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馬克思的精神生產論看到了物質實踐對于精神觀念的基礎性。以馬克思的歷史現象學為路徑,進一步指認媒介作為生產資料對于精神生產的重要意義。作為精神生產資料的媒介是意識塑形與對象化的義肢,是精神符號物相化構序的編碼裝置,并通過從對象到現象的方式實現精神生產的上手。精神生產的內容通過媒介進行意識投流,從而引發社會意識的次級精神生產,并造就人們的精神交往關系構式。進而,媒介構式的社會意識逐漸筑模為一種精神先驗架構,人們在此媒介架構之中去實現自我的精神存在,但同樣也受其制約,形成一種對于媒介的物之依賴。
[關鍵詞]精神生產;社會意識;媒介生產;媒介現象學;歷史現象學
[中圖分類號]G 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9162(2025)02-0044-09
[DOI]10.16783/j.cnki.nwnus.2025.02.005
一、提出問題:媒介——精神生產的物質基體
勞動生產與文化傳播是一個勾連已久的話題,不少學者對其都做出過深入分析,例如雷蒙德·威廉斯企圖用“文化唯物主義”來將文化與實踐熔鑄一體[1](P398);丹·席勒也提出“生產力勞動(productive labor)”試圖從勞動與價值生產的視角去重新梳理傳播的理論史,從而彌合勞力與勞心的裂痕[2](P305);而后毛里齊奧·拉扎拉托等人的“非物質勞動”[3]、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等人的“數字勞動”概念也在信息時代煥發出新的理論張力[4]。但其實,生產與傳播的聯系可以進一步往上追溯到馬克思所提出的“精神生產”概念之中。
馬克思認為,精神生產即人們基于一定歷史條件,以物質資料與物質生產為基礎,以滿足人們精神需求為目的而進行的關于思想、觀念、意識的生產。精神生產實際上即與社會存在相對的社會意識的生產[5]。但馬克思也指明:“思想、觀念、意識的生產最初是直接與人們的物質活動,與人們的物質交往,與現實生活的語言交織在一起的。”[6]馬克思所處的時代大眾文化與傳媒事業并不發達,因而馬克思的著眼點在于普遍性的物質生產實踐之中,對于精神生產做出的是一些基礎性的概念規定,如“一定的社會存在(社會定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宏觀分析,但社會存在如何形塑精神世界的具體路徑,馬克思并未深入分析[2](P19)。
然而,隨著生產力的更迭,人們已然處在當今這樣一個媒介世之中[7],世界的精神、思想與交往幾乎被無處不在的媒介技術體系所架構。因而,人們或許有必要以媒介的新視角去重新理解馬克思,馬克思對于生產勞動的歷史現象學分析路徑也對重新理解媒介與傳播提供了另類視野。
張一兵指出,歷史現象學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之中用以分析社會的一種思考方式[8],其路徑是面對現存的歷史之中的實體之物相(存在者)之時,透視其所發生的非實體性社會實踐(存在),從而解析出蘊藏于其中的社會關系的本質。在馬克思看來,所謂社會存在不是對象性實體,也不是人們物化生產所創造的物性產品,而是人們發生于當下并不斷重構的活勞動與生活交道,以及在此之上不斷建構與解構的關系場境與支配這種場境的實踐功能有序性,因而一切的社會系統、社會基礎設施,離開了人的活動即是非存在的。晚期馬克思則認為,人們“怎樣”進行勞動與存在總是由一定的生產資料(核心表現為生產工具)所制約的,生產資料不是一種客體死物,而是一種形塑工人勞動的上手性裝置,意蘊著一種作為存在姿態的“怎樣勞動”,它銘刻著生產者過往的經驗技藝,從而成為一種生產者技藝外化的義肢性持存,生產者唯有憑借著生產資料才得以通達其勞動世界[9](P26)。生產資料猶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存在之天命與時代的座架,形塑了人們的勞動之存有。
從歷史現象學視野來看,一方面,精神生產同樣歸屬于生產一般,本質上是一種非實體的產品創制活動,因此歷史現象學對于物質生產的透視同樣適用于精神生產。另一方面,精神生產作為一種精神活動總是內在于物質之中的[10],而作用于精神的獨特物質便是媒介。在精神生產之中,媒介物不僅僅是一種具有能動性的物質行動者,而是首先表現為一種象征世界得以生產與存有的物質性基體。媒介實踐本質上是一種精神生產勞動的創造,媒介存在首先是一種生產式存在,而精神世界正是在媒介生產之中創化與綿延,媒介的象征性與物質性密不可分,正是有后者才得以創生出前者。
因此,本文以馬克思歷史現象學對于勞動生產資料的分析為理論視野,意圖重新審視媒介,將媒介視作一種“精神生產資料”,從而進一步理解:媒介的物質性與象征性如何在精神生產勞動實踐之中勾連?媒介是如何通過自身的運作將存在化為意識,又進而散播為一種社會意識,并塑造人們的精神交往?進而,媒介又是如何作為一種物質性架構反向形塑人們的精神存有?
二、歷史現象學視野的生產勞動與生產資料
馬克思歷史現象學之中的“存在”便是實踐,而最基本的實踐則是勞動生產。生產活動不是一種無謂的精力耗費,而是一種人有著明確目的(telos)的未來時間指向,以依據先在的意圖——愛多斯(eidos)之相創制(Poeisis)對象的物相化(materialisirt)活動。愛多斯(eidos,ετδοξ),在古希臘哲學中意指創制(Poeisis)過程中給予質料一種相位,海德格爾則將愛多斯視作關涉交道活動中的“何所向”。在馬克思的歷史現象學之中,愛多斯(eiods)指對于如何勞動的一種帶有明確目的性與時間先行性的謀劃,謀劃的結果則是某勞動對象經由勞動之后的未來存在態(相),例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將一個木匠在干活之前對于木料的勞動規劃藍圖稱之為“愛多斯之相”。物相,又稱物態,是勞動造物存在的形式,馬克思經常使用物相化(materialisirt)一詞來表達實踐活動、生產勞動活動(愛多斯之相)在塑形對象效用中的消隱,勞動生產之中的物相并非僅僅是物的存在態,而且總是指一定的主體目的和理念對象性地實現于對象之中[11]。在勞動的物相化活動之中,發生的是讓勞動對象(材料)脫序于原本的存在物態,并朝向勞動主體目的進行物理塑形與功能轉化的對象化過程,正是在這個過程之中,產品生發出一種價值增值與使用價值構序(ordering),即創構出一種超越自然物態而被人的實踐所中介了的社會存在秩序[12],這種人之造物的有序性也被貝爾納·斯蒂格勒稱之為人類的“負熵(negentropic)”[13]。譬如馬克思在《資本論》討論的木材,被工匠依據一定主體愛多斯(桌子藍圖)將其從樹木的自然存在物相之中砍伐下來,通過勞動劈砍成木料后進行物理塑形并組裝成一種內嵌人之需要(for us)的功能之相(內相)的桌子物相,于是與人無關的“物”(Ding)就此轉化為實現人之愛多斯、內蘊社會關系于其中的“事物”(Sache)[14](P171)。
在生產勞動過程之中,生產資料是塑形勞動材料的中介性傳導裝置與激活生產者在場活勞動的工具記憶模板,狹義的生產資料指生產的工具技術,廣義的生產資料則包括場地、設備、基礎設施等一切中介性的物質勞動條件[15](P72)。當生產者與特定的生產資料相結合,便意味著一種特定勞動存在被激活。
首先,生產資料是生產者器官的體外延伸。生產資料往往誕生于對人肢體的模仿,而后則將其肢體勞作經驗反向物相化為機器設備、技術物件等工具模板之中的功能內相。這也意味著生產者自身的技藝不再存于自身,而是后種系生成為一種外化的第三持存,它們銘刻著生產者的勞動經驗、勞動技藝、勞動習慣,即一種“怎樣勞動”的記憶慣性[16](P166),生產者通過生產資料的上手使得自身的勞動活動被復構。因此,生產者的在世已經不再是直面勞動對象的世界,而是一種唐·伊德所談到的“(人-技術)世界”式的通過技術具身才得以存在的中介化世界[17](P37)。生產資料成為活勞動得以存在的生命存續裝置,唯有借助生產資料為助燃劑才能點燃勞動的活火,因而階級的奴役總是從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開始[9](P213)。
其次,生產資料是人與勞動對象之間能動關系的傳導體(leiter),它是將人先行的勞動目的與勞動謀劃的愛多斯之相編碼入技術并繼而作用于勞動對象,例如刀具的設計是為了劈砍,車輛的設計是為了遠行。但安德魯·芬伯格對此也指出,經由生產資料中介后的勞動活動已經是技術反向編碼后的結果[18](P93),例如從人手的拳頭到上手的錘子的轉換,其中勞動活動的形態已經被技術所塑形。生產資料的革命往往銘刻了特定生產記憶與工藝本身的更迭,它以工具的物相形式存留一定的勞動目的與“愛多斯之相”,將其固化為一種工具之中的先導性潛能,并在生產勞動過程之中以一種時間先行式的牽引,使其定格封存的生產姿態得以復構,因而生產資料是一種“怎樣生產”的模板,也正是因此,馬克思指明,生產資料是表征著一個時代生產方式與生產力的核心物性標識[14](P170)。
再次,生產資料本質上是一種過去“死勞動”的物相化沉淀,必須由活勞動的在場才得以激活,如果一個生產資料閑置未使用,則會脫序于特定勞動關系場境并失形于凝聚著特定使用價值的物相,例如機械的生銹、木材的腐爛,最終由“事物”(Sache)返歸于“物”(Ding)的存在態。因此,生產資料的上手性不僅僅是一種工具技術的物質屬性發揮,更是將其納入特定的社會生產場境之中,從而使自身內蘊的潛能內相得以在活的生產勞動中被激活[15](P160)。
最后,生產資料將促發特定的關系構式(configuration),這意味著生產主體與被塑形的生產對象物在一定的功效關系場之中,人與物、人與人主體際的客觀關系得到重構(再生產)。關系構式具體表現為勞動生產協作之中的生產協作關系以及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生產材料的契合關系,這實際上就是人們通過生產(工具)實踐為中介所實現的社會交往,而馬克思則指認,這種交往甚至就是社會存在與社會生產力本身[9](P488)。
三、意識構序:媒介作為精神生產資料
精神生產同樣歸屬于馬克思所說的生產范疇,因此,精神生產本身亦是一種凝結著主體目的與“愛多斯之相”的精神物相化活動。但精神生產不等同于意識活動。馬克思看來,“意識即人對其環境的關系”[19],但是這種關系并非鏡像式復刻,而是一種“意識流”。貝爾納·斯蒂格勒指出,意識活動往往由胡塞爾所說的對稍縱即逝的當下的感知滯留(第一持留)、對過往經驗的回憶復構(第二持留),以及主體有目的的意向填充(前攝)所構成,意識活動便是在對過去-當下-未來所形成的認知之中的時間流[20](P57)。而作為一種創制活動,真正的精神生產勞動往往發生于人對于過往經驗的有意向填充與加工之中,這是一種在意識流之中對于被意識的客體進行有目的的創制,并使得“現實的內容”化作“理想的內容”[20](P91)。
精神生產勞動過程是對精神生產勞動對象(材料)進行的一種符號化創制,賦予其一種為勞動目的與“愛多斯之相”所塑形的精神負熵質,這種精神負熵質便是信息(information)[13],作為表征物的符號即精神生產勞動對于世界的愛多斯物相化顯象,信息則是內蘊其中的使用價值。但信息作為一種負熵質是對于意識流的截流。斯蒂格勒指出,意識是一個不斷建構與解構于時間流中的思維活動過程[20](P98),這也意味著意識流逝如川,此在的意識片段將被即刻臨在的意識片段所取代,并且弗洛伊德指認的無意識潛流與拉康所說的大他者暗流永遠在澎湃洶涌,因而意識流的本身具有明顯的混沌姿態。而精神生產勞動卻是試圖在永不凝滯的意識流之中截取一部分片段將其結晶化,以符號這種確定的存在物相將人腦中不可名狀的意義、觀念、想法、情感等意識流存在以信息的形式負熵化塑形,例如將自身的思維活動組織為一句話、一段表達、一種概念。但這個意識塑形的過程,卻離不開作為精神生產資料的媒介。
作為精神生產資料的媒介既包含狹義的言語、筆紙、留聲機、打字機、報紙、電影、計算機等符號技術,也包括廣義的空間、身體、基礎設施等中介性物質條件;之所以成為媒介,因其是一種作用于心靈的技術技藝[21]。正是因為有了媒介,人們能夠在自身存在之外組織意識,自身混沌的意識流成為一種可感可知的確定對象,因此,媒介之于精神生產的首要意義在于對心靈與意識進行塑形。
(一)意識塑形與對象化:媒介作為精神活動的義肢
作為精神生產資料的媒介,首先是人的延伸,正是有了媒介才使得人們的存在感知化為意識。這種延伸不是如麥克盧漢所說的對于肢體感官的延伸,而是以一種第三持留的記憶裝置形式,成為人的精神義肢。斯蒂格勒以康德為例,指出康德的思想意識流唯有當他書寫成為文字之時才能夠形成,意識若要成為意識,就必須使得意識自身的痕跡能夠外在化與客觀化[20](P59)。意識流自身總是在不斷消逝的,人們如若想對意識進行組織操作,就必須將其負熵化塑形為第三持留之中的客體圖像(image-objet),正是這種義肢上的意識外化,才復活了已經消逝與即將消逝的意識時刻,給予了意識流一種暫定的確證。因而,任何一種作為觀念與概念的“圖型”,必須借助于第三持存的介質“圖像”來展現自身,“我思的對象” 并不僅僅是發生在人們腦海中的內在圖像,而首先是第三持存的記錄,“只有當某一意識投映到它自己外部的時候,它才能是為某人所擁有的意識”[20](P104)。在此意義上,西皮爾·克萊默爾所說的平面媒介就是這樣一種意識塑形術——“我們不是在紙上思考,而是用紙來思考”[22]。
與物質活勞動類似,精神生產勞動發生的是生產者自身意識活動的對象化,意識在生產塑形構序之中不斷與自身分離,例如將個體的思維外化與對象化為一篇文章、一本書籍、一段錄音,但這種對象化的過程卻必須借助媒介,給予其一定區別。馬丁·塞爾看來,媒介為事物提供一定的種類區別(Unterschieden),在這個區別之中,某物才能夠得到確證[23](P215)。正是由于媒介的區別,被媒介所塑形給予的意識片段成為了一個獨立的自指涉系統,不再是意識流之中能夠被其他意識片段隨意沖擊的亂流,例如,當人們在進行一篇文章的構思思維活動之時,往往也會摻雜著和構思無關的其他意識亂流,而當這篇文章被創作完成之時,其已經成為了一個邊界明朗的精神世界,不受其他意識的浸染。精神生產勞動給予不停息的意識湍流以一種歷史暫時性規范的定在物相,它也使得自身的意識外在于自身,于是原本流動的時間化作了具體可感的空間存在之物,從而賦予了人們對意識進行構序的可能。
因而,人們的意識總是內在于媒介之中,看似是脫離媒介的意識活動,不過是一種媒介操作的經驗內化沉淀。斯蒂格勒指認,人們的心理思維活動(內感官)總是先發生于一種媒介技術——第三持存的具身操作(外感官)之中,例如抽象的數學運算、邏輯推論等思維活動在被內化(內感官)之前總是要經過長期的物質性媒介操持(外感官),數學運算的誕生“先是用身體(手指)來數數,然后是在用于書寫的石板上計數,然后是在紙板上計數,然后是以心理方式計數”[20](P71)。同理,被馬克思稱之為“意識的外殼”的語言是人們組織內心思維活動的必要形式媒介,但是語言并非先天給予,而是經過一個長期的口語言說、聽覺觸碰、書寫觀感等第三持存之中的物質性演練,才得以形成的內在意識[24](P68)。因此,媒介同樣是一種精神生產勞動的生命持存,它銘刻著特定的精神生產勞動技藝,通過它才能夠點燃精神的活勞動之火。
(二)意義構序與符號編碼:媒介作為精神創制的傳導器
精神生產勞動的過程通過符號對自身意識進行一種物相化并構序一種精神負熵質,但是符號的存在需要一種物質性外殼被感知,符號的存在離不開特定的媒材介質,因此媒介是符號的軀體[25]。有學者指出,媒介的本質是虛擬性,能夠將世界進行信息化、符號化組織呈現[26],但事實上,媒介的虛擬性正是其物質性的所在,媒介正是精神“愛多斯之相”得以物相化塑形的必要性物質外殼。例如,人們通過紙張或是平板電腦進行一篇論文的書寫,作為媒介的書寫工具不僅是人們精神生產勞動的傳導器,也直接構成這篇論文的質料本身。如果沒有媒介的書寫場,那么也不存在相應的精神產品塑形。
而媒介供人們進行精神符號物相化的書寫場所,便是界面。界面不是一個客觀的物,不是構成書本的頁面或是電腦屏幕的物理材質,而是精神空間與物理空間得以交匯,前者通過后者實現自身的一個抽象的意義時空,一張報紙的物理頁面遠遠比手機屏幕要大,可是手機所敞開的精神空間卻遠大于前者。若以梅洛-龐蒂的知覺現象學視之,界面實際上就是一個身體的知覺場,在這樣的場境中,人們腦海里的精神以各種能夠觸達身體感知的符號形式使得自身可見,于是精神不再是懵懂混沌的“欲說未說”的沉默的我思,而是被媒介界面所牽引拉扯,成為一種可見的精神圖景[27](P237)。因而,界面其實猶如阿甘本所言的“姿勢”:姿勢是一種展現存在的純粹性媒介,但姿勢自身卻并無目的[28](P79);猶如書本的文字或是計算機的符碼,其作為符號元素的自身存在是無根據的,如若把它們單個拿取出來并無意義,但是當它們經過組織化構序建立起內在的聯系,那便是內在的精神世界的圖景外在化并徐徐展開之時。
與此同時,媒介的規則也會反向編碼不同的精神生產勞動本身,因此麥克盧漢的“媒介即訊息”或許可以進一步理解為,一定的媒介不僅規定了世界如何被信息化呈現,而且首先內在地構序了人們如何進行自身的意識精神活動,文字有文字的意識之流,圖像有圖像的意識之流,影像有影像的意識之流,不同的媒介形式直接塑形了人們的精神意識活動,人們的精神交往總是受到媒介的制約,人們無法擁有超出自身所處媒介環境的精神形式。就如同文字發生之前,人們只能是通過圖像、姿勢進行形而下的簡單意義表達,意識形態之于文盲而言,不是那種學術式的理論思辨,而是發生在其生活之中所能觸及的媒介界面的意義投射。阿爾都塞所說的實踐儀式化的意識形態,不是發生在人們的文字認知之中,而是發生在身體作為界面的意義塑形之中[29](P176)。同理,作為拜物教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也不是發生于李嘉圖或者斯密的經濟學著作之中,而是在貨幣、商品的交換的意義投射之中,因此索恩-雷特爾指出,人們的交換行為本身已經是一種抽象,貨幣的銘文便是商品市場最早的媒介界面,人們的拜物教誤認也由此而發[30](P9)。由此觀之,德布雷的媒介域(media sphere)[31](P261)或許可以看作一定時代的精神生產方式,它不僅影響了“(精神)生產什么”而且定義了“(精神)怎樣生產”本身,人們的精神創制活動總是內在于一定的媒介規定之中。
(三)場境激活與心靈意蘊:媒介的精神生產上手性
媒介作為精神生產資料,同時是一種過去的“死勞動”的積淀,需要人的活勞動進行激活,而這也意味著一種媒介之于精神生產的上手性意蘊。在此過程之中,沒有人的使用,媒介就僅僅是一個永遠不會被打開的死物[32]。在媒介之上是一種現實物相與精神物相的疊加,只要在特定場合,任何物都可以化作媒介,例如冷戰結束后柏林墻變成了一扇涂鴉墻與游客匯聚地,這是一種由物理物到象征物的復雜構序。因此,媒介的上手實際意味著一種意蘊 (Bedeutsamkeit),意蘊即人與世界相遇“作為什么(das Als-was)和照面之如何”的場境[33](P140)。而海德格爾進一步指出,意蘊緣起于有目的的關涉性交道[34](P107),因而人與媒介的照面總是帶著目的性的何所向,媒介總是向著人的此在為我性(for us)地涌現敞開,并被納入人的生命存在場境之中。
馬丁·塞爾看來,媒介即給予,但事實上作為現象的媒介本身也將被意向所給予,因而即便是習得同一種語言體系、書寫技藝,人們能夠將其內向構序的思維活動也非完全一致,在王羲之心里浮現的文字圖形會是瀟灑靈動,而在顏真卿心里浮現的文字則是端莊肅穆;飽讀詩書的康德與目不識丁的文盲同樣用語言媒介所塑形的思維活動也是截然不同的;即便采取相同的媒介義肢進行精神生產勞動,所處的生產狀態也天差地別。因而在媒介交道之中,作為客體存在者的物性第三持存實際上僅僅只是一種對象,它無法自我實現自身,唯有待生產者將精神生產勞動有意蘊地投注其上,從而對其進行激活。
媒介的上手不等于人與構成媒介的工具性設備質料本身相契合,而是人們能夠親熟而流暢地通達媒介界面所敞開的意義空間從而進行著精神構序,如若一臺電腦無法開機,一本書籍遞與文盲,其物質物相并未失形,但是人們能夠進行精神生產勞動的空間已然湮滅。因而,精神生產勞動通過媒介上手復構的不是一種絕對實在,而是一種被給予的實在,這種實在性唯有通過媒介才能夠通達[23](P219)。
對于個體而言,媒介的上手意味著,它不再只是一種物性存在的意識外殼,而是內化自身意識此在的非對象性的意蘊,這個過程實質上是媒介由對象到現象的過程,媒介不僅僅是個體實在遭遇的物性客體之“對象媒介”,而是成為了人之本有體驗當中的一種存在方式的“現象媒介”[35],但這種存在方式并不存儲于媒介物之中,而是就發生在即刻當下人們如何組織意識流的精神物相化活勞動之中,具體表現為意識流的空間片段(例如一個個文字、一句句語言還是一幀幀圖像)與時間節奏(意識活動的快慢)。
而意識義肢化(媒介化)的過程,就是人們的內感官與外感官從同一性到逐漸分離的過程,先在的媒介操持(外感官)逐漸內化為一種有意蘊的意識慣性(內感官),因而人們脫離了言說、書寫、圖繪,腦海的意識流依舊可以通過這些媒介形式進行組織。這種意識時空存在方式經歷無數次實踐之后則會形成一種“確定的親熟狀態”,它是由人們過去“何所向”的媒介交道活動所生成的一種“特定的視野(Sicht)”,以一種先行時間來指引著人們未來對于世界的環視(Umsicht)[33](P71)。因而,當一個人親熟了文字對于意識流的組織方式之后,被拋身于一個視覺化、圖像化的時代總是感覺十分不適以及自身意識難以言說的局促,這是因為其所遭遇的媒介義肢已經不是所親熟的上手持存,圖像與影像媒介這種“對象媒介”所意蘊的時空規則與其內化于心的“現象媒介”所構序的意識之流發生了沖突,因此媒介便跌落于在手之中。
四、社會意識筑模:媒介作為次級精神生產(精神交往)裝置
精神生產勞動在生產勞動目的與精神愛多斯支配之下經由媒介塑形成為完成時態的精神產品,例如一本書籍、一篇報道、一條短視頻。當一種精神產品面向社會被消費之時,往往會引發一輪新的認知生產,有如五四之時《新青年》的出版帶來一輪鏈環的思想革新,而這便是物質生產不具有的次級生產效應,這個過程亦即馬克思所說的精神交往[24](P16)。因此,當人們借助媒介進行精神交往的過程,也是一個精神再生產的過程,它使得人們內蘊于媒介之中的個體意識被復制,成為一種與他人分享從而實現共在的社會意識。而這個過程,同樣離不開媒介的運作。
(一)社會意識關系構式:媒介作為精神交往的樞紐
精神生產的特殊性在于,精神產品的內容往往是可復制的,精神生產者真正生產塑形與構序的不是構成某個精神產品的物質性外殼,而是其內蘊的精神空間,一本書籍可以重復印刷改版、一篇報道可以多網頁轉載,可是其內蘊的信息空間并不會損耗。在此過程中,精神生產者將自身的意識流通過活勞動對象化與物相化于其上,使得精神產品本身具有一種內嵌的事件更迭與時間流逝,因此,在精神產品的外部物相存在之下,實質是一種對于社會記憶意識流進行支配的功能內相,于是精神產品本身亦成為了斯蒂格勒所說的一種作為時間客體的媒介[20](P21)。而受眾在對精神產品進行接觸之時,便是借助這個時間客體的內在時間秩序來實現觀看當下片刻的意識塑形與構序。
精神生產勞動最終的構序對象不是對于物質材料的塑形構序,而是對于人們當下感性存在社會意識的修剪。雖然從總體上,社會記憶能夠憑借媒介長存,并不會因為精神生產勞動的挪用而損耗,可是人們感性存在的當下記憶與注意力卻是有限的、可侵擾捕獲、可刪改的,因此它可以成為特定精神生產所祛序與構序的塑形對象。媒介的意識流總是向受眾涌現,一旦人被影像媒介所捕獲,內心的語言組織則發生逃逸,意識被屏幕的語言所填充。由于受眾的注意力總是有限的,沉迷于此意識流則忽略了彼意識流,因而,真正的文化工業不是一種霍爾式的符碼編譯與葛蘭西式的霸權謀合,而是占據對受眾當下片刻意識物質外殼的爭奪,用戶可以完全不認同媒介所呈現的內容,但是當其思考的媒介外殼被占據之時,便是一種大他者的無意識投流。當用戶的意識塑形在一種特定媒介之中沉浸日久,其他的媒介感知就會退化,這也是為何觸屏時代人們提筆忘字,讀圖時代人們語言能力退化的原因。
正如德勒茲指出,大腦即屏幕[36],人類大腦的意識流便如同電影一幀一幀的記憶片段所組成的時間-事件流,而精神生產的最終目的,便是通過媒介這個“時間客體”內在的時間片段來修改受眾的記憶片段,對其記憶進行脫型/塑形、祛序/構序,從而以自身的內在記憶取代受眾的記憶,于是某一精神產品所蘊含的社會意識不再獨屬于自身,而是向公眾進行意識投流從而成為一種集體的社會意識關系構式(configuration)。也正是因此,某種精神產品具有了超出其物質媒材的價值,因為,決定某一精神產品價值的不僅僅是單個初始生產者的活勞動塑形,還有社會集體在場活勞動關系構式之中所合流的集體精神生產勞動時間。媒介的意識投流得以集體化之時,也是人們實現特定的精神交往從而使得自身存在化作共在之時。正如馬克思指出,精神交往不僅僅是一種信息的傳遞,而是憑借特定信息所實現的人與人的關系連接,從而形成一種新的社會集體,“交往在一定范圍內形成一種社會凝聚力,它本身是一個部落或民族獨立存在的黏合劑”[24](P4)。因此,媒介的意識投流造就的不僅是一個共同參與的當下時間片段,也是一個被給予的共同世界。馬克思所指認的“意識就是人與自身環境的關系”之中的“環境”首先表現為一種媒介環境,這種環境不是形形色色的媒介物種,而是一種被媒介所給予的共同面對的社會實在,人們在這個媒介實在之中對世界進行實踐關照,并由此形成自我的周圍世界。媒介實際上不僅使得人們的意識共時化為一種社會意識,也使得人們一定的社會存在在此刻同一化為一種共在。
(二)社會意識結構筑模:媒介成為先驗的精神架構
馬克思指出,特定物質生產方式成熟到一定時期將會產生一種結構筑模(modeling),即人類社會的生產勞動與生活交往沉淀為一種相對穩定的有序性結構,并以一種模板般的慣性方式維系自身的再三運作。這種筑模并非可見的實體,而是發生于人們當下實踐活動連接的動態社會場域之中,猶如意識形態國家機器不是可見的權力機構,而是當下正在發生穩定功能運作的權力支配本身[12],但這種結構的運作卻離不開作為物質持存裝置的生產資料的發動。
同理,當一定的媒介形式成為一定社會歷史時期主導性的意識外殼之時,當某種媒介意識內容成為每個人不得不面臨的精神境況之時,那便會形成一種先于個體存在的媒介結構筑模(media-modeling)。對此,斯蒂格勒也指出,正是作為媒介技術的第三持存,使得特定的歷史經驗被持留與擴散,成為一種非歷史化的先驗精神構序,而這便是康德筆下先天綜合架構的由來[20](P46)。一方面,這種經由媒介所架構的先天綜合,將成為每個人的意識所萌發的歷史性前提;在馬克思看來,這便是人們一定的社會定在所不得不遭遇的歷史先驗條件,也是海德格爾所指認的那個已經此在[37](P377),即人們的當下存在總是不得不背負的一定歷史條件。另一方面,這個媒介內蘊的歷史先驗精神架構也成為了每個人進行自我精神生產的象征界大他者,它總是建構一種鏡像式的偽主體[38](P42)。因為任何一種媒介的呈現都是一種可見性的編排,正如梅洛-龐蒂所說的,不可能窮盡存在的表達[39](P211),但經由媒介的中介,原本構建精神負熵的精神塑形構序卻仿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符號物相化的斑斕世界[40]。并且,媒介進一步具身式地上手從而使得自身也遁入覺識之外的幽暗[41],于是,媒介編排的精神世界卻仿佛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永恒世界。因此,人們的精神存在從一開始便是一種被媒介所架構的幻象與不可能存在之真。
而當媒介成為一種精神筑模裝置之時,也是人們精神交往的物象化與物化的開端。在馬克思哲學語境之中,物象化(Versachlichung)意味著人與人的關系依靠物與物的關系得以呈現,猶如人們的精神交往總是內在于特定的媒介之中,精神與精神的交往實際是媒介與媒介之間的勾連;而物化(Verdinglichung)則意味著物背后的關系凝結被遮蔽抹去,原本是社會關系的物相凝結,卻仿佛成為物的自身屬性[42],人們把媒介的精神架構當作一種自然而然的存在而忘卻其背后的生產構序。媒介物化并非人們對于媒介的一種主觀誤認,媒介還進一步成為一種意識形態崇高客體,人們將自身的交往關系與交往制度建構于媒介之中[43](P244)。在古代,西方的教會與東方的宗廟都不僅僅是虛幻的意識形態表征,而是物化成為構造人們社會實踐的樞紐,人們圍繞其建立社會場域與游戲規則。在當代的深度媒介化世界,人們與世界的關系連接更是被新聞報道、視頻直播、數字賬號等廣泛的媒介所架構,甚至人們可見可及的數字世界也已然是算法媒介所編排,一旦離開了媒介的持存,人們的社會交往與世界存有幾乎將化作空無,而這便是馬克思所指認的人們身處一個“人對物”依賴的時代所無可回避的存在之命運。
結語:回到馬克思——媒介的生產與生產的媒介
在馬克思的哲學語境之中,生產不僅僅是一種經濟活動,生產的內在語義不斷流變、生成,在生產之中發生的是世界萬物在勞動者的心力流涌中不斷地祛序與構序,最終生產者與世界發生一種全新的存在重組[44](P1)。而德勒茲則進一步在生命存在層面將馬克思的生產邏輯改寫為欲望機器的生產,生產即是生命存在的內在驅力——欲望實現自身的過程,而機器則是生命存在的有機體,欲望唯有在機器裝配完成之時才得以實現與存續[45](P68),因此,生產即一種生命自我實現的基本存在姿態。由此觀之,生產的邏輯毫無疑問與媒介的邏輯所暗合,因為從媒介生態學視域來看,可供性即媒介性,這意味著原本異質的事物經由媒介的中介連接重組,并生成一種新的存在方式[46](PP.364-365),可以說,連接即生產,中介即媒介的生產方式。如果說生產意味著機器與機器的裝配,那么生產資料即是這種裝配得以實現的元機器。但與一般機器所不同的是,媒介首要連接的是人們的心靈與世間萬物,媒介所開辟的是人們的精神存有。
生產是一種生命心力的流動,但卻并非一種瀉水置平地的洶涌亂流,每一種生產最終的生命流向其實都內在于生產目的與愛多斯的指引,并且被生產資料所框定。如果說,德勒茲所看重的是生產之中事物之間的連接創化過程,馬克思則更加看重生產的最終指向[47],即混亂無序的且以一種與人“漠不相關的形式(Form des gleichgültigen Bestehns)”存在的事物重組為一種以“有用的形式(nützlichere Form)”而持存的社會歷史之序[9](PP.328-329)。弗盧塞爾(Vilém m" Flusser)亦有類似的思考,在他看來,人類的信息傳播與存儲即是為了抵御生命的熵增,傳播即用符號生產起一個超脫于自然的、屬人的意義世界 , 以此抵抗孤獨 、 遺忘與死亡[48](PP.11-12)。 從馬克思歷史現象學的生產視野來看,傳播本質上就是一種從無到有的精神生產構序、從而創構社會歷史負熵質的創構活動,而媒介是人們筑模精神世界的物性持存與義肢延伸。理解媒介,正是要撇去那些流于表象的符碼浮沫,去重新發現精神世界得以建基的物質性架構。 因而, 當人們孜孜不倦地對媒介與存在進行追問之時,回到馬克思,發現馬克思,或許能夠為新的視野掘進與理論建構開拓一種更加精彩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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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dia as Means of Spiritual Production:The Ordering of Consciousness and the Modeling of Social Consciousness
SHU Xiu-fang,HU Jian-qiang
(College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Anhui University,Hefei,Anhui,230601,PRC)
[Abstract]Marxs Theory of spiritual production sees the fundamental role of material practice to spiritual concepts.Taking Marxs historical phenomenology as the path,this paper further points out the significance of media as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for spiritual production.As the means of spiritual production,the media is the prosthetic arm that shapes and objectifies consciousness,the encoding device that transforms the structure of spiritual symbols,and realizes the beginning of spiritual production through the way from objects to phenomena.The content of spiritual production carries on the consciousness stream through the media,thus triggering the secondary spiritual production of social consciousness and creating the structure of peoples spiritual communication relations.Furthermore,the social consciousness of the media structure gradually models into a spiritual transcendental framework,in which people realize their own spiritual existence,but are also restricted by it,forming a kind of dependence on the media.
[Key words]spiritual production;social consciousness;media production;media phenomenology;historical phenomenology
(責任編輯" 王明麗/校對" 維佳)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深度融合背景下主流媒體內容生產的情感轉向研究”(21BXW016)
[第一作者簡介]束秀芳(1971—),女,安徽合肥人,歷史學博士,安徽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媒介理論、文化傳播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