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多中心空間結構;經濟韌性;夜間燈光;長江經濟帶城市
2024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重慶考察時指出要“全面推進韌性城市建設”。“十四五”規劃在提到“新型城市建設”時也明確指出要建設韌性城市。“韌性城市”為何重要?經驗表明,在金融危機、貿易摩擦、新冠疫情等突發事件對城市發展產生威脅的情況下,富含韌性的城市能夠迅速適應外部沖擊并隨后復蘇。基于此,如何提高城市經濟韌性,使城市經濟能夠迅速適應沖擊并從沖擊引致的危機中恢復,進而形成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成為城市發展中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隨著城市規模的擴張,城市間和城市內基礎設施的運營成本會因規模經濟的存在而逐漸降低。但當城市規模超過一定界限時,將出現地價過高、交通擁擠、環境污染等集聚不經濟問題。因此,科學合理的城市布局成為城市健康發展的要義。部分城市通過新建城區的方式形成新的城市中心,以疏解原有中心因集聚不經濟產生的問題。研究者通過對比2001年和2019年各城市的城市中心數量發現,城市多中心發展已成趨勢。那么,城市多中心發展能否提升城市經濟韌性?如果可以,其內生機制是什么,以及城市多中心發展對經濟韌性的作用是否會隨著城市特征不同而產生差異?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有助于深入理解城市形態與城市發展的關系,并豐富有關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影響的討論,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本文選擇長江經濟帶作為研究對象,其主要原因是:第一,“長江經濟帶發展戰略是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作出的重大戰略決策。”并且,長江經濟帶橫跨東中西三大區域,包含九省兩市,擁有多樣化的地形地貌,能夠增強研究的代表性和拓展性;第二,長江經濟帶以21.4%的國土面積承載超過40%的經濟總量和人口,人口和經濟的集聚使得對長江經濟帶城市進行分析具有典型意義。
一、文獻綜述
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現實生活中各種風險的層出不窮,經濟韌性逐漸成為學術界的關注重點。目前,經濟韌性的衡量方法較為多樣,主要有單指標方法、綜合指標體系法、遙感模型評價法等方法。在經濟韌性影響因素的研究中,張躍勝等學者發現正式和非正式的環境規制均對城市經濟韌性有顯著積極作用,二者能夠協同提高城市經濟韌性,且在中小城市的作用強度更高;鄧又一和孫慧研究得出工業產業集聚與經濟韌性之間的非線性關系;陳安平研究發現集聚程度較高的城市擁有更強的抗沖擊能力和經濟恢復速度,受到沖擊后的適應和轉型能力也相對更強,說明集聚是影響經濟韌性的重要因素。張明斗等研究發現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高級化在不同時期會發揮相反的作用,抵抗沖擊時期前者對經濟韌性起抑制作用,后者是促進作用,而在恢復調整期則相反,且全要素生產率在兩個時期均呈現促進作用。
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概念可以追溯到20世紀芝加哥學派提出的一系列城市結構經典模型。20世紀末,洛杉磯學派提出城市碎片化和多中心化的發展方向,對城市功能分化導向的芝加哥學派理論進行了批判,由此城市理論向后現代主義范式轉變。隨著研究的深入,學界對多中心空間結構的認識逐漸清晰。布加拉西和盧扎蒂提出多中心空間結構包含功能多中心和形態多中心兩種狀態。博格和梅耶斯將形態多中心定義為在一定的空間范圍內,以人口、就業、建筑等客觀存在的指標反映的一系列高密度區域;王垚等將形態多中心分為分散組團和點軸式。劉修巖等將多中心空間結構從廣義上定義為城市系統功能上相互依存、分布相對均勻的人口與工作場所。學者們也進一步研究了如何測度多中心水平。對形態多中心的測度一般是以城市形態學為基礎,從靜態視角考慮所研究區域社會經濟活動的空間分布和各中心發展程度,有一部分學者基于人口、就業或夜間燈光數據,計算經濟體的基尼系數、赫芬達爾指數以及帕累托指數等,表征多中心水平;還有學者從各中心的規模和分布的角度出發,通過相對彌散系數、首位度、可達性指數、懷特系數來對形態多中心程度進行衡量,梅耶斯和博格提出使用城市位序規模法來對地區多中心水平進行衡量。關于功能多中心的衡量,格林提出了綜合功能多中心指數、專項功能多中心指數和常規功能多中心指數,反映功能多中心發展水平;還有學者通過生產要素流動、電子通信強度對功能多中心水平進行測度。
關于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國內外對這兩者的實證和理論研究文獻較少。現有研究關注了多中心對于城市活動的諸多方面,譬如經濟績效、能源效率、土地價格等,而這些活動均可用以反映城市經濟韌性。張可云和張江認為城市群多中心對綠色發展效率存在門檻效應,現階段發展水平高的城市群,多中心會對綠色發展產生積極作用,反之則產生負向效應;梅耶斯等發現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效率有促進作用;劉修巖等研究認為環境污染水平將隨多中心程度的提高而降低;田成詩和張亞兵研究表明對于中小城市而言,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顯著提升城市能源效率。還有學者研究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高質量發展、勞動收入、等的影響。
綜上,國內外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影響的研究遍布經濟、生態、社會等各個方面,但仍存在進一步拓展完善的空間。第一,盡管從城市形態視角出發對城市各方面影響的研究已十分充分,但對城市形態與其承受沖擊能力關系的分析較少;此外,大多研究從產業、創新等角度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展開分析,但鮮有研究從城市空間結構角度展開探討,因此本文試圖分析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以補充現有研究。第二,夜間燈光能夠精準地描繪城市邊界、展示城市形態,然而大多研究采用赫芬達爾指數、位序規模法等方法測度多中心程度,因此本文試圖通過分析城市燈光數據,以精準識別城市中心、測度城市多中心程度,從而豐富測度類文獻。第三,目前關于多中心空間結構的實證結果大多從其直接效應角度考慮,對其影響作用中門檻效應的深入研究較少,因此本文試圖分析經濟規模在多中心提高經濟韌性效應中的門檻效應,為政府城市規劃提供經濟規模這一“標尺”,促進城市高質量發展。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直接影響
多中心空間結構中多個中心的形態有助于從抵抗與恢復力、適應與調節力以及創新與轉型力三方面增強城市經濟韌性。具體來說:第一,多中心空間結構在城市面臨沖擊時,能夠分散沖擊強度,削弱各中心承受的沖擊壓力,并在沖擊后通過各中心多點發力助力城市經濟復蘇,提高城市經濟抵抗沖擊并從中復蘇的能力;第二,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緩解因生產要素過度集聚而導致的城市擁堵、不健康競爭、生態環境過載等問題,消融城市面對不確定沖擊時的自身劣勢,提高容錯率,且各中心之間可以通過借用規模獲得外部經濟,因此,多中心空間結構將有利于增強城市對沖擊的適應和調節能力;第三,多中心空間結構有利于提高創新能力,提升創新績效,通過創新推動技術進步,從而促進生產要素高級化、分工專業化,并對企業原有的生產模式進行升級優化,提高生產效率,創造更多產出,增強城市創新與轉型能力。綜上分析,提出假設1。
假設1: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存在直接的正向影響。
(二)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間接影響
我國城市發展受到地方發展戰略、土地利用法規和地方發展激勵等因素影響。其中,政府規劃和政策支持能夠促進城市新中心產生,并強化現有中心發展。因此,地方政府可以通過提高戰略定位、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等手段推動城市多中心發展,增強城市中心對人口的吸引力,提高城市土地需求水平,改變供需關系,從而提升土地價值。不難發現,在目前勞動力集聚和土地財政已經成為地方推動增長型城市化的資本邏輯的背景下,財政收入隨土地價格的提高而增加,從而令政府擁有足夠的財政力量采取“穩經濟、保就業、促民生”的政策措施,為沖擊中的城市經濟注入“強心劑”;除此之外,更高的土地價值倒逼企業實行土地節約型生產,進而提高城市集聚程度,優化集聚經濟效應,增強城市經濟抵御沖擊能力。綜合以上分析,提出假設2。
假設2:多中心空間結構通過提升土地價值提高城市經濟韌性。
(三)城市經濟規模的門檻效應
由于冰山成本、規模經濟等因素的存在,經濟活動傾向于集聚在某一個地理空間,但隨著規模的增加,單中心結構會因過度集聚而產生額外成本,此時城市開始謀求多中心發展以緩解單中心模式下的集聚不經濟。隨著城市規模的擴大,多中心是否仍然能夠提高經濟效率、促進經濟發展?城市經濟規模較小時,隨著經濟規模擴大,更多的生產要素集聚,產生集聚經濟,增強城市經濟韌性。但當集聚程度隨城市經濟規模繼續擴大而進一步提高時,各城市中心產業發展水平和完備程度迅速提高,可能導致各中心之間的協同發展水平降低,損害經濟系統統一性。在此過程中,通常還伴隨市場競爭加劇,各城市中心間合作關系因保證自身發展而破裂,加劇因爭奪生產要素產生的摩擦,形成“囚徒困境”。因此,龐大的城市經濟規模可能并不利于增強城市經濟韌性。綜合以上分析,提出假設3。
假設3:對于經濟規模較大的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積極作用會被削弱。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1.基準回歸模型。在前文分析的基礎上,文章構建以下基準模型驗證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
式(1)中i代表城市,t代表年份,lnresit表示城市經濟韌性,lnpolyit表示多中心空間結構,Xit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μi是個體固定效應,γt是年份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2.門檻效應模型。為了克服傳統回歸模型無法解決的突變問題,從而驗證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是否受到城市規模門檻效應的影響,通過門檻效應模型,進一步探究在不同的城市規模區間下,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存在的變化,公式如下:
式(2)中lnresit表示城市經濟韌性,lnpolyit表示多中心空間結構,lncisit表示城市規模,I(·)是示性函數,為門檻值,Xit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θi是個體固定效應,τt是年份固定效應,vit為隨機誤差項。在具體分析中,由于可能存在雙門檻情況,式(2)可拓展為:
其中,和為雙重門檻值,其他變量意義不變。
(二)變量說明
1.解釋變量。城市經濟韌性(res)。為了對城市經濟韌性有全面、準確的測度,提高評價結果的科學性,參考胡艷等的研究方法,從抵抗與恢復力、創新與轉型力、適應與調節力三個維度中選取17項評價指標,構建城市經濟韌性評價指標體系,見表1。采用熵值法對指標進行處理,得到城市經濟韌性指標值。城市活動的真實情況,故以國家極軌伙伴計劃—可見光紅外成像輻射儀(NPP-VIIRS)夜間燈光遙感影像數據為基礎測度多中心水平。為將各中心規模和中心間距離納入對城市多中心結構水平的考量中,本文主要參考李和劉基于社會網絡法改進的形態多中心測度法進行測度a。首先將城市燈光數據以柵格像元值形式提取測算,然后通過分析城市內部燈光數據的局部空間自相關,測算對應的局部莫蘭指數并篩選“高—高”區域,如此便得到了各城市潛在的城市中心,最后將滿足范圍大小和柵格群匯總值大小兩個條件的柵格群確定為城市中心。確定城市中心后通過(4)~(6)式計算城市多中心指數。
式中,σobs代表城市各中心重要性的總體標準差,σmax代表假設在兩中心城市的一個中心擁有最大的重要性,另一個城市的重要性為0下的兩中心城市重要性的標準差,重要性的測度通過(4)和(5)式進行測度,次中心的重要性(Ii)是次中心柵格群匯總值(xi)和次中心與主中心的距離(di)的乘積,主中心的重要性(Imax)是主中心柵格群匯總值(xmax)和最大主中心—次中心距離(dmax)的乘積。
3.機制變量。土地價值(Price)。土地是城市發展過程中重要的生產要素之一,土地出讓價格能夠很好地反映未進行建設的土地本身由于其區位等因素所包含的價值,因此本文參考鄭濤等的研究,選取城市土地出讓平均價格對城市土地價值進行衡量。
4.門檻變量。城市經濟規模(Cis)。本文選取國內生產總值(GDP)對數值衡量城市經濟規模。一般而言,對城市規模進行衡量使用的指標有土地面積、生產總值、人口數量等。鑒于本文考慮的重心偏向于“隨著經濟的發展,多中心空間結構是否會持續提高城市經濟韌性水平”,故而選擇城市生產總值相關指標來衡量城市經濟規模的變化。
5.控制變量。為了避免因遺漏變量而導致實證結果出現偏差,本文參考程廣斌和靳瑤、毛豐付等的研究,選取以下控制變量:(1)基礎設施水平(Inf),采用人均醫院床位數進行衡量;(2)經濟密度(Agg),采用城市生產總值與城市土地面積之比來衡量;(3)政府支持水平(Exp),采用政府財政支出與城市生產總值之比進行衡量;(4)商品市場活躍度(Cma),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與城市生產總值之比進行衡量。
(三)數據來源
文章以長江經濟帶城市為基準,為形成平衡面板,剔除部分在時間跨度中存在識別為單中心的城市,最終選取2013—2021年長江經濟帶83個城市作為樣本,其中,夜間燈光數據來自地球觀測組織,土地價格數據來源于中國土地市場網,其他研究數據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經濟數據庫、中經網統計數據庫、經濟預測系統(EPS數據平臺)、各省及各地級市統計年鑒及當年度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各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2。
(四)特征事實分析
表3是由式(3)~(5)計算出的2020年83座城市多中心指數的前10位和后10位城市。由表可知,長江經濟帶城市的多中心指數多處于0.1~0.4之間,城市多中心水平較低。此外,地形特征對于多中心程度的影響也顯而易見,譬如,位于山區的重慶市、遵義市等城市擁有著較高的多中心水平,位于臨海的多島嶼城市舟山市也擁有較高的多中心水平。同時,擁有較高經濟發展水平的城市其多中心水平也相對較高,例如上海市、蘇州市等,但同時注意到合肥市、長沙市兩座萬億GDP城市多中心水平并不高,這是由于其城市建設密度較高,表現在夜間燈光數據矢量圖上會將不同區塊連接成片形成面積更大的城市中心。
表4顯示的是在表1指標體系基礎上通過熵值法計算的城市經濟韌性指數。觀察表中經濟韌性數據可知,長江經濟帶城市經濟韌性大多處于0.1~0.4之間,且經濟韌性指數值排名前10位的城市中有8座城市為東部城市,排名后10位均為中部或西部城市,總體呈現東、中、西部經濟韌性由高到低依次排列的趨勢。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首先對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進行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第(1)列是不添加控制變量、考慮年份固定效應和城市固定效應下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回歸系數為0.182并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的提升會增強城市經濟韌性。第(2)列至第(5)列是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后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多中心空間結構依然對經濟韌性有顯著的正向作用,綜合表5的結果,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存在正向影響,假設1成立。這可能是因為多中心加強了城市在沖擊中的韌性、提供更強的經濟動力、推動技術進步、提高經濟效率等,形成了健康且富有活力的經濟質量,同時,多中心緩解了單中心下的城市問題,并在城市經濟經受沖擊時多點發力促進城市經濟復蘇,從而提高城市經濟韌性。表5第(5)列報告的控制變量結果顯示,經濟集聚水平(Agg)和政府干預程度(Exp)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均顯著為正,代表以上控制變量對經濟韌性起促進作用。
(二)穩健性檢驗
1.剔除中心城市。由于樣本包括的城市包含81個地級市和2個直轄市,偏大的直轄市數據及省會城市數據可能會使所得結果產生偏差,故借鑒楊思涵等的做法,將直轄市和省會城市樣本剔除再進行回歸,檢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結果如表6第(1)列所示,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12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起提高作用,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2.更換解釋變量。由可見光紅外成像輻射儀(VIIRS)采集的夜間燈光數據不可避免地包含了閃電、高能粒子探測、各類物質燃燒、背景噪聲等人工照明以外的其他微光現象,盡管已經選取全年平均燈光數據并進行了預處理,但仍可能存在偏差,故而采用人口數據再次測算城市多中心指數。選取全球人口空間數據(WorldPop人口數據)重新計算各城市多中心指數,作為替代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6第(2)列所示,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1.074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與前文回歸結果是相一致的,驗證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3.縮尾處理。為了避免由于極端值存在從而導致結果出現偏差,對樣本數據進行了1%的縮尾處理和5%的縮尾處理,結果如表6第(3)列和第(4)列,在1%的縮尾處理下,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116且在1%水平下顯著;在5%的縮尾處理下,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123且1%的水平下顯著,與前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驗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4.其他穩健性檢驗。截至2021年,國務院已批復了11個城市群,城市群規劃作為一種實現區域內產業、基礎設施、生態環境、公共服務等多維度區域一體化政策,能夠加強區域聯系,提高城市經濟韌性,并且,城市群批復時間與樣本期高度重合,可能對文章結果產生干擾,故將當年城市是否納入國家級城市群規劃虛擬變量(csqdid)加入回歸中,重新進行回歸;此外,2020年新冠疫情對經濟沖擊不可忽視,因此將疫情虛擬變量(Shock)納入回歸,試圖證明疫情對文章結果并無影響。兩種回歸結果展示于表7第(1)列和第(2)列,根據回歸結果可知,疫情和城市群政策對城市經濟韌性存在一定影響,但并未影響多中心結構對經濟韌性的促進效應。
5.內生性處理。多中心空間結構和城市經濟韌性實證分析可能存在因雙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為了得到更為準確的實證結果,選取地理指標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地形起伏度(land)是一個地區最高海拔和最低海拔之差,其與城市經濟韌性沒有直接關系,滿足外生性。同時,地形起伏度與基礎設施建設難度相關,故而會對燈光數據產生影響,最終影響城市多中心指數,滿足相關性。因此,文章將地形起伏度對數值作為工具變量,利用工具變量法解決內生性問題,結果見表7第(3)列。首先對工具變量有效性進行檢驗,得過度識別檢驗統計量(Andersoncanon.corr.LM統計量)值為29.608,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不可識別假設,同時克拉格-唐納德統計量(Cragg-DonaldWaldF統計量)為30.757,遠大于斯托克-約克臨界值(Stock-Yogo)在10%水平下的臨界值,故而也不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問題。根據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多中心空間結構的系數為12.249,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與基準回歸系數相符。
(三)異質性分析
1.區域異質性。為了檢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作用是否隨區域的不同而產生改變,將樣本數據拆分為長江上游、中游和下游地區城市,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8。可見下游地區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016但不顯著,故而在下游地區城市多中心發展對經濟韌性的影響并不明晰。原因可能是由于下游總體發展水平較高,形成了良好的發展正反饋模式且各中心發展也相對完善,此時更應關注發展質量的提升。中上游地區的影響系數分別為0.098和0.255,并在5%的水平下顯著,這可能是由于中上游地區發展水平較低,發展不均衡問題較為嚴重,多中心發展程度的提高有利于緩解這一問題。與此同時,國家政策向長江中上游傾斜,有助于其經濟快速發展,規模擴大以吸收更多生產要素,形成規模經濟。因此,在中上游地區,多中心發展有助于提高其經濟韌性。
2.資源稟賦異質性。根據《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將樣本城市分為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9第(1)列和第(2)列,可以發現,在資源型城市中多中心的回歸系數為正但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資源型城市在發展過程中過于依賴初始資源,導致城市產業結構相對單一,從而使資源型城市被限制在既定的發展路徑中,僅憑城市形態的調整無法擺脫“資源詛咒”,需要從發展思路、產業結構等方面謀求改善。在非資源型城市中,多中心對經濟韌性有顯著的促進作用,這可能是因為非資源型城市沒有形成既定發展路徑,可以通過合理城市規劃、調整城市形態等途徑形成城市發展新格局。
3.數字經濟發展程度異質性。隨著數字基礎設施的完善和數字技術的發展,數字經濟對經濟的貢獻日漸增長,根據《數字中國發展報告(2022年)》顯示,數字經濟對GDP的貢獻已達到40%以上,數字經濟成為城市發展不可或缺的部分。因此,需要分析多中心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效應是否隨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程度的不同而產生變化,具體方法為:根據趙濤等的方法對數字經濟測度后取中位數,高于中位數的城市為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高城市,反之則認為其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低。回歸結果見表9第(3)列和第(4)列。可以發現在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城市,多中心對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更強,其原因可能是數字經濟發展降低了各中心間因距離因素造成的交易成本和溝通交流難度,除此之外,數字經濟提高了經濟活動效率,在沖擊到來時城市會迅速反應,降低沖擊對城市經濟的影響。
五、進一步分析
(一)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間接影響檢驗
在前文理論分析中發現,多中心空間結構通過提高土地出讓平均價格從而提高城市經濟韌性。梳理文獻時發現江艇研究指出中介效應對經濟學機制進行檢驗時可能會存在內生性偏誤等問題,故而參考劉和毛的做法,檢驗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土地價值、土地價值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機制檢驗結果見表10。
表10第一列表示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出讓土地均價的影響系數為0.241,在5%水平下顯著,表明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提高土地出讓均價。根據表10第二列,可以發現城市地價對于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020,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故城市土地出讓均價對于城市經濟韌性起一定的促進作用。因此可以認為,多中心空間結構可以通過提高土地出讓均價來提高城市經濟韌性,驗證了本文假設2。這可能是由于隨著政府新建城區提高城市多中心指數,吸引了大量人口、資本等要素,改變了供需關系,導致城市出讓土地價格上漲,政府在投資新建城區時也實現了資本積累、財政收入迅速增加,從而以更強的政策手段熨平經濟波動,實現經濟穩定發展,故而可以說土地出讓均價的提高能夠對經濟韌性提高起到積極作用。
(二)門檻回歸結果
為了探究多中心空間結構對經濟韌性的影響是否隨城市規模區間不同而表現出不同的性狀,對樣本數據進行門檻回歸,結果見表11。
實證結果顯示,以城市規模為門檻變量所做門檻效應檢驗的單一門檻和雙重門檻F值均顯著,而三重門檻的F值為28.32,未通過顯著性檢驗,故使用雙重門檻模型進行分析。
表12顯示的是在雙重門檻效應模型下所得到的門檻值的估計結果和執行區間,由表可知,單一門檻值為7.102(對應實際國民生產總值額度為1215億元),落于95%置信區間[7.086,7.122],雙重門檻值為7.588(對應實際國民生產總值額度為1837億元),處于95%置信水平區間[7.552,7.607],由此確定門檻變量的三個區間,分別為:lncis≤7.102、7.102<lncis≤7.588以及lncis>7.588。門檻回歸結果見表13。
由表13可知,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呈現出顯著的非線性關系,存在雙門檻效應。當城市經濟規模小于7.102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355且顯著,這可能是因為當城市的經濟規模處于此范圍時,多中心程度的提高促進了各中心之間的人口、資本等要素流動,從而提高了經濟效率,實現了多點發力活躍經濟,最終增強了城市的經濟韌性,但同時還應注意把握發展規律,防止過度擴張造成不良后果。
當城市規模介于7.102和7.588之間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137且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對于此范圍的城市而言,低端產業、高能耗產業等已不符合城市可持續發展目標,擴大現有規模對城市經濟韌性作用細微,亟待進行產業結構轉型,發展高新技術產業,降低經濟能耗,實現綠色發展。
當城市經濟規模大于7.588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系數為0.003且不顯著。這可能是因為對于此范圍的城市而言,現有各中心的發展較為飽和,即將達到承載能力上限,并且建立的新中心雖然提高了多中心水平,但由于其發展水平不高,從而對城市經濟韌性的正向作用并不穩定。
綜合上述分析,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并非始終呈現正向關系,其在不同的城市規模下表現出不同的性狀,存在雙門檻效應。具體來說,在城市經濟規模小于7.102時,多中心對經濟韌性具有促進作用,當城市經濟規模介于7.102和7.588之間時,多中心對經濟韌性的作用同樣表現為促進,但促進作用減小,而當城市經濟規模大于7.588時,多中心對城市經濟韌性沒有顯著促進作用。即假設3成立。
六、研究結論和對策建議
本文基于2013—2021年長江經濟帶83個城市的面板數據,采用基準回歸模型、門檻效應模型,實證分析了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多中心空間結構能夠顯著促進城市經濟韌性提升,本研究通過替換解釋變量、縮尾處理和剔除特殊樣本等方法證明了結論的穩健性,同時,使用工具變量法進行了內生性檢驗;2.通過異質性分析,得出在長江中上游、非資源型城市和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高城市中,多中心結構對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更顯著;3.城市多中心發展可以通過提高土地出讓均價引致城市經濟韌性的提高;4.通過門檻效應模型驗證了城市規模與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影響的非線性關系,城市規模具有雙門檻效應,對于城市規模大于7.588的城市,多中心空間結構對城市經濟韌性作用并不顯著,對于城市規模介于7.102和7.588之間和小于7.102的城市,多中心對城市經濟韌性的提高起促進作用。
基于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對策建議:第一,為使城市經濟平穩度過不確定沖擊,并盡可能以沖擊為契機實現迅速增長,應當合理規劃城市空間、優化城市空間結構,推動城市多中心發展。在此過程中,需要同時關注城市經濟規模,對于經濟規模較大的城市,應當轉移工作重心,由多中心發展轉向關注中心內部發展,在充分利用資源的基礎上更集中合理地運用現代管理與技術,從而實現城市集約化發展,增強城市經濟韌性。第二,政府可以通過城市建設,改變土地供需關系,提高土地價值,豐富財政收入中土地出讓收入部分。在沖擊前有效需求充分時,成立基金,儲存、管理富余財政收入;在不確定沖擊發生時,迅速通過政府購買彌補有效需求的缺失,展示政府穩定經濟的信心和決心以增強居民信心。第三,城市多中心發展同時還應關注城市其他特征對多中心結構經濟效應的影響。例如資源型城市提升經濟韌性時不應當從城市形態入手,而應首先解決資源依賴問題;數字經濟發展程度更高的城市進行多中心建設時對經濟韌性的促進作用更強,應首要推動數字技術與公路、鐵路等基礎設施融合,促進中心間互聯互通,加快建設電子商務平臺、5G網絡等數字基礎設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