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童話《柳林風聲》的美學特征

[摘" 要] 《柳林風聲》被認為是英國文學史上最富有詩意的作品之一，對其美學特征進行分析，可以深入體味其藝術之美。本文從幻想性、童話的隱喻和游戲精神、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與模糊特質三個維度解讀這部童話的美學特征。首先，幻想性體現在人物形象的夸張與變形、情節的荒誕以及環境的虛擬構建上，如動物主角被賦予人類情感和行為，展現了童話的離奇與夸張。其次，童話的隱喻和游戲精神主要體現在蛤蟆的形象和行為上，反映了兒童的審美心理和成人的理性思考，同時展現了兒童的天性，即向往自由，充滿活力。最后，對話和敘述中的幽默元素，以及對時間和空間的模糊處理，為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象空間。《柳林風聲》以其獨特的美學特征，豐富了兒童文學的藝術內涵。

[關鍵詞] 《柳林風聲》" 童話" 美學特征" 幻想性" 游戲精神

[中圖分類號] I106.8"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05-0121-04

兒童文學的美學特征是指那些特別適合兒童心理發展和審美需求的文學特質。這些特征不僅使作品能吸引兒童，而且有助于兒童的心智發展和審美教育。學者王泉根認為：“從已有的文獻考察，論者一般都將兒童文學的美學特征與這類文學的接受對象——少年兒童的精神特征相聯系，提出純真、稚拙、歡愉、質樸或兒童情趣是兒童文學的基本美學特征。”[1]他還進一步提出，兒童文學“以善為美”的基本美學特征是其能作為一種獨立的文學門類，在人類文學藝術版圖中占據重要地位的原因。童話是兒童文學的一個重要分支，其美學特征與兒童文學相似，但也有自己獨特的藝術魅力。

《柳林風聲》被認為是英國文學史上最富詩意的一部童話，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用靈動、細膩的筆觸描寫了以鼴鼠、水鼠、蛤蟆為主的一群動物伙伴在大河及附近森林中的生活與冒險故事。該作以動物為主角，文筆優美，耐人尋味。本文從幻想性、童話的隱喻和游戲精神、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與模糊特質這三個方面分析童話《柳林風聲》的美學特征。

一、幻想——童話的本質

幻想是兒童的一種天賦和本能，也是童話的基礎特征、核心和靈魂。童話是人類幻想力的美麗結晶體，優秀的童話作品能以其豐富、神奇的幻想激發兒童的想象和創造潛能。童話的幻想體現在人物、情節、環境等方面。

1.人物形象的夸張變形

《柳林風聲》的主人公有鼴鼠、水鼠、蛤蟆、獾，清一色的動物形象，全文運用擬人化手法，賦予動物人的情感、思維方式、行為語言等。此外，每個動物的形象都被夸張放大，以突出其個性。如蛤蟆代表頑童（壞小子）形象，他追求刺激、新奇，他的個性是以自我為中心，有很強的虛榮心和好勝心，因此對其行為舉止的描寫常常極盡夸張之能事，如他生氣、憤怒或自吹自擂時，他的肚子會脹大，身體也隨之膨脹。

2.情節的荒誕

“荒誕”是就受體而言的，即“荒誕”不指作品本身，而是指讀者的感受。而這種感受恰恰源于童話作品抽象的內容和夸張甚至變形的情節、人物和環境。對于現實生活中的人而言，童話世界是一個區別于自身生活環境的新鮮奇妙、熱鬧非凡的全新世界。童話中的“荒誕”是成人創造出來給兒童看的，寄寓著成人社會對未來一代的愛護、幫助、祈愿，因此，童話世界往往充滿友誼、親切、純潔。《柳林風聲》中情節的荒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故事內容的離奇與夸張，二是情節發展中“虛幻的真實性”。

2.1故事內容的離奇與夸張

除了熱衷冒險，對新事物近乎瘋魔的蛤蟆先生讓人印象深刻，文中最讓筆者覺得離奇的是第七章“黎明之門前的吹笛人”。在這一章中，水鼠和鼴鼠幫助水獺尋找兒子小胖，在杳無人煙的夜晚，他們劃著船向上游尋去，忽然聽見陣陣笛聲從遠方傳來，宛如天籟。“于是，在破曉前的日光中，在大自然仿佛都為這件大事屏住呼吸，漲紅的俏臉現出極其動人的色澤之際，他終于顫抖著服從了，抬起謙卑的頭，與那位朋友——潘神四目相對。逐漸明亮的晨曦中，他看見那對往后彎曲的犄角閃閃發亮，那雙和藹的眼睛滿含笑意地俯視著他倆。兩眼之間是一只線條剛毅的鷹鉤鼻，長滿胡子的嘴微微咧著，露出一個笑容。他看見一條肌肉隆動的手臂橫在寬闊的胸前，修長柔韌的手仍握著那支剛從唇邊拿開的潘神之笛。他還看見那曲線完美、毛發粗濃的腿莊嚴而舒適地搭在草地上。最后，他看見兩只蹄子間，躺著圓滾滾、胖乎乎、天真稚氣、睡得正酣的小水獺。”[2]水鼠和鼴鼠因“潘神”的指引才成功找到小水獺，“潘神”是希臘神話里的牧神，他不僅將小水獺送回父母身邊，還帶給水鼠精神上的愉悅，這一情節讓整個故事離奇而夸張。

2.2情節發展中“虛幻的真實性”

《柳林風聲》中，有些故事情節雖是作者幻想出來的，卻極具真實性。譬如，早春的大河岸邊，鼴鼠從冬眠中醒來，與熱情的水鼠一同劃船出游，他們帶著午餐籃，準備在途中享用。又比如，大河岸邊的動物都非常友好善良，而狡詐的黃鼠狼、狐貍、貂鼠則生活在野樹林里，符合自然法則。再如，蛤蟆先生因為偷竊汽車而被關進監獄。這些情節顯然是符合兒童的審美心理的。在兒童心目中，與朋友一起乘船郊游、陰險狡詐的人總是與黑暗相匹配、犯罪進監獄等都是現實生活中的事，所以上述情節雖是虛幻的，也是真實的。

3.環境的虛擬

書中人物所處的小環境是虛擬的：大河岸邊鼴鼠和水鼠的小屋及其陳設是虛構的；蛤蟆先生居住的豪華蛤蟆府是虛幻的；獾先生那給人帶來溫暖的地下小窩是不存在的……此外，動物們生活的大環境也是虛擬的。雖然作者詳細講述了大河岸邊動物伙伴們的冒險故事，但具體的時代和社會背景卻不得而知。這種模糊性處理為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象空間，使得故事的背景既可以是任何地方，也可以是讀者心中的理想鄉。

二、童話的隱喻和游戲精神

1.隱喻

隱喻既包括對兒童審美心理的隱喻，也包括對成人理性的隱喻。例如，蛤蟆歷經艱險重新回到家鄉，誤打誤撞來到水鼠的小窩，水鼠看著蛤蟆滿身濕噠噠、沾滿泥土的模樣，并沒有嫌棄，及時阻止了蛤蟆的高談闊論，讓他趕緊去洗漱，同時為他準備了一頓大餐。當蛤蟆聽說他的“豪宅”被黃鼠狼和白鼬侵占后，急匆匆地前去找他們算賬，結果卻灰溜溜地跑了回來。水鼠指出蛤蟆的沖動和輕敵，蛤蟆則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并且保證以后一定不會擅自行動。不過一會兒，蛤蟆又犯了老毛病，驕傲自滿的他批評鼴鼠的建議，引得獾先生十分不滿，大聲批評蛤蟆，可當看到蛤蟆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時，獾先生又恢復了溫和的語氣，說道：“算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們努力翻開新的一頁。”

這一段描寫中，蛤蟆對新事物充滿好奇、考慮問題不周、急躁沖動的個性很符合兒童心智不成熟、行事荒唐大膽的特點，這是對兒童思維的模擬表達，兒童通過故事能看到現實生活中的自己，繼而改進自身不足。

從作者的敘述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蛤蟆這種焦躁、自滿的性格是不招人喜歡的，甚至會為他招來大麻煩，而他的朋友們雖然會指責他，但都是出于好心，他們真心希望他不再受到傷害。當問題出現時，朋友們并沒有埋怨蛤蟆過去所犯的錯誤，而是齊心協力幫助他奪回了家園。顯然，作者是想通過這個故事勸誡孩子們為人要謙虛謹慎，不要像蛤蟆那樣自滿，要以積極樂觀地心態面對困境，要全心全意幫助朋友。這體現了對成人理性的隱喻。

2.游戲精神

學者李學斌認為：“既然游戲是‘自我表現或自我表演’，那么就必然需要觀眾，需要觀賞者。而從這個意義上說，游戲的‘自我表現’就是‘為觀看者而表現’。游戲只有在觀看者、欣賞者那里才能贏得其自身的完全意義。”[3]

大河的春天剛剛來臨之時，鼴鼠走出家門感受和煦的陽光和嘰嘰喳喳的鳥鳴，這其中他感受到有生活的歡愉、春天的喜悅，還不必大掃除，讓他高興得立刻蹦了起來，一路穿過草地，沖到那頭的樹籬旁。當他自由自在地向前跑時，一只老兔子攔住他大喝一聲，“私家通道！要想過去，先交六便士！”鼴鼠可沒這耐心，不屑地把他撞翻在地，沿著樹籬就跑了過去，一路上還不忘打趣其他匆匆探出頭來看熱鬧的兔子。他嘲弄地大喊：“把你們蘸上洋蔥醬吃掉！把你們蘸上洋蔥醬吃掉！”兔子們還沒想出滿意的回應，鼴鼠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于是，那些兔子像往常一樣，互相埋怨起來：“你這個蠢貨！怎么不說他……”“哼，你怎么不說……”“你應該提醒提醒那家伙……”可是，一切都太遲啦！[2]

鼴鼠在春天的感召下走出家門，感受陽光和鳥鳴，說明他熱愛大自然，向往自由；鼴鼠在草地上無拘無束地蹦跳、奔跑，這份生機和活力是春天的象征，也是游戲精神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傳達了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鼴鼠對兔子們的嘲弄，則顯示出他的童真和頑皮。頑皮不僅是兒童的天性，常在游戲時體現出來，也是童話中常見的幽默元素。鼴鼠對老兔子提出的“私家通道”費用不屑一顧，直接撞翻兔子繼續前進，這種并沒有惡意的淘氣行為恰恰是游戲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鼴鼠對兔子們的嘲弄和戲謔，以及兔子們之后的互相埋怨，都充滿了幽默感，體現出游戲精神輕松愉悅、不拘小節的特點。雖然鼴鼠與兔子們的互動是短暫且帶有沖突的，但這種互動本身也是游戲的一部分。童話中的互動往往具有教育意義，即通過角色在游戲中的沖突，向兒童傳達社交和行為準則。此外，鼴鼠的奔跑和戲謔，以及兔子們的埋怨，都構成逃避現實的方式。在童話中，這種逃避現實的行為往往與游戲精神相結合，為讀者提供了一個暫時忘卻現實煩惱的空間。

長時間蟄伏在地下的鼴鼠受到春天的召喚，沖出家門，在野外肆無忌憚地狂奔，沿途還跟探出腦袋的兔子打趣，這些都體現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游戲精神和活潑熱情的兒童天性。鼴鼠在春天的懷抱中盡情狂奔，類似于兒童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無拘無束地嬉戲玩鬧，充滿生機活力，富有童真童趣。上述引文描寫鼴鼠的行為以及他與其他動物的互動，展示了童話中的游戲精神，增添了故事的趣味性，也令讀者產生輕松愉悅的閱讀體驗。

三、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與模糊特征

1.幽默本質

童話作品中的幽默常常體現在主人公身上。童話中的主人公可以是人、動物，也可以是無生命的物體，童話作家常常用詼諧幽默的語言刻畫人物，包括他們的言辭、對話、行為和心理，助推情節發展。《柳林風聲》中各式各樣的主人公形象——謹慎善良的鼴鼠、真誠友好的河鼠、“頑童”蛤蟆，以及嚴厲慈祥的獾先生，無不有趣可笑。

獄卒的女兒說：“到時候，你穿上她的裙子，戴上她的帽子，就可以冒充正式的洗衣婦借此逃出城堡去。你倆在很多方面都挺像的，尤其是身材。”“我們才不像！”蛤蟆氣呼呼地說，“對于一只蛤蟆來說，我身材多優美啊！”“在洗衣婦里，我姑媽的身材也不賴！”姑娘說，“不過，隨你的便吧。你這個可惡、驕傲、忘恩負義的家伙，虧我還為你難過想幫你一把！”[2]

這段對話為我們刻畫了一個滑稽可笑又憋屈的蛤蟆形象。根據前文，我們知道蛤蟆先生是一個驕傲自大的人，如今為了能順利逃出監獄，他終于放下身段和自己的自大，百般討好女孩，認可女孩的觀點。蛤蟆先生前后巨大的反差讓人忍不住捧腹大笑，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由此可見。

2.模糊性特征

童話作品大多采用一種“模糊”的開頭方式，如“從前……”“有一天……”“在遙遠的……”等。這種“模糊”主要表現在對時間、地點的描述上。《柳林風聲》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整個上午，鼴鼠都忙得不亦樂乎，給他的小家做春季大掃除：先用掃帚，再使撣子，接著拿把刷子，提桶石灰水，又是爬梯子，又是上椅子，一直干到眼睛喉嚨里都是灰塵，全身的黑毛濺滿石灰水，手也酸，背也疼。[2]

這是開篇，小標題為“河岸”，告訴讀者故事發生在大河岸邊，此外，由鼴鼠正在進行“春季大掃除”可知故事發生的時間是早春。但故事具體發生在哪個國家、哪個地方的大河，是哪一年的春天，我們通通不得而知。童話作品語言的模糊性，給作者和讀者雙方都提供了一個廣闊的想象空間，令作者天馬行空思緒無窮，讓讀者拋下不必要的現實概念，沉浸在作者的想象之中。

四、結語

《柳林風聲》是一部經典的童話作品，本文從童話的幻想性、隱喻與游戲精神，以及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與模糊特質三個方面深入探討其美學特征，揭示其藝術之美和情感之美。

本文首先分析童話的幻想本質，指出幻想性在人物形象的夸張變形、情節的荒誕以及環境的虛擬構建中得到體現。《柳林風聲》創造了一個離奇而夸張的童話世界，動物角色被賦予人類的情感和行為，情節中的荒誕元素，如“潘神”的出現，以及情節發展中“虛幻的真實性”，都增強了故事的吸引力，同時符合兒童的審美心理。接著探討童話中的隱喻，包括對兒童審美心理和成人理性的隱喻。《柳林風聲》中，蛤蟆的形象和行為舉止反映了兒童的稚氣和大膽，也傳達了成人對于謙虛謹慎的行事方式的理性思考。文章還分析了游戲精神在童話中的體現，如鼴鼠在春天的召喚下無拘無束地奔跑，與兔子積極互動，展現了自由活潑的兒童天性。最后分析童話語言的幽默本質和模糊性。《柳林風聲》中，對話和敘述中的幽默元素，如蛤蟆與獄卒女兒的對話，展現了角色的滑稽可笑；模糊性語言的使用，如對時間和空間的不明確描述，為作者和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象空間，既允許讀者發揮想象進行創作，也允許讀者根據自己的想象填充故事細節。

本文深入分析了童話作品《柳林風聲》的美學特征，揭示其藝術魅力和在兒童文學中的重要地位。《柳林風聲》以其幻想性、童話的隱喻和游戲精神、語言的幽默本質與模糊特質等美學特征，成為一部跨越時代的兒童文學經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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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張" 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