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態批判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主要表達形式,馬克思如何通過生態批判闡釋自己的生態思想是當下理解馬克思生態思想的重要問題。辯證時空是闡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與建構馬克思生態批判場域的重要維度。馬克思從空間正義和時間正義兩個維度對資本主義反生態的本質進行了深刻的批判,指出時空資本化是異化勞動發生的重要條件,在資本裹挾下的異化勞動是社會與自然新陳代謝斷裂的主因。在資本邏輯驅使下,人和自然都被迫脫離原本的新陳代謝系統,淪為資本增殖的工具和手段。為此,需要從人全面自由發展的高度闡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社會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進而探索出一條擺脫資本奴役的生態解放之路。
關鍵詞: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空間正義;時間正義;生態解放
DOI:10.16397/j.cnki.1671-1165.202501076開放科學(資源服務)標識碼(OSID):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1世紀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政治理論發展趨向研究”(19BKS077)。
圍繞著馬克思經典著作中是否存在生態思想,國內外學術界發生了不同的爭論。如泰德·本頓(Ted Benton)、安德魯·麥克勞林(Andrew McLaughlin)等新左派傳統代表人物,對馬克思和整個古典馬克思主義傳統持批評態度。他們認為,“馬克思等是所謂的‘普羅米修斯’般的人物(代表極端工業主義和生產主義的立場),并且是‘反生態的’”①。也有學者認為,“馬克思學說具有極強的生態意蘊,特別是馬克思的物質變換理論為分析當代環境問題提供了獨特視角,因而馬克思是19世紀的生態學家”②。就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屬性而言,“唯物史觀把人與自然的關聯置于人類史與自然史的統一這一整體性的社會歷史架構之內,從而超越了實體性形而上學和意識性形而上學、片面的自然主義和片面的人本主義在人與自然關系上各執一端的根本缺陷”③。由于“生態科學”晚熟于馬克思主要活動的年代,馬克思著作中的生態思想,更多的是通過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反生態性間接表達出來,因此生態批判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主要形式。“相較于不存在‘價值預設’的生態科學,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態問題的觀照天然地帶有‘批判’視角,即不僅僅尋求在技術層次對自然生態的干預,而且通過對資本主義自反性生產方式產生根源的揭示與揚棄來實現人與自然的雙重解放。”①然而,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價值預設或前提基礎是什么,即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生態批判最終揭示了何種人類應然的生存價值論。對此有學者指出,“馬克思生態正義思想是對人與生態之間矛盾的綜合考量,是解決生態問題的一種哲學理論”②。但問題在于這種生態正義觀是如何在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呈現出來的,這成為當下建構生態社會主義或生態共產主義的基礎問題。為此,需要聚焦馬克思的物質變換理論,探究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基本維度,這對從理論上夯實馬克思生態思想的正當性具有基礎性意義。
一、新陳代謝: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理論基點
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是發掘馬克思生態思想的重要代表性人物。他對馬克思物質變換理論的解釋為我們理解當代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提供了重要參考。自然作為獨立于人類社會的客觀存在,本身具有自發生成和維護自身系統生態平衡的功能。然而,人類通過具有能動性的物質生產活動將自然界中的自在之物轉變為人類所需的產品,由此導致資本與自然之間形成了單向度的掠奪與被掠奪關系,其嚴重后果是全球性的生態危機。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指出:“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③福斯特認為,這是馬克思關于“物質變換”最早的科學表述和思想來源,甚至稱“物質變換”為“馬克思提供了一個表述自然異化(以及它與勞動異化的關系)概念的具體方式”④。因此,人與自然關系是馬克思生態思想的核心命題之一,自然資本化是其生態批判的重要對象,但這并不意味著二者必然走向割裂式的對立。正如馬克思所言,“被抽象地理解的、自為的、被確定為與人分隔開來的自然界,對人來說也是無”⑤。對此,馬克思將人類社會發展的核心歸結為物質變換矛盾,嘗試以新陳代謝概念解釋人與自然之間的復雜關系。
新陳代謝是馬克思對自然與社會關系的形象描述,也是馬克思展開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的根據。然而,在近代主體哲學框架內,自然與社會被長期割裂為兩個不同的領域,尤其是二者之間相互依存和轉化的辯證關系被拆解為僵化的機械論。馬克思借用自然科學領域的新陳代謝概念分析人與自然之間復雜的物質變換過程。在自然與社會的新陳代謝關系中,因勞動推動著兩者關系的發展,為此馬克思將勞動定義為“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中介、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⑥。正是通過人類實踐活動,馬克思準確把握自然與社會之間的辯證關系,進而將自然、社會和人之間的復雜關系理解為一種有機的生態系統。在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新陳代謝概念被用來描述兩方面內容:一是社會與自然之間物質能量的交換與控制關系;二是資本主義社會內部一些被異化的需求關系問題。盡管自然異化概念在馬克思早期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占有重要地位,但馬克思對新陳代謝概念的使用并未止步于哲學探討,而是從生態批判角度嘗試拓寬人與自然關系的解釋邊界。依托上述觀點,馬克思重點考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自然與社會的異化問題,尤其是資本邏輯加速了人類社會對自然的新陳代謝需求,只不過這種需求是建立在犧牲自然與社會正常新陳代謝關系基礎上的。
在資本主義制度下,馬克思運用新陳代謝理論考察資本主義社會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發現資本利潤驅動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難以維持社會與自然之間的生態平衡,二者日益疏遠并最終導致新陳代謝關系斷裂。資本作為推動社會發展的變革力量,深刻改變了以往農業社會中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局面,破壞了人類社會與生態環境原本純粹自發的自然秩序,強制拆解了人與自然的整體性關系,由此將人與自然對立起來。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言:“資本關系以勞動者和勞動實現條件的所有權之間的分離為前提。”①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僅依靠勞動者勞動與勞動對象的產權分離穩固其存在的基礎,而且通過資本生產和再生產機制固化了這種基于社會分工所產生的分離模式。正是基于人與自然相對立的前提預設,資本主導的產業分工和社會化大生產才得以持續生產剝削性的剩余價值和壓迫性的階級關系。在生產方式方面,物質變換過程被資本主導,自然以資源的方式被納入由資本邏輯主導的生產模式中,由此,斷裂或矛盾成為新陳代謝過程的基本形態。資本通過對新陳代謝過程的功能性改造,創造性地發展出以攫取剩余價值為目標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并以此處理人與社會發展之間的復雜關系。
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無論是人的勞動還是生態環境都失去了自在自為的狀態,反而成了資本異化機制的犧牲品,這就破壞了人與自然“反哺”與“逆反哺”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在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過程中,馬克思通過對資本生產空間中生產異化問題的分析,“揭示了私有制對自然空間的破壞和壓制,考察了自然空間的物質交換斷裂,這是對現實空間生態異化的揭示”②。盡管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創造了超越以往時代總和的物質財富,但是以犧牲人與自然的生態和諧為代價,其異化機制本身凸顯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反生態的非正義本質。資本本身就是一種異化力量,它將人、自然與社會關系簡化為一種工具性的效用關系,并把一切妨礙資本增殖效率的因素歸結為某種反文明的異己力量加以排斥。由此,人便成為流動的勞動力商品,自然轉化為一種固定形式的物質原料。可以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人的實踐活動異化程度越高,人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正常狀態就越無知。
在馬克思看來,只有社會主義制度才能終結資本的異化機制,恢復人與自然內在的良性新陳代謝關系。為此,他提出一種生態可持續概念以探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可能形態。實際上,這一概念針對的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導致的人與自然生態維度上的新陳代謝斷裂問題。在馬克思看來,私有制是破壞人與自然統一性的主因,尤其是資本主義私有制直接導致人與自然之間各種形式的新陳代謝斷裂,而共產主義就是要通過公有制重構物質財富的生產方式,從而恢復人與自然的統一性,實現自然與社會等財富生產方面的可持續發展。為此,“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擁有地球,而是人們需要維持‘人類世的鏈條’,從而成為‘整個人類社會合格的看護者’”①。盡管當代學界以各種“資本世”、“人類世”等概念命名人與自然的關系,但是仍然沒有超出馬克思關于人類社會生產方式實質的論斷。他在《資本論》第3卷中寫道:“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一種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②人是自然界長期演化的產物,但人對自然模仿或者看護帶有某種人化的特征。這種人化自然的抱負展現了人類理性的自負,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彰顯了人類生存的困境,即人類能否憑借自身的自由意志與理性建構創造出某種合乎自然規律的新陳代謝關系。
馬克思對資本生產方式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包含豐富的生態元素,他將生態批判與資本主義生產批判相結合,融入對未來社會形態的建構中。針對“支配自然”的機械論觀點,福斯特指出,“由于關注機械論與生機論或者唯心主義之間的沖突(并且看不到唯物主義更加基本的問題),一些人陷入一種二元論的觀念之中,這種觀念認識不到這些范疇與它們的片面性是辯證地聯系在一起的,并且必須被一起超越,因為它們代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現象”③。總之,馬克思通過對新陳代謝概念的創造性運用,拓寬了他對資本主義社會生態批判的視域,因而新陳代謝成為探討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重要基點。
二、空間正義: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共時性維度
盡管馬克思沒有明確使用空間正義概念,但是他對資本主義制度下城鄉關系、人與自然之間新陳代謝關系等的探討暗含著空間正義導向,尤其是對資本主義空間生產的反生態性和非正義性的分析,充分體現出其生態思想將空間與正義有機結合的空間正義維度。為此,有學者指出,“馬克思空間生態正義觀是結合空間規劃和城市設計學科而形成的一種空間正義理論,它強調人類與自然的協調發展,注重縮小城鄉差距,體現了對生態平衡和社會公正的關注”④。從歷史唯物主義角度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的空間,既指的是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特定自然空間,也指的是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活動發生在“一定社會形式”的空間中,即按照特定的生產關系生成適應生產力發展的社會空間結構。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造成了雙重的空間不正義:一方面新陳代謝斷裂破壞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生態平衡,惡化了人類文明整體生存的環境質量,“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①。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一步惡化了工人生產生活的生存狀況,“我們的工人每夜都被圈在里邊的這些傳染病發源地,極惡劣的洞穴和地窟,并不是在被消滅,而只是在被遷移”②。同時,資本主義城市空間的擴張還制造了城鄉對立,“城市已經表明了人口、生產工具、資本、享受和需求的集中這個事實;而在鄉村則是完全相反的情況:隔絕和分散”③。
在共時性維度上,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遵循空間正義原則。隨著近代主體哲學的確立,空間成為人們理解世界的核心范疇,尤其是空間與正義的結合成為考察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重要價值維度。根據牛頓的絕對空間觀,笛卡爾和萊布尼茨等人引入無限空間坐標將古希臘歐式幾何空間函數化,并發展出基于廣延概念而來的空間學說。近代獨特的無限空間概念重新定義了古希臘世界圖景中的“原子”和“虛空”。“原子并非只有空間,虛空并不意指不占有空間,是哲學的近代性創造了無限空間的概念,并創造了無限空間的伴隨物——無限時間。”④在資本主義社會,作為空間形式的正義是通過對資本主義反生態批判來實現的,馬克思通過對資本生產過程中空間異化問題的生態批判,反向揭示現實物質生產實踐活動只有遵循空間正義原則才能對抗資本反生態的非正義性。在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發掘過程中,福斯特通過創造性闡釋完成了對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知識考古,比如提出了自然資本、生態資本等概念。在充分繼承馬克思生態思想基礎上,福斯特遵循其生態批判意義上的空間正義觀,發展出一種應對當代全球性生態危機的生態馬克思主義學說。
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破壞了人與自然在空間上的新陳代謝關系,也破壞了兩者和諧共生的空間正義關系。齋藤幸平(Kohei Saito)指出:“資本即便試圖利用自然科學來克服和操縱自然的各種限制,最終也會擾亂自然和社會的物質變換,甚至引發主體對資本邏輯的反抗。”⑤作為空間范疇的自然資本,從一種反對資本異化的批判性概念轉化為助力資本發展的市場要素。可以說,資本主義全球化從地理上空間上擴大了馬克思自然資本概念的適用范圍,同時也從空間正義向度上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了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資本與空間結合加速了自然與社會之間新陳代謝斷裂的深度和幅度,尤其是資本對地球生態空間的異化“改造”,打破了人與自然之間原本的生態平衡,創造出一種背離空間正義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資本邏輯的宰制下,資本空間化和空間資本化構成一種相互依存的畸形異化關系,它們的共同特征就是反對自然與社會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在資本主義全球擴張的過程中,各種新陳代謝關系通過空間資本化最終異化為高度同質化的商品或生產原料。可以說,資本主義社會化大生產在本質上是一種標準化的機器大生產,它將一切空間元素標準化,進而按照特定的方式和流程有序消滅自然與社會之間新陳代謝的多樣性。因此,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生態批判,需要根據空間正義原則逐步揭示資本制造的空間不正義過程,才能有效切中新陳代謝斷裂的實質。
近代主體哲學以主客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把人置于主宰自然命運的主體地位,并武斷地認為這是文明進步的必然結果。但就其實踐效果看,“資本因擾亂了物質變換,將徹底破壞人類可持續發展的物質條件”①,導致一系列威脅人類文明生存發展的生態災難。由此可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生命力取決于當代世界對資本主義生態批判的現實需求,它通過對資本空間生產中勞動異化的生態批判,揭示異化勞動才是導致資本主義社會新陳代謝斷裂的源頭,同時也制造了自然與社會之間各種形式的空間不正義。馬克思的空間正義,“立足于‘現實的人’的社會實踐,側重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落腳于自由全面發展的人本歸宿”②。然而,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將人商品化并以勞動力形式將個體勞動轉化為集體性的“社會勞動”。在資本邏輯支配下,工人們在空間上被迫集體參與社會化機器大生產,這就破壞了人與社會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導致工人生產生活方面的空間不自由。
實際上,馬克思恩格斯關于環境問題的生態批判,更多聚焦于當時日趨惡化的工人階級生產生活環境問題。在資本構造的異化空間中,工人們不僅失去了生產生活的自由而被迫忍受資本的空間剝削,而且在精神領域充斥的也是資本家灌輸的“效率就是生命”、“時間就是金錢”等壓迫性觀念,工人們的空間自由被壓榨得所剩無幾。這意味著工人們只是一架為資本家生產剩余價值的機器,失去了自身獨有的生態屬性。事實上,“雇傭工人奴隸制”在本質上是違背空間正義原則的反生態異化體制,它剝奪了個體在自然與社會新陳代謝關系中的生態權利,從而淪為資本主義反生態的犧牲品。“從主體維度來看,空間正義的出場是主體空間實踐的價值訴求,強調的是空間實踐活動對主體的人文關懷;空間正義的衰落源于資本邏輯對主體生存與發展的操縱,具體而言包括勞動空間、地理空間和關系空間。”③針對19世紀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環境污染等問題,馬克思并沒有局限在就生態論生態的狹隘視角,而是以空間正義作為生態批判的坐標之一,通過深入分析人類社會的物質生產實踐活動,揭示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從空間正義角度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導致社會與自然之間新陳代謝中斷的決定性力量,這就意味著其制度本身具有反生態的特性。它以犧牲正常新陳代謝關系為代價,無節制地盲目追求剩余價值,背離了人類文明普遍遵循的正義原則。在福斯特看來,“想象資本主義的終結變得比想象世界末日更容易,事實上,前者可能會排除后者”④。實際上,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內涵豐富的空間正義意蘊,以新陳代謝為理論基點,探究現實世界中人與自然新陳代謝斷裂的根源。盡管人類發展呈現出階段性和條件性,但對空間正義原則的堅持是無條件的,不會因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帶來的財富效應而粉飾資本異化邏輯的合理性。總之,在資本主義反生態的空間批判過程中,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的正義理念體現為一種空間正義,這是當代社會理解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重要維度。
三、時間正義: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歷時性維度
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中,時間與空間是辯證統一關系,時間和空間既是人類文明賴以生存的主要形式,也是馬克思生態批判的重要場域。因此,對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闡釋,并不能止步于空間共時性維度,還需要引入時間歷時性維度,才能揭示其思想的整體性。在《工資、價格和利潤》一文中,馬克思明確提出“時間是人類發展的空間”①的觀點。從唯物主義視角看,所謂時間正義是指“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空間內,其內容和性質是各不相同的,我們須以歷史的辯證眼光看待不同社會形態內的正義內容與性質”②。面對資本主義世界的生態不正義問題,生態存在論提供了另一種生態正義的理解方式。它把人與自然關系從二元論窠臼中解放出來,時間性地把人與自然理解為一種“世界的存在”,這就為馬克思生態思想開辟了生態批判的新斗爭場域,其所展現的理論高度和空間形態直指被資本裹挾的自然物化和科技濫用等問題。“無論是海德格爾的‘環境倫理學’還是‘生態倫理學’,都關心‘棲居’和‘在家’的問題,都關心讓所有存在者存在、讓所有存在者是其所是的‘存在的真理’。”③從歷史唯物主義視角看,時間和空間既是人類正義存在的物質基礎,也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基本條件,因而正義具有歷時性和共時性的雙重屬性。在生態空間批判基礎上,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還需要從時間正義角度闡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如何持續加劇新陳代謝斷裂的,尤其是面對無產階級日益嚴峻的時間饑荒,迫切需要抑制資本邏輯支配下的時間加速趨勢。
在馬克思的時間觀中,時間既是衡量事物價值的客觀尺度,也是人類發展的空間。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資本割裂了時空整體性,根據資本增殖邏輯制造出各種有利于追求利潤最大化的片面時空觀,如空間壓縮、時間膨脹等。“‘資本化’是資本主義世界的顯現方式,科學技術、國家機器、文藝作品和時間空間等都遵從資本的意志而完成了自身的表達。”④在資本語境中,時間是實現其資本增殖的手段。資本之所以能成為時間的主人,關鍵在于近代主體哲學將現實世界屬性化和功能化,即根據資本增殖的需要,把自然、人與社會改造為資本生產原料或對象,進而構造以追求剩余價值為核心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制度形態。在《資本論》中,馬克思用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來衡量商品價值的高低,根據抽象勞動的同質性將凝結在商品無差別的人類勞動看作為價值的結晶,“作為價值,一切商品都只是一定量的凝固的勞動時間”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是通過持續不斷地生產剩余價值而盡可能多地剝削工人無償勞動,因此剩余價值本質上是一種“無酬勞動時間的化身”①。但對馬克思的生態批判而言,資本對工人的時間剝削恰恰損害了人類賴以持存的時間正義。這是因為人類個體只有在特定的時間規劃中充分占有自己的勞動才能實現全面自由的發展,而在資本主義社會,誰能更多地占有他人時間,誰就更容易獲得財富自由。因此,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現今財富的基礎是盜竊他人的勞動時間,這同新發展起來的由大工業本身創造的基礎相比,顯得太可憐了”②。
在自然與社會的新陳代謝斷裂過程中,資本家憑借私有制的產權優勢而無償占有工人們的剩余勞動時間,從而獲得超額利潤,由此導致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的時間苛政。從時間正義角度看,資本對工人剩余勞動時間的過度榨取,破壞了自然與社會之間正常的新陳代謝關系,被異化的工人勞動失去了自由發展的生態可能性。在時間視域內,社會存在及社會關系是通過特定的勞動時間來創造完成的,而在資本裹挾下失去自由的勞動時間必然會持續擴大自然與社會之間的新陳代謝裂縫。為此,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生態批判,本質上是一種反對勞動時間異化的正義批判。在新陳代謝斷裂過程中,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將時間資本化,把自然與社會之間豐富多彩的生態時間異化為同質化的線性時間,并按照資本邏輯持續制造時間不正義。在資本主義時間機制下,無論是自然還是人都處于被資本奴役的宰制地位,尤其是工人階級在物化勞動時間中并沒感受到生態意義上的生命尊嚴,反而被異化為工廠機器的附屬物,日漸失去了人之為人的生態自由。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時間范疇的生態批判,揭示了資本剝削剩余勞動時間的秘密。在資本主義時間苛政之下,所有的人類實踐活動都失去了自由發展的生態可能性,其直接后果是自然與社會之間新陳代謝的斷裂。由于資本對時間的異化,導致時間本身淪為人們謀生的工具,使人們不得不出賣自身的勞動時間來換取必要的生存所需,同時也生產了諸多背離時間正義的物化存在物。正是因為資本與時間的合謀,使資本“把工人的生活時間轉化為勞動時間,并且把工人的妻子兒女都拋到資本的札格納特車輪下”③,也導致自然與社會在生態尺度上更大的不自由。
從時間正義角度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深諳資本主義剩余價值剝削就是剩余時間剝削的實質。它從資本生產的時間非正義性角度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導致的新陳代謝斷裂等一系列現代性生態后果。事實上,在資本主導的各種生產過程中,人和自然首先失去的就是時間自由,并要服從于資本的命令,無論是主動參與還是被動參與,都不能改變二者失去“自我”的事實。“在時間的技術化進程中,時間就是一切,人不過是時間的體現者,人們遺忘了時間的生命意義和人文意義。”④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中的時間批判,揭示了資本主義生態危機背后的時間剝削問題,具體表現就是資本通過剩余價值生產而無償占有工人們的剩余勞動時間。可以說,資本增殖邏輯異化了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關系,以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模式破壞了自然界的生態平衡,同時也損害了人類的時間正義。馬克思從生態自由高度,揭示資本邏輯下人的生命時間是如何被異化和虛無化的。在《資本論》中,馬克思亦是把人與自然、物質條件與社會條件以及自由與必然等關系納入時空辯證法中加以闡釋。總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從時間維度上展開對資本邏輯反生態的歷時性批判,深入剖析自然與社會之間新陳代謝斷裂的時間資本化根源,由此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反生態的正義批判引入更為廣闊的歷史向度。
四、生態解放: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的未來愿景
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包含時間正義和空間正義兩個維度,二者共同指向人類的自由問題。19世紀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非正義性的批判具有一定的合理性,資本生產所導致的社會與自然之間新陳代謝斷裂,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危機和生態災難。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時空維度上的生態批判,揭示資本主義社會新陳代謝斷裂的制度根源,初步形成其生態正義思想。“在社會加速背景下,由于持續加速的(社會)時間對(自然)空間的不斷擠壓而形成的一種時空錯位,人在快進的時間與社會節奏的裹挾之下逐漸扭曲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造成對自然的錯認。”①然而,在傳統哲學中,時間被看作是空間的伴生物,并以功能要素的方式參與各種空間形式的再生產。這種時間空間化的生產以犧牲時間本身的在場性為代價,即時間不得不以空間省略化的非時間方式來表達自己。尤其在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問題上,二者原本時間意義上的生態存在被資本異化為生產關系范疇中各類生產要素,由此導致人與自然生存論上的時空不正義。在時空與正義關系問題,可以通過生態解放來完成,具體來說,每個人通過具體的勞動實踐活動充分占有自身的時空時間,就可以完整地實現正義。因此,對于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而言,就是通過不斷解放束縛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各種時空障礙,批判各種形式的生態不正義,為人類通往生態解放提供思想武器。
人是一種全面自由發展的存在者,而非資本異化空間生產中的“勞動力”,這就為人類生態解放奠定了人論基礎。“人不是在某一種規定性上再生產自己,而是生產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種已經變成的東西上,而是處在變易的絕對運動之中。”②實際上,在非資本主導的實踐活動中,人類行為既呈現出共時性的空間正義特征,同時也能創造性地改變自身的時間狀態,“賦予時間以靈魂和活力,使時間成為人的積極的存在,能動的存在,主體性的存在”③。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所追求的生態解放是一種現實能動性的時空正義,即在時空正義維度上遵循自然法則且能充分自我實現。面對資本生產所導致的生態異化,人類應當深刻認識到這種時空異化的源頭,敢于從時空正義角度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反生態的非正義性,并積極探索一種符合生態正義的現代生產生活方式。實際上,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工人等身份設定并不符合人的自由本性,而是資本運動長期異化的結果。從唯物視角看,自然本身具有本體論上的優先性,而能動的自我意識是認識自然存在的重要前提。人只有在遵循普遍自然規律的基礎上,才能創造性地發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在生態解放過程中,人將自身有限的生命可能性轉化為某種恒久的生態時間,從而成為時間的主人。這種“向死而生”時間觀決定了人的價值和意義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取決于人的能動性實踐活動。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就是要通過人類實踐活動不斷探索人全面自由發展的生態可能性。
盡管個體的生命時間有限,但作為類存在的人是一種近似無限的時間存在,這就為人類探索生態解放留下了充分的歷史場域。“流逝的時間并未消失,而是以物的形式存在著,并不斷被勞動賦予可感知的具體特殊的內容。”①在資本生產過程中,人的生命被異化為某種有限的時空資源,為了追求更大利潤,資本壓迫人在有限的時空內創造更多的剩余價值。這種異化的時空存在剝奪了人的實踐自由,給人的精神和肉體帶來了無盡的痛苦。生態解放則摒棄資本增殖的異化邏輯,將生態勞動作為解放人自由的現實手段,將支配時空的權力還給個體,讓其根據自身的生態權利參與社會實踐活動。在馬克思看來,“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那么,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而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將灑下熱淚”②。在這里,馬克思將個體有限的生命時間上升到群體可持續生存意義上的終極自由,進而將個體的具體時間和群體的抽象時間有機融合為一體,發展出一條人類通往生態解放之路。
在人類追求生態解放的過程中,人不僅面臨著社會本身的枷鎖,也面臨著自然條件的束縛。在生產實踐過程中,人的一切實踐活動都難以擺脫“自然必然性”的約束,人所感知到的時空是自然界所賦予的,其在本質上是一種生態時空,它以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為最終目的。馬克思認為,“既然所有自由時間都是供自由發展的時間,所以資本家竊取了工人為社會創造的自由時間,即竊取了文明”③。在空間正義尺度上,生態解放體現的是一種線性時間觀,即按照某種空間生產要求將自由轉化為某種時間的占有,從而獲取個體生存所需的物質生產及生活資料。就個體而言,個人解放是人類整體生態解放的前提,而勞動異化中個體解放需要尋求生態正義的支持。馬克思進一步指出:“整個人類的發展,就其超出對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發展來說,無非是對這種自由時間的運用,并且整個人類發展的前提就是把這種自由時間的運用作為必要的基礎。”④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個體的自由被異化勞動占據,被迫賣給資本家以獲取生存資料,其交換過程本身就意味著自由的死亡。由此可見,時間是更大尺度上的人類生存空間,通過對異化勞動的時間性解放,人與自然之間的新陳代謝應當成為調節一切社會關系的重要標準“。社會是否有時間來實現合乎人性的發展,就取決于時間。”⑤未來世界的自由王國必然是一種生態時間意義的文明形態,人、自然和社會按照各自的本性是其所是,一切異化時空都被創造性地轉化為某種形式的生態時空。
總之,馬克思生態批判思想核心在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反生態的時空正義進行批判,通過探究資本主義社會與自然之間新陳代謝斷裂的制度性根源,為人類開辟出一條生態解放之路。馬克思以辯證時空觀克服傳統機械時空觀的局限,嘗試從生態維度展開對資本主義非正義性的時空批判,這就為時空資本化所導致的環境問題提供了深刻的理論洞察。盡管全球性生態問題愈演愈烈,但是大多數國家應對生態危機的思維仍是資本化的,即在一種空間范式中根據效用原理繼續生產為資本所用的知識產品,從而用資本的方法解決制造生態危機的資本問題,其結果可想而知。為此,人們需要跳出資本宰制的異化時空,從空間正義和時間正義雙重角度批判資本主義反生態的本質,探索符合人全面自由發展的生態解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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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娟)
Spatial Justice and Temporal Justice: The Dual Dimensions of Marx?s Ecological Critique
ZUO Guanchun,LIU Kui
(School of Marxism, Southeast University)
Abstract:Ecological critique is a primary expression of Marx?s ecological thought. Understanding how Marx articulates his ecological ideas through ecological critique is a key issue in comprehending his ecological philosophy today. Dialectical time and space is a crucial dimension for interpreting Marx?s ecological critique and constructing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his ecological critique. Marx profoundly critiques the anti-ecological nature of capitalism from the dual dimensions of spatial justice and temporal justice,highlighting that the capitalization of time and space is a key condition for the occurrence of alienated labor. Under the coercion of capital,alienated labor becomes the primary cause of the metabolic rift between society and nature. Driven by the logic of capital,both humans and nature are forced out of their original metabolic systems,thereby becoming mere tools and means for capital accumulation. Therefore,it is essential to interpret Marx?s ecological critiqu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omprehensive and free development of humanity,emphasizing the metabolic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ety and nature. This approach seeks to explore a path toward ecological liberation,freeing both humans and nature from the domination of capital.
Key words:Marx?s ecological critique;spatial justice;temporal justice;ecological lib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