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視域融合理論的悟空動畫形象再設計研究

摘要：在傳統角色再設計的動畫創作中，創作者不僅要深刻理解角色的文化內涵，還需將其與當代文化特征巧妙融合，從而賦予角色時代魅力。視域融合理論強調文本“初始視域”與“現今視域”的交互融合，無疑可為傳統角色再設計提供堅實的理論基礎。藉此，文章基于視域融合理論，深入剖析悟空形象再設計的發展歷程，總結出不同媒介視域、多元文化視域的融合范疇，進而提出了基于歷史文化的祛魅、融合當代文化的共情、植根于角色內核的解放的悟空形象再設計原則，為國產動畫傳統角色再設計提供了新的路徑參考。

關鍵詞：視域融合；孫悟空；再設計；動畫設計；國產動畫

中圖分類號：J5 文獻標識碼：J文章編號：1003-0069（2025）04-0038-03

Abstract：In the animation creation of traditional character redesign， creators not only need to deeply understand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the characters but also skillfully integrate them with contemporary cultural features， thereby endowing the characters with the charm of the times. The theory of horizon fusion emphasizes the interactive integration of the \"original horizon\" and the\"present horizon\" of the text， which undoubtedly provides a solid theoretical foundation for the redesign of traditional characters. Based on this， this article， grounded in the theory of horizon fusion， deeply analyzes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 redesign of the Sun Wukong image， summarizes the fusion scope of different media horizons and multicultural horizons， and then proposes the principles of Sun Wukong image redesign based on the demystification of historical culture， the empathy of contemporary culture， and the liberation rooted in the character’s core， providing a new path reference for the redesign of traditional characters in domestic animation.

Keywords：Vision fusion；The Monkey King；Redesign；Animation design；Domestic animation

引言

隨著近十年來國內動畫市場的持續發展，越來越多高質量的動畫作品被觀眾所熟知，其中基于傳統角色的改編成為備受觀眾矚目的題材。在此背景下，以悟空為代表的中國經典文化形象的再設計問題，逐漸引起學者們的廣泛興趣。悟空作為最具代表性的傳統文化形象之一，自其誕生以來經歷了從文學作品、戲曲到影視作品的變革。憑借創作者對悟空形象成功的再設計，角色把握住了對“初始視域”與“現今視域”的有機融合，使悟空形象歷久彌新。

視域融合理論為傳統角色再設計提供了科學的創作框架。本文將從視域融合的角度出發，聚焦于悟空形象經典化的再設計結構，探討通過視域融合以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的可能性。

一、傳統角色再設計與視域融合的關系

（一）視域融合概述

視域融合是哲學詮釋學的重要理論，主要基于伽達默爾的哲學解釋學思想。“詮釋學”又稱解釋學，在西方有悠久的歷史，它的萌芽可以上溯至古希臘時期。以施萊爾馬赫和海德格爾為代表的一眾哲學家，在詮釋學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做出了杰出貢獻。伽達默爾作為詮釋學領域的代表性人物，其著作《真理與方法》一書的問世，標志著系統化的當代哲學詮釋學體系得以正式確立，使哲學解釋學成為一個專門的哲學學派。

伽達默爾在《真理與方法》一書中對視域融合進行了詳細闡述，他提出“理解者在理解文本時，不僅要看到文本本身的視域，還應從理解者的現今視域出發，文本在初始視域和現今視域的交互融合中，文本意義才能得以充分體現”[1]。即理解者在理解和解釋事物時，總是帶著自己的前見和當下情景出發，去與文本的視域相接觸。這種接觸并非簡單的疊加或混合，而是一種深度的交流后的融合。“理解者的視域、文本的視域、當下情景的視域”在交流中發生碰撞，相互滲透，形成新的理解和解釋。視域融合這一概念，不僅涵蓋歷史與現實維度的融合，也是理解主體與理解對象之間的交匯。

視域融合的原理和方法體現了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的核心思想，即理解和解釋是一種視域的交融和對話，通過這種交融和對話，有助于拓寬人們的認知范圍和深化對事物的理解。

（二）傳統角色的再設計通過視域融合發生

傳統角色“再設計”是指創作者基于對傳統角色的歷史由來、文化內涵以及時代審美等方面充分了解的基礎上，通過再次設計，賦予傳統角色更生動的性格與魅力。通過“再設計”使傳統角色在體現其所蘊含的民族文化基礎上，適應當下所處的時代語境。這種基于傳統角色的“重復”設計，不是對經典角色的簡單模仿。齊澤克認為“重復是一種差異化的重復而絕不是簡單的回歸，并且正是這種差異為新的重復提供了條件和構成要素”[2]。

在對視域融合理論的描述中，伽達默爾所說的“文本”，其范疇被極大拓寬，不僅涵蓋了傳統意義上的語言性材料，還廣泛包含了非語言性的對象，比如圖像、歷史遺存、文化作品等實體與表現形式[3]。傳統角色作為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歸屬于“文本”這一范疇。

傳統角色的再設計路徑與視域融合的發生路徑在結構上契合，傳統角色再設計這種深度融合和全面理解的設計過程，就是一種視域融合的過程。再設計過程中，創作者基于自身的“視域”從所處的時代情景出發，與傳統角色的“視域”相接觸，去把握傳統角色所蘊含的文化，從而達成傳統角色的再設計，即創作者的視域、傳統角色的視域、時代情景的視域的融合。這些視域之間碰撞和聯結，涉及對既有角色的文化、價值觀和行為模式的解讀和重構。這種重構需要深入理解和挖掘角色的內在含義和價值，從而賦予其新的時代意義和文化內涵。

視域融合理論的運用，能夠幫助創作者實現對傳統角色成功的再設計。在實際操作中，創作者需要通過深入研究角色的歷史背景、文化內涵和社會環境等多個方面，來尋找新的設計靈感和思路。例如，動畫《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結界獸”，以中國傳統角色“順風耳”和“千里眼”為原型，分別擁有二者在神話中的能力，這體現了傳統角色背后的歷史文化視域；兩只“結界獸”被四川籍導演餃子，設計為極具川渝特色的三星堆青銅人造型，這是來自導演作為創作者角度的視域；在影片中，“結界獸”詼諧的動作和造型，拉近了觀眾與作品間的距離，符合當今的審美趨勢，這是來自時代審美的視域。

視域融合的最終目的不僅局限于對文本的直接解讀，而是旨在將當代視域與文本的歷史視域搭起一座橋梁，從而激發創新思維，產生符合當代社會發展的理解與需求[4]。所以，通過視域融合創作者們能夠突破傳統角色的束縛，創造出兼具文化內涵和時代性格的傳統角色形象。

二、悟空形象再設計歷程中的視域融合顯現

作為中國著名長篇小說《西游記》的核心人物，“悟空”形象有著充分的讀者基礎、深厚的文化底蘊。在漫長的文化歷程中，悟空的形象被多次搬上舞臺演繹，成為中國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傳統角色之一。“悟空”這一經典形象之所以能夠在千百年的傳承中歷久彌新，離不開其背后無數創作者的成功再設計。在悟空形象漫長的演變歷程中，包含了不同媒介、不同時代、不同主體的多次視域融合，不僅豐富了悟空形象的文化內涵，也使其在時代變遷中保持了鮮活的生命力。

（一）悟空形象再設計依托媒介迭代的視域融合

悟空形象的變遷歷程橫跨了多種媒介載體的迭代，創作者依托不同媒介視域的融合，汲取各媒介的審美創新，完成悟空形象的再設計。在“跨媒介敘事”概念中詹金斯指出“一個跨媒體故事橫跨多種媒體平臺展現出來，其中每一個新文本都對整個故事做出了獨特而有價值的貢獻。其理想形式是每一種媒體出色地各司其職，各盡其責”。[5]從名著中走出的孫悟空，在媒介載體的變遷中，掙脫紙面和屏幕的束縛、縱橫信息空間。

從媒介類型上看，悟空形象主要經歷了文字、舞臺戲曲、數字媒體這幾種媒介載體。不同媒介具有各自獨特的媒介特征和審美創新，這為悟空形象的再設計提供了多元化的視角和思路。

文字媒介階段構建起了悟空最基本的形象描述，成為后來圍繞悟空展開藝術創作的基礎。成熟的悟空形象最早出現在中國古代長篇小說《西游記》中。作者吳承恩將悟空描繪成一個機智勇敢、善惡分明的英雄。書中作者對悟空的形象有多次描述“祖師道：‘你雖然像人，卻比人少腮。’原來那猴子孤拐面，凹臉尖嘴……”“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手舉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稱。一雙怪眼似明星，兩耳過肩查又硬……”[6]。文字媒介作為人類文明中歷史最古老、應用最廣泛的媒介之一，具有通俗性、抽象性、描繪形象的間接性及蘊含思想的深刻性等特征。其表達的抽象內容需要讀者根據自身的閱歷展開想象，這樣的媒介特性使讀者可以盡情暢想悟空的高超技藝，給予了后世創作者充分的想象與創作空間。

在戲曲的演繹階段，創作者融合戲曲形式的藝術特征，補充了悟空形象的美術與動作設計。從元明雜劇到現代京劇，悟空形象在戲曲舞臺上經歷了漫長演變，逐漸形成了以孫悟空為主的故事戲曲——“猴戲”。猴戲在演繹《西游記》原著的情節之外，在悟空的美術設計上演化出了多樣的形態，其中悟空京劇臉譜的設計最具代表性。以京劇傳統劇目《安天會》為例，京劇表演藝術家李萬春在臉譜設計上，采用“倒栽桃”勾法，上圓下尖，紅白分明，盡量減少黑線條，給人明快、干凈的喜感，還在近耳處加上棕色，模仿猴毛。演“八卦爐煉猴王”一幕時，又在猴臉兩眼眼圈勾上金色，以示火眼金睛。戲曲中的悟空形象設計，在遵循文本描述的基礎上融入了獨特的臉譜藝術，產生了深遠影響，使悟空這一文化符號在脫離文本后迎來了一次重要的補充。

數字媒體的發展拓寬了悟空形象的設計與塑造空間，為這一經典角色的形象設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創新與多樣性。以動畫渲染和建模為代表的數字技術，以其獨特的藝術表現力，使這一時期的悟空形象更加豐富多彩。以1961年至1964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動畫長片《大鬧天宮》為例，影片基于原著的基礎上加入了動畫藝術的設計語言，讓悟空在表演上突破了以往戲曲表演中的演員身體界限，夸張的藝術形變使角色更加生動傳神，動作更有張力。在運用新技術的同時，設計師張光宇先生將中國戲曲的臉譜與傳統神話元素相融合。他將悟空的面部設計為醒目的紅色心形，對應“心猿”的意象。在戲曲臉譜的語境下，紅色是忠勇的象征，因此這一紅心設計自然地成了影片的核心視覺符號，寓意著悟空堅定不移的忠勇之心[7]。這一創新不僅保留了悟空形象在戲曲舞臺上的文化韻味，也增強了角色的藝術風格。同時，設計后的悟空形象更加生動俏皮，適應了動畫銀幕中的表演節奏。

媒介的變遷過程中，悟空形象的再設計始終依托于不同媒介的藝術特征展開，在此基礎上，創作者對不同媒介中悟空形象的優秀設計語言進行了提煉和吸收。因此，如今在銀幕前我們可以感受到悟空形象背后承載的豐富的藝術特征，不同媒介之間的視域融合由此顯現。

（二）悟空形象再設計基于時代文化的視域融合

悟空形象的再設計一方面受角色背后的歷史文化視域影響，另一方面也受創作者所處的時代文化視域所影響。不同時代的創作者在設計過程中，必然帶有多種時代的視域。悟空形象再設計的過程，即創作者理解悟空這一角色的過程。根據伽達默爾的視域融合理論，理解者與理解對象具有各自的視域，理解的過程實質上是一種兩者在保留其視域的基礎上，展開的交流與融合。這一過程促使了一種綜合、開放、持續向前的新視域形成，標志著理解的深入與創造性的展現[7]。

在圍繞悟空展開的動畫作品中，不同時代文化的視域融合體現得尤為明顯。以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為例，該作品創作于中國新舊文化交替時期，是融合舊傳統形式和新時代觀念的最佳典范，對后來孫悟空的再造和人們對“孫悟空”概念的認知產生了最直接深刻的影響[9]。

悟空作為脫身于經典文學作品的角色，早期的形象設計在戲曲舞臺上逐漸完善，因此影片在悟空形象的設計上保留了部分戲曲作品中的元素。例如臉譜化的面部設計、金黃色的猴衣和帶翎子的蟒衣都來源于戲曲舞臺。戲曲中悟空形象的設計多為展現角色的個性張揚、神通廣大、直率勇敢，這符合了封建時期觀眾對“英雄”的期待。

但隨著時代變遷，社會文化與價值取向發生了轉變，悟空形象的再設計也融入了新的時代含義。《大鬧天宮》的創作時期正處于新中國成立后的建設初期。全國第一次文藝代表大會中強調“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綱領，《大鬧天宮》的動畫導演萬籟鳴說“中國動畫創始以來，它不但供人以娛樂，還與中國的社會現實密切相連，具有為政治服務的歷史責任”。因此，影片中悟空在戲曲造型的基礎上隨當時的社會需求進行了革新。《大鬧天宮》的設計師張光宇將臉譜原型中的色塊簡化成白、黃、紅、藍、綠等色塊構成的“花臉”。在白色的基礎色上，突出悟空臉部的紅色心形，代表孫悟空忠誠、勇敢的性格特征。悟空的造型設計呈現出肩寬腰細、四肢修長、身形挺拔的少年感形象。這樣的設計符合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蓬勃向上充滿活力的時代氣質。悟空最經典的服裝設計為鵝黃色上衣，淡藍色圍巾，并采用了原著中的虎皮短裙，但紅色緊身褲與黑色官靴的搭配又顯得利落又干練，平衡了角色的靈性與野性。此外，設計師嚴定憲在張光宇基礎上繪制定稿時，依據導演萬籟鳴和編劇李克弱對孫悟空“綠林好漢”的定位，將以往造型中的金箍改為上翹布帶，與農民以白羊肚毛巾“雙龍盤頭”的形態極其相似，而該裝扮曾反復出現在30至50年代農民主題的年畫中[9]。該設計借悟空來代表勞動人民，將悟空的英雄主義光環投射到廣大人民群眾的身上，以悟空的斗爭精神來歌頌勞動人民崇高的革命精神，帶有強烈的現實浪漫主義色彩。

動畫作品中悟空形象的再設計，從角色的傳統符號出發，融合當代文化進行理解和解讀。悟空形象再設計的時代文化之視域融合，在悟空形象的歷史文化和創作者的時代文化雙向融合中完成。傳統并非沉寂的化石而是精神活泉，存在于現代生活中。傳統與現代彼此交織相互滲透，傳統之中蘊含現代的光芒，現代中亦深埋著傳統的根脈[10]。

三、基于視域融合的悟空動畫形象再設計準則

悟空形象的再設計通過視域融合發生，創作者對不同視域進行恰當的理解與吸收，是再設計成功的重要前提和準則。“視域融合”的實質在于推動理解者與文本間的對話，通過這一過程超越各自原有視域的局限，促使雙方提升至更新、更深刻的層次[11]。這種對話并不是視域簡單堆疊，悟空角色的歷史視域蘊含了繁多的文化因素，創作者的主體視域也受不同時代意識的影響。

（一）守正：基于歷史文化的祛魅

對于悟空形象的再設計，要確保其自身文脈的守正，也要對角色進行“祛魅”。“祛魅”一詞最早由德國著名政治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馬克思·韋伯提出，意指近代以理性消除神話的過程，對某人、某事不再迷信與崇拜[12]。

這里的“祛魅”指通過角色形象的塑造，對悟空“權威”“神性”等固有觀感進行消解，從而更完整地理解角色。悟空這一角色自被創作以來，在不斷演繹中逐漸被賦予了更高的文化權威。但是，悟空過高的文化權威不利于創作者與其進行平等對話，而是進入一種仰視者的預設。視域融合的雙方應以對話的形式共同平等參與，而不是一方凌駕于另一方之上[13]。

在影片《大圣歸來》開篇的大鬧天宮情節中，創作者保留了悟空經典的英雄造型設計。但在影片的主線敘事中，創作者將悟空的服裝設計成粗麻布衫的樣式，并讓觀眾以江流兒這樣一個同行者的視角去觀察悟空這一傳統意義中的“英雄”，讓觀眾以一種平等的視角去認識和理解悟空。通過這樣的設計，創作者既沒有破壞傳統文化中悟空的英雄定位，又做到了對悟空“權威”感的祛魅。影片結尾處，悟空重新獲得了法力，形象上也完成了“英雄”造型的回歸，達成了閉環。

（二）創新：融合當代文化的共情

傳統角色的創新設計是否能夠拉近與觀眾的心理距離，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引起觀眾的“共情”。作為經典角色，悟空的形象與故事早已被大眾熟知，創作者要想激發觀眾與角色的“共情”，應建立在融合時代文化的創新基礎上。

人的理解活動是有限性和歷史性的，創作者的主體視域受所處時代文化的直接影響。對悟空形象的再設計中，創作者不應該回避自身的主體視域的局限性。“視域融合”觀的前提和突出特色之一，在于認可效果歷史賦予理解者以自身獨特且占主導地位的觀點為起點進行理解的合理性與必要性[11]。伽達默爾認為“真正的自我認知，并非達到一種全然無礙的自我洞悉，而是深刻意識到那些橫亙于我們有限存在之前的、不得不正視的界限”[14]。

相較于《大鬧天宮》中的形象設計《大圣歸來》中的悟空從政治和民族話語中抽離開來，融合了重視個體意志的當代社會價值語境，重建了一個表面頹廢惆悵卻內心深藏反抗愿望的“平凡人”形象，引起了觀眾的“共情”。

在《大圣歸來》中，悟空的臉部瘦長，鼻子占了面部二分之一，輪廓棱角分明，面部比例被拉長。同時，悟空的體態也不同于以往作品中悟空勻稱的身材比例，而是被設計為腰長腿短的形態。這一設計顛覆了以往觀眾對于英雄人物的審美習慣，但是卻受到了無數觀眾的喜愛，因為這樣的設計正符合了時代潮流下觀眾對新鮮刺激視覺形象的“審丑”需求，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審美愉悅”。在悟空的整體造型設計上，創作者進行了不同于大眾印象中英雄人物的設計。《大圣歸來》中的悟空身著破舊的鵝黃上衣和藍色束腳褲，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顯得頹廢又懶散。看似對悟空離經叛道的設計，卻映射著當下社會中大眾在社會飛速發展中成長的無奈和隱忍，以現代人的審美視角將孫悟空的故事塑造成了自我成長的救贖之旅，使悟空成為了現代觀眾內心投射的對象。

（三）拓展：植根于角色內核的解放

成功的傳統角色再設計，能夠在理解并把握角色內核的同時，突破其原有的文化視域形成新的“理解”，并隨著時間的推移成為未來創作者的先見。這里的“理解”并不是簡單的意義挖掘，而是具有創造性和無限性，在效果歷史的推動下，使視域融合成為一個不斷擴展和深化的過程，從而產生超越自我和他者的創新性的理解視域。“創新性理解視域”是視域融合的最終效果，本質上是基于理解者和理解對象原有的價值觀念，創生出普遍性價值觀念的過程[15]。

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自上線以來廣受用戶的好評，創作者在解放原有文化視域中的載體桎梏的同時，認識并把握了角色其真正的內核，以此為基點展開悟空的再設計。是悟空這一文化符號視域下的重要拓展，在效果歷史的推動下成為今后創作者的先見。游戲中，創作者用大量的CG動畫塑造悟空的形象，可以說悟空的線索貫穿了游戲的始終。在游戲開始的過場動畫中，悟空以觀眾熟悉的樣貌登場，“頭戴鳳翅紫金冠、身穿鎖子黃金甲”威風凜凜。但與以往作品不同的是，隨著游戲劇情的開始，悟空便因“身死”再無登場，轉而以“六根”為載體成為其精神意志的實體化表現。這里悟空形象的設計轉變突破了一般意義上具象的猴王身體，將悟空形象從傳統的物理形態中解放出來，悟空不再拘泥于一個單一的、固定的神話造型，而成為一個具有多重維度和復雜性的“創新性理解視域”（如圖1）。

在“視域融合”的觀念下，“創新性理解視域”不意味著脫離創作者與文本二者的歷史視域。《黑神話：悟空》中悟空身體雖“死”，但游戲敘事始終圍繞著悟空追求自由、敢于反抗、不畏強權的精神內核。讓創作者即使在悟空的敘事上挑戰了用戶的認知習慣，卻依然得到了用戶的精神呼應。游戲動畫中，悟空以“肉身滅”換“意志存”，真正意義上摘下了緊箍，擺脫了天庭的壓迫獲得了真正的自由，“身死”后的悟空化作“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玩家操控的“天命人”在擊敗楊戩，集齊“六根”中的“意根”后，便代表著繼承了悟空不畏強權敢于反抗的意志。自此游戲中的悟空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復活”，抑或者說悟空從未“死亡”，因為其角色內核一直存在于故事中。

結語

視域融合是傳統角色再設計的重要方式，基于視域融合的悟空形象再設計，將“初始視野”中的歷史文本進行重演，將零碎的歷史記憶轉化為流暢、清晰的歷史敘述，轉譯為一種觀眾更容易解讀的文本[16]。

通過視域融合理論對悟空形象變遷的分析觀察得出，在悟空形象的再設計歷程中，分別依托不同媒介和不同時代主體文化的視域融合。遵循對歷史文化視域的祛魅，融合當代文化的共情，基于角色內核的解放是悟空這一角色能夠歷久彌新的重要原則。

當前，國產動畫進入了一個高質量發展的新時期，國產動畫逐漸從低齡化走向全民化。視域融合理論的引入，有助于進一步啟發創作者對中國傳統角色的再設計思考，為今后國產動畫中傳統角色的適應性塑造提供了科學的指導，推動歷史文化與時代特征在傳統角色設計中的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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