，本研究所涉及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1）居住地。根據被訪者所居住的區域，將其分為“城市”和“農村”，以“城市”為參照。（2）夫妻出生地匹配。根據被調查者及其配偶的出生地，結合被調查者的性別，重新生成夫妻出生地匹配變量，主要包括四類，即夫妻雙方均出生于城市（簡稱“雙城夫婦”）、男方出生于農村而女方出生于城市（簡稱“男村女城夫婦”）、男方出生于城市而女方出生于農村（簡稱“男城女村夫婦”）以及雙方均出生于農村（簡稱“雙村夫婦”），以“雙城夫婦”為參照。（3）丈夫、妻子的結婚年齡。首先，通過問卷調查得到的具體結婚時間分別減去被訪者及其配偶的出生時間得到被訪者及其配偶的結婚年齡；然后，再結合被訪者的性別，重新生成丈夫的結婚年齡和妻子的結婚年齡，為連續性變量。（4）丈夫、妻子的受教育水平。根據問卷調查得到的被訪者及其配偶的受教育水平，結合被訪者的性別分別生成丈夫的受教育水平和妻子的受教育水平，其中包括“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或中專”“大專”“大學本科”“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分別賦值1～7，將其視為連續性變量。（5）結婚時期。主要通過詢問被訪者“您是哪一年結婚的？”來獲得結婚時期，將其劃分為“2013年及以前”“2014—2016年”“2017—2019年”“2020年及以后”四類，以“2013年及以前”為參照。（6）擇偶途徑。問卷調查中詢問被訪者與配偶的認識方式包括：“在一個單位工作”“偶然機會相識”“原來的同學”“同事朋友介紹”“父母或家人介紹”“工作關系認識”“從小就認識”“通過互聯網認識”“通過婚介介紹認識”等，根據已有研究成果將其劃分為“自己認識”和“他人介紹”兩類，［48］以“自己認識”為參照。（7）房屋類型。問卷調查中，通過詢問“您現在住的房子屬于下列哪一種情況”得到，將其劃分為“單位宿舍/租房/其他”“自己的房子”和“父母/愛人父母的房子”三類，以“單位宿舍/租房/其他”為參照。

（三）分析策略

為全面了解和把握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情況，深入分析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的影響及差異，本研究主要采用描述統計和回歸分析等方法開展相關數據分析。首先，根據因變量和核心自變量的特征，采用列聯表分析、均值比較和方差分析等基本描述性統計方法描述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的基本差異。其次，考慮彩禮支付行為是二分類變量，故建立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來識別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而彩禮數額為連續性變量，因此構建OLS回歸模型以深入分析青年夫婦所屬不同夫婦類型對彩禮數額影響效應的差異。最后，通過異質性分析考察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在不同居住地、結婚時期、擇偶途徑下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及其差異。

四、結果與分析

（一）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情況的基本差異

從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情況看（見表2），四類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均存在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差異。在彩禮支付行為上，男獨女非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而雙獨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男獨女非夫婦比雙獨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大約高出12.56個百分點；不同類型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呈現出“男獨女非夫婦gt;雙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獨夫婦”的特征。在彩禮數額方面，雙獨夫婦表現出均值最高、標準差最大、中位數最高、眾數最大的特點；其彩禮數額最低的只有1 000元，最高則高達660 000元，數據結果離散趨勢十分明顯；而平均彩禮數額則明顯高于其他夫婦類型，大約高出12 900元至21 600元，不同類型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呈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征。

（二）不同特征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情況的主要差異

1. 不同特征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的主要差異

通過對比不同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結婚時期等特征的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上的差異，結果發現：在城市、他人介紹、住父母房、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中，不同類型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存在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差異（見表3）。

在居住地為城市的青年夫婦中，男獨女非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其次是女獨男非夫婦和雙非夫婦，而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在擇偶途徑為他人介紹、房屋類型為住父母房的青年夫婦中，不同類型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表現出相類似的特點，即男獨女非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呈現出“男獨女非夫婦gt;雙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獨夫婦”的特征。在結婚時期為2020年及以后的青年夫婦中，女獨男非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高達近九成，而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約不到六成，不同類型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呈現出“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雙獨夫婦”的特征。居住地為城市、擇偶途徑為他人介紹、房屋類型為住父母房、結婚時期為2020年及以后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均為最低。

2. 不同特征青年夫婦彩禮數額的主要差異

通過對比不同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結婚時期等特征的青年夫婦在彩禮數額上的差異發現：在城市、農村、自己認識、他人介紹、單位宿舍或租房、住父母房、2013年及以前結婚、2014—2016年結婚的青年夫婦中，不同類型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存在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差異（見表4）。

在城市、農村、自己認識、他人介紹、住父母房、2013年及以前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的平均彩禮數額均高于其他類型的青年夫婦，不同特征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呈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征，這與總體上不同夫婦類型間的彩禮數額差異結果較為一致。而在房屋類型為單位宿舍或租房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最高，其次是女獨男非夫婦和男獨女非夫婦，雙非夫婦的彩禮數額最低。在結婚時期為2014—2016年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也是最高的，其次是雙非夫婦和女獨男非夫婦，男獨女非夫婦的彩禮數額最低。總體來看，不論居住地為城市或農村、擇偶途徑為自己認識或他人介紹，還是房屋類型為單位宿舍或租房或住父母房、結婚時期為2013年及以前或2014—2016年的青年夫婦，四類夫婦中的雙獨夫婦彩禮數額均為最高。

（三）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影響因素的基準回歸結果

表5報告了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影響因素的基準回歸結果。模型（1）和模型（2）構建了彩禮支付行為影響因素的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分析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居住地等因素對其是否有過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模型（3）和模型（4）構建了彩禮數額影響因素的OLS回歸模型，識別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居住地等因素對其彩禮數額的影響效應大小。

從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因素來看，夫婦類型、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具有顯著影響。在不加入任何控制變量的情況下，以雙非夫婦為參照，雙獨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顯著低于雙非夫婦，而女獨男非夫婦和男獨女非夫婦與雙非夫婦之間不存在顯著差異。在加入控制變量以后，在0.05的顯著性水平下，相對于雙非夫婦，雙獨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比雙非夫婦低32.9%；與未加入控制變量相比，顯著性水平有所下降。根據婚姻資助理論“彩禮是代際財富轉移重要途徑”的觀點，出現這一數據結果可能因為雙獨夫婦的原生家庭均為獨生子女家庭，夫婦雙方未來極有可能繼承原生家庭的全部家庭財富，因此弱化了彩禮作為代際財富轉移方式的功能，且由于雙方的獨生特征相同，更容易就“是否支付彩禮”達成一致意見。同時，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對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具有顯著影響。模型結果顯示農村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高于城市；他人介紹比自己認識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概率更高；住父母房子的青年夫婦比住單位宿舍或租房住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概率更高。從全球范圍來看，彩禮主要在農業和勞動密集型社會流行，［49］由于中國長期處于農業社會，因此彩禮文化源遠流長。同時，婚姻擠壓的場域以農村男性為主，而當男性爭奪稀缺女性時彩禮流行，［50］這就導致農村彩禮支付概率顯著高于城市。而在不同擇偶途徑下，自己認識的青年夫婦自由戀愛并主導婚戀進程，雙方感情更有可能成為影響婚配成功的重要因素而非彩禮；但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婚配進程大多由父母及其家庭主導，在個體條件差別有限時，以彩禮為代表的“家庭支付能力”則可能成為影響婚配成功的重要因素，［51］因此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要明顯高于自己認識的青年夫婦。在居住不同房屋類型的情況下，住單位宿舍或租房的青年夫婦可能會由于受到家庭經濟條件的限制而降低了彩禮支付概率；而住父母房的青年夫婦，其家庭很有可能出于對未給子女購房的“補償心理”而支付彩禮作為物質補償或經濟資助。

從彩禮數額的影響因素來看，夫婦類型、居住地、丈夫結婚年齡、妻子受教育水平和結婚時期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在未納入控制變量的模型（3）中，以雙非夫婦為參照，男獨女非夫婦和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特別是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遠高于雙非夫婦，而女獨男非夫婦與雙非夫婦之間未顯示出顯著差異。在納入控制變量的模型（4）中，相對于雙非夫婦，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依然顯著高于雙非夫婦，而男獨女非夫婦與雙非夫婦的彩禮數額差異不再顯著，這表明其他控制變量的加入可能對男獨女非夫婦與雙非夫婦之間的差異產生了一定影響。根據資源稀釋理論，彩禮作為財富代際轉移的一種方式，在家庭財富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兄弟姐妹數量越多，家庭財富資源的競爭越激烈，彩禮數額越少，即男方的兄弟姐妹數量對彩禮數額有擠出效應，這似乎意味著只要男方為獨生子女時彩禮數額會更高。然而，當納入夫妻雙方的獨生特征時，結果顯示只有在夫妻雙方均為獨生子女時彩禮數額才會顯著高于雙非夫婦。彩禮數額的確定可能會經過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最終結果多是雙方家庭利益權衡的結果，當夫妻雙方均為獨生子女時，由于家庭財富未來終將流向獨生子女，男方父母更容易做出“提高彩禮數額”的決定，而不用擔心家庭財富會通過其他方式轉移到女方的兄弟姐妹中。此外，居住地、丈夫結婚年齡、妻子受教育水平和結婚時期等因素對彩禮數額具有顯著影響。模型結果顯示農村青年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城市青年；丈夫結婚年齡的提高和妻子受教育水平的上升對彩禮數額具有一定的降低作用；而相對于2013年及以前結婚的青年夫婦，在2014—2016年、2017—2019年、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更高。出現上述結果可能的原因在于：在農村彩禮文化和性別失衡背景下，彩禮支付作為男性爭奪妻子的一種生殖策略，［52］不斷提高彩禮數額成為農村青年婚配成功的策略性選擇；而丈夫結婚年齡可能會受到近年來婚姻擠壓效應的影響，導致很多大齡男青年出現婚配困難，因而帶來對彩禮數額的抑制效應；隨著妻子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其性別平等意識也會隨之上升，更有可能會重新思考基于父權制的彩禮文化，自覺抵制高價彩禮，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彩禮數額；近年來，隨著經濟水平的發展、物質條件的提高，青年夫婦的結婚成本不斷上升，彩禮支付的攀比現象層出不窮，導致彩禮數額逐漸升高，高價彩禮、天價彩禮不斷出現，這些都反映在不同結婚時期的青年夫婦身上。

（四）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異質性分析

表6和表7分別報告了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異質性情況。研究發現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在居住地、結婚時期、擇偶途徑方面存在明顯的分異。

表6報告的是不同居住地、結婚時期、擇偶途徑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影響因素的回歸分析結果。從居住地看，相較于雙非夫婦，城市地區的雙獨夫婦更有可能不支付彩禮，即居住在城市會顯著降低雙獨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可見居住在城市地區的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產生更大影響。這可能與城市地區的相對弱彩禮文化氛圍有關，且彩禮僅僅是家庭代際財富轉移的一種方式，城市地區的雙獨夫婦父母及家庭更容易就“不支付彩禮”達成一致意見。從結婚時期看，在2013年及以前、2014—2016年結婚的青年夫婦中，其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并不顯著，而2017—2019年結婚的男獨女非夫婦彩禮支付概率明顯高于雙非夫婦，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雙獨夫婦彩禮支付概率明顯低于雙非夫婦，這表明結婚時間在2017—2019年、2020年及以后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更大。從擇偶途徑看，以雙非夫婦為參照，通過他人介紹的雙獨夫婦彩禮支付概率顯著低于雙非夫婦，這表明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更大。

表7報告的是不同居住地、結婚時期、擇偶途徑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影響因素的回歸分析結果。從居住地看，城市地區屬于不同夫婦類型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不存在顯著差異；然而，農村地區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由此可見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農村青年夫婦彩禮數額的影響效應更加明顯。這可能與農村地區的相對強彩禮文化氛圍有關，彩禮作為“家庭顏面”的象征和非常重要的家庭代際財富轉移方式，其數額高低不僅體現著家庭的經濟實力和地位，更重要的是進行家庭財富分配與轉移。根據資源稀釋理論，當青年夫婦雙方均為獨生子女時，雙方家庭更容易達成“提高彩禮數額”的決定。從結婚時期看，在2013年及以前結婚的男獨女非夫婦和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在2017—2019年結婚的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明顯高于雙非夫婦；而在2014—2016年和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不存在顯著差異。這表明結婚時間在2013年及以前、2017—2019年結婚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數額的影響更大。在2013年及以前、2017—2019年結婚的青年夫婦中，彩禮更可能帶有“主動”婚姻資助的意義，因此男獨女非夫婦或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要高于雙非夫婦；而在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中，由于社會層面的整體彩禮數額不斷升高，彩禮不再具有“主動”婚姻資助的意義，不論哪種夫婦類型，男方父母及其家庭更多只能“被動”接受當下較高彩禮數額的現實。從擇偶途徑看，通過他人介紹的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這表明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數額的影響更大。在自己認識的青年夫婦中，雙方感情因素的重要性可能高于其他因素，因而雙方獨生特征對彩禮數額影響不大；但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反映的是原生家庭的情況，而雙方均為獨生子女的家庭更容易做出提高彩禮數額的決定，不僅可以展示男方家庭經濟實力或顯示對女方的重視，而且可以對子女進行經濟資助或物質上的實質性支持，以穩固新生家庭。

五、結論與討論

（一）研究結論

本研究利用課題組在河北省保定市開展的大規模抽樣調查數據，通過描述性統計分析、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和OLS回歸分析等方法，探討了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及差異。主要研究結果如下：

第一，不同類型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均存在顯著差異。在彩禮支付行為上，雙獨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低，總體呈現出“男獨女非夫婦gt;雙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獨夫婦”的特征。但在彩禮數額方面，雙獨夫婦表現出均值最高、標準差最大、中位數最高、眾數最大的特點，總體表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點。

第二，不同特征青年夫婦在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上也存在顯著差異。從彩禮支付行為看，在城市、住父母房、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中，男獨女非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均最高；在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中，女獨男非夫婦有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最高；而在城市、他人介紹、住父母房、2020年及以后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存在彩禮支付行為的比例均為最低。就彩禮數額而言，在城市、農村、自己認識、他人介紹、住父母房、2013年及以前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雙獨夫婦的平均彩禮數額均高于其他類型的青年夫婦，不同特征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呈現出“雙獨夫婦gt;男獨女非夫婦gt;女獨男非夫婦gt;雙非夫婦”的特征。而住單位宿舍或租房、2014—2016年結婚的青年夫婦中，除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最高外，其他三類夫婦呈現出彩禮數額高低不一的特點。

第三，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因素有所不同。從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因素來看，夫婦類型、居住地、擇偶途徑、房屋類型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具有顯著影響，其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支付概率顯著低于雙非夫婦。就彩禮數額的影響因素而言，夫婦類型、居住地、丈夫結婚年齡、妻子教育水平和結婚時期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數額均具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其中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顯著高于雙非夫婦。

第四，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在居住地、結婚時期和擇偶途徑上存在明顯的分異。從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支付行為的異質性分析結果來看，居住在城市地區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更大；結婚時間在2017—2019年、2020年及以后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更有可能對彩禮支付行為產生影響；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支付行為的可能性更大。然而，就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數額的異質性分析而言，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農村青年夫婦彩禮數額的影響效應更加明顯；結婚時間在2013年及以前、2017—2019年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數額的影響更大；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更有可能對彩禮數額帶來影響。

（二）若干問題的討論

基于上述研究結果，未來尚有諸多相關問題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與探討：

一方面，本研究發現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情況可能會受到雙方的獨生特征影響而發生變化，其內在機制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與分析。根據資源稀釋理論，已有研究表明男方的兄弟姐妹數量對彩禮數額有擠出效應。而本研究在納入夫妻雙方的獨生特征進行深入分析后，結果發現只有在夫妻雙方均為獨生子女時才可能會對彩禮支付帶來顯著影響，即雙獨夫婦彩禮支付概率明顯低于雙非夫婦，但雙獨夫婦的彩禮數額卻顯著高于雙非夫婦。這就意味著男方和女方的兄弟姐妹數量均可能會對彩禮支付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而雙方的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具有協同效應。這在一定意義上也是對既往研究成果的批判性繼承與創新發現，一定程度上豐富和完善了資源稀釋理論。然而，青年夫婦雙方的獨生特征影響彩禮支付的機制比較復雜，其中既涉及父代對子代的代際財富轉移、彩禮的可能用途，還涉及女方彩禮要價的現實考慮等諸多因素。盡管本研究基于數據結果做出了一些嘗試性的探討，但仍有諸多問題值得繼續開展深入的實地研究或實證分析。

另一方面，本研究發現青年夫婦雙方的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的影響會伴隨不同居住地、結婚時期和擇偶途徑而有差異，但城鄉彩禮支付的深層邏輯、結婚時期變化中蘊含的社會環境因素、擇偶途徑背后的內在機制等，尚有待進一步深入分析與探討。在居住地方面，由于城市和農村在傳統觀念、彩禮文化、婚姻擠壓、習俗規范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導致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可能對居住在城市地區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的影響更大，而對居住在農村地區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的影響效應更加明顯。本研究基于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城市和農村的彩禮支付進行了初步探討，未來尚需繼續深入研究城鄉彩禮支付的內在深層邏輯。而在不同的結婚時期，青年夫婦獨生特征對彩禮支付的影響存在差異，這是否體現了在整體社會環境變遷背景下彩禮性質的嬗變？是否意味或體現了彩禮歸屬的轉變？與此同時，這在多大程度上暗含或隱藏著夫妻關系的調整與變化？這些都值得進一步深入思考與分析。在擇偶途徑方面，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其獨生特征可能會對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影響更大，這意味著自己認識和他人介紹兩種不同擇偶途徑模式下的彩禮支付影響機制可能是不同的。此外，本研究發現通過他人介紹的青年夫婦彩禮支付概率雖高于自己認識的，但在彩禮數額上并不存在統計意義上的顯著性差異，而以往研究發現自己認識的青年夫婦彩禮數額更低。［53］因此，擇偶途徑對青年夫婦彩禮支付影響的內在機制尚需更加深入的研究與分析。

近年來在我國彩禮呈現出不減反增的趨勢，［54］彩禮問題已經引起了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和熱烈討論。本研究從青年夫婦獨生特征的角度出發，研究發現不同類型夫婦對青年夫婦的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具有顯著影響，并且這些影響存在居住地、結婚時期和擇偶途徑等方面的差異，這為我們更好理解彩禮支付行為的發生和彩禮數額的變動提供了新的視角。由于受到調查資料、樣本規模、抽樣方法和統計分析技術等各方面因素的限制，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首先，由于受到調查資料限制，本研究并未涉及彩禮的所有權及其使用問題，而是假定彩禮歸夫妻雙方共同所有，但實際情況可能有所不同，這需要未來相關研究開展進一步的分析與探討。其次，受到樣本規模和橫向數據結構的制約，本研究未能在經驗上對夫婦類型影響青年夫婦彩禮支付行為和彩禮數額的內在機制進行更深層次的統計分析。最后，因此次調查范圍局限在河北省保定市，研究結果可能會對相似的地級市情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或啟發意義，但不能推廣至全國范圍。這些不足有待于在未來的相關研究中加以進一步分析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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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曉璐］

The Analysis of Impact and Difference of Young Couples' 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 on Bride Price Payment

JIA Zhikel，LIU Pei1，2，LUO Zhihua3

（1.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Hebei University，Baoding Hebei，071002，China；

2. School of Law and Sociology，Shijiazhuang University，Shijiazhuang Hebei，050035，China；

3.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200241，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rising bride price and governance of high bride price have become a much-talked-about topic in society. Based on the data of a large-scale sampling survey conducted by our research group in Baoding City Hebei Province in 2023，the differences and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 and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among different couple types were studied by means of interaction analysis，Chi-square test，mean comparison，analysis of variance，binary logistic regression and OLS regression analysis. The heterogeneity of the 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 of young couples in different places of residence，marriage period and mate selection were also discussed. The results show that：（1）There ar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between different couple types in both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 and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In terms of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it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ale-single and female-non couples gt; double-non couples gt; female-single and male-non couples gt; double single couples\". But in terms of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it presen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gt; male-single and female-non couples gt; female-single and male-non couples gt; double-non couples\". （2）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among the young couples living in the city，living in parents' house，and introduced by others，the proportion of male-single and female-non couples who paid bride price is the highest，and the proportion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who paid bride price is the lowest. Among the young couples who get married in 2020 and beyond，the proportion of female-single and male-non couples who paid bride price is the highest，while the proportion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who paid bride price is the lowest. （3）In terms of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in urban，rural，self-acquainted，introduced by others，living in parents' house and married in 2013 and before，the average amount of bride price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is higher than that of other types of young couples，and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of young couples with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is characterized by \"double single couples gt; male-single and female-non couples gt; female-single and male-non couples gt; double-non couples\". Among the young couples who lived in a dormitory or rented a house and got married from 2014 to 2016，the average amount of bride price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is highest，and the other three types of couples showed inconsistent amounts of bride price. （4）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n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couple type，place of residence，mate selection and house type have significant influences on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 Among them，the bride price payment probability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is significantly lower than that of double-non couples. In terms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n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couple type，place of residence，husband's marriage age，wife's education level and marriage period affect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in different degrees，among which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of double single couples i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at of double-non couples. （5）The influence of young couples' 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 on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 and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differ significantly by place of residence，period of marriage，and mate sele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young couples who live in urban areas，get married in 2017-2019，2020 and beyond，and were introduced by others，their 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s may have a greater impact on the 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 In terms of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the influence of young couples' 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 on the amount of bride price is more obvious for young couples who live in rural areas，get married in 2013 and before，get married in 2017-2019，and were introduced by others.

Key Words：Youth Couple，Single-Child Characteristic，Act of Paying Bride Price，Amount of Bride Price，Influencing Factor

1 2021—2024年中央一號文件每年都明確提出要加強高額彩禮問題治理。2021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提出加大高價彩禮、人情攀比等不良風氣治理；2022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提出開展高價彩禮、大操大辦等移風易俗重點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治理；2023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提出扎實開展高價彩禮、大操大辦等重點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治理；2024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學習運用“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經驗有力有效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意見》提出持續推進高額彩禮、大操大辦等突出問題綜合治理。

2 本研究所關注的夫婦類型主要是以獨生特征進行劃分，主要分為雙獨夫婦、女獨男非夫婦、男獨女非夫婦和雙非夫婦四種類型。

【收稿日期】 2024-07-23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家庭養育成本及其對生育決策的影響研究（21ARK006）

【作者簡介】 賈志科（1982-），男，河北石家莊人，河北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河北省科協智庫省情研究基地首席專家；劉佩（1983-），女，河北邢臺人，石家莊學院法學與社會學院講師，河北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博士研究生（通信作者）；羅志華（1994-），男，陜西漢中人，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