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文明倡議：跨文化對話困境的破解之道

摘 要：世界文明發展史證明，融通并進始終是人類文明交往的主旋律，人類文明完全可以在尊重理解的基礎上碰撞相融、和諧共生，文明的進步發展需要在跨文化對話中汲取養分，實現自我更新。跨文化對話也是人類歷史進入全球化時代的必然要求，其不僅是各民族文化和傳統共存的重要條件，而且是解決人類面臨重大問題的最佳選擇，然而其中也存在重重困境。本文試圖以全球文明倡議為主題提出破解跨文化對話困境的可能之方。本文首先在全球文明倡議內蘊的多元視域下充分挖掘跨文化對話的堵點所在：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頑疾、“普世價值”的思想藩籬、西化主義下的自我遮蔽及單邊主義的逆勢而歸。其次闡釋了全球文明倡議的核心要義：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這是跨文化對話應遵循的基本原則；理解全人類共同價值，為世界文明的發展提供價值基礎與價值原則；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創新，為不同文明自身的發展提供總的原則與指導方針；拓展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為人類文明指明發展方向，描繪進步路徑。最后以四個共同倡導的新理念來一一回應跨文化對話的種種困境：堅持以平等、互鑒、對話、包容原則維護人類文明多樣性，打破對話失衡困境；堅持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知，破解對話失靈困境；堅持通過傳承和創新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破解對話失語困境；堅持以國際人文交流合作促進各國人民相知相親，打破對話失效困境。全球文明倡議的落地生根能夠促進文明在多極化發展中堅持平等相待，在共同價值弘揚中堅持文明互鑒，在文明傳承與創新中堅持全面對話，在交流對話中堅持和諧共生，最終推動各文明在多元互補共塑中共同成就一個全人類所期待的多元的對話世界。

關 鍵 詞：全球文明倡議；跨文化對話；文明交流互鑒；全人類共同價值

中圖分類號：D 8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0823（2025）01-0056-09

在全球化受挫、沖突論抬頭、多元文化觀受限和對話主義遭受質疑的時代背景下，跨文化對話在種種困境中難以為繼，人類文明發展也面臨又一次歷史選擇：是唯我獨尊還是平等互鑒？是沖突對抗還是對話包容？對此，習近平總書記鄭重提出全球文明倡議，指出：“在各國前途命運緊密相連的今天，不同文明包容共存、交流互鑒，在推動人類社會現代化進程、繁榮世界文明百花園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1］全球文明倡議以“共同”這一概念為邏輯主線，呈現出以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為前提、以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為根本遵循、以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為內在動力、以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為具體路徑的內容體系和邏輯架構^［2］，是對“人類文明向何處去”“不同文明怎樣交往”等一系列重大問題的深刻回答，為破解跨文化對話在全球化時代遭遇的種種困境提供了價值引領和實踐指南。

一、全球文明倡議有助于破解西方中心主義帶來的對話失衡困境

西方中心主義使文明間對話秩序趨于單向和混亂，導致文明在交流過程中形成對話屏障。面對如此困境，全球文明倡議倡導正視并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與異質性，堅持新型文明觀，強調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展，有助于多元文明在對話交流中共存，在相互尊重中共同發展。

（一）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頑疾

西方中心主義實質上具有濃厚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色彩，它憑借近代以來資本主義的全球化擴張嬗變為一種意識形態話語體系，企圖創造一種“永恒的西方”的概念，妄圖使“西方中心”在歷史觀層面成為一個不會改變的事實^［3］，并以西方為標準篩選出與之相異的“東方”要素，形成一套“西優東劣”的二元對立體系，強行將西方文明凌駕于非西方文明之上。然而，正如奧斯瓦爾德所描述的：“這一‘世界歷史’之幻景的上演，只是我們西歐人的自欺欺人，只要稍加懷疑，它就會煙消云散。”^［4］

文明優越、文明沖突、文明隔閡是西方中心主義慣常持有的典型觀點。首先是以西方傳統形而上學和基督教教義所認定的“中心”和“自我”排斥其他文明，將西方以外的文明視為“非中心”和“他者”^［5］，認為西方文明在其他文明之上，是世界文明中唯一一個對其他文明產生過重大甚至是壓倒性影響的文明；其次是以西方文明的“同一性”拒斥世界上其他國家和地區及文明的差異性^［5］，認為文明間的差異是導致世界割裂與對立的根源，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之間會因為差異始終處于挑戰性的摩擦關系中，只有架構起以西方文明為唯一性和同一性的文明體系，才能真正建立穩定的世界秩序；最后是以“非此即彼”的單向思維理論樹立起一堵無形的“隔離之墻”，在實踐中以其他文明為壑，認為不遵循西方價值觀和規則的主權國家無法實現現代化，進而對他國內政指手畫腳，對其他文明進行肆意干涉，使不同文明之間不斷產生隔閡。

西方中心主義的錯誤根源在于其價值觀上的“唯我論”、方法論上的“形而上”邏輯以及認識論上的唯心主義^［5］。第一，西方中心主義以自我為軸心去衡量、評判其他文明，缺乏對其他文明的理解與包容，容易使世界文明傾向于同質化，削弱文明的多樣性。第二，西方中心主義在方法論上深陷形而上學的窠臼，把多元文明的對話交流限制在“非此即彼”的思維模式中，在實踐中排斥、打壓甚至侵略異質文明，并由此建立起弱肉強食的人類文明秩序，使不同文明間難以做到基本的相互尊重和理解，也使跨文化對話的有效開展困難重重。第三，西方中心主義虛構因果關系，背離物質與意識的辯證關系原理，閉口不談血腥的資本原始積累、奴隸貿易和殖民戰爭，卻將西方文明的成功歸因于一套特殊的政治、社會價值以及自身獨特的歷史軌跡^［6］；并且將文明間的差異視為國際關系的決定因素，預設了一種差異情境下各文明體必將沖突的模式，把文明間的關系導向沖突競爭。

（二）破解之道：從一元走向多元，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

全球文明倡議反對西方中心主義忽視文明多樣性的做法，強調尊重世界文明多樣性，堅持新型文明觀，引導各文明主體共同尊重多元文明發展的客觀性，共同維護文明多樣性，旨在為全球交往樹立正確的實踐遵循，使跨文化對話能夠打破觀念壁壘，跨越西方中心主義陷阱。

1. 尊重文明多樣性，反對文明同一化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迥然不同的自然地理和人文環境造就了精彩紛呈、形態各異、魅力無限的多彩文明，共同構成了絢麗豐富的人類文明百花園。全球文明倡議倡導以承認并尊重人類文明多樣性為前提，推動不同文明互尊互敬。

第一，尊重文明多樣性的客觀現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沒有多樣性，就沒有人類文明。多樣性是客觀現實，將長期存在。”^［7］322全球文明倡議引領世界在跨文化對話中理解多元文明存在的內在合理性和必要性，尊重多元文明共生共存這一人類文明發展史的主旋律和普遍狀態，積極推動多元文明共生共進；反對以多樣性、差異性為借口挑起世界沖突的西方中心主義，反對西方中心主義在跨文化對話中忽視、抹殺其他文明獨特性甚至妄圖同質化其他文明的做法。

第二，理解文明多樣性的價值意義。“人類文明多樣性賦予這個世界姹紫嫣紅的色彩，多樣帶來交流，交流孕育融合，融合產生進步。”^［8］全球文明倡議倡導跨文化對話各主體在榮損共擔的全球化時代正確理解人類文明多樣性的價值意義：一是認識到多樣性是人類文明的魅力所在；二是理解多樣性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動力；三是理解多樣性是世界文明發展的深層指引，充分發揮多元文明在豐富世界文明百花園、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中的智慧和力量^［9］。

2. 堅持新型文明觀，拒絕文明等級觀

尊重人類文明多樣性客觀現實，克服西方中心主義的“征服型”文明心態以及將世界文明分為三六九等的行為，必須堅持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新型文明觀。

第一，以文明平等超越文明級差。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人類只有膚色語言之別，文明只有姹紫嫣紅之別，但絕無高低優劣之分。”^［7］196各個文明都有其獨特的文化內核，文化傳統、文化語言和文化模式等也迥然不同。因此，在跨文化對話中各國應當堅持文明平等觀，求同存異、取長補短，在認識上正視文明間的差異，加深對自身文明和其他文明差異性的認知；在實踐中尊重并平等地對待每一種文明，推動不同文明交流對話、匯聚共生。

第二，以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的傳承延續和發展創新都有賴于文明間積極的交流互鑒。新型文明觀強調通過交流互鑒搭建橋梁、廓清認知，各國應在思想觀念上摒棄傲慢和偏見，虛心學習其他文明的真諦與長處，反求諸己，正視自身文明的短處；通過交流互鑒，博采眾長，為己所用，對其他文明進行學習、消化、轉化，進而推動自身文明的革新進步^［10］，最終助推世界文明多樣性發展和人類社會的進步。

第三，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西方中心主義持非此即彼的對話態度和暴力威脅的交流手段，阻礙了異質文明間的和平對話。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文明之間要對話，不要排斥；要交流，不要取代。”^［8］我們要摒棄西方中心主義的一貫做法，強調不同文明之間地位的平等，提倡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不同國家和地區在平等基礎上對話溝通，并將文明對話視為減少沖突與誤解、推動人類文明前進發展的有效途徑。

第四，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優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故步自封和夜郎自大心態會使西方文明囿于現狀，難以獲得大的突破和發展，對其他文明的發展亦會產生阻礙。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各國要以“海納百川、兼收并蓄”的寬廣胸懷接受形態各異、性質各異的異質文明，共同抵制妨礙交流對話的錯誤觀念，攜手打破阻礙人類交往的精神阻隔，共同消除因文明優越感引發的文化壁壘，充分發揮多元文明在建設開放世界中的作用。

二、全球文明倡議有助于破解“普世價值”帶來的對話失靈困境

“普世價值”因其價值觀念的內逆性、價值標準的雙重性和價值追求的虛假性而難以“普適”，并使跨文化對話面臨著共同話題虛假性的危害。全球文明倡議倡導以全人類共同價值代替“普世價值”，強調文明間共通性與獨特性的統一，有助于跨文化對話跳出西方“普世價值”的話語陷阱，凝聚共識，廓清價值取向，為國際社會實現最廣泛的對話合作提供可靠的價值紐帶。

（一）“普世價值”的思想藩籬

“普世價值”論把深具資本主義色彩的自由、民主、人權等價值理念和全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觀念簡單等同起來。然而，世界上并不存在為所有人接受并貫穿一切時代的“普世價值”，“普世文明的概念只是西方文明的獨特產物……普世主義是西方對付非西方社會的意識形態”^［11］45。況且在全球化時代，“西方文化的普世觀念遇到了三個問題：它是錯誤的；它是不道德的；它是危險的。”^［11］286因此，西方話語中的“普世價值”實際上給跨文化對話提供的是一個偽命題、一個虛假話題，使跨文化對話徒具形式，缺少實質性共識意義上的價值依據。

究其實質，“普世價值”是資本主義國家對內實施統治、對外進行擴張的行為解釋工具，具有內容主張的絕對性、具體實踐的排他性、價值追求的虛偽性等特征^［12］。具體表現為：第一，“普世價值”以西方的概念理解為中心，設置單一話題。西方從抽象的人性論出發，忽視各國文化背景和文化傳統迥異的前提，忽視各國對于民主、自由、公平等的理解差異，將西方價值標榜為“普世價值”，將政治話語“民主”化、價值話語“自由”化，將資產階級利益普遍化。第二，以西方的實際行動為準則，推行雙重標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內倡導“自由”，對外卻經常性地“以身作則”違背“自由”原則，最典型的便是干涉他國選擇現代化道路的自由，認為無論是現代化道路還是現代國家的構架抑或現代社會的核心價值觀，都必須被冠以資本主義之名才能獲得合理性。第三，以形式上的價值平等掩蓋不平等的價值實質。“普世價值”表面上宣揚民主，聲稱權利屬于人民，然而實際上卻是以資本操控民主，以專制的方式強制推行民主；西方國家表面上宣揚人權，然而事實是不僅放任國內的種族歧視泛濫，更以人道主義援助的幌子挑起他國內部的種族、民族紛爭，肆意踐踏別國人民的生命權、生存權、財產權。

西方“普世價值”論的錯誤根源在于存在論上的“原子化自我”、認識論上的機械“獨斷論”以及歷史觀上的“終結論”^［13］，其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助長了負面性的對立思維、冷戰思維和征服邏輯，不利于各文明間的正常對話交流；強化了西方視野下的“中心-邊緣”世界格局，侵害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正當權益，阻礙著新世界格局的形成；易動搖非資本主義國家對本國政治制度、主導意識形態的信心，引發其內部動蕩。

（二）破解之道：在存異中求“和”，促進各方價值認同

不同文明形態間的差異是跨文化對話生成的前提，尋找并講述共同話語、構建價值共識則是跨文化對話的基礎。共同話語并不指只保留一種聲音，而指不同聲音同頻共振的匯合點、平衡點，全人類共同價值即是這個“中點”。全球文明倡議以全人類共同價值揚棄和超越“普世價值”，尊重不同文明對共同價值的獨特理解，增進對話雙方在價值觀方面的“同”，有助于破解自說自話的跨文化對話困境。

1. 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

跨文化對話中價值共識的架構極其重要，全人類共同價值的提出建立在全人類共同、普遍的生產生活實踐基礎上，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等觀念體現了人類文明中最深層、最普遍的追求，從人類文明的普遍維度而非單個文明的特有維度去尋求不同文明間對話的平衡點，以求達成價值共識的最大化。

第一，在對話中強調和平與發展。全人類共同價值強調以和平的方式化解矛盾，促進發展。首先，各國應自覺維護和促進世界和平，樹立對話、合作、可持續的國家安全觀，以對話解決爭端，以協商化解分歧，使國家間守望相助，建立相互信任的全球伙伴關系。其次，推動和平發展，在相互尊重、平等相待的基礎上，建立友好合作關系，促進國家之間的協調和良性互動，推動“構建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14］515。最后，在謀求自身發展中促進各國共同發展。各國應共同努力，推動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堅持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擴大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共同利益和發展空間，促進世界共同發展繁榮^［15］。

第二，在對話中堅持公平與正義。全人類共同價值拒絕任何國家“從實力出發”的不平等對話，堅定維護國際公平正義。一是強調各國應堅持以聯合國憲章宗旨為基礎的國際關系基本準則，維護和弘揚公正合理的新型國際關系。二是以公平正義引領全球治理改革，以合作共贏拋棄狹隘的功利主義，為國際關系設定公平、共同發展的基本目標，協調各國之間的核心利益，營造良好的周邊合作關系，使全人類共同價值在不同國家獲得更多理解和認同，真正實現人類命運與共、利益共享、責任共擔^［16］。

第三，在對話中倡導民主與自由。全人類共同價值強調“民主是各國人民的權利，而不是少數國家的專利”^［14］530。國際社會應共同遵守處理國際事務的民主原則，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以平等對話協商的方式處理一系列全球性問題，反對各種形式的話語霸權，不斷改革和完善全球治理體系，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并且，促進民主應以尊重各國主權和不干涉他國內政為原則，每個國家都有權自主選擇和構建適合自身的政權組織形式、治理運行方式^［15］，各國都有依據本國國情選擇現代化發展模式的自由。其他任何國家或國家集團都不能以任何借口橫加干涉，相反，應當理解并尊重異質文明對現代化道路的獨特選擇，并在實踐中助力現代化進程的順利進行。

2. 堅持價值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統一

在跨文化對話中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并不意味著要把某一個國家某一個民族理解的共同價值強加給其他文明，而是在把握共同價值、形成價值共識的基礎上尊重其他各國對共同價值的獨特理解。價值共識實質上具有價值認同和價值認異兩種基本形式，價值認同重在“求同”，價值認異則重在“存異”^［17］，因此，爭取價值共識的最大化具體來講就是既要建立價值認同，又要促進價值認異。

第一，把握共同點，構建價值認同。全球文明倡議強調世界各國同處于一個命運共同體之中，各國人民應當有共享的價值基礎和價值共識，全人類共同價值“凝聚了人類不同文明的價值共識，反映了世界各國人民普遍認同的價值理念的最大公約數”^［18］。因此，各國都應該本著對人類前途命運高度負責的態度，積極主動地倡導、弘揚、實踐全人類共同價值，摒棄冷戰思維和價值觀偏見，跳出零和博弈陷阱，超越意識形態差異，提煉世界各國普遍認同的價值理念的最大公約數，擴大共同利益的匯合點，反對突出絕對價值差異性進而搞價值觀二元對立和陣營對抗的行為，努力讓全人類共同價值由應然的愿景向實然的行動轉換。

第二，把握差異點，促進價值認異。不同國家對共同價值的認知水平、理解維度以及實踐路徑因其國情的差異都會有著不同的表現。全球文明倡議強調在跨文化對話中闡釋和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必須把握好這一差異點，倡導各文明主體要有兼容并包的胸襟，不僅要承認其他價值主體的價值觀念及其認可的價值的合理性，而且要“尊重不同國家人民對價值實現路徑的探索，把全人類共同價值具體地、現實地體現到實現本國人民利益的實踐中去”^［7］355，最終推動世界不同文明共同進步。

三、全球文明倡議有助于破解西化主義帶來的對話失語困境

西化主義使非西方文明昧于現代性框架下西方的話語體系，形成認知上的自我遮蔽，看不清傳統與現代、現代化與西化以及東西方文化之間的結構性張力，影響了跨文化對話的有效展開。全球文明倡議倡導正視各國傳統文化的歷史價值，充分挖掘其中蘊含的時代價值；重視各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有助于沖破傳統與現代互斥的迷思，打破因與傳統“決裂”帶來的對話失語困境。

（一）西化主義下的自我遮蔽

西化主義是指非西方社會在走向現代化的過程中，在心理、器物和制度層面都無條件地全盤仿效或移植歐美發達國家的社會思潮^［19］，究其實質是一種“復制粘貼”，是刻意照搬的“拿來主義”，在傳統與現代的關系、現代化與西化的關系以及東西方文化的關系上有著絕對性、片面性傾向。其主要觀點和做法是：第一，在傳統與現代的關系問題上以西為尊，盲目學習西方將二者對立的做法，走向或歷史虛無主義或價值保守主義的兩個極端，忽視傳統與現代相融合、相承接的一面。第二，在現代化與西化的關系問題上以偏概全，以西式現代化為唯一標準，忽視現代化模式和道路的多樣性。第三，在東西方文化的關系問題上，認為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轉換只能通過西化，忽視傳統文化的自我更新和現代化。

當然，這一思潮所具有的危害性也是顯而易見的。一方面，其強化了西方社會的文化自負感。西方現代性理論在實踐中的成功一定程度上自證了其現代性理論的“合法性”，增強了西化主義在理論和實踐上的自洽性，讓西方認為其文化內在地具有某種“優越感”，使之在跨文化對話中自居高位，以一種優勢且強勢的“他者”身份對他國指手畫腳，阻撓他國異于西方的現代化進程。另一方面，其誘發了非西方國家的文化自卑感。東西方在近代形成的巨大落差使部分非西方國家在認識上產生自我遮蔽，盲目地套用西方關于現代與傳統的解釋模式對本民族傳統進行質疑、否定，認為在西方現代化沖擊下本國只能作出被動的回應，被動走上西式現代化道路，失去了對本民族文化獨特性、多樣性、復雜性的自覺意識。

總之，西化主義昧于現代化與西方化之別，其西方化的路線是不可取也是不可行的^［11］55。它犯了思維方式上的形而上學錯誤，落入古與今、東與西、新與舊二元對立的窠臼，使非西方國家在現實中既無法辯證性地把握文化的內在張力，對自身文化傳統產生認識上的遮蔽，模糊自身的文化傳統立場；亦難以恰當處理本土與外來文化體系之間相互建構的關系，刻意模仿西方強勢文化的發展軌跡，最終放棄對文化話語權的掌握。喪失了自身的文化主體性后，這些國家在跨文化對話中便只能人云亦云，即使發聲，也難免有緣附之嫌。

（二）破解之道：在傳承中創新，推動各國文明現代化演進

全球文明倡議提出的文明傳承創新觀不把傳統和現代進行二元對立或視為斷裂關系，不把現代化進程簡單地理解為對各種傳統因素進行決然拋棄的過程，也不把現代化等同于西方化，同時重視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化，是對所謂西化主義二元對立論的全面超越與揚棄。

1. 重視文明傳承，反對厚今薄古、以今非古

“怎樣對待本國歷史？怎樣對待本國傳統文化？這是任何國家在實現現代化過程中都必須解決好的問題。”^［20］89這也是跨文化對話順利進行必須回答好并解決好的問題。西化主義割裂傳統與現代，以現代否定傳統的做法實質上是違背人類文明發展趨勢。我們必須厘清傳統與現代的關系，“知古”“重古”，推動各國優秀傳統文化由傳統向現代轉變，實現創造性轉化。

第一，在現代化進程中正確認識傳統與現代的關系。現代化不僅是經濟、技術等層面的現代化，還是文化和價值觀等層面的現代化，只有在傳承基礎上的文化創新才有根基、有內涵、有生命力，這即是全球文明倡議倡導“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充分挖掘各國歷史文化的時代價值”的原因所在。從一定程度上說，現代當然并且應該包含對傳統的否定，否則社會便不可能從傳統中脫胎出來并進入全新的現代階段，但傳統與現代的關系實際上呈現出一種更為復雜的面向，絕不能簡單地概括為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現代基于傳統又在傳統之上，是對傳統的揚棄而非決裂^［21］。因此，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各國正視傳統文化在現代化中的作用，在有所鑒別的基礎上深入挖掘本國歷史文化傳統中的精髓，將其繼承好并發揚光大，保持文化的連續性。

第二，在現代化進程中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全球文明倡議倡導立足傳統，著眼當下，以民族性視野充分挖掘各國歷史文化的時代價值。具體來講，就是以轉化為目標，打破新舊文化二元對立的觀念，秉承現代性原則，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性轉換。其一，確保文化的連續性和民族性。應深深植根于傳統文化，仔細分辨、區分其中的精華與糟粕，系統地梳理、甄別和選取出各國傳統文化中歷久彌新、仍有借鑒價值的傳統文化精粹，激活傳統文化的生命力，使最核心的文化基因得以傳承，在確保文化連續性的同時又彰顯各自的民族特色。其二，促進文化的現實性與現代性。從時代性著手，廣泛交流互鑒、吸收整合，既用現代觀念重新詮釋傳統，分析其中蘊含的超越時空的普遍性價值內核，賦予這一價值內核獨特的時代內涵、時代功能和時代意義，變傳統文化為現代文化；又優化傳統文化的功能結構、價值結構和目標結構，“從形式與內容的辯證關系入手，把握傳統文化形式對于文化內容的獨特價值，革新傳統文化的表達形式”^［22］，使之具備適應現實、回應現實、服務現實的能力。

2. 推動文明創新，拒斥厚古薄今、以古非今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每一種文明都延續著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血脈，既需要薪火相傳、代代守護，更需要與時俱進、勇于創新。”^［20］68跨文化對話的順利進行需要立足于“今用”“鑒今”，依托各國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實現的創新性發展為之提供內在的精神動力。

第一，由現代轉向未來，實現創新性發展。全球文明倡議主張立足當下，著眼未來，以世界性視野推動各國優秀傳統文化實現創新性發展。具體而言，就是以創新為目標，借助創造性的實踐促使傳統文化轉變出新要素，秉持創新性原則，觀照新時代的新進步和新進展。其一，從無到有，堅守傳統文化立場。即根據時代特征和時代需求，在汲取優秀傳統文化時代精華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增加傳統文化中原先沒有的內容，從而賦予其新的特質，以新的內容指導新的對話實踐。其二，從有到優，堅持傳統文化的損益發展。即根據時代需求和時代特征，對已經增加的傳統文化的新內容新形式進行升華和優化，對其進行實質性更新，拓寬其適用范圍，拓展其精神架構，豐富其內涵，使之與現代文化融合而成為一個新的系統的文化整體，并從中抽繹出助力時代發展的傳統文化精神^［23］。

第二，面向世界，建立開放的價值體系。全球文明倡議從文明交流互鑒的視野出發，主張各文明立足本民族文化立場，在保證本民族文化主體性的基礎上廣泛參與世界多種文明對話，不斷兼收并蓄、吸收整合。同時，批判認識并選擇性地吸收外來文化，學習、吸納外來文化在促進本民族文化發展方面的優質資源，取其精華以優化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內容結構；在不斷地互動交流中促進文明合理因素共享，并將世界先進文化成果與本國具體實際、本土文化緊密結合，使外來文化實現本土化^［24］，進而提升民族本土文化的時代性、世界性，不斷促進本土文化的繁榮和發展。

四、全球文明倡議有助于打破單邊主義帶來的對話失效困境

單邊主義激化了各主體的自利性偏差，使其在對話中往往會受個體單方面的利益驅動而忽視其他各方主體的訴求，一味地強調單方的“自由權利”，以致跨文化對話在實踐中遭受重重阻礙。全球文明倡議著眼人類美好生活向往，不斷豐富不同文明之間人文交流內容，不斷拓展不同文明之間的友好合作渠道，有助于打破單邊主義帶來的對話隔閡和對話孤島困境，為實現最廣泛范圍的文明多邊合作與對話提供價值指引。

（一）單邊主義的逆勢而為

“單邊主義”實為美國實現其霸權主義的一種慣常手段，它以進攻性現實主義為依托，以保守主義為理念，是集權利霸權、制度霸權和文化霸權于一體的國際戰略^［25］。現實中，單邊主義也始終是美國外交政策的主線，且近年來有愈發抬頭的趨勢，逆全球化浪潮而行。

這一政策在美國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外交中均有體現。第一，政治上消極對待多邊合作，過分強調本國需要。美國重拾冷戰思維，為保護本國利益大談“美國優先”，不愿承擔應然的國際義務，先后退出各種國際組織和國際協定。第二，經濟上大力推行貿易保護主義，過分計較本國得失。美國肆意增加投資關稅，加筑貿易壁壘，孤立并割裂國與國之間正當的經貿往來關系。第三，軍事上大幅增加軍費開支。美國追求自身的絕對安全，以武力求“和平”，對內提升國防力量，對外建立軍事基地。第四，意識形態色彩濃厚，進行文化滲透。美國一方面利用其先進的信息傳播技術手段宣揚其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另一方面推進所謂的全球民主化和文化國際化浪潮，極力擴張西方文明“勢力范圍”。

作為現存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對外的單邊主義行徑毫無疑問地會影響他國的對外政策和態度，甚至會沖擊和妨害當前的國際秩序。正如國際政治學者邁克爾·貝克利所言，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政策對所謂自由主義國際秩序造成損害，正使美國加速成為“超級無賴大國”——一個缺乏道德承諾的經濟和軍事巨人，既不是孤立主義者，也不是國際主義者，而是咄咄逼人、全副武裝、完全只為自己著想的國家^［26］。第一，單邊主義逆歷史潮流而動，零和博弈思維惡化了國際合作的氛圍，妨害全球治理進程，導致全球治理出現結構失衡和制度紊亂，國際政治互信水平不斷下行。第二，單方面推行貿易保護主義舉措，對他國進行單邊經濟制裁，放大了全球經濟低迷、復蘇乏力的負面效應，也降低了國際貿易的自由流動性，擾亂了國際經濟秩序。第三，單方面大幅提高國防開支，實行“先發制人”戰略，把各國拉入惡性競爭的“修昔底德陷阱”中，打破了全球戰略平衡，惡化全球安全局勢。第四，單極輸出大眾文化，通過異化發展中國家的文化與思想意識，肢解發展中國家的價值體系、民族文化與信仰，瓦解各民族凝聚力，擠壓其他文明本土文化的生存空間，最終可能使發展中國家的精神支柱崩潰。

總之，單邊主義使主體在思考問題或采取舉措時，只從自身利益或者自身情況出發而忽略甚至故意輕視其他主體的立場和利益訴求，這無疑會破壞國家之間的對話協商機制，虛化各主體間的糾紛解決機制，造成異質文化對話的孤島，導致各國“隔空對話”并相互疏離。

（二）破解之道：在交流中發展，構建文明對話合作網絡

文明具有實踐性，跨文化對話也終歸是要落實到實踐中的，單邊主義所奉行的保護主義、單邊制裁、泛化國家安全概念以及搞“筑墻設壘”“脫鉤斷鏈”的做法，使跨文化對話在實踐中不斷受挫。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探討構建全球文明對話合作網絡，有助于各國人民在互動交流中相知相親，在對話合作中共同進步。

1. 堅持雙邊多邊人文交流，反對以維護“規則取向”為目標的多邊體制

單邊主義破壞了現有全球對話機制，弱化了多邊對話的效力。全球文明倡議倡導加強國際人文交流合作，強調要認識到文明交流的價值，認識到多邊合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有利于重振國際人文交流合作的信心。

第一，利用好現有多邊合作機制，發揮平臺機制效應。首先，各國要維護現有各層級、雙多邊文明對話交流機制，特別是要尊重和維護聯合國的權威和地位，擁護符合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的國際決議和行動，深化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文明聯盟等機制的溝通和對接。其次，重視區域、次區域和雙邊文明交流機制，結合實際情況和各國需求，為現有機制注入新動能^［27］。發揮其他重要多邊機制的潛能，在現有議程基礎上，加強文明對話和交流，增加各國政策背后價值理念和方法經驗的分享，共同探尋全球性挑戰和問題的解決之道。

第二，拓展對話內容，拓寬合作渠道。除了要發揮人文交流機制的保障、帶動作用外，還要把加強國際人文交流落實到交流內容與合作渠道上。其一，對話不能僅僅停留在思想意識形態上的碰撞，還要關注國內國外、各方各界的重大現實關切，要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齊頭并進，圍繞社會安全與治理、經濟發展與進步、科學教育、生態保護與治理等全方位多層次內容開展對話交流。其二，目前對話交流主體仍以官方為主，民間參與度不高，大眾化程度不足。因此，應進一步擴大民間交流的范圍和領域，給予民間機構、組織充分的信任度和主動權，鼓勵更多民間主體在文明對話中自主開展多樣化的文化交流活動^［28］，促進不同文明國度的人民在形式多樣的活動中互相了解彼此國家的文化歷史、國情現狀、文明魅力，拉近彼此距離，取長補短，共生共榮。

2. 構建多邊人文交流合作平臺，反對以“實力”為導向的單邊主義行為

單邊主義主導下的國際對話合作平臺與協商協調機制，運轉失靈問題分外突出。要充分發揮跨文化對話在推動文明交流互鑒與繁榮世界文明中的作用，必須堅持對話中的多邊主義，搭建全球性多邊對話合作平臺，創新對話交流形式，拓展文明交流空間。

第一，堅持共商共建共享，搭建國際文明對話交流平臺。全球文明倡議主張在與人類前途命運息息相關的事務上，所有國家都享有發言權，應立足各國需求共同進行國際文明交流的頂層設計，共同商議探討國際重大事務。世界各國應務實開展文明交流互鑒，立足現實需求，以會議、論壇、研討會等形式為跨文化對話提供多層次、寬領域的文明交流平臺，并推動平臺的常態化、機制化。在保障人文交流正常進行的基礎上，各國應以自身特色文化為軸，在多邊對話平臺中與組織內各成員國進行文明對話，平等享有依托平臺基礎設施讓本民族文化“走出去”的權利。

第二，創新對話交流形式，拓展文明交流空間。積極適應數字化、智能化、低碳化時代的新要求，在繼續做好做強文明傳播交流傳統渠道的同時，利用全媒體、融媒體等新媒體新技術創新文明交流對話的路徑和形式，使文化信息的交流傳播變得更加便捷與通暢；推動文明交流對話載體的與時俱進、多元多樣，以云計算、小程序、人工智能等賦能文化交流，為文明交流互鑒提供新平臺、新手段，共同探索推動文明文化交流融入民眾日常生活的新形式。

五、結 語

全球化時代，西方傳統文明觀不僅無力解決全球性挑戰和危機，反而弊端凸顯，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和治理赤字進一步加劇，跨文化對話也陷入泥淖之中。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站在人類文明發展的高度提出全球文明倡議，超越或自炫高明或價值輸出或形象宣傳的所謂“對話”，直面跨文化對話中的困境與堵點，積極追求平等對話的思維方式、話語方式和交往方式，有助于世界文明在多極對話和充分參與中跨越歷史文化差異、構建共識，最終構建起和諧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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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A Solution to the

Dilemma of Intercultural Dialogue

CUI Fazhan， ZHANG Yu

（School of Marxism， Southwest Petroleum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500， China）

Abstract：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world civilization proves that integration and progress have always been the main theme of human civilization exchanges， and human civilization can collide and integrate and coexist in harmony on the basis of respect and understanding. Intercultural dialogue is also an inevitable requirement for human history to enter the era of globalization， which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condition for the coexistence of various peoples′ cultures and traditions， but also the best choice to solve the major problems facing mankind. This paper attempts to propose possible solutions to the dilemma of intercultural dialogue with the theme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This paper first fully excavates the blockages of intercultural dialogue from the pluralistic perspective inherent in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the historical stubbornness of Western-centrism， the ideological barrier of “universal values”， the self-obscuration under Westernization， and the contrarianism of unilateralism. Secondly， it explains the core essence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respecting the diversity of world civilizations， which is the basic principle that should be followed in intercultural dialogue; Understanding the common values of all mankind provides a value foundation and value principle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world civilization; Promote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provide general principles and guideline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different civilizations themselves; Expanding international people-to-people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has pointed out the direction of development and depicted the path of progress for the development and progress of human civilization. Finally， four new concepts jointly advocated to address the dilemmas of intercultural dialogue：adhere to the principles of equality， mutual learning， dialogue and inclusiveness to safeguard the diversity of human civilization and break the dilemma of unbalanced dialogue; Adhere to the common values of all mankind to understand the cognition of different civilizations on the connotation of values， and solve the dilemma of dialogue failure; insist on promoting the creative transforma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excellent culture through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and solve the dilemma of dialogue aphasia; We will persist in promoting mutual understanding and mutual understanding among people of all countries through international people-to-people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and break the dilemma of dialogue failure.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can promote civilizations to treat each other as equals in the development of multipolarization， adhere to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 in the promotion of common values， adhere to comprehensive dialogue in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civilizations， and adhere to harmonious coexistence in exchanges and dialogues， and ultimately promote all civilizations to jointly achieve a pluralistic world of dialogue that all mankind aspires to in the process of diversity， complementarity and co-molding.

Key words：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GCI）; intercultural dialogue; exchange and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 Common Values of All Humanity

（責任編輯：靳文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