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賣花女》講述了一位衣衫襤褸、土腔土調的街頭賣花女伊莉莎在語音學家息金斯的訓練下成長為一名溫文爾雅、發音準確的窈窕淑女的故事。本文通過成長的理論視角,分析伊莉莎內外兩方面的成長,認為蕭伯納的《賣花女》是一部成長題材的戲劇作品。通過引領人的影響和內心的頓悟兩個方面分析了伊莉莎成長的原因,并且看到成長背后揭示出的劇作家蕭伯納對女性的關注,以及對女性獨立意識的贊美。
【關鍵詞】《賣花女》;伊莉莎;成長;女性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9-00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9.006
喬治·蕭伯納是英國現實主義劇作家,共創作51部戲劇,于1925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蕭伯納深受易卜生戲劇思想的影響,對當時社會中存在的問題和弊病尤其關注,通過戲劇揭示社會問題,他的批判現實主義劇作揭露了資本主義的罪惡,諷刺了資產階級的虛偽自私。他還為女性發聲,認為男性和女性應擁有平等的受教育權利和經濟權利。
《賣花女》創作于1912年,于1914年在倫敦上演。1956年,被改編為音樂劇《窈窕淑女》。《賣花女》講述了語音學家息金斯為證明自己關于語音與階級的觀點,與朋友辟克林打賭,將一位衣衫襤褸、土腔土調的街頭賣花女伊莉莎訓練成了一位溫文爾雅、發音準確的窈窕淑女的故事。國內外對《賣花女》的研究主要從女性主義、人物形象、社會批判、自我概念、愛爾蘭性、人物成長等角度分析,對于該戲劇的研究比較多元,在前人的基礎上,本文擬借用成長小說的理論視角,通過引領人的影響和內心的頓悟兩個方面分析《賣花女》中伊莉莎的成長。
一、成長的詮釋:《賣花女》 ——成長題材戲劇
賣花女伊莉莎的成長首先直觀地表現在她外在的變化。第一,衣著變化。第一幕出場時的賣花姑娘草帽“沾滿了倫敦的塵土和煤煙”“穿著一件質量很次的黑色粗呢大衣”“靴子也很破舊了”[1],經過改造變成了一位美麗整潔的淑女。第二,儀態變化。第三幕,伊莉莎參加大使館的宴會,她“出類拔萃嫵媚動人的儀態”“同維多利亞女王一模一樣”[1]的神氣,使大使夫人對她贊不絕口,大使翻譯甚至認為她是匈牙利王家公主。第三,口音變化。經過訓練,伊莉莎的口音更加標準,從而徹底蛻變成上流社會的淑女。息金斯母親的茶會上,伊莉莎發音“拘謹而正確”,聲調也很美。[1]但外在的變化僅僅是浮于表面、經不起深究的,外表美麗、儀態端莊、發音標準的伊莉莎能夠偽裝成上流社會的公主但卻無法真正躋身上流社會,階級和經濟地位的巨大鴻溝難以跨越,伊莉莎所取得的真正成長體現在精神層面的思想蛻變。經歷過困惑與迷茫后,伊莉莎最終能夠與自己和解,堅守了自己的獨立性,內心的自我意識覺醒,是她成長的標志。
有學者將成長小說總結為以下幾個特征:一,重點圍繞一個年輕人,展現他生命中的從懵懂到成熟的階段,尤其是性格的發展變化;二,塑造“完整的人”,人物的性格不斷成長;三,最終達到“處世和諧”,結局多與社會融為一體,充滿希望積極樂觀情緒。[2]《賣花女》圍繞伊莉莎從懵懂到成熟的性格變化展開,性格不斷成長,最終找到了自己在社會中的定位,結尾充滿積極樂觀的情緒,因此伊莉莎的變化可以從成長的理論視角進行解讀。
關于成長理論,巴赫金認為:“主人公的形象不是靜態的統一體,而是動態的統一體。主人公本身的性格在這一小說的公式中成了變數,主人公本身的變化具有了情節意義。”[3]成長小說主人公的性格隨著時間推移發生著動態變化,“往往會認識不同種類的引領人和建議者,最后經過對自己多方面的調節和完善,終于適應了特定時代背景與社會環境的要求,找到了自己的定位。”[4]伊莉莎獨自踏上尋找自我的旅程,走向她渴望的世界,即獲得一份穩定的工作和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在此過程中遇到了一些引領人,經歷了身份的轉變、身份困惑與危機,但是又勇敢地堅持獨立自我,由懵懂走向成熟,最終獲得了一種相對和諧的自我發展規劃,找到自己的定位,獲得了成長。伊莉莎的形象隨著情節的推進一直在改變,外在和內在的變化是和情節緊密聯系的,情節的推進伴隨著伊莉莎成長的完成。她的形象符合成長題材作品主人公的成長經歷,因此本文將成長小說中的成長概念進行遷移,認為《賣花女》是一部成長題材的戲劇作品,從成長的視角解讀劇中伊莉莎的變化。
二、成長的緣由
(一)引領人的影響
伊莉莎遇到的引領人有息金斯、辟克林、父親、息金斯夫人和別斯太太,他們是伊莉莎獲得成長的重要因素,從不同維度影響著伊莉莎對社會與自我的認知態度,促使伊莉莎走出成長困境。
息金斯對伊莉莎的影響一方面體現在外在身份的轉變。伊莉莎通過息金斯學會了標準英語發音,在資本主義的社會背景下,階級與口音密不可分,透過口音可以判斷一個人的所屬社會階層,因而伊莉莎口音的改善是身份轉變的最關鍵因素。然而,這種轉變是虛幻的,實驗結束后便煙消云散。另一方面的影響體現在他對伊莉莎的物化反向促進了伊莉莎的覺醒。息金斯沒有平等看待并尊重伊莉莎,僅僅將伊莉莎看作自己的實驗品,完全忽視了伊莉莎的感受。實驗結束后伊莉莎意識到自己與息金斯之間始終是不平等的,是實驗者與實驗品的不對等關系,而不是她以為的朋友關系,她開始重新審視這段關系。“一個上等小姐和一個賣花姑娘的區別不在于她怎么做,而在于別人怎么對待她。我在息金斯教授面前永遠是個賣花姑娘,因為他一向是那樣對待我,將來也是那樣。”[1]息金斯不平等的對待讓伊莉莎從虛幻中徹底清醒,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并勇敢地反抗,堅決不屈服于階級和性別的壓迫。
辟克林讓伊莉莎學到了真正的禮貌,收獲了自尊心。“我是從你那里才學到真正的禮貌;也就是這個,才使人成為上等人。”[1]辟克林一直禮貌尊重地對待伊莉莎,她真正受的教育是從被辟克林叫做杜立特爾小姐開始的,她的自尊心也是那時開始的。辟克林對待一個賣花姑娘就像對待一個公爵夫人一樣,而息金斯對待一個公爵夫人就像對待一個賣花姑娘一樣。
伊莉莎父親反向促進了她的成長。第二幕,父親找到息金斯要錢,“五鎊錢對您又算得了什么?伊莉莎對咱又有什么用?”[1]杜立特爾對待女兒自私自利,只考慮自己能否得到錢,對女兒沒有絲毫關心。劇中,伊莉莎被父親和后媽趕出家門,被迫賺錢養活自己。“咱沒親媽。把咱趕出來的是第六個后媽。可是咱沒他們也能行。”[1]父親的刻薄對待使伊莉莎從小自食其力,努力生存,雖然貧窮但沒有失去生活的希望,仍積極進取,為后面的成長奠定了基礎。
劇中兩位女性角色為伊莉莎帶來了正面的影響。息金斯夫人對伊莉莎表現出關愛與尊重,并指責息金斯的刻薄。“這姑娘完全有權利離開,如果她愿意的話”“你們也沒有謝謝她,拍拍她肩膀,稱贊她,或者說她做得多么好?”[1]她并沒有將她看作賣花姑娘,而是將她作為一位小姐平等對待。別斯太太也為伊莉莎著想,尊重伊莉莎,并指責息金斯,“息金斯先生,您得講點理,真的。您不能把人都那么不當回事。”“你教完了她的時候又把她怎么辦?你必須看得遠一點。”[1]與息金斯將伊莉莎視為一個試驗品相比,別斯太太站在伊莉莎的角度為她考慮。兩位女性將伊莉莎視為獨立自由平等的人,尊重她的選擇和情感,為伊莉莎內心的覺醒帶來了啟示。
(二)內心的頓悟
在引領人的引導下,伊莉莎內心經歷了三處覺醒,最終獲得了頓悟,標志著她成長的完成。第一處覺醒源于伊莉莎內心深處對于美好理想的渴望。第一幕,伊莉莎在雨天賣力地售賣鮮花,雖然身份卑微,卻不會自輕自賤,“咱可是正經人,跟哪位太太小姐都比得上”[1],她潛意識里認為自己并沒有低人一等,息金斯隨口說出的話“我甚至于還可以給她找個上等人家的保姆或店員的位置”[1],喚醒了伊莉莎內心深處對成長與蛻變的向往,她是一個為了生存努力奔波的賣花女,但她不甘心一輩子只是賣花女,她渴望成為一名花店店員,擁有穩定的收入和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雖然這與她現實的處境相差甚遠,但美好的理想正如小火苗在內心深處覺醒,驅使著伊莉莎做出行動,朝著成長邁出了一步。
第二處覺醒發生在伊莉莎面臨身份困境和身份危機之時。息金斯的實驗順利結束后,正為自己的成功得意洋洋,絲毫不過問伊莉莎的感受。對息金斯來說,這不過是與朋友的一個賭約,一場游戲,但對伊莉莎來說,這場改造是贏得未來的一個機會,她傾注了自己的努力與熱情以及對美好未來的無限期待。游戲結束后,息金斯可以全身而退,而伊莉莎卻好似美夢醒來,未來虛無縹緲,不知所措地思索著自己的現實處境。伊莉莎表情陰郁,一言不發,不知道自己將何去何從,“我能做什么?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還能做什么?我到哪里去?我做什么好?我將來怎么辦?”[1]伊莉莎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跨越與上流社會之間的階級鴻溝,也做不回原來的賣花姑娘了,陷入了一種兩難的身份困境中,面臨著身份危機。息金斯的回答讓她清醒了:“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辦?你怎么辦又算得了什么?”[1]她看清了息金斯對她的態度,息金斯從來不認為他們是平等的關系,而僅僅視她為一個實驗對象,實驗結束后她就宛如一件失去價值的物品,他們之間的地位差距將永遠存在。在迷茫與困惑的身份選擇中伊莉莎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沒有選擇成為依附于息金斯的物品,而是想要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內心的覺醒驅使著她積極尋找自我,去解決困境。
第三處覺醒意味著伊莉莎最終獲得了頓悟。第五幕,息金斯承認了自己對于伊莉莎的喜歡,伊莉莎也逐漸關心息金斯,但她內心清醒,自己的經濟狀況和社會地位與息金斯相差甚遠,因此她沒有選擇依附于息金斯,而是堅持自己的獨立性,認為自己和息金斯在精神和人格上是平等的,她可以獨立生存,通過教語音學來賺錢養活自己,“我自己可以去當教師”[1],不需要依附他人,在社會上獲得一席之地,實現自己的價值。“在這一過程中建構自我,獲得成長。其價值在于生成女性的主體性,即在經濟上和精神上獲得獨立自主。”[5]伊莉莎擺脫了資本主義父權制社會的束縛,沒有被性別和階級所壓迫,恢復了自身的獨立性,獲得了成長,而她的成長也得到了息金斯的肯定,“我說過要把你改造成人,我現在成功了,我喜歡你像現在這樣”“現在你是獨當一面,一艘護航的軍艦了。你和我和辟克林將要是三個獨身漢而不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傻姑娘了”[1]。
在思想困境和身份危機面前,伊莉莎毫不猶豫選擇成為一個獨立自主、強大勇敢的新時代女性,她可以通過自己所學的知識獲得經濟來源、一定的社會地位以及平等的人際關系。從一開始任人擺布的實驗品,到陷入身份困境,再到做出自主獨立的決定,她敢于反抗階級和性別的壓迫,完成了自我成長與蛻變。
三、成長的揭示——蕭伯納的女性主義觀
通過戲劇《賣花女》可以體會到蕭伯納的社會思想和女性主義思想,伊莉莎前后巨大的變化以及思想的蛻變表現出劇作家對于女性問題的關注以及對于女性群體追求自我獨立性的支持。蕭伯納是女性運動的積極倡導者,關注當時的女性問題,支持提高女性的社會地位。蕭伯納主張女性參加社會工作,實現經濟獨立。而且他身體力行,參加社會活動為女性爭取社會地位,而且作為戲劇家的他,在作品中塑造了獨立自主、積極進取的新女性形象。
資本主義男權社會中像賣花女這樣貧苦的女性處于一個極為弱勢的地位,蕭伯納對她們的生存困境和心靈迷茫給予了一定的關注和重視。《賣花女》中伊莉莎的成長背后體現的正是蕭伯納的女性主義觀。蕭伯納塑造了伊莉莎這一追求獨立自我,積極進取,不愿依附他人的女性角色,可以看出他對女性群體的關注。在劇情設計中,伊莉莎沒有嫁給息金斯從而衣食無憂,也沒有依靠辟克林開花店,而是靠自己生存,這一設置體現出蕭伯納對于獨立女性精神的贊美,對女性社會地位提高的期盼。蕭伯納的女性觀本質上在于他認為女性與男性是對等的關系,女性不一定要依附于男性才能生存,女性可以創造自己的價值,在精神上和經濟上獲得獨立。蕭伯納通過作品所傳達出來的女性精神將永遠鼓舞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堅守獨立性,促進女性的思想蛻變和成長。
四、結語
本文關注《賣花女》中伊莉莎的成長,認為《賣花女》是一部成長題材的戲劇,透過成長的視角分析伊莉莎的蛻變,從引領人的影響以及內心的頓悟兩方面分析了伊莉莎成長的緣由,最后看到了角色成長背后劇作家蕭伯納對女性問題的關注以及他的女性主義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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