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發展的機制研究

摘" 要：分析傳統文化對經濟發展的作用效果及賦能綠色發展的機制路徑，為構建生態文明、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新路徑。基于新制度主義的理論基礎，對傳統文化影響經濟發展的作用機理進行分析，并結合經濟發展現狀，探究以儒家文化為內核的中華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與機制。構建固定效應模型對研究假說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同時通過提高公眾環保意識、引導政府制定環境規制政策兩種路徑賦能經濟綠色發展。在各個城市中，文化與經濟發展能夠協同發展。實現經濟綠色化、低碳化轉型，應重視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的協同聯動對政策發揮效用的促進作用，充分利用好傳統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走中國特色的高質量發展道路。

關鍵詞：中華傳統文化；儒家文化；非正式制度；綠色經濟；綠色發展

中圖分類號：F273.1；X21; G12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2272.202411055

基金項目：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皮格馬利翁效應：文明城市建設與創新生態系統質量”（KYCX23_2290）

作者簡介：杭嫻（2000-），女，南京審計大學經濟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業經濟學。

Research on the Mechanism of Green Development Empowerment by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Hang Xian1， Qin Xiangyue2

（1.School of Economics， Nanjing Audit University， Nanjing 211815， China; 2.ByteDance， Chengdu 610041， China）

Abstract：We aimed to explore the role and mechanisms of traditional culture in fostering green development， providing a new approach to building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and achieving high-quality economic growth. We analyzed the impact of traditional culture on economic development based on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of neo-institutionalism and examined the internal logic and mechanisms by which Confucian culture， as the core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empowers green economic development. We constructed a fixed-effects model to empirically test our hypotheses. Our results indicate that Confucian culture positively promotes green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it does so by enhancing public environmental awareness and guiding the government to formulate environmental policies. We found that in various cities， culture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can develop synergistically. To achieve a green and low-carbon transition of the economy， it is crucial to value the synergistic effect of informal and formal institutions on policy effectiveness and to fully utilize traditional culture as an informal institution to pursue a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path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Key Words：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Confucian Culture; Informal Institutions; Green Economy; Green Development

0" 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在經濟發展新常態下，我國長期以來依賴于高能耗產業拉動GDP指數的傳統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與資源環境約束的矛盾日益凸顯。推動經濟綠色化、低碳化發展既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本質要求，更是全球產業變革的大勢所趨。為開創高質量發展新局面，在經濟政策上，我國著力以創新驅動打造經濟增長新動能，以區域深度合作助力產業布局優化，以資源剛性約束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并取得了一系列的階段性成果。2023年1月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的《新時代的中國綠色發展》白皮書顯示，一方面，我國綠色產業規模不斷壯大，可再生能源產業發展迅速，風電、光伏發電等清潔能源設備生產規模居世界第一，多晶硅、硅片、電池和組件占全球產量的70%以上，綠色裝備制造成本持續下降，能源設備、節水設備、污染治理、環境監測等多個領域技術已達到國際先進水平。另一方面，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持續深化，化解過剩產能并淘汰落后產能，“十三五”期間，累計退出鋼鐵過剩產能1.5億噸以上，水泥過剩產能3億噸，地條鋼全部出清，電解鋁、水泥等行業的落后產能基本出清。同時，學界當前關于賦能綠色經濟發展因素的研究視角主要集中于環境規制、綠色金融、數字化轉型等多個制度經濟學因素，鮮有學者聚焦文化傳統等非正式制度對經濟決策行為的重大影響。

制度實質上是由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兩種規則要素構成的，新制度主義的代表學者道格拉斯·諾斯［1］指出，即使在最發達的經濟體中，正式規則也只占決定人們選擇的總約束中的一小部分（盡管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人們行為選擇的大部分行為空間是由非正式制度來約束的，對于一個勇于創新的民族或國家來說，意識形態有可能取得優勢地位或以“指導思想”的形式構成正式制度安排（或正式約束）的理論基礎和最高準則。非正式制度在中國更具有典型性和強大生命力，傳統中國社會是一個具有濃郁義務本位色彩的社會，日常交往的人際關系根植于人倫、人情這些基本倫理道德。在幾千年來的文化演進中，以儒家文化為根基，形成了一套中華特色的價值觀體系，這套體系是中華民族剛健不息、厚德載物精神的價值基礎和根源，是中國人安身立命和社會制度秩序建構的重要文化資源，更是幾千年來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重要精神原動力。儒家文化所蘊含的生態理論資源潛移默化地塑造著中華民族的自然觀與生命觀，倡導“天人合一”是中華文明的鮮明特色。基于此，充分發揮傳統文化此類非正式制度的價值引導作用，為重建生態文明、實現綠色發展提供了一條新穎的可行之徑。

在新制度主義視角下，中華傳統文化如何賦能綠色經濟發展，其內在的影響機制是什么？在不同城市之間，文化是否能夠與經濟協同發展？上述問題目前尚未得到明確的理論回答，也缺乏細致的實證分析。綜上考慮，本文從新制度主義視角出發，對中華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內在邏輯進行理論分析，同時以2011-2021年中國280個地級市為樣本，將儒家文化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代理變量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發現，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同時這種促進作用具有長期的穩定性。進一步研究發現，儒家文化能夠與當地綠色經濟協同發展。與現有研究相比，本文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在于：①聚焦非正式制度背后的經濟因果，研究中華傳統文化影響經濟決策行為的理論邏輯，為實現經濟綠色化發展提供了新視角。②識別出中華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內在機制，進一步驗證了文化自信對于綠色經濟發展的正向激勵作用，有助于理解中華傳統文化在中國特色經濟高質量發展道路上的價值導向作用。

1" 文獻綜述

1.1" 傳統文化影響經濟發展的理論基礎

1.1.1" 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概念剖析

社會個體相互連接，形成多樣的社會關系，當這些社會關系開始規范化，社會制度便由此誕生。有關“制度”的概念化闡釋眾說紛紜，在新制度主義下，制度定義為社會組織的規則，其囊括了慣例、程序、習俗、角色、信仰、文化和日常生活中的知識［2］。制度的本質是嵌于各種政治、經濟組織中的正式規則或非正式的程序、習慣、規范與慣例。其既可以表現為憲政秩序，也可以是標準的官僚操作規程，還可以是工會治理慣例或者銀商關系［3］。綜合而言，制度可界定為“一種指導人類行為的意義框架符號系統、慣例與習俗等”［4］，是建構政治行動者行為的正式組織、非正式規則與程序。同時，非正式制度被定義為人們在長期交往中自發形成并無意識接受的行為規范，包括意識形態、價值觀念、倫理道德、風俗習慣等［1］。將非正式制度與“文化”緊密聯系，非正式制度實則就是文化中的固有規則，是對適當或正常的行為畸形的非書面固定［5］。與之相對應的，正式制度則為“被廣泛接受的、公開編纂的規則，通常是由官方渠道建立、傳播和執行的，如立法制度、行政制度、司法制度、官僚制度等”。

當新制度主義理論傳入中國，制度定義為“至少在特定社會范圍內統一的，對單個社會成員的各種行為起約束作用的一系列規則”［6］。這種規則包含正式及非正式兩種形式，正式規則可以是法律規則、組織章程等具有“他律”色彩的規則；相對應的，非正式規則是如道德規范、習俗等在潛移默化中規范社會個體行為的規則，其具有強烈的“自律”色彩。這種“他律”和“自律”體現在兩種制度的實施途徑上，非正式制度利用個體的道德判斷和道德感對行為進行約束，當違背了“約定俗成”的規則，無論是習俗還是成文法例，人們心里會產生負面的道德感，從而約束社會個體行為［7］，與之相反，正式制度利用“明確的、預設的通用參數約束或激勵個體的行為”［8］。在此設定下，正式制度具有“低靈活性”的弊端，為解決這一難題，制度執行者設計非正式制度以解決正式制度未能預料的問題。基于以上認知，非正式制度又被稱為正式制度的“次優方案”，綜合而言，非正式制度的產生，是由于正式制度本身具有的模糊性以及正式制度執行過程中的世俗化、習慣化。

非正式制度誕生于正式制度，二者又以復雜的方式相互作用，基于制度有效性與制度目標一致性，學界提出了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互動的類型學。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目標一致，且正式制度發揮效用時，二者達到最佳的互動狀態——協同。非正式制度一方面可以應對正式制度無法預料的偶發情形，另一方面非正式制度為社會個體遵守正式制度創造了內在動力，是正式制度發揮效用的支撐條件［9］，倘若目標一致但正式制度無法發揮效用時，非正式制度就會替代正式制度規制個體行為。當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目標不一致，且正式制度趨于無效時，決策者將試圖利用非正式制度替代正式制度，而兩者的目標不一致勢必會帶來沖突；若兩者目標不一致，且正式制度有效，哪怕非正式制度參與者內心并不贊同正式制度，其也只能適應正式制度。

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二元互動框架衍生了分析性概念，學界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諸如“正式—半正式—非正式”三元框架、“制度—生活”框架等［10-11］，并將這些研究應用于優化社會規制、改善公共物品供給、推動性別平等等現實生活［12］，從一個全新的角度推動政策完善。

1.1.2" 鄉土中國里的非正式制度：根源于傳統文化的治理路徑

《鄉土中國》一書中將中國社會定義為“熟人社會”，其提出傳統中國社會是一個鄉土社會或熟人社會，主要特點是以親情關系（包括血緣、地緣關系，親戚、朋友關系）為基礎［13］。此外，Ralph［14］在提及中國商業管理時表示，與西方重視書面的契約和程序不同，中國更注重個人之間的關系，這使得非正式制度在我國社會治理中盛行。傳統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根源作用于經濟發展的內在原因是：在鄉土社會層級，傳統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的根源，體現在人際關系、風俗習慣等日常生活里；地方治理“入鄉隨俗”，地方政府官員會因地制宜、靈活變通安排非正式制度應對治理過程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新問題，最終形成良性政策結果［15］；而國家層級的治理便是地方治理成果的集合，換言之，傳統文化在鄉土流傳，影響地方決策，繼而上升至國家治理層面。從議題維度來看，中國非正式制度在行政體制運作、公共事物治理、經濟治理3個領域發揮作用。在路徑維度，揭示了非正式制度在中國的演化進程，傳統社會中，中國政治體現出“雙軌”結構，鄉土社會依靠“禮之道統”的結構運行［12］。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經濟轉軌、制度變遷互動機制不斷加深，資源配置及社會調節機制呈現出復合性特征，既有公開化的法律制度規則，又有隱蔽性的非正式制度的關系規則。

綜上所述，具有濃厚“關系之治”色彩的傳統背景，使得非正式制度在我國經濟發展中的調節作用更加顯著。文化是滋養經濟的土壤，為經濟發展提供內在的價值動力以及外在的價值環境。儒家文化作為中華民族精神的價值內涵，對中國特色經濟發展道路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本文將通過理論分析闡釋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傳統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影響當代經濟發展的作用機制，并通過實證分析進行驗證。

1.2" “新常態”下的綠色經濟發展形勢及研究意義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進一步提出“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隨著對綠色經濟研究的深入，國內學者從不同角度對綠色經濟發展進行了大量研究。理論上，綠色發展是在高效利用資源環境的前提下創造經濟財富并增進社會福祉的可持續發展模式［16-17］。綠色發展是實現經濟綠色轉型和提質增效的重要推動器，同時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培育經濟社會發展新動能的必然選擇［18］。實現綠色發展的關鍵在于“以構建綠色區域為抓手，創建綠色城市和綠色鄉村為構建綠色區域的前提和條件，實現產業的綠色化，或者說構建綠色產業體系為綠色城市和美麗鄉村建設的內核和著力點，與此相呼應，綠色制度的建設當為保障體系”［19］。

實現綠色經濟轉型對我國高質量發展具有不可忽視的重大意義。從企業角度來看，關注企業兼顧綠色和智能的轉型對制造企業高質量發展有重要意義［20］。從綠色金融的角度出發，在可持續增長理論的基礎上，將減排技術內生化，建立帶有環境約束并包含金融部門的經濟增長模型，解釋了綠色金融促進綠色經濟發展、實現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內在機制［21］。從城市環境規制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綜合水平來看， 環境規制對長三角城市經濟高質量發展呈現先促進后抑制的“倒U”型非線性影響［22］。

1.3" 文化影響綠色經濟發展的現有研究

根據既往對綠色經濟的研究，在氣候變化不定和關鍵資源稀缺的時代，文化能夠通過影響個人和社會的消費觀以及城市建設觀，大力發展和維持綠色經濟［23］。東亞地區均受儒家文化影響，聚焦于東亞地區特殊的文化背景及社會制度，研究發現中國、日本以及越南等國家在不同時期的綠色經濟增長都在一定程度上歸功于文化因素［24］。

儒家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根源，其內含的“自然觀”構成了“綠色經濟”的精神內涵。我國以儒家文化為主的傳統文化中不乏對人與自然關系、社會經濟發展與生態資源環境關系的探討，這為綠色經濟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堅實的歷史基礎［25-26］。儒家文化中提取出“節制”“憂患意識”以及“和諧包容”，與新文明理念之間的共通性對綠色經濟的發展具有很大的借鑒意義，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發展綠色經濟的核心理念［27］。儒家“天人合一”生態倫理思想闡釋了其對滿足人類尋求發展與保護大自然之間保持動態平衡的重要作用［28］。

1.4" 綜合評述

在新制度主義之下，被隱藏的經濟政策發揮效用的另一層原因得以揭示。中國社會的“人情”色彩塑造了獨特的社會網絡關系，在關系網絡體制下，非正式制度的作用更加顯著，正式制度政策效用最大化必須滿足與非正式制度目標一致的條件，若二者目標發生沖突，往往會導致經濟發展的低效，非正式制度滲透在人際交往的方方面面，往往比正式制度更能影響經濟增長方式和社會發展水平，有效的制度安排必然是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有機統一。沉浸于儒家文化中的中華傳統禮法文化以“親親”“尊尊”為特色，禮作為一種約束人的內在的習慣、規范，成為維持社會秩序的重要機制，具有“自覺性”的特征，法則代表一種成文或正式的制度，禮更是優于法的存在。

目前的研究大多聚焦正式制度層面，忽視了非正式制度層面的“文化”“習俗”等對正式制度的替代、協同作用，這也是本文的理論意義所在。此外，從現實意義層面看，文化是中華民族綿延五千年的支柱，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繞不開對傳統文化的傳承，尤其在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下，堅定文化自信是建設中國特色現代化的要義所在。儒家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搖籃，其“自然觀”是綠色經濟思想的來源，其“義利觀”長久以來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認知觀念與行為決策，以儒家文化為價值導向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為實現低能耗、高效率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思路，更是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有利之舉。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社會關系網絡的制度化、規范化形成了社會制度。身處社會關系網絡中的個體在長期交往中自發形成并在潛移默化中被接受的規則，便形成了“非正式制度”，同時為了維系社會制度穩定而有意識制定出來的規則也就形成了“正式制度”。正如上文所述，兩種制度存在4類互動機制，本文旨在尋求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最佳機制，因此只探討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目標一致且正式制度能夠發揮效用的協同聯動機制。在這種互動機制之下，正式制度從“激勵”“約束”“引導”3個角度出發制定成文的規制政策；非正式制度通過“懲戒監督”“價值導向”“傳遞內化”3項職能規制社會個體行為、引導正式制度的建立［29］。結合現有的制度研究成果，本文構建了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機制模型（圖1）。以下將以儒家文化為視角，對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直接機制及間接途徑進行詳細闡釋。

2.1" 儒家文化影響經濟決策行為的理論邏輯

儒家文化作為我國傳統文化的代表思想，以非正式制度的形式作用于我國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儒家哲學的自然觀包含兩個層面：①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②人與自然的本質同源。前者強調“正德、利用、厚生”的思想，重視人與自然的相互依存關系，提示人類應有節制地開采自然資源。后者強調“萬物一體”“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同根同類，人就能夠與自然互相關照，互相為用。綠色經濟作為我國探索出的一條可持續發展的新經濟形式，能夠實現經濟和生態的雙重效益，綠色經濟建設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社會的宗旨正是從儒家“自然觀”中演化而來，在綠色經濟發展的關鍵時期，儒家文化以“自然觀”思想直接引導經濟決策以生態為先，助力綠色經濟轉型，由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水平存在直接的正向影響。

2.2" 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轉型的路徑分析

作為非正式制度的儒家文化賦能綠色經濟轉型存在兩種路徑：一方面以自身的3項職能直接約束公眾環保意識；另一方面，通過與正式制度的互動機制，引導正式制度下政府相關政策的制定。

首先，儒家文化的“義利觀”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人們價值觀的塑造。儒家文化強調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思想，倡導“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在此類禮義的教化下，社會公眾更傾向于自覺遵守道德要求、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在“自然觀”與“義利觀”雙重價值觀的共同引導下，社會個體一方面加強對自身行為的約束，減少因“一己私欲”違背社會道德、破壞環境的行為。其次，社會責任感培育了社會公眾的“主人心態”，驅使公眾積極主動承擔“監督者”的職責，對企圖通過低成本的末端污染治理來滿足環境規制要求的企業及個體進行監督。除監督之外，在非正式制度下，“輿論懲戒”直接影響了聲譽、信任與認同等社會資本［30］，同樣對規范個體行為有著強有力的效用。最后，非正式制度實現了“環保意識”的傳遞與內化，使得其成為行為的正統準則之一，結合“羊群效應”“從眾心理”的作用，公眾更愿意選擇為社會所接受的行為，即積極投身于綠色生活的號召中去，為構建可持續發展的綠色經濟奠定了深厚的群眾基礎。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儒家文化通過培育公眾的環保責任意識賦能綠色經濟發展。

正式制度以政府為主體，采取成文的行政制度、法律法規、經濟政策等強制型措施規制社會個體的行為。為實現經濟的綠色轉型，中央及地方政府頒布了一系列“硬性規定”。正式制度下的“硬性規定”是社會最基礎的秩序系統，但并不是唯一的，非正式制度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填補著正式制度缺失的空白。結合上文對制度研究成果的梳理，提高政策最終的治理效能、實現國家的善治目標離不開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的良性互動。通過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引導正式制度主體——政府制定政策，有助于實現環境規制相關政策效用的最大化。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儒家文化通過引導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賦能綠色經濟發展。

3" 研究設計

3.1" 樣本選擇及數據來源

本文以2011—2021年全國280個地級市為樣本，通過檢索中國孔廟網（www.chinakongmiao.org）和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整理得出各地的孔廟數量；根據中國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公報、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能源年鑒、中國環境年鑒等官方渠道抓取各省地級市層面的生產總值、財政支出、外商直接投資額以及第二產業增加值數據。并對初始樣本按照如下標準進行初步整理：①結合孔廟分布情形，青海、甘肅以及貴州等地的孔廟數量均為0，且數據缺失嚴重，故從研究樣本中剔除；②為了得到更加精確、直觀的回歸結果，對剩余缺失值采用插值法和ARIMA填補法進行補充。

3.2" 變量定義及測度

3.2.1" 綠色經濟發展水平

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TFP）在傳統全要素生產率的基礎上綜合考量了環境因素及資源利用效率，不僅關注生產過程中資源投入和產出效率，同時考慮了生產活動對環境的影響，如能源消耗和污染物排放，從而更全面的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活動對資源環境的影響。綜合而言，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能夠同時反映經濟增長質量及可持續發展能力，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指標。因此本文選取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TFP）作為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的指標，同時參照夏建紅等［30］ 的做法，采用超效率SBM模型進行測度。

3.2.2" 傳統文化

儒家文化（Confucian）構成了中華傳統文化的主流思想，因此，本文選取儒家文化作為傳統文化的代理變量。孔廟是供奉孔子和其他儒家先賢的廟宇，是儒家文化傳承和弘揚的重要場所。孔廟作為儒家文化的象征和中心地點，具有極高的象征意義和歷史價值。因而通過統計和測量孔廟的數量，可以更加直觀地了解儒家文化在各個地區的傳承情況和影響力。因此本文借鑒徐細雄等［31］的做法，以各地孔廟數量加1取對數后的指標衡量儒文化影響程度。

3.2.3" 控制變量

本文基于現有研究選取可能影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的指標為控制變量，其中包括政府干預程度、科學技術水平、產業結構、對外開放水平及人口密度（表1）。

3.3" 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對傳統文化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的理論機制分析，結合綠色經濟發展與傳統文化之間可能存在的非線性關系，本文建立以下基礎非線性回歸模型：

GTFPit=β0+β1Confucianit+∑β2Controlsit+μi+γt+εit

其中，i代表年份，t代表地級市編號。被解釋變量GTFPit測度在第i年的t城市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Confucianit測度第i年的t城市的孔廟數量，Controlsit代表一系列控制變量。εit為隨機誤差項，μi、γt分別代表城市固定效應及時間固定效應。

4" 實證結果分析

4.1" 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展示了核心變量與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同時本文根據地理位置劃分為東、中、西3個區域。

根據分析結果來看，被解釋變量“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TFP）”最值之間相差0.197 8，均值為1.008 7，標準差為0.029 7，數據整體波動較小，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相對穩定。解釋變量“孔廟數量（Confucian）”波動較大，受歷史因素影響，各地孔廟分布差異較大。查閱相關資料可以發現，孔廟在我國3個區域分布差異較大，西部地區受儒家文化影響明顯低于東、中部地區；雖然擁有孔廟數量最多的城市出自中部地區，但從整體來看，東部地區擁有孔廟數量的中位數高于中部地區，同時孔廟數量的波動也是小于中部地區，因此，可初步得出“東部地區是受儒家文化影響最大的地區”這一結論。

4.2" 基準回歸結果分析

根據豪斯曼檢驗結果，本文選取年度面板數據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作為本文的基準回歸模型，同時進行了簡單的普通最小二乘法回歸以進行比較分析，具體實證回歸結果見表3。

首先，表3列（1）、列（2）為采取普通最小二乘法的回歸結果，如列（1）所示，在未加入控制變量的情形下，城市的孔廟數量對該市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即受儒家文化影響越大的城市，其綠色經濟發展水平越高。隨后加入5項控制變量，得到列（2）的結果，經過分析可以發現，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在1%的顯著水平上，城市的孔廟數量依舊對該市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本文的假設1得以驗證。

其次，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結果如表3列（3）、列（4）所示。在列（3）中，只控制時間固定效應進行研究，在控制不隨城市個體變化的年度差異下，分析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的影響。可以發現，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儒家文化對于綠色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其次，在列（3）的基礎上繼續控制不同城市間的地區差異得到列（4）的結果，再次證實了本文的假設1，即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水平存在直接的正向影響。

4.3" 穩健性檢驗

為增強上述實證分析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采用替換核心變量、更換樣本區間以及工具變量的方式對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檢驗結果分析如下。

4.3.1" 替換核心變量：替換解釋變量

本文采用明清的進士人數代替孔廟數量測度儒家文化水平。在明清時期，科舉已經發展成為一種死板僵硬的選才制度，選拔制度全面森嚴，考試內容限定于儒家經典文書，而進士作為最后一級殿試的通過者，能夠體現當地對儒家文化的掌握程度，因而本文采用各地明清進士人數作為測度當地儒家文化水平的指標，數據來源于CNRDS數據庫，記為JS。為避免觀測值出現0的情形，本文采取對進士人數加1后再取對數的方式進行標準化處理。

替換儒家文化測度方式之后的具體估計結果如表4列（1）所示，可以看出儒家文化的系數表現為正顯著，與上文基準回歸中儒家文化顯著促進綠色經濟發展的研究結果相一致，表明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4.3.2" 替換核心變量：替換被解釋變量

本文采用綠色經濟效率代替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度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綠色經濟效率的測算數據主要參考趙領娣等［32］的方式，采用GML-EBM的模型測算獲得，變量名記為GEE。具體的回歸結果如表4列（2）所示，孔廟數量對綠色經濟效率依舊具有顯著的正向效應，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保持一致，表明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4.3.3" 替換樣本區間

由于少數民族地區具有自身獨特的民族文化并且所處的地理位置也偏離孔廟分布中心，例如西寧、玉樹、雞西等，其受儒家文化的影響程度可能相對較小，故本文采取剔除少數民族地區數據的方式重新進行回歸。根據表4列（3）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在縮小樣本數量后儒家文化仍然對綠色經濟發展水平起著顯著的正向作用，表明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4.3.4" 工具變量法

根據基準回歸結果，本文初步驗證了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但經過千年歷史變遷，我國的孔廟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損毀，因而導致其數量的統計存在一定的偏差。本文雖然已經盡最大努力采用借鑒相關研究數據或者查詢古籍及相關網站的方式確保孔廟數量的準確性與完整性，但仍不可避免產生誤差，模型中可能存在遺漏變量所導致的內生性問題。為此，本文采用工具變量回歸來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將各地明清時期的貞節牌坊數量加1后取對數，記為ZJ，以作為儒家文化的工具變量。貞節牌坊是儒家文化中三綱五常要求女性恪守婦德的一種表彰，反映出對儒家文化的封建禮教觀念的認可，與儒家文化密切相關。因而，貞節牌坊越多的城市受儒家綱常思想的影響程度就越深，滿足了工具變量的相關性要求。而貞節牌坊所體現的是對于古代女性歧視與壓迫的普遍社會形態，與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無關，因而以貞節牌坊作為工具變量從理論上看能夠很好地滿足外生性要求，檢驗結果見表5。

根據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來看，在第一階段，工具變量ZJ與解釋變量Confucian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可以說明貞節牌坊的數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當地儒家文化氛圍的濃厚程度；同時，工具變量ZJ的F值為58.578 0，具有弱相關性，本文選取貞節牌坊數量作為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在第二階段，儒家文化的系數為0.011 9，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在使用工具變量后儒家文化依然對綠色經濟發展水平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模型依舊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5" 中介機制分析

通過基準模型回歸的結果可知，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具有促進作用。在這一部分，將探討儒家文化是通過何種途徑影響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的。通過前文的理論分析，本文認為儒家文化通過“培育公眾的環保責任意識”及“引導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兩種途徑作用于綠色經濟發展，下文將通過實證分析來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列示在表6。

5.1" 公眾環保意識

本文使用各地在2012-2021年間公眾環保關注度作為環保責任意識的測度變量。在互聯網時代，人們往往通過上網搜索來獲得自己感興趣或者關注的信息，而在眾多互聯網搜索引擎中，百度是中國公民用于搜索信息的最主要途徑。借鑒以往研究發現，主要通過統計公眾對于“環保”關鍵詞的百度年平均搜索數據，將其加1再通過取對數來進行測度，記為HG。

首先，列（1）通過將儒家文化對大眾對“環保”的關注度HG進行回歸，可以發現儒家文化對公眾“環保”關注度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這說明儒家文化的“自然觀”能夠有助于公眾環保意識的培育。其次，在列（2）中，同時引入核心解釋變量（Confucian）和中介變量（HG）對被解釋變量（GTFP）進行回歸，回歸系數仍舊為正數，并且能夠在1%水平上顯著，由此，公眾環保關注度HG的中介效應得以證實。綜上所述，儒家文化可以通過培育公眾的環保意識以助力綠色經濟發展，本文的假設2成立。

5.2" 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

本文使用各地例如環境、綠色、生態等詞匯詞頻數占地級市政府工作報告詞頻數之比來反映政府對制定環境規制政策的重視程度，記為CP。

首先，表6列（3）將CP單獨作為被解釋變量，與儒家文化Confucian進行回歸，回歸結果系數為0.001 6，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為正，說明儒家文化能夠加強政府對環境規制政策的重視度。其次，在列（4）中，將環境規制制定政策指標CP作為中介變量引入原模型進行回歸，回歸系數仍舊為正數，并且能夠在1%水平上顯著，驗證了政府制定環境規制政策的中介效應。綜上所述，儒家文化可以通過引導政府加強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以實現綠色經濟的發展，本文的假設3成立。

6" 進一步分析

前文通過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驗證了儒家文化能夠促進綠色經濟發展的基礎結論，并通過中介機制分析，探討了儒家文化促進綠色經濟發展的路徑。為了進一步探究儒家文化與綠色經濟發展之間的協同效應，即“對于不同強度的儒家文化，各城市的綠色經濟發展水平是否能夠與之協同發展”，本文將全樣本按照儒家文化水平的高低劃分為兩部分，探究儒家文化較強和較弱的城市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的情況。

依據儒家文化的平均數將全樣本劃分為受儒家文化影響較強的城市組與較弱的城市組，其后對不同儒家文化影響強度的城市組進行回歸，結果見表7，分組回歸的結果仍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說明無論是儒家文化強的城市還是儒家文化弱的城市都對綠色經濟發展起著顯著的促進作用。在采用似無相關檢驗對樣本進行系數差異檢驗后，儒家文化高于平均水平和低于平均水平的分樣本回歸的SC系數的卡方統計量為637.64，p值為0.000 0，在1%的水平上表現為顯著，這說明儒家文化更濃厚的城市，更容易吸收儒家文化中有關生態環保的理念，對于發展綠色經濟的意識就越強烈，因而這部分城市能夠以儒家文化為錦囊妙計去切實可行的發展綠色經濟，使得綠色經濟繁榮發展。

7" 結論與建議

7.1" 研究結論

在生態危機全球蔓延和新常態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發展綠色經濟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必然選擇和核心路徑。儒家文化作為千百年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中流砥柱，其“天人合一”的自然觀與綠色經濟發展理念不謀而合。同時，傳統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之一，滲透入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利用好傳統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對社會個體行為的規制，對于探索綠色發展新路徑具有非常重大的啟迪意義，因而探究儒家文化影響綠色經濟發展的作用機制很有意義。本文采用2012-2021年中國各地的面板數據對儒家文化和綠色經濟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儒家文化對綠色經濟發展有著直接的正向促進作用，并通過“培育公眾環保意識”及引導“政府加強環境規制政策的制定”兩種途徑助力綠色經濟發展。本文選取各地孔廟數量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作為衡量儒家文化和綠色經濟發展水平的指標，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對二者進行回歸，并通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保證了實證結果的穩健性。其次，以“關注度”為切口，一方面選取公眾搜索“環保”相關關鍵詞的頻數作為衡量公眾對環保關注度的指標；另一方面，以政府工作報告中出現“環境”“綠色”“生態”等綠色生態相關報告詞作為衡量政府對于制定環境規制政策的重視程度的指標，將這兩項指標作為中介變量，引入基準回歸模型進行回歸，對儒家文化促進綠色經濟發展的機制路徑進行了驗證。

第二，為了進一步探索傳統文化是否能夠與綠色經濟協同發展的問題，將各地按照受儒家文化影響程度劃分為“強、弱”兩組，進行分組回歸并對比分析，研究結果表明儒家文化能夠與綠色經濟協同發展。

7.2" 政策建議

傳統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與正式制度的協同聯動機制有助于實現政策效應的最大化，儒家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搖籃，為經濟發展提供內在的價值動力以及外在的價值環境，以儒家文化為價值導向賦能綠色經濟發展，為我國實現生態文明建設打開了新思路，是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有利之舉。

第一，提高文化自覺性。儒家文化中所倡導的“天人合一”“仁愛”以及“取之以時，用之有節”等生態文明思想對于發展綠色經濟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儒家文化強調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共生關系，要對自然抱有敬畏的態度。在儒家文化理念的倡導下，可以樹立人們的生態文明觀念，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步入綠色經濟生態文明建設新時代新征程的我們，需要樹立高度的文化自覺性，注重儒家文化的現代價值，積極的推動儒家文化與綠色經濟發展進行現代融合。

第二，執政者應積極將傳統儒家文化融入經濟政策，發揮公權力在弘揚傳統儒家文化方面的引領作用。一方面，在制定政策時以“德治”為基礎，佐以“法治”為補充，因地制宜結合文化背景制定多元化政策。另一方面，公眾對于儒家文化與經濟發展關系知之甚少，政府可以通過組織舉辦儒家講堂、儒商大會等形式弘揚傳統文化。同時，基于儒家文化，構建具有特色文化內核的綠色產業園區，提升社會成員對儒家文化的認同感，營造良好營商環境，為綠色經濟發展保駕護航。

第三，結合社會發展正確認識儒家文化在非制度經濟領域的價值引導作用。以儒學為主流的中國傳統文化其核心價值具有先進文化特性，其人性化、人情化傾向為中華民族的源遠流長賦予獨特生命力。誠然，儒學從封建王朝傳承而來，“以儒治世”為歷代統治者推崇，因此，我們應對其做出價值選擇，以歷史的眼光、時代的精神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對其加強理念、形式、內容上的改革與創新，融入新時代元素以確保儒家文化能夠適應社會的發展。其次，考慮到我國正式經濟制度的制定、執行尚不完善，應引導儒家文化這一非正式制度在經濟發展中發揮積極的價值引導作用，根植于傳統文化土壤構建新時代綠色經濟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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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