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利用有關鄂爾多斯高原的方志檔案文獻、各類古舊地圖、調查資料和地理信息數據,復原了過去百年高原內流區湖泊的演變。結果顯示,湖泊水域消長空間分布存在差異,部分水域呈破碎化趨勢。結合該區域的氣候—水文背景可知,高原中東部湖泊演變和季風進退(干濕變化)對應較好,但在西部不明顯。這些差異的出現,同水體與季風區的距離、人類活動的強度、土地利用率與覆被情況等多重因素的影響有關。經對本區域過去百年為基準時間的延伸考察,發現人居空間分布對水環境和氣候變化的響應具有很強的生態敏感性,近兩千年來基本遵循這一機制??梢?,200~400 mm年等降水量線是鄂爾多斯高原的生態基因,在中國環境史研究中需承認歷史進程中原生態的相對性,尤在環境變化背景下,需考慮科技進步與區域生態安全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湖泊;生態安全;人水關系;GIS
DOI:10.16397/j.cnki.1671-1165.202501044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清朝西北邊疆經略史”(20ZD230);廣州市博士后科研項目“歷史時期藏傳佛教與環境變化研究”(20241016)。
一、引言
位于黃河河套以南、長城之北、被長期剝蝕夷平的準平原,被自然地理學家稱為鄂爾多斯高原,海拔1 300~1 500 m,以低矮平梁和寬闊谷地交錯的地形為主,起伏平緩。以杭錦旗—鄂托克旗—鹽池為界,可以把高原劃分為東、西兩部:東部年降水量為400 mm,有中生性沙柳、烏柳等灌木群落和芨芨草灘;西部年降水量為250 mm,植被種群較少,多為鹽生植物。高原中部和南部為毛烏素沙地,降水較多,地表水和地下水儲量豐富。該區域天然植被生長較好,沙丘上有油蒿、旱生禾科草類和臭柏等植被,在沙丘間的低地和灘地上有鹽生草甸和沼澤型灌叢。在毛烏素沙地有不少灘地和河谷階地,形成一片片牧場和綠洲,適合發展農牧業。①
一直以來,學界有關鄂爾多斯地區環境史和歷史地理層面的研究甚多。早期以侯仁之、史念海等為主要代表,結合歷史文獻和野外考察的資料,論證了農牧用地轉化對土地退化的影響以及與沙化等地理過程的聯系。②水資源或水體也是學界關注的主要對象。侯仁之特別關注歷史時期湖泊等水體的盈縮消亡現象,完成了系列研究成果。①近年來,伴隨著學科的精細化發展及跨學科趨勢的凸顯,各領域學者基于方志文獻、輿圖和測年技術等,從不同角度討論了鄂爾多斯高原水文系統及其演變。②從湖泊考古遺存、地名表意、湖泊資源利用等入手的學術研究與田野調查亦表明,湖泊是鄂爾多斯高原生態—社會系統的關鍵且重要的組成部分。③
既有研究往往圍繞鄂爾多斯高原的具體地理單元或行政區劃展開。比如,被學界長期關注的有關毛烏素沙地的研究成果,普遍把目光聚焦在人類活動較為頻繁且距今時間最近的清代。這無疑捕捉了人地關系較為活躍的重要時期,但是對該時期人類活動的后生態效應在時序上的續接性研究不夠。換言之,對較長時空尺度或較高分辨率的演變關注較少,亦缺乏數據或時空重建。此外,在GIS方法普遍使用的今天,對由GIS所支撐的古地圖水體信息進行提取和復原的研究比較少。而進行這方面的研究工作,對進一步認識本區水資源利用的實效,以及從疊加人類活動的水資源利用視角考察湖泊水系演變,可能更有現實意義。何況學界對本區域過去百年為時間基準前延后伸的時期,尤其是近代地形圖所記載的豐富的水體信息并未給予充分的重視和利用,故而,利用這些信息對清代以前及其至今較長時段本區湖泊資源利用中人水關系的連續性加以檢視,能為推測本區更長時段人水關系的狀況提供參考依據。
因此,本文基于流域視角,從歷史GIS和環境史等維度出發,通過數字化和空間分析等方法,探究歷史時期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湖泊的變動過程,并以此為基礎,集中討論過去百年該區域人水關系變動情況。
二、鄂爾多斯高原湖泊及濕地演變的空間圖像
(一)資料和數據來源
本研究主要依據所能查閱到的各類地形圖、方志和地理信息數據,對20世紀初以來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的湖泊變動情況進行考察,并以此為參照基礎,討論歷史時期本區域的人水關系。相關地圖來源有:20世紀初數據,來自民國初年參謀本部制圖局編繪的《五十萬分一中國輿圖》;20世紀中期數據,來自日本參謀本部陸地測量局昭和十二至十三年(1937—1938年)制版,并于同期發行的極密版《東亞五十萬分一圖》;1970年代數據源自數字化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內蒙古自治區地圖集》①;現代湖泊水體數據來自1∶100萬國家基礎地理信息數據②,河流數據來自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河流數據集③。為驗證上述所選地形圖的可靠性,一是把“大日本帝國陸地測量部”于明治三十三年(1900年)制圖、次年制版的《東亞輿地圖》,與20世紀初《五十萬分一中國輿圖》中的水體分布信息做比對分析;二是把1941年11月復制、由參謀本部陸地測量處繪制的《三十萬分一地形圖》中的相關圖幅與20世紀中期的《東亞五十萬分一圖》中的水體分布信息做比對分析。④結果顯示各類圖幅對應時段的水體分布基本一致。
通過ArcGIS 10.8軟件對地圖進行配準操作和數字化處理,從中提取有關水體、聚落的信息。同時,通過古舊地圖(1900年和1926年)中歷史政區點與現代政區點地理位置的對比,驗證相關數據的空間精度。需要說明的是,因研究區內部政區地址存在偏移⑤,故只選取古舊地圖中臨近研究區的政區點進行操作。如1900年研究區周邊政區點6處(鹽池、定邊、榆林、銀川、靈武、平羅),普遍平均存在12.45 km的偏移,1926年政區點7處(鹽池、定邊、榆林、銀川、靈武、杭錦旗、臨河)存在22.46 km的偏移,且方向無明顯規律。由于投影信息未知,本文暫不作校正處理,以保持地物關系的相對性。⑥結合上述,完成過去100年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地表水環境要素數據的分類和集成工作。其他歷史時期的數據主要通過對《中國文物地圖集:內蒙古自治區分冊(上、下)》和《中國歷史地圖集》各圖幅的數字化處理來獲取。⑦
(二)過去百年內流區水域空間演變
本文利用GIS對清末至今各地形圖中的水體要素進行提取,可以看到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水體在過去百年里發生了較顯著的變化。地表徑流的水體數量,在1900至2020年間持續增多,部分湖泊和濕地的水域面積呈現破碎化趨勢。筆者根據上述所采用各地圖記載的湖泊信息,梳理出主要湖泊群的分布情況(表1)。

梳理和分析湖泊群分布變化可知,20世紀初期,在鄂托克墟址以南,鄂爾多斯左翼中旗,黃河以南,杭錦貝子府西北,有三處湖泊群,見表1標識,以前兩處規模最大。20世紀中期,在鄂托克旗以東,烏審旗西北的湖泊群最大,呈西南—東北向。20世紀中后期,在鄂托克旗以東,伊金霍洛旗西南,烏審旗以北,杭錦旗以南散布有規模較大的湖泊群。從上述20世紀的3段水域面積分布來看,呈自西向東遞增趨勢。與20世紀中期相比,21世紀湖泊分布趨勢未發生顯著變化,但是湖泊數量顯著增加,水域面積較大的湖泊普遍減少。①本文這一研究結果和相關學者的部分結論基本一致②,即“大湖泊萎縮分裂,小湖干涸消亡”③。有所不同的是,本文研究還表明,湖泊群整體在破碎化的同時,部分區域的湖泊反而呈增多趨勢,反映出湖泊水體動態演變的時空差異性(圖1)。

三、過去百年湖泊濕地演變的環境變化背景
內流區湖泊對氣候變化十分敏感,近百年來湖泊分布、水域盈縮是否與之有關?這需要自然記錄予以核驗。從萬象洞氧同位素和鄂爾多斯高原穩定氧同位素數據(圖2a和2b)所反映的夏季風強弱(指正干濕變化)來看,20世紀初至20世紀中期東亞夏季風活動較弱,處于偏旱階段。①鹽池和榆林的旱澇等級同時證明了這點(圖2c和2d)。②再從已有重建的黃河徑流量序列(圖2e)③比對可知,1935年前黃河大多數時段處在低于近200年徑流均值的枯水期。一些史料也記錄了20世紀中前期鄂爾多斯高原及周邊的干旱情況(表2)。再如,1893年5月,歸化城口外7廳連年歉收,“上年被災尤重”,伊克昭盟“連年荒旱,頒帑布一萬賑之”。十二月壬戌,“免歸化城等七廳租賦”。④《綏遠通志稿》載,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秋,“大旱,各廳歉收”。⑤

20世紀后期,夏季風活動增強,榆林和鹽池旱澇等級總體偏澇(圖2c和2d)。1935年前后,黃河徑流量則呈現顯著增多,直到21世紀,處在過去200年高于平均值的豐水期(圖2e)。

20世紀上半期,本區域總體偏旱,后半期偏濕潤。本時段對應的水體數量總體偏少,集中在西部、北部和東北緣,以西部湖泊群水域面積最大。20世紀中期,本區東部和北部邊緣湖泊群消亡或縮小,西部較大水域的湖泊萎縮,但是中部始有湖泊群出現。20世紀后半期,區域總體向濕潤演進,同時高原水體分布數量總體增加,高原內流區的地表徑流開始廣泛出現。具體來說,高原中東部湖泊水域面積和數量持續增加,但是中西部面積和數量在20世紀呈持續縮小和減少態勢,21世紀破碎化現象加劇。
總之,高原中東部湖泊水體的變動和季風進退(干濕變化)對應較好,但在西部,兩者關系并不明顯。經測算,1900年代,高原西部湖泊群與東亞季風邊界線①存在約240 km至310 km的距離。因此,氣候對西部湖群的影響仍待研究。此外,人類利用水資源等各類社會活動會影響地下水,并進而使地下水對湖泊盈縮造成影響②,而植被在其中也起著重要作用。如生長較為旺盛多植被的低洼地帶,加之蒸發強烈會形成地下水的排泄區。③因此,以上因素也會使本區域氣候與水環境關系復雜化。
四、對鄂爾多斯高原人水關系的延伸思考
(一)湖泊類型和水質特征
本區域湖泊的特點是“數量多,水量少,水質差,水量隨著降雨量的變化而變化,很多湖泊經常干涸”④。原因是這些湖泊在構造上屬于洼地湖,利于蓄水。如杭錦旗西北的鹽海子(河谷侵蝕洼地湖),依靠湖面降水和地下水補給;烏審旗東北的巴汗淖,屬于河谷外地滯積湖,依靠湖面降水和短小的季節性河流補給;湖洞察汗淖,屬于風蝕閉流類湖泊,由新生代古河侵蝕洼地積水而成;鄂托克前旗的伊克錫日(北大池),也系河谷洼地閉流類湖泊,以湖面降水和地下水補給為主。⑤
根據20世紀中后期水文調查資料記錄⑥,本文提取湖泊高程、面積、水深和水質等信息。將水質良好、苦、含鹽、含堿、微咸等文字描述轉化為三等。第一等為含有“苦”等水質描述的詞語,有36處,119.26 km2(41%)。第二等為“含鹽”或“含堿”等詞語,有17處,74.24 km2(26%)。第三等為水質描述較好的詞語,有10處,90.58 km2(32%)。將以上要素進行兩兩之間的相關性分析,即海拔和水深、海拔和水域面積、水域面積和水深,可得出兩兩之間都有顯著相關性(圖3b、3c、3d)的結論。而水質較好的湖泊(3等,藍色點),擬合效果相對最佳。
這說明:(1)鄂爾多斯高原本身的地貌特征和氣候區位決定了其湖泊水質;(2)本區域湖泊較多水源水質限于“苦”、“咸”、“堿”的狀況;(3)水質與水域面積存在相關性,水域面積越大,水體越深,其水質越好。通過對1900年聚落和水體格局關系的分析,能夠觀察出歷史時期鄂爾多斯高原人水關系的一個側面(圖3a)。清末鄂爾多斯高原聚落集中在高原邊緣區,較少分布在腹地,驛站道路也基本沿水井分布。這進一步說明歷史時期以高原腹地湖泊為代表的水體對聚落存續具有決定性意義。①這一客觀存在的生態性限制因素是理解鄂爾多斯高原內流區人水關系的關鍵。

(二)長城、定居點變動的證據
定居點能反映政治—社會—生態間的關聯性及其變動。僅農耕定居點景觀而言,它是政權拓展與社會經濟活動的最佳展現。從歷史上看,秦漢時期,氣候和生態條件適宜,本研究處存在大片墾區,農耕興盛。直至唐代,在此處仍設置羈縻府州,代表王朝對該地進行行政管理。而北宋和西夏在鄂爾多斯南緣筑堡對峙,是雙方在農牧生態過渡帶爭奪勢力范圍的體現,表明農耕漸趨南下。明代在邊墻沿線的“在在屯田”,表象似乎是農耕北上,農牧生態過渡帶北移,實際上屬于將生態過渡帶確認為線式防御。凡此,均影響到本區生態。本文把《中國歷史地圖集》鄂爾多斯高原內不同朝代的行政點(圖4)數字化,而這些行政點主要由經營農耕為主的中原政權設置,如漢、唐和宋朝所建立。①通過考察長城沿線行政點和季風范圍的空間關系,結合前文對過去100年湖泊演變的討論,更能加深對歷史時期高原人水關系的理解。
人類聚集活動區的“城”與維護其安全的邊墻,本質上屬于點式管理。鄂爾多斯高原的行政點,在各時期存在較明顯的差異。戰國時期,緊鄰游牧經濟區的趙國,為抵御匈奴,在北部修筑長城,同時建有九原和云中等城。陜北—鄂爾多斯高原是秦國與趙國的間隔帶,為林胡的活動范圍,秦國為抵擋匈奴,同樣修筑長城。秦朝建立后,秦始皇于公元前215至公元前214年,派大將蒙恬北擊匈奴,在鄂爾多斯高原北部的河套設置44縣,并將戰國時期秦、趙、燕國的長城加以連接和修繕,以抵御游牧經濟南趨。自此,這里在歷經了漢武帝之前的匈奴強、西漢弱的階段后,政權管理和人類社會經濟活動形式有所轉型。漢武帝于公元前127年、公元前121年和公元前119年出兵北擊匈奴。據《漢書·地理志》記載,漢朝在匈奴空地的鄂爾多斯高原設立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朔方、五原和定襄諸郡。其中五原郡(今包頭市一帶)有縣10個,西漢末期,編戶齊民的農耕人口達到231 328人;上郡(今神木一帶)轄縣23,人口606 658人。②
可見,秦漢在本區域置郡縣后,推行“實關中”、“戍邊郡”政策,農業墾殖在陜北—鄂爾多斯高原的推行,使該地區的經濟模式由原本的“畜牧射獵為主變為以農耕為主”。與此同時,西漢時所修筑的長城,空間位置上為最靠北的長城之一(圖4)。而步入東漢后,本區以務農為本的漢族人口總數急劇衰退,而以畜牧為生的羌胡人口則迅速滋長,耕地減縮,牧場擴展。尤其是在東漢末年三次較大規模的羌漢戰爭后,羌人大量東遷,至西晉時期,這一地區已經完全為羌胡活動區。所以,譚其驤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第3冊《三國和西晉時期》的圖組中就沒有專門呈現該地區的圖幅。
唐朝在這一地區施行羈縻制度。譚其驤對此解釋道,這一時期的農業雖有擴展,但并未超過西漢的規模。③至宋代,北宋與西夏在橫山一帶對峙,雙方力量集中于明長城以南。故而,在鄂爾多斯高原腹地,政區點仍呈空白狀態。相比于宋代,明代雖在北部實行“在在屯田”,但行政建置點也只是沿舊有的長城一線稍北加以拓展,已與秦漢時期不可同日而語。至清代,清廷采取了從限制長城以南人口北上墾殖,到墾殖者雁行,再到完全取消對蒙古地區的封禁政策,長城以南民人出關開墾成為彼時農業墾殖的主趨勢,加速了東勝以及毛烏素沙地區域的沙漠化。盡管如此,從人口北上的勢頭和數量上看,鄂爾多斯高原腹地在1911年的行政建置點與西漢時相比,仍然偏少。

總之,鄂爾多斯高原腹地的行政建置點和長城的南北向變動存在一定關聯。具體來說,秦漢時期向北擴展,魏晉南北朝時期逐漸向南收縮,及至清代,仍未恢復到西漢時期的數量和規模。史念海也專門論述過歷史時期鄂爾多斯高原的土地利用變遷問題,指出秦漢和隋唐是過去2 300年中鄂爾多斯高原農業的擴展期。①無論是行政建置點的變化還是土地利用方式的變遷,均與氣候背景存在較好的對應(表3)。
前文有關過去百年湖泊變化及人水關系的分析,也能較好解釋上述變動過程。具體而言,秦漢是歷史上高原腹地行政點規模的“峰值期”,其分布靠近高原中東部。前文已闡明水資源對定居點的制約。而這一區域水環境對季風進退響應較強,結合當時偏濕的氣候背景(表3)、各類考古證據及調查記錄,不難推斷當時水環境也較優越。而其他濕潤期行政建置點未能達到秦漢時期規模,表明高原內流區的氣候、水環境和生態系統之間的聯系和變化存在一定閾值和不可逆性,尚需要深入研究揭示。

五、結論
本文利用文獻、地圖和各類地理數據,復原了過去百年鄂爾多斯高原湖泊的演變。研究表明,該地區過去百年湖泊呈現出破碎化且向東北擴展的趨勢,水體變動存在空間差異。結合氣候—水文變化記錄做更進一步的分析可知,高原中東部湖泊水體的變動和季風進退(干濕變化)對應較好,但在西部兩者關系不明顯,表明這些差異與季風邊界距離、人類活動強度及土地利用率與覆被情況等有關,且使水環境對氣候的響應復雜化。通過對湖泊本身水域面積與高程、水深、水質的比對分析,結合清末水系、湖泊和聚落的空間關系,表明旱期人類定居點對水環境和氣候變化響應十分敏感。
氣候—水資源—定居點的內在耦合關系,在高原中東部(接近季風區的區域)較為明顯。聯系到歷史時期夏季風進退和高原的聚落分布,通過過去兩千年政區點、長城空間變動過程可視化可知:歷史時期高原內流區人類活動的空間分布,受限于氣候及其所影響的水環境,秦漢時期是歷史上高原水環境最優越的時期。此外,氣候—水環境和生態系統的聯系及變化存在一定閾值和不可逆性。
顯見,200~400 mm年等降水量線,是鄂爾多斯高原的生態基因,是地表形態初始狀況,不是人為能夠主觀改變的現實。在中國環境史研究中,需承認歷史進程中原生態的相對性,包括氣候要素、水循化的變化規律。鄂爾多斯高原是研究人水關系絕佳的案例區,因為這里是重要農牧生態過渡帶,且受人類活動擾動明顯,農牧變遷劇烈。當然,在氣候變化過程中,區域地表覆被改變后,對同區水循化也會產生擾動。因此,當今需考慮這一區域技術進步與生態安全間的關系,即要保障這里的生態安全,需善用科技手段,在水資源利用過程中,遵循用水規律,有效調節水源及其涵養量與生產、生活的關系。
①任美鍔.中國自然地理綱要[M].修訂第3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327-328.
②史念海.黃土高原歷史地理研究[M].鄭州:黃河水利出版社,2001:409-432.
①侯仁之.歷史地理學的理論與實踐[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43-133.
②參見:侯甬堅,周杰,王燕新.北魏(AD386—534)鄂爾多斯高原的自然-人文景觀[J].中國沙漠,2001(2):188-194;高嘉誠.清代鄂爾多斯高原水環境的歷史考察[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05;羅凱,安介生.清代鄂爾多斯地區水文系統初探[M]//侯甬堅.鄂爾多斯高原及其鄰區歷史地理研究.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274-297;黃金廷,王文科,何淵,等.鄂爾多斯沙漠高原湖淖群的形成演化及生態功能探討[J].資源科學,2006(2):140-146;何彤慧,王乃昂,黃銀洲,等.毛烏素沙地古城反演的地表水環境變化[J].中國沙漠,2010,30(3):471-476;盧卓瑜.清至民國毛烏素沙地水環境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21;溫鵬輝.鄂爾多斯高原全新世人類活動對環境變遷的響應[D].蘭州:蘭州大學,2021.
③湖泊考古遺存參見:何彤慧,王乃昂.毛烏素沙地歷史時期環境變化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地名表意,如鄂托克旗有“烏日都淖爾村”,在蒙古語中意為“宮殿之湖”,“敖倫淖爾嘎查”為湖群之意,即“多沼澤和水泡子”,參見:伊克昭盟地名委員會.伊克昭盟地名志[M]. [出版地不詳]:[出版者不詳],1986:347-348,351;湖泊資源利用參見:董凌霄,費杰.陜北定邊鹽湖鹵水水位歷史演變及其氣候指示意義(1265—1949年)[J].湖泊科學,2022,34(1):272-285.
①內蒙古自治區革命委員會測繪局.中華人民共和國內蒙古自治區地圖集(秘密)[M]. [出版地不詳]:[出版者不詳],1973.
②該數據可從https://www.tianditu.gov.cn/獲得。
③本文依據全國1∶25萬三級水系流域數據集和黃河流域內流區范圍剪切FAO河流數據。參見:沈永平.全國1∶25萬三級水系流域數據集[DS/OL].蘭州:國家冰川凍土沙漠科學數據中心,2019. [2024-05-01]. https://cstr.cn/CSTR:11738.11.ncdc.nieer.2020.1335;FAO.Rivers of South and East Asia[DB/OL].[2024-11-01].https://data.apps.fao.org/cata? log/iso/dc2a5121-0b32-482b-bd9b-64f7a414fa0d.
④特別說明:上述民國時期老舊地圖均為購買的電子掃描版。
⑤《中國歷史地圖集》中“內蒙古六盟”部分古今地名位置表明,鄂爾多斯右翼中旗(鄂托克旗)、鄂爾多斯右翼前旗(烏審旗)、鄂爾多斯左翼后旗(達拉特旗)、鄂爾多斯左翼前旗(準格爾旗)、鄂爾多斯右翼后旗(杭錦旗)治所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偏移。參見: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8冊[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57-58;伊克昭盟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伊克昭盟志:第1冊[M].北京:現代出版社,1994:199.
⑥車群,林農堯,陳詩沛.以空間連接時間:以陸地測量軍事地形圖為基礎的地圖(圖像)共享與互操作[J].數字人文研究,2021,1(4):44-60.
⑦國家文物局.中國文物地圖集:內蒙古自治區分冊(上、下)[M].西安:西安地圖出版社,2003;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2-8冊[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
①不可否認,古舊地圖與現今地理信息存在偏差,在鄂爾多斯高原地區1°緯度的差距約111. 32 km,1°經度的差距約87. 74 km。前文提到數字化后的政區點存在約12. 45 km和22. 46 km的平均偏差,其中最小與最大值分別為3. 78 km、37. 62 km。通過對當時黃河河段的提取,可知兩者存在約20 km的偏差,即1900年圖幅較1926年向北偏移23 km左右。政區點的位置偏差也是檢視這一問題的重要視角。經過方位地名驗證后的結果說明,上述湖泊偏移是客觀存在的。然而就歷史存留的資料和研究精度來說,這一誤差在接受范圍內。清末各旗政區點偏移信息,參見: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8冊[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57-58.
②羅凱,安介生.清代鄂爾多斯地區水文系統初探[M]//侯甬堅.鄂爾多斯高原及其鄰區歷史地理研究.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274-297;何彤慧,王乃昂,黃銀洲,等.毛烏素沙地古城反演的地表水環境變化[J].中國沙漠,2010,30(3):471-476;盧卓瑜.清至民國毛烏素沙地水環境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21.
③何彤慧,王乃昂,黃銀洲,等.毛烏素沙地古城反演的地表水環境變化[J].中國沙漠,2010,30(3):471-476.
④該數據可從http://yugong.fudan.edu.cn/views/chgis_download.php獲得。
①ZHANG P,CHENG H,EDWARDS R L,et al. A test of climate,sun,and culture relationships from an 1810-year Chinese cave record[J]. Science,2008,322(5903):940-942.
②白虎志,董安祥,鄭廣芬,等.中國西北地區近五百年旱澇分布圖集:1470-2008[M].北京:氣象出版社,2010:209-223.
③LI J,XIE S P,COOK E R,et al. Deciphering human contributions to Yellow River flow reductions and downstream drying using centuries?long tree ring records[J]. Geophysical research letters,2019,46(2):898-905.
④朱批奏折,山西巡撫張煦,奏為歸化城等七廳被災請減半征收豁免錢糧事,光緒十九年十二月初七日,檔號04-01-35-0105-030。
⑤《內蒙古自然災害史料》編輯組.內蒙古自然災害史料[M]. [出版地不詳]:內部編印,1982:56-58.
①夏季風強度數據(a)來自:ZHANG P,CHENG H,EDWARDS R L,et al. A test of climate,sun,and culture relationships from an 1810-year Chinese cave record[J]. Science,2008,322(5903):940-942;鄂爾多斯高原穩定氧同位素數據(b)來自:LIU Y,WANG L,LI Q,et al. Asian summer monsoon in elated relative humidity recorded by tree ringδ18O during last 205 years [J]. Journal of geophysical research:atmospheres, 2019,124(17/18):9824-9838;旱澇等級數據(c和d)來自:白虎志,董安祥,鄭廣芬,等.中國西北地區近五百年旱澇分布圖集:1470—2008[M].北京:氣象出版社,2010:218-223;黃河徑流量數據(e)來自:LI J,XIE S P,COOK E R,et al. Deciphering human contributions to Yellow River flow reductions and downstream drying using centuries?long tree ring records [J]. Geophysical research letters,2019,46(2):898-905.
①LIU C,SHI R X. Boundary data of East Asia Summer Monsoon Geo_Eco_region(EASMBND)[DB/OL]. Digital journal of global change data repository,2015,2(1)[2024-12-10]. http://www. geodoi. ac. cn/edoi. aspx?DOI=10. 3974/geodb. 2015. 01. 12. V1.
②黃金廷,王文科,何淵,等.鄂爾多斯沙漠高原湖淖群的形成演化及生態功能探討[J].資源科學,2006(2):140-146.
③王旭升,萬力,齊蕊,等.鄂爾多斯高原地下水與植被蓋度的相互影響[J].第四紀研究,2014,34(5):1013-1022.
④伊克昭盟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伊克昭盟志:第1冊[M].北京:現代出版社1994:565.
⑤中國湖泊志編委會.中國湖泊志[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8:331-334.
⑥伊克昭盟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伊克昭盟志:第1冊[M].北京:現代出版社1994:565.
①具體案例,如古城和水環境的關系,可參見:溫鵬輝.鄂爾多斯高原全新世人類活動對環境變遷的響應[D].蘭州:蘭州大學,2021:42-64.
①例如,西漢建的美稷、原陽和九原。當然,這些行政點也包括由游牧族群建立的政權所建造或經營的行政點,如西晉時期羌胡所建或經營的奢延、龜茲等城。
②班固.漢書:卷28(下)[M].北京:中華書局,1962:1615-1620.
③譚其驤.何以黃河在東漢以后會出現一個長期安流的局面——從歷史上論證黃河中游的土地合理利用是消弭下游水害的決定性因素[J].學術月刊,1962(2):23-35.
①史念海.黃土高原歷史地理研究[M].鄭州:黃河水利出版社,2001:409-432.
①本表來源:楊林海,周杰.歷史時期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對毛烏素地區沙漠化的影響[M]//侯甬堅.鄂爾多斯高原及其鄰區歷史地理研究.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369.
(責任編輯劉娟)
A GIS-Based Study on the Changes in Water Areas of Ordos Lake Over the Past Century and Related Issues
ZHAO Zhen1,2,SU Raorao3
(1. Huaqiao University;2.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3. Guangzhou University)
Abstract:This paper reconstructs the evolution of lakes in the endorheic region of the Ordos Plateau over the past century by utilizing local chronicles,archival documents,various historical maps,survey data,and geographic information data. The results indicate spatial variations in the expansion and contraction of water areas of the lake,with some water bodies showing a trend of fragmentation. Considering the climate-hydrological background of the region,the evolution of lakes in the central and eastern parts of the plateau corresponds well with monsoon fluctuations(wet-dry variations),whereas this correlation is less evident in the western part. These differences are influenced by multiple factors,including the distance of water bodies from the monsoon region,the intensity of human activities,land use rates,and vegetation cover conditions. A longitudinal study extending over the past century as a baseline reveals that the distribution of human settlements is highly sensitive to changes in the water environment and climate,a pattern that has been consistently followed for nearly two thousand years. The research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200~400 mm annual precipitation isohyet represents the ecological foundation of the Ordos Plateau. In the study of China?s environmental history,it is essential to acknowledge the relativity of pristine ecology throughout historical processes. Particularly in the context of environmental change,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echnological advancements and ecological security in this region must be considered.
Key words:endorheic basin of the Ordos Plateau;lake;ecological security;human-water relationship;G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