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熱”的當下，我們或許還需要些冷思考

從2022年ChatGPT橫空出世，再到如今各種大語言模型的競相推出與彼此相爭，關于以大模型為代表的AI話題在社會各個領域不斷發酵。在政策驅動、各方海量的資金和不遺余力的人力投入下，它的熱度持續上升。最近，隨著國內眾多高校紛紛接入大模型，它更是成了我國教育領域的熱門話題。

其實，在教育史上，類似情形并不罕見，印刷術淘汰了手抄本，廣播電視催生了遠距離大學，互聯網與移動通信帶來了虛擬教室、在線教學與慕課。每一次信息技術的變革，都以或緩慢滲透或急遽沖擊的方式影響了教育教學的過程與形態。但是，技術永遠難以顛覆教育的基本目的，即人格的塑造、思維的訓練與智慧的養成。技術作為一種具身化且無法抗拒的力量，運用得當，它的確可以賦能于教育教學目標的實現。然而，運用不當，則可能與目標相去甚遠乃至背道而馳。因此，在AI備受各方熱捧的當下，或許我們恰恰需要保持一份謹慎，回歸教育常識，對AI可能存在的缺陷及其潛在效應予以冷靜的審視。以下僅提出幾點疑慮——

其一，即使坐擁海量信息，也不等于掌握了知識，更不意味著擁有了智慧。各種信息唯有經過個體的搜索、閱讀、甄別與運思，才能轉化為知識與智慧。大模型具有“萃取”海量信息的優勢，替代了人的廣泛搜索與閱讀，它的確提高了獲取知識的效率。但是，這種便捷的文本呈現其實是對人的記憶與思維訓練的替代，問題是機器的學習能否替代人的學習？

其二，大模型在有關程序化知識（如計算機編程、蛋白質折疊解析、醫學診斷）方面確有優勢，但它畢竟是源于語料的學習訓練并通過概率方法生成的文本，因此難免有偏差甚至出現幻覺和反事實判斷。這就要求人們必須具備獨立的專業判斷力，問題是人們的這種判斷力又從何而來？

其三，對于獨立思考者而言，大模型可能成為賦能的工具，而對于依附者而言，則有可能弱化個人的批判性思維和創造力。由此，在教育過程中，是否會出現一種能者更能、平庸者更平庸的馬太效應？它是否會帶來新的教育鴻溝？

其四，大模型的偏見以及涉及隱私等倫理問題廣為人關注，因此，人們嘗試通過對大模型的監督性訓練實現價值對齊。但是，在一個動態的多元價值并存的現實世界，它應該與誰的價值對齊？

其五，大模型的確精于語言分析，也擅長修辭，能夠撰寫出辭藻華麗的文本，但它能否代替人們情境化的言語智慧與人的真實情感體驗，更何談人的創造力？

人的思維能力乃至創造力，往往源于個體的精神困惑或好奇，是苦思冥想中的歷練與突然涌現。大模型或許可以為人的解困提供些許點化與指引，但若對它過于依賴，無異于把人的大腦交付于機器，省卻了求知過程的自我探索苦旅，這是否真乃教育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