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國城市文學研究以“京派文學”和“海派文學”為基點,融合西方城市文學相關理論,逐步從“城市中的文學”轉向“文學中的城市”,不斷轉換研究視角和方向。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范式也在不斷更新,從鄉土文學衍生出的打工文學,到以空間地理學為核心的實際景觀研究,再到借鑒“記憶”和“想象”視角形成的“虛構的城市”研究,都或多或少呈現出一些不足與弊端。建構城市文學應融合個體和集體的“記憶”,將其置于歷史大背景之中,加強人與城的深層次情感聯結,更多地關注人的心靈層面,開拓城市文學研究與實踐的新空間。
[關鍵詞] 城市文學" 城市文化" 研究范式
[中圖分類號] I02;I206.0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05-0093-06
近年來,城市文學為學術界所重視,且研究成果頗豐。國內的城市文學研究主要以“京派文學”和“海派文學”兩大核心流派為基點,不斷衍生、演變。隨著時間的推移、時代的更迭,以及外國文學思潮的沖擊,城市文學研究發生了急劇轉變,大量西方名家名作被譯介至國內,一系列中國本土的重要理論著作問世。國內學者主要以理查德·利罕等西方學者的文藝理論為核心進行探究,極大地拓展了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視野,“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達到高潮’”[1]。理查德·利罕等西方學者的城市文學理論傳入中國后,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視角,并為研究提供了創新的可能。但是,隨著研究的不斷發展與深入,中國的城市文學研究也衍生出許多區別于西方學者研究視域下的成果,開創了獨具中國特色的城市文學理論及研究新方向。
學界對于城市文學的研究首先以“京派文學”和“海派文學”為基點,逐漸衍生出市井文學、進城題材和打工文學等研究領域,并融合西方理論家提出的“城市中的文學”,逐步過渡到“文學中的城市”,研究思路和方向不斷轉換。目前,城市文學的研究方向又發生了新轉變,有融合海德格爾、列斐伏爾和布迪厄等西方學者的空間理論傾向,以城市文化空間為基點來探討城市文學和文化的建設。王長松在《城市文化空間的概念、研究范式及實踐》中表示:“空間作為一個跨學科的概念,既是信息的載體,也是各種關系構建的場所,從地理學出發,它逐漸成為人文社會科學的重要議題。”[2]然而,追溯其理論依據,對城市文學的研究范式進行修正,可為開拓城市文學研究的新領域奠定基礎。因而,本文先嘗試追溯城市文學的流變并思考其范式問題,再著重探討城市文學的建構問題。
一、城市文學理論研究的流變
城市文學,并不是一個自明的概念。到目前為止,學界始終無法對城市文學的概念作出界定,對其定義存在諸多爭議,且難以完全割斷其與鄉土文學的聯系。因此,如何客觀、全面地認識和評價城市文學及其價值,成為目前學界研究的熱點之一,對城市文學這一問題的研究還需要進一步深入。從目前的評價體系來看,一個全面的城市文學評估框架尚未建立,甚至在處理城市文學這一學術問題時,學界還缺乏充分的實踐經驗。因此,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城市文學仍然是個模糊、混亂的理論名詞。
1.城市文學研究的源起
城市文學研究最開始以“京派文學”和“海派文學”為基點,主要集中于趙樹理、曹禺、張愛玲和胡適等人的作品,尤其重視小說的地理背景,由此拉開了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序幕。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經濟、文化等都呈現出迅猛的發展勢頭,城市也逐漸進入大眾的視線。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學術領域也開始關注有關城市的文學作品,同時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著手研究城市文學理論,并對其進行深度探討。“在1983年北戴河召開的城市文學研討會上,與會者提出:凡以寫城市人、城市生活為主,傳出城市風味、城市之意識的作品,都可稱為城市文學。”[3]這一術語的初步定義,意味著城市文學研究的興起。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國內學者圍繞這一課題進行過多次討論,但至今仍未達成共識。城市文學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創作類型,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反映了不同時代人們的思想變遷及文化心理狀態。盡管如此,城市文學并不是一個容易理解的概念。隨著中國社會化進程的深入,學界對這一概念的認識也在不斷變化。
2.城市文學研究的衍生與分歧
20世紀80年代初期,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仍處于初級階段。改革開放后,城市經濟空前發展,城市化進程加速。在這個時期,與城市相關的文學創作主要集中在市井文學和改革文學等領域。在學術界,無論作家還是評論家,他們有關城市的經驗都很少。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城市發展水平有限,對于中國來說,明確城市的標志已經十分困難,明確界定城市文學更是難上加難。因此,當時的學者對于定義城市文學概念是從三個方面入手的:什么叫作城市意識;城市記憶是什么;城市意識與文化觀念如何表達。這三個問題相互交織,成為城市文學建設中難以理清卻又相當重要的一環。對此,許多學者發表了看法,如徐劍藝就認為:“首先固然是題材上的城市生活,但同時必須以城市意識來藝術地觀照城市、表現城市。”[4]張韌也隨之表示:“現代城市意識才是城市文學的靈魂。”[5]但僅憑對城市的認知和城市意識是難以明確城市文學的本質的,學術界自然無法提供明確的概念劃分。此后,在20世紀90年代,學術界又產生了新的觀點,認為城市文學與鄉土文學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可以從鄉土文學入手來拓展城市文學的理論建設視野,考慮以鄉土文學和城市文學之間的差異來突出城市文學的獨特性。學界一直存在這樣的觀點:在中國的現代和當代文學領域中,鄉土文學占據主導地位,取得了極大的成就。司徒杰、鐘曉毅對城市文學概念建設的理念為:“都市文學首先應該是‘都市的’文學,以期在題材上和‘鄉土的’文學區別開來。”[6]他們以鄉土文學的概念為標準,將區別于鄉土文學的“都市”題材概括為城市文學。哪怕是時隔幾十年,知名學者張濤依舊表示:“中國現代文學乃至當代文學的主流是‘鄉土文學’,即便改革開放三十余年后的今天,我們的‘城市文學’仍然沒有發展起來,或是‘城市文學’創作的成就仍抵不上‘鄉土文學’,抑或對‘城市文學’的評價沒有‘鄉土文學’高。”[7]他始終不自覺地將鄉土文學與城市文學聯系起來。
3.城市文學與西方城市敘述理論的融合
進入21世紀后,現當代文學研究的思維發生巨大轉變,不再以現實中的城市作為研究基點,而是吸收、接納西方有關于城市文學的理論,再結合我國國情,發展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文學研究。中國學者主要參考了理查德·利罕、卡爾·休斯克等西方學者的想象性城市敘述理論,以及空間和環境背景下的城市文學研究方法,為中國城市文學研究引入了新穎的理論觀點和研究手段。在此意義上,城市文學孕育出一系列全新且具有深遠意義和開拓精神的學術研究成果,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吳福輝、許道明以及其他國內外學者對上海的城市文化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探討,諸多學術著作隨之誕生,如《海派文學論》和《中國現代文學與電影中的城市:空間、時間與性別構形》等。從中我們可以看到,自20世紀以來,城市文學研究已經不再執著于現實中的城市。在趙園的《北京:城與人》中,“文學中的城市”和“想象的城市”代表了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新風向。根據現有的學術研究,“想象”“虛構”“記憶”“文本”等詞匯在城市文學研究領域變得越來越受關注。
4.城市文學的機遇與挑戰
隨著與西方文學理論的融合,國內的城市文學研究角度逐漸發生改變,由“城市中的文學”轉向“文學中的城市”,但這也引發了許多新的問題和挑戰。眾多學者持有這樣的觀點:經濟全球化為中國引入了西方新理論視角,但同時也對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產生了某些限制。在這種情況下,本土城市文學研究顯得十分重要。盡管國內學者借鑒西方城市文學理論為中國城市文學研究提供了新視角,但他們并未完全將中國的本土城市文學研究融入其中。有學者提出:“中國的城市是有歷史和傳統的,前現代時期就已存在,不能簡單地用西方的城市發展理論來框定。”[8]中國的古代城市和現代城市與西方城市存在明顯的差異,因此,我們應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并根據中國城市的獨特性質進行探索,避免簡單模仿西方城市文學理論,應當以中國本土城市的成長邏輯和其歷史變遷為基礎,持續深化對中國城市文學研究新方向的探索。畢竟理查德·利罕在《文學中的城市——知識與文化的歷史》中就表示:“對城市的觀念必須不停地重新進行研究。這些觀念固然是人造的、變化多樣的,但正是通過它們才能解釋過去,檢驗我們的現實感,并構建未來。”[9]
二、城市文學的研究范式思考
中國現當代文學豐碩成就的取得始終離不開鄉土文學。因此,中國學者在進行文學研究時,總是有意無意地被鄉土文學所影響,無法完全割斷與鄉土文學之間的聯結。
1.城市文學與打工文學的糾葛
城市文學的研究范式自然也沒能脫離與鄉土文學之間的聯系,先是以鄉土文學衍生出的“打工文學”作為研究基點,來思考城市文學建設的相關問題。老舍先生的《駱駝祥子》就是一部極具爭議的作品。有學者認為這部作品屬于打工文學,因為祥子進城靠拉車謀生的行為已然初具打工文學的基本特征。也有學者認為這部作品屬于城市文學,因為祥子的大部分活動軌跡都在北京,顯現出當時北京特有的人情風貌。無論如何,這部作品都引發了城市文學研究和打工文學研究的熱潮。
打工文學與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的三次“進城”與“出城”間有著相當密切的聯系,也因此而得名。“第一次就是新中國成立之后,隨著新政權的建立,經歷了一次從‘鄉村’到‘城市’的轉移;第二次就是‘文革’末期與‘新時期’之初,隨著改革開放的開始,城鄉之間的流動性加強,鄉土中國的人口開始向城市流動;再有就是20世紀末以及21世紀以來農民工進城。”[7]可以說,這三次人口流動都是從鄉村向城市的單向性人口流動。從文學創作的視角來看,前兩次從農村到城市的遷移并未使農村真正與城市融為一體,它更像是一次進城的探索,農民工最后還是選擇回到鄉村生活。第二次,農民工雖然成功進入城市,但并未完全融入,反而與城市的傳統文化發生劇烈碰撞。前兩次所謂的“進城”僅僅局限于空間層面的進入,并沒有實現精神和文化的深度融合,也沒有獲得真正的身份認同。但第三次“進城”不僅標志著空間上的成功遷移,更是一次深入的“融合”。這種融合使得打工文學與城市文學和鄉土文學都不同,它既不是“農民”的“鄉土文學”,也不是“市民”的“城市文學”,而是一種從農村走向都市的創新文學形式。這一新型文學是在農民遷移到城市,將鄉土文化和城市文化進行融合后誕生的。盡管打工文學不是我們通常所理解的城市文學,但它以鄉土文學為基礎,成功地融合了城市文學的元素,但是否能被歸入城市文學范疇還有待商榷。
2.打工文學的困境
打工文學作為第三次“進城”的產物,是一種通過“他者”進入未知空間領域而誕生的新型文學形式。打工人對于新的都市生活既不熟悉又難以適應,但為了維持生活不得不向都市生活做出讓步。《啊,北京》(徐則臣)中的“我”認為北京充滿了機遇與財富,義無反顧地選擇“北漂”。《涂自強的個人悲傷》(方方)中的主人公與母親住在武漢最貧困的地方,卻仍然滿足于不用燒柴和做飯,晚上可以用電燈的日子,認為這才是“真正”的生活。《生活之惡》(邱華棟)中的眉寧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換取了她用十年工資才能買得起的房子。正是對陌生生活的獨特體驗,才孕育出打工文學這一流派。關于打工文學是否應被劃歸為城市文學,學界尚未形成一致看法。學者張濤認為,打工文學與鄉土文學有著明顯的區別,它源自城市,因此自然而然地被歸入城市文學。李歐梵則持相反看法,其在著作《上海摩登》中明確指出,城市文學應以城市為核心,以都市文化為中心,因此不能簡單地將打工文學歸入城市文學。從李歐梵對都市文化起源等方面的解釋來看,打工文學是否對城市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是判定其是否符合城市文學的根本原則。畢竟,作為城市的“他者”,它并沒有與城市文化建立真正的內在聯系,而是展現了兩種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競爭與拉扯。打工文學主要描述“進城”給移民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打工文學到底屬于城市文學還是鄉土文學,學術界還需進一步研究和討論。
3.從虛構與歷史到宏觀與微觀共構
進入20世紀,城市文學研究開始從西方城市文學理論中汲取靈感,并對“虛構”與“歷史”的重要性給予更多關注。海登·懷特在《元史學:十九世紀歐洲的歷史想象》一書中格外重視“虛構”的作用,認為歷史學家們一定會使用“創造、想象、建構等因素以及各種與寫作文學文本時相通的手法”[11]。20世紀六七十年代,“新文化史”的研究應運而生,它通過敘述故事的形式,向讀者展示特定的歷史事件。隨著時代發展,后現代主義史學成為一種趨勢,它強調將歷史還原到社會現實中來。
國外學者對后現代主義理論進行了進一步探討,并將其運用到城市研究中。對城市文學的研究實際上是在借鑒后現代主義歷史學觀點的基礎上,從一個新的視角進行更深入的探究。國內學者參考了后現代主義歷史學家的研究方法,建議不再采用過去以城市地理為核心的研究模式,而應更多地關注城市的日常生活,不再僅僅局限于地理區域和經濟條件的研究。同時也有學者嘗試運用后現代主義理論重新審視和描述當代城市。盡管如此,當前對中國城市文學的探討不應局限于后現代主義歷史學的研究范疇,而應發揮其長處,規避其潛在的負面效應。譬如,某些學者將魯迅筆下的魯鎮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都劃入城市文學研究范疇;還有學者將個別城市作為孤立的研究“文本”,又或是將一些零散的微觀城市文學想象都歸為宏觀的城市文學現象。針對這些研究現象,學者俞金堯認為,“在歷史研究中,宏大敘事和微觀研究缺一不可”[11],只有將宏觀與微觀研究相結合,我們才能避免研究的局限性和孤立,進一步深化對城市文學的全面研究。在這里,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是,微觀研究到底是指地理學領域中的小型城市,還是指那些超出學者研究焦點的城市文學。當前,城市文學的理論框架尚未完善,相關的專業術語也不夠清晰,這導致學術界缺乏統一的認識和理解,有可能妨礙中國城市文學研究的進一步發展。
三、中國城市文學的建構問題
1.聯系“虛構”的城市與作家的“想象”的必要性
在國外學者看來,“文學城市”更像是從作家的文本中產生的一種“觀念化的城市”,而不僅僅是地理上真實存在的地域性概念。研究“文學城市”,并不需要將之與歷史、國家或地方的經濟發展關聯,也無須放置于文學歷史中,只需通過文字來探索“人”與“城市”之間的精神紐帶。國內學者在構建“文學中的城市”時,更多地關注城市如何影響人們的精神世界,以及人們對城市有何種不同的解讀和認知,從而更深入地理解某一特定地區的文學精神。盡管這種研究方法可以激發研究者的主觀能動性,但如果主體精神的自由擴張不受控制,就會與社會文化和文學史的聯系脫節,從而導致對“人”和“城市”的評價缺乏有效性。如果孤立地研究某一“類型”的城市和文學,而忽視與其他“類型”城市和文化的聯系,那么城市文學的研究可能出現斷裂現象。我們應努力將每一座城市的文化和文學緊密聯系在一起,不只是對每一座城市的文化和文學進行分析,還需要研究城市間的互動和影響,并在社會文化歷史和文學史的“連續性”中深入探討。中國城市文學的發展是與每一座城市的歷史地理和文化變遷緊密相連的。如果僅從歷史的空間背景出發單獨研究城市,那么解讀的準確性可能還需進一步驗證。在中國現當代文學的背景下,城市文學的研究應更深入地探討“文學中的城市”與作家內心“想象”的城市之間的聯系,解讀城市背后蘊含的文化象征,并從“連續性”的地理變遷和中國文學史的演變角度探尋其深層含義。國家的不同發展階段對作家的影響也不一樣,因此,研究作家在不同時期的主體意識與城市文化之間的相互作用是非常必要的。
2.融合“真實”與“虛構”來探討城市“記憶”問題
陳平原先生指出:“記憶與實錄之間,固然存在很大的差異;文學創作與歷史著述,其對于真實性的界定,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因而解讀城市的‘不實之辭’反而意味無窮。”[12]研究作家與作品之間的關系時,我們經常會聯系作家的個人經歷來闡釋文本,即引入“記憶”的研究視角。在城市文學研究中引入“記憶”視角同樣有利于建構“虛構的城市”研究,因為城市與文學都是記憶的載體。盡管中國的現代和當代文學應該重點構建一個“虛構的城市”,但不應僅僅為了虛構而虛構,忽視了對真實和現實的追求。“真實”與“虛構”是辯證統一的關系。研究城市文學時,我們應兼顧“虛構”和“追求真實”兩個方面,以豐富對中國城市文學的理解。在當下語境中,城市文學研究者需從城市本身出發,以對“城”的想象作為切入點進行思考和分析,從而為城市文化建設拓展新的路徑與研究方法。畢竟,歷史與記憶是可以和諧并存的,它們之間并沒有絕對的對立。城市文學研究者應當關注“記憶”這個重要維度,并把它納入對“想象”的探討中來。當我們研究城市文學中的“想象”時,可以從作家的文字中感受到“想象”的藝術魅力,并結合真實的歷史背景,深入探討作家作品中“想象”和“虛構”背后所隱藏的豐富內涵。此外,城市文學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其本身也有著獨特而復雜的精神內涵。研究城市文學時,不可避免地需要吸取其他學科的專業知識,即除了對文學文本進行深入研究外,還應結合心理學、空間地理學等具有“記憶”特性的學科,以使研究更為全面和深入。
3.結合個人記憶與集體記憶共探城市文學
城市中的“虛構”行為并不是由個人情感所驅使的。作家的個人精神體驗與其在某一特定時段和空間中所經歷的事件有著緊密聯系。雖然城市的“虛構”不一定要求作家具備真實的城市生活和體驗,但顯然需要與城市相關的“記憶”。“作家關于城市的‘回憶’不僅僅把一個人同某一城市聯系在一起,同時也將持某種文化立場的一‘群’人與城市相關聯。”[13]個體的記憶深受集體記憶的影響,只有當個體的記憶被放置于集體記憶之中時,它們才能找到交流的場所,因此不存在與集體記憶完全脫離的“虛構的城市”。可見,對城市文學的解讀需要在社會和集體記憶的維度上進行,而不是簡單地將某一文學事件視為一個孤立的文學現象,也就是說“如果不把圖像與社會現實聯系起來,那么,圖像既不能反映社會現實,也不是一個符號系統,而是處于這兩端之間的某些位置上。它們證明個人與社會群體據之以觀察社會,包括觀察他們想象中的社會的那些套式化的、但逐漸變化的方式”[14]。
文學作品中所描述的城市不僅僅是作者基于個人的主觀認知所構想的,它也是隨著社會、文化和歷史的進步而逐漸形成的。在探討城市文學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關注城市的實際景觀,還需要在中國文學史的大背景下深入研究其敘述方式。
四、結語
城市文學的概念、研究范式和理論建設是三位一體的關系,理論建設與實踐的過程中體現了不同歷史階段,不同研究理念和范式的轉變。城市文學的建設對于城市的發展和個體經驗的豐富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能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人們的精神世界,激發人與城市間的深層次情感聯結。城市文學的建設不僅要觀照個體的“記憶”,還要觀照群體的“記憶”,并將其置于歷史的大背景中,結合歷史、社會和文化等方面來考量。在全球化語境下,如何建設城市文學,怎樣建設好城市文學,將成為全世界文化交流的重要議題,也是中國學者肩負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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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張"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