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釋學視域下京味民俗事象翻譯

[摘" 要] 梁實秋是京味文學的代表作家之一，其散文集《雅舍小品》表達了其人生體驗，突出描繪北京的風土人情和北京人的生活狀態。《雅舍小品》中蘊含了大量的京味民俗事象，體現出了其獨特的文學和文化價值。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京味民俗事象依托于北京文化，也承載著北京文化，是北京文化最直觀的反映。這些民俗事象的翻譯直接關系到京味文化在英語世界傳播的可行性和接受度。本文運用闡釋學理論分析陳達遵翻譯的《雅舍小品》，探究譯者如何在譯文中再現京味民俗事象；主要關注梁實秋作品英譯本中的民俗事象的翻譯及接受問題，以期促進京味文化對外傳播。

[關鍵詞] 京味文化" 民俗事象翻譯" 梁實秋" 闡釋學

[中圖分類號] H05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03-0092-04

梁實秋的散文集《雅舍小品》由陳達遵于2002年譯成英文。正如譯者陳達遵所說，將這位現代中國散文大家的作品譯成英文是譯者夙愿。陳達遵從《雅舍小品》合集143篇文章中選譯了70篇。總體而言，他的譯文可讀性強，充分傳達了原作者的意圖。

《雅舍小品》英譯本分為二卷，屬于“中國現代文學中英對照系列”叢書，叢書編委會主席為香港科技大學鄭樹森教授，其他編委包括知名教授和漢學家如葛浩文、金介甫、譚國根等。譯者陳達遵是梁實秋的學生，畢業于美國紐約大學，是位資深翻譯，在聯合國中文處從事翻譯工作。他翻譯態度嚴謹，在卷首撰寫了“序言”，詳細介紹了梁實秋的生平和主要貢獻，在卷末編寫了梁實秋年譜。

一、民俗文化及其翻譯

民俗事象連接著傳統與現代，是本土文化最直觀的反映。對于民俗事象的深入剖析和透徹研究能夠更好地理解本土文化，進而洞悉本土文化發展變遷的歷程。民俗文化帶著濃厚的傳統印記，包蘊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集民族性、民間性、歷史性、地域性和藝術性于一體[1]。民俗文化翻譯屬于文化翻譯研究的重要內容[2]，反映出譯者的文化心理、翻譯策略選擇以及源語和譯入語兩種文化之間的對話[3]。民俗事象翻譯與民俗文化在譯入語世界的傳播密切相關[4]，翻譯民俗事象應注重民俗內涵的挖掘和表達[5]，同時要呈現其文化內涵，讓譯語讀者充分了解源語文化[6]。

梁實秋是京味作家的代表性人物，京味文化是他真切的人生回憶，他創作了大量的京味文學作品。民俗傳統文化在不同國家和地區都有各自的積淀。“雅舍”系列散文中描述的民俗鄉俗旨在弘揚中國傳統文化[7]。梁實秋擅長描摹北京市民的日常生活，他的作品反映了六朝古都北京深刻而豐富的文化底蘊。京味文化是北京地區特有的文化，它根植于皇城文化，同時融合了滿族文化、蒙古族文化和北方漢族人的文化特征。宮廷文化、縉紳文化與平民文化是構成京味文化的基本要素[8]，三種文化交織調和，形成了莊重和諧、雅俗共賞、悠閑自在的京味文化[9]。

梁實秋作品蘊含了大量的京味民俗事象，在翻譯中呈現京味文化民俗事象，同時提高譯作的接受度至關重要。因此，本研究主要關注梁實秋作品英譯中的民俗事象的翻譯及接受問題，以期促進京味文化對外傳播。

二、闡釋翻譯理論和詹納爾翻譯

經典闡釋學由19世紀德國哲學家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Daniel Ernst Schleiermacher）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創立。現代闡釋學的開創者則是20世紀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

將闡釋學應用于翻譯研究始于美國著名翻譯理論家喬治·斯坦納（George Steiner）。他以海德格爾的闡釋學思想為基礎，在其著作《通天塔之后——語言與翻譯面面觀》（After Babel：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中提出了“理解即翻譯”（understanding as translation）的觀點，指出了以闡釋學為基礎的翻譯活動的四個步驟：信賴（trust）、侵入（aggression）、吸收（import）和補償（compensation）[10]。闡釋運作構成了喬治斯坦納翻譯理論的核心，翻譯的過程就是譯者在理解詮釋原文的基礎上再現譯文過程。

自闡釋學引入國內，不少學者在關注闡釋學翻譯觀的同時，重點研究了其在文學作品翻譯中的應用價值。楊武能強調文學翻譯者首先是闡釋者，文學作品的譯本應具備文學所擁有的功能和特性，除傳遞信息外，還要具備審美功能和教化功能等[11]。錢鐘書將闡釋學與修辭學聯系起來，提出從事文學闡釋應取資于“修辭學”[12]。他還將心理分析納入文學作品的“闡釋”循環[13]。翻譯中的闡釋即譯者對源語文本在理解基礎之上做出的評判、解釋，存在于理解和表達這兩個環節[14]。

闡釋學是東西方文化交融的發軔，也引發了東西方文化的長期對話。將海德格爾的闡釋學與中國哲學結合，可以探討文學翻譯中的空白、對應以及多元并存[15]。伽達默爾的視界融合觀反映了文學翻譯的本質，為了領悟作者本來的意圖，譯者在翻譯時應盡量接近原作者的初始視界，努力進入原作的文本世界[16]。文學翻譯是跨文化闡釋的一種形式，文學作品通過翻譯獲得新生[17]。眾多學者倡導將闡釋學應用于文學翻譯，闡釋學在文學翻譯中的指導效用可見一斑。

闡釋翻譯的第一步為信賴，信賴即相信文本中“存在意義”[10]。陳達遵非常推崇梁實秋的作品，認為梁實秋的散文作品是其文學成就集大成者，將梁實秋的散文比作蘭姆的《伊利亞隨筆》或歐文的《見聞札記》[18]。闡釋翻譯的第二步為侵入，指透過文本的表面進入文本深層，進而把握文本的真正意義[10]。陳達遵認為作者的鄉愁與日俱增，原文呈現出幽默的特點[18]，這說明他強調把握文本的真正意義，也就是重視闡釋翻譯學所說的侵入。闡釋翻譯的第三步為吸收，指譯者將原文的意思融入譯文中[10]。陳達遵有很強的讀者意識，盡力讓讀者感覺到在讀一部用英語寫就的文學作品，這就是闡釋翻譯學所說的吸收。闡釋翻譯的第四步為補償，補償可以調節侵入和吸收過程中產生的不平衡，從而達到原文和譯文、源語言和譯入語之間的平衡[10]。陳達遵非常重視譯文質量，為了讓讀者更好地理解原文，他在譯文中增加了腳注[18]，這就是闡釋翻譯學所說的補償。

三、京味民俗事象英譯

民俗事象分為四種：物質民俗、社會民俗、精神民俗和語言民俗[19]。

物質民俗包括生產民俗、服飾民俗、居住民俗、商貿民俗、交通通信民俗、飲食民俗和民間醫療民俗等[19]。《雅舍小品》中有很多篇幅描述北京人所穿的服飾、面料以及所戴的配飾，陳達遵生動形象地翻譯了這些服裝及其配飾的相關內容，充分體現了譯者對于原文的恰當理解，譯文貼切地再現了原文的主題和特色。

服飾民俗的譯文大都精當傳神，對于“藍布長衫”的翻譯尤為貼切，譯者將其譯為“blue cotton long gown”，譯文強調了衣服的顏色、材質和式樣。譯者突出了“布纏頭”的功用，選用了“Turban”一詞。將原文“布鞋布襪布大衫”與譯文“shoes， socks and gowns made merely of homespun cloth”相對照，發現譯文增加了“homespun”，這是由于縫制鞋子襪子和衣服的布料是家里紡織的，所以需要添加“homespun”一詞進行解釋說明。“褡布”描寫的是抬滑竿的挑夫腰間所掛的長條布，翻譯成“a long cloth band”是合適的。譯者將“穿著條紋睡衣的主婦”譯為“pajama-clad housewives”，使用了省略法，省去了次要信息“條紋”。陳達遵的關注焦點并不是忠實于原文，他的目的是要讓譯文讀者充分領會原文的意思。

對于物質民俗，陳達遵盡可能地向譯文讀者傳達其具體的指代意義。他將“稀飯”譯成“rice porridge”，將北京人愛吃的“蜜供”譯成“honeyed breadsticks”，將“芥末堆”譯成“mustard stew”，將“肉皮辣醬”譯成“pork skin chili sauce”。同樣是餑餑，對于“煮餑餑”，陳譯使用了音譯，但是在括號里給出了歸化的翻譯“boiled pasta”，這個譯文清晰明確，而且突出了烹飪方法是“煮”，目標讀者很容易明白這到底是什么食物。對于“硬面餑餑”，陳譯則使用了意譯，譯成“stiff dough dumplings”。“餑餑”來自滿語，泛指面食，對于第一種“餑餑”，陳譯將其譯為“pasta”，這個英文語匯也是泛指面食。對于第二種“餑餑”，陳達遵將其譯為“dumplings”，譯為“餃子”。意象是否吻合并不是評價譯文成功的唯一標準，另一個重要標準是原文讀者與譯文讀者對這一意象的反應是否一致。按照這個標準去衡量陳達遵的譯文，他的翻譯是傳神的。雖然譯文與原文在細節上不是一一對應，譯者通過目的語成功再現了原文的內容和風格。

社會民俗主要指社會制度民俗、社會組織民俗、民間娛樂民俗和歲時節日民俗等[19]。農歷新年正月初一到十五期間老百姓在家里可以進行家庭娛樂，包括平時不碰的麻將牌九等。對于“牌九”，陳譯將其譯為“Chinese domino”，簡潔流暢的譯文有助于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文本。陳譯把節日民俗的重要活動“麻將”與“狀元紅”音譯，直接譯成“majong”和“Zhuangyuanhong”，但是他給“狀元紅”加了腳注“a game with six dices”，有助于目標讀者更好地理解文化內涵。

精神民俗包括民間信仰、民間哲學、民間巫術、民間倫理觀念、民間藝術等[19]。《北平年景》一文描述了過年期間北京人的傳統風俗，所以神佛仙鬼和佛教道教等精神民俗內容在這篇文章里頗為常見。對于精神民俗，陳達遵主要采用歸化的譯法來翻譯。例如，將“火神廟”譯為“Temple of the God of Fire”，將“土地祠”譯為Temple of the Village God”，將“財神廟”譯為“Temple of the God of Fortune”，將“白云觀”譯為“White Clouds Temple”。也有采用音譯意譯結合方法翻譯的，如將“雍和宮”譯為“Yonghe Palace Temple”。對于中國人過年敬奉神靈祭祀祖先等民間信仰，陳達遵的歸化譯文可以為英語讀者掃清理解上的障礙。他先解釋了這是一個完整的過程（“the whole process”），然后具體描述了過程的四個步驟，他將“上供”譯為“offering sacrifices”，將“拈香”譯為“burning incense”，將“點燭”譯為“lighting candles”，將“扣頭”譯為“performing kowtow”。歸化的譯法有助于目標語讀者了解“拜神祭祖”的具體做法，讀者可以體會到其在當時社會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根據闡釋翻譯理論，譯者的翻譯過程是譯者在充分信任原文的前提下，調動自己的文化意識、審美感知和創造力，產生譯文的過程是譯者在透徹理解原文的基礎上，通過仔細考查譯入語可提供的語匯，創造性地重組原文再現原文內涵的過程。譯者在原語言和目標語言之間進行切換和取舍，即譯者對于翻譯的操控。

四、結語

本文運用闡釋學理論分析陳達遵翻譯的《雅舍小品》，探究譯者如何在譯文中再現梁實秋散文作品中的京味民俗事象。本研究主要關注梁實秋散文作品英譯中的物質民俗、社會民俗和精神民俗等民俗事象的翻譯及接受問題。通過闡釋學理論中的“信任”“侵入”“吸收”和“補償”四個步驟去深入分析譯者如何在譯文中再現這種有北京地域特色的民俗事象，以期為將來其他地域文化民俗事象的翻譯提供可以借鑒的譯介策略和翻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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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楊"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