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tudy on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Thought -Take Chinese Versions of Stray Birds as an Example LEI Pengfei,WANG Weihua
(SchoolofForeign Languages,Anhui Universityof Scienceand Technology,Huainan,Anhui 232Ool,China)
Abstract:Translator'ssubjectivityplaysanimportantrolein translationpractice,anditisalsoakeyfactor tobe investigated in translation featureanalysis.Based on deconstructiveapproach,this paper analyzes Zheng'sand Feng'sversionsofStray Birds,and probes intotherepresentationalformsandcausesofthetranslators'subjectivity.The results show thatthe translator'ssubjectivity should beanalyzed notonly from the textuallevel,suchas lexical interpretationandrhetoricaltransformation,butalsofromtheparatextualinformation,uchasthetranslator'stranslationstandpointandcultural efect expectation.Meanwhile,the translator'scultural background,the prior knowledge structure,the expected translation purpose and other multiple factors also havea profound impact onthe extentand roleof the translator'ssubjectivity.Thesefactors interweave together to shape the translator's translation styleandtranslationcharacteristics.Intermsof translationstyle,Zheng'sversiontends tobe traditional andelegant,whileFeng'sversion ismore modernand straightforward.In termsof translation features,Zheng's version strives to keepclose to the originaltextand paysatention to theaccuracy oflanguage and meaning conversion,whileFeng'sversiondoes notfullyrespecttheoriginal text,but incorporatesthetranslator'sownunderstandingand perception,and pursues innovation and openness,which hascaused more controversy.Based on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 theory,this paperattempts to interpret the translator'ssubjectivitybyconducting multidimensional explorationand rational examination,hoping to provideanew perspectiveand profound inspiration for more studies of literary translation works.
KeyWords:deconstructive translationthought;translator'ssubjectivity;text information;paratextinformation;Stray Birds
譯者是翻譯鏈條上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譯者的主體性是譯文呈現(xiàn)出豐富多彩的文本風格的核心因素。傳統(tǒng)翻譯往往強調(diào)譯者對原文的忠實性,認為譯者需要亦步亦趨地跟隨作者,譯者就是原文作者的仆人,不得跨越雷池半步。此類認識直到翻譯研究出現(xiàn)“文化轉(zhuǎn)向”后才得以改變。面對這一轉(zhuǎn)向,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Lefevere)和蘇姍·巴斯奈特(SusanBassnett)等學者將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應用到翻譯研究當中,提出翻譯過程更多是譯者“重寫”“改寫”原作的過程,譯者不應受制于原作,而應能動地、創(chuàng)造性地再現(xiàn)原作;從原文選取到譯文輸出,譯者所表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一直貫穿于翻譯行為的始終[1]13-14,[2]vi。由此可見,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將譯者的主體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
《飛鳥集》是印度文豪泰戈爾創(chuàng)作的詩集,因其深刻的哲理性、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且符合中國傳統(tǒng)審美觀,漢譯版本眾多,有鄭振鐸、陸晉德、白開元、馮唐等人翻譯作品。其中,鄭振鐸于1922年翻譯的版本(以下簡稱鄭譯本)是最早且最著名的譯本,在文學界享有盛譽,鄭振鐸不僅是愛國主義者、作家,還是翻譯家和詩人。相比之下,現(xiàn)代作家兼詩人馮唐經(jīng)歷一年時間重新翻譯的《飛鳥集》(以下簡稱馮譯本)于2015年出版后,卻在學界引發(fā)了廣泛爭議。爭議焦點主要集中在馮譯本譯者主體性過分張揚的表現(xiàn),部分學者認為其譯作過于個性化,偏離了原作的風格和精神。本文在綜述相關(guān)文獻基礎(chǔ)上,以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為指導,擬對學界評價迥異的《飛鳥集》鄭譯本和馮譯本進行分析,旨在探析譯者主體性在不同譯本中的多樣性表現(xiàn),并探討其背后的文化、社會和個人因素,從而為文學翻譯作品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和啟示,
一、文獻綜述
(一)譯者的主體性
自20世紀70年代始,西方翻譯研究領(lǐng)域受功能翻譯理論、多元文化系統(tǒng)理論、改寫理論、文化轉(zhuǎn)向理論等啟發(fā),譯者主體性開始成為研究者關(guān)注的熱點。國內(nèi)學界對譯者主體性的探討始于20世紀末,此后便一直方興未艾。國內(nèi)外學界關(guān)于譯者主體性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概念內(nèi)涵、表現(xiàn)形式和影響因素等方面。
1.譯者主體性概念內(nèi)涵的解讀。國內(nèi)外學界在譯者主體性內(nèi)涵界定問題上各有側(cè)重。勒菲弗爾指出,翻譯過程中譯者為了使譯作符合當時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或詩學觀念會在一定程度上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對原文進行改編或操縱[1]14。但這種主觀能動性并非無限,會受到原文語言風格、源語與目標語的文化背景、作者審美取向、讀者審美期待以及譯者自身的主觀認知狀況(尤其是意識形態(tài)、價值取向)等多重因素的制約,從而呈現(xiàn)出受動性特點[3]100-104。基于這些特點,部分學者展開了關(guān)于譯者隱身或顯身的討論,如勞倫斯·韋努蒂(LaurenceVenuti)提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應該隱身,應盡量保持原文語言和文化風貌,尊重原文文化,使譯文讀者能夠全面了解和欣賞原文的文化價值[4]20。也就是說,譯者主體性的考察,應從主體身份的認同、主體能力的發(fā)展、主體意識的確立等方面展開[5]。綜合而言,譯者主體性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自主意識、創(chuàng)造能力及其對翻譯活動的主動掌控能力,具有自主性、能動性、目的性、創(chuàng)造性等特點。
2.譯者主體性的呈現(xiàn)方式。查明建、田雨指出,在具體翻譯過程中,譯者主體性不僅體現(xiàn)在對原作的理解與闡釋、語言層面的措辭表達以及對格律韻式等藝術(shù)形式的再創(chuàng)造上,還體現(xiàn)在譯作文化效應的預期、翻譯立場的反映以及翻譯策略與技巧的運用等方面[。朱獻瓏、屠國元認為,翻譯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行為是譯者對原作的能動性表現(xiàn),如有意識的編譯、改編、節(jié)譯等\"創(chuàng)造性叛逆”翻譯[7]。此外,對相同、相近或相似信息的不同闡釋,也能夠體現(xiàn)出譯者在多個維度上的主體性差異,包括顯形與隱身之別、能動與受動選擇之別、厚譯程度差異、譯者施為差異[8]133-140 。
3.譯者主體性影響因素的窺探。受解構(gòu)主義思想影響,翻譯研究領(lǐng)域?qū)ψg者主體性的關(guān)注日益增強,學者們開始深入探索影響譯者主體性的多種因素。勒菲弗爾指出,文學翻譯過程中,影響譯者主體性的主要有譯者所在的社會環(huán)境、譯者的認知體驗以及譯者的教育背景等因素[1]133-140。皮埃爾·布迪厄(PierreBourdieu)認為,直接影響譯者主體性的是其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個人主觀體驗、譯者對源語社會文化的認知程度和對語言結(jié)構(gòu)的理解水平[9]。安托瓦納·貝爾曼(Antoine Berman)則認為,“有多少個譯者,就有多少個翻譯性質(zhì)立場”,而該立場不僅對“個體因素”產(chǎn)生影響,也影響到譯者的“歷史、文學、社會、意識形態(tài)等語境”[10]143。可見,譯者主體性既受源語作者、源語文本、譯語讀者、兩種社會語言文化等客觀外部翻譯要素影響,又與譯者認識圖式、價值標準、思維方式、情感意志、審美情趣等因素有關(guān)。甚至出版商、贊助人和出于某種目的的出資人等,也會成為影響譯者完成翻譯工作的因素。
(二)解構(gòu)主義的翻譯思想
20世紀中葉,西方文藝批評理論界出現(xiàn)了對結(jié)構(gòu)主義的反叛,對結(jié)構(gòu)主義的重要概念如結(jié)構(gòu)、意義等進行了系統(tǒng)解構(gòu),解構(gòu)主義應運而生,其代表人物有法國學者雅克·德里達(JacquesDerri-da)、羅蘭·巴特(RolandBarthes)、米歇爾·福柯(MichelFoucault)以及比利時學者保羅·德曼(PaulDeMan)等。但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的真正源頭可追溯到瓦爾特·本雅明(WalterBenjamin)于1923年所寫的《譯者的任務(wù)》一文,文中指出,翻譯并不需要以讀者為中心,也不需要以復制還原原文信息為目的,而是要對原作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譯作是原作的新生命延續(xù)[11]74。這與德里達觀點基本一致,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需要不斷修改原文,努力體現(xiàn)出原作可能想要表達出來的意義[12]62。韋努蒂也強調(diào),要突出譯者角色的重要性,譯文不能完全忠實于原文,需要有點自由發(fā)揮的空間,需要有基于原文表達內(nèi)容的增減[13]486-500。可以看到,解構(gòu)主義翻譯觀強調(diào)文本的流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認為譯者是原文的解構(gòu)者和重組者,也是譯文的創(chuàng)造者。這一觀點打破了傳統(tǒng)翻譯觀中譯者被動、忠實的形象,賦予了譯者更多的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將譯者主體性置于重要位置,為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提供了堅實理據(jù)。
21世紀以來,國內(nèi)學者對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進行了深入探討,并提出了一系列理性的見解。李紅滿認為,解構(gòu)主義雖然為翻譯研究打開了新的思維視角,但是夸大了意義的不確定性,否定了原作的權(quán)威性、獨創(chuàng)性,趨向于一種極端的“文本本體論”[14]。李曉慧和谷童宇則表示,解構(gòu)主義翻譯觀夸大原文意義的不確定性和相對性,可能導致譯作闡釋的多元論,進而產(chǎn)生各種漫無原則、別出心裁的曲解或誤解[15]。國內(nèi)學界對于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的理解和評價,趨向于冷靜和全面[16]
本文汲取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中“顛覆、破壞和反傳統(tǒng)主義”“分解結(jié)構(gòu)再進行創(chuàng)新和重組”等核心理念為解讀譯者主體性提供參考依據(jù),深入分析譯者主體性在翻譯實踐中的多樣性表現(xiàn)及其背后的復雜動因,從而為文學作品翻譯研究提供新的理論視角和實踐啟示。
二、解構(gòu)主義視角下《飛鳥集》譯者主體性的彰顯
(一)《飛鳥集》譯本簡介
《飛鳥集》,英文名為StrayBirds,首次出版于1916年,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印度詩人泰戈爾的一部極具代表性的詩集。詩集共有詩歌三百余首,泰戈爾運用嫻熟的詩歌技巧,并以感性、清新且唯美的詩句歌詠自然界的生命萬象,同時在詩中對于人生的意義、社會的反思賦予了深長寓意。詩集文辭雋永、意境深遠,擁有足以讓后世留存不朽的魅力。
當前,《飛鳥集》漢譯本眾多,其中鄭振鐸的譯本影響最為深遠。1922年,正值中國新文化運動時期,年僅24歲的鄭振鐸熱衷于翻譯國外優(yōu)秀文學、引進西方先進思想,將StrayBirds漢譯為《飛鳥集》[17]并出版。鄭譯本多采用直譯策略,語言質(zhì)樸,部分詩句朗朗上口,成為經(jīng)典。另一譯者馮唐,本名張海鵬,集詩人、作家、醫(yī)生、商人等多重身份于一身。2015年,馮唐漢譯的《飛鳥集》由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18]。不過,該譯本在學界和網(wǎng)絡(luò)上毀譽參半,成為《飛鳥集》迄今為止最受爭議的譯本,有將其譽為“迄今為止最好的中文譯本”,也有批評該譯本是“對泰戈爾的褻瀆”“詩歌翻譯史上的一次恐怖襲擊”[19] 。
《飛鳥集》鄭、馮譯本評價之所以存在迥然差異,顯然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譯者主體性的不同作用所導致的,因此本文選取鄭、馮譯本作為研究材料,探討譯者主體性在翻譯實踐中的具體表現(xiàn)及其影響。
(二)鄭、馮譯本譯者主體性分析
通覽分析鄭、馮譯本的譯文文本信息,以及序言、后記、注釋等副文本信息后,發(fā)現(xiàn)二者在文本選擇、翻譯實踐及譯本出版等過程中,均不同程度展現(xiàn)出了其主體性,具體表現(xiàn)在文本語言理解、翻譯立場、文化效應預期3個方面。下文將從鄭、馮譯本中選取案例加以詳細闡釋。
1.譯者文本語言理解。翻譯實踐中,譯者的主體性表現(xiàn)在語言層面尤為突出,可從譯文詞匯和修辭手法等方面進行揭示。鄭、馮譯本在詞匯選擇和修辭處理上的差異不僅反映了譯者對原文語言和目標語言文化的不同理解程度,也體現(xiàn)了譯者對翻譯可讀性和準確性的不同追求。
首先,詞匯層面。歷經(jīng)不同時代、地域和語言體系的原作詞匯,在譯人語語境中會受到譯人語文化規(guī)范的影響和制約,呈現(xiàn)譯人語文化形態(tài)特點。又因個人審美取向,或為增強譯作文學性,譯者對原作詞匯會有不同的理解和詮釋,出現(xiàn)主動對原作詞匯進行調(diào)整或再創(chuàng)造的行為。如,“OTroupeof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leave your footprints in mywords”中的“vagrant”一詞,牛津詞典將其釋義為“aperson who has no home or job,especially one whobegsfrompeople”,即無家可歸或失業(yè)的人,尤指向別人乞討的人;劍橋詞典釋義為“apersonwho ispoorand doesnothaveahome or job”,即生活困頓、沒有家或工作的人。鄭振鐸將其漢譯為“漂泊者”,馮唐則翻譯成“小混蛋”。在詩人泰戈爾的筆,littie(小小的)、leaveyour Iootprints(留「足印)、“words\"(文字、話語)等詞匯、短語的運用,賦予了“vagrants”渺小、無依無靠、四處漂泊卻能在世界上留下深刻足印的個體形象。詩人期待通過文字、話語與讀者產(chǎn)生共鳴,以表達內(nèi)心的孤獨、渴望和追求。相較直譯為“流浪者、無業(yè)游民、乞丐”,“漂泊者”在漢語語境中具有強烈的尋覓、流浪意味,與詩歌中詩人想要表達的情感蘊涵相契合,準確傳達了原文中孤獨流浪、無依無靠卻又不失堅韌的意象,富有詩意美。這種文化語境的轉(zhuǎn)換體現(xiàn)了譯者的主體性,使譯文在漢語語境中更具可讀性和感染力。而“小混蛋”的運用,極具現(xiàn)代語言特色,雖增添了作品的幽默、諷刺意味,大膽創(chuàng)新,但會令讀者產(chǎn)生疑惑,“小混蛋”到底是什么?可以看到,兩種譯文都體現(xiàn)了各自譯者的理解和風格,同時也反映了翻譯過程中的主觀性和多樣性。又如,“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lover.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as one kiss of theeternal”中“maskofvastness”的翻譯。“maskofvastness”,是由名詞(mask)和介詞短語(ofvast-ness)構(gòu)成的名詞短語。鄭振鐸將其譯為“浩翰的面具”,同樣是一個名詞短語,由形容詞\"浩翰的”和名詞\"面具”組成。結(jié)構(gòu)上,譯文保留了原文的名詞短語形式。語義上,搭配“揭下”(putoff)、“永恒的接吻”(onekissof theeternal)等表述,不僅傳達了原詩的基本含義,還深化了原詩的意境,為讀者勾勒出了一幅為愛保持真我的溫馨畫面,在忠實于原詩旨義的同時,也為讀者提供了更多的解讀空間。馮譯本中,“mask of vastness”譯為“褲襠”,與動詞\"解開\"(putoff)搭配,沖擊了讀者的想象,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詩歌翻譯的典雅風格,讓本來清新優(yōu)美的詩句顯得庸俗不堪,充滿了強烈的性暗示。這種對經(jīng)典的褻瀆,顯然是過分彰顯譯者主體性導致的不受約束的語義學“暴政”。
而鄭、馮譯本在詞匯翻譯上出現(xiàn)顯著差異,主要原因在于鄭、馮譯作出版相隔93年,期間中文經(jīng)歷了20世紀聲勢浩大的語文變革,語言用法和習慣發(fā)生變化,相同詞匯的意義、翻譯也隨之發(fā)生改變。解構(gòu)主義“延異”觀也強調(diào),文本(包括詞匯)的意義會隨著時間、地點、社會的變化不斷地生成、播撒、轉(zhuǎn)換甚至消失[12]17。譯者要詮釋承載歷史要素、具有歷史意義的文本,就不可避免地融入自己的經(jīng)驗、理解和知識,通過翻譯創(chuàng)造原作文本的“來世”[12]40-50,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重寫”。馮唐正是通過這種“重寫”,表達了其眼里詩歌翻譯時應具有的“有我”[18]350精神。但“重寫”不應完全脫離原作進行自由發(fā)揮,放任語言的不確定性,而應在尊重原詩基礎(chǔ)上進行創(chuàng)造性詮釋,在多重意義中選擇最合適的表達,否則原文中應有的意境便會受到損傷。
其次,修辭層面。韋努蒂曾表示,翻譯過程中譯者不再是“奴隸”[4]1,而是與原文作者平起平坐的角色;“要反傳統(tǒng)而行之,突出譯者角色的重要性\"[4]17。譯者可以基于對原文語義、語境和風格的理解,靈活解構(gòu)原文修辭,在譯文中作出恰當?shù)恼{(diào)整和再創(chuàng)造,以增強譯文的表達效果和感染力,做到勇于創(chuàng)新、敢于挑戰(zhàn)。從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視域看,譯者對原作中修辭的處理,以及翻譯時所運用的修辭手法,皆是其主體性的具體呈現(xiàn)。如詩句“Life findsits wealth by the claims of the world,anditsworthbytheclaimsoflove”,其中wealth和worth壓頭韻,by the claims of the world 和by theclaims oflove句式對仗,修辭特征顯著。鄭譯為“生命從世界得到資產(chǎn),愛情使它得到價值”,但“資產(chǎn)”與“價值”并不押韻,原詩句式對仗的特點也被弱化。鄭譯本沒有循規(guī)蹈矩,選擇了更注重意義的傳達,犧牲了部分音韻和形式上的美感。但通過譯詩“從世所愿,生命有了金錢;從愛所愿,生命有了金線”,可以發(fā)現(xiàn),譯者馮唐也沒有循規(guī)蹈矩,成為原詩的“附庸”,而是巧妙運用轉(zhuǎn)喻手法,將“worth”翻譯成中國結(jié)婚慶典中使用的象征著富貴、美好祝愿的\"金線”,賦予了“worth”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譯詩中,“從世所愿”對應“從愛所愿”,“金錢”對應“金線”,不僅押韻而且對仗,展現(xiàn)了愛情的偉大和無價。再看詩句“The trees come up to my window likethe yearning voice of the dumb earth”。鄭譯本將“come up to”譯為\"長到”,馮譯本譯為“伸進”,兩個譯文均賦予了樹木生命力,捕捉到了樹木與窗戶之間的某種空間關(guān)系,屬引申義。但在馮譯本中,譯者的自我意識體現(xiàn)得更為明顯:(1)“伸進”一詞更具動態(tài)感和主觀色彩,更像是在描述一個有意識、有行動能力的主體,而不僅是一個自然生長的植物;(2)樹枝“伸進”窗戶的動作,可以被看作是后文“大地無聲的渴望”的一種具象化表達,好似樹枝承載著大地的期冀,悄無聲息地、主動地進入了詩人的世界。
從解構(gòu)主義視角看,文本沒有固定的、絕對的意義,需要譯者(包括讀者)在閱讀和翻譯過程中不斷構(gòu)建和闡釋,“分解結(jié)構(gòu)再進行創(chuàng)新和重組”。也即,譯者主體性發(fā)揮程度不同,文本特征、意義便會不同。研究認為,修辭層面,馮唐譯本的譯者主體性更為顯形,鄭振鐸則更為隱身。
2.譯者翻譯立場。“翻譯立場”是貝爾曼提出的概念,是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所持有的觀點和態(tài)度,受譯者文化背景、社會環(huán)境、審美情趣、語言能力等因素影響,強調(diào)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動性與受動性[10]30-36。譯者的翻譯立場決定了其對原文的理解和對譯文的表達,進而影響翻譯作品的質(zhì)量和風格。
鄭振鐸在翻譯《飛鳥集》時,正值中國白話文運動初期,現(xiàn)代漢語尚未完全規(guī)范化,大眾思想也遠沒有如今開放。譯者為“力求文學藝術(shù)的精見”,達到“益智”“輸入新的表現(xiàn)法”的目的[20]289-303,采用異化原則和直譯策略,多使用歐化語詞和句式,再現(xiàn)原文旨義。如,鄭譯本將詩句“He has made his weapons his gods.When his weaponswinheisdefeatedhimself\"譯為“他把他的刀劍當作他的上帝。當他的刀劍勝利的時候,他自己卻失敗了”。可以看到,譯詩詞匯歐化現(xiàn)象較為顯著,如“上帝”一詞的處理。彼時,英語中“god”是表示“上帝”的常用詞匯,漢語中實則不然,只能使用“天”“神”等詞來表達類似“god”的概念,以凸顯“刀劍”的重要性。但為達到“益智”“輸入新的表現(xiàn)法”的目的,譯者保留了“上帝”這一形象,力求忠實于原文、還原原文意象。此外,譯詩主語突出,與原詩句式結(jié)構(gòu)高度一致。其中,“他”作為主語被明確且反復地強調(diào),這符合英語語言中強調(diào)主語和邏輯主語一貫到底的語法習慣。但在漢語表達中,可能會利用語境或省略來避免主語重復,使句子更加流暢自然。這種“忠實”的翻譯立場,反映了鄭振鐸對原詩的尊重及其對翻譯使命的嚴肅態(tài)度。值得關(guān)注的是,在翻譯過程中,用“刀劍”對應原文中的\"weapons”,這一選擇不僅有效傳達了原文的軍事意象,還增添了一種古典的文學性色彩,體現(xiàn)了譯者對原文意象的解讀和再創(chuàng)造。
《飛鳥集》的另一譯者馮唐,其語言風格與所受的教育經(jīng)歷息息相關(guān),當然,也離不開現(xiàn)代漢語發(fā)展的整體背景,具有自由開放的特點。馮唐身處網(wǎng)絡(luò)時代,現(xiàn)代漢語已然發(fā)展得成熟曉暢,展現(xiàn)出更加多樣和新穎的語言特征。他曾感嘆“翻譯是用最具欺騙性的工具在兩個信息之海中間架一座準確、通暢、景色優(yōu)美的橋”[18]337,具體到翻譯實踐,“景色優(yōu)美”已經(jīng)成為其首要追求,并主張詩歌翻譯應更偏“有我”一些,力求通過個性化的語言風格吸引讀者。如,馮譯本將詩句“Yousmiledandtalkedtomeof nothingandIfeltthatforthisI hadbeenwaitinglong”處理成“你對我微笑不語,為這句我等了幾個世紀”。原文中的\"long”被夸張地轉(zhuǎn)化為“幾個世紀”,這種夸張手法不僅增強了詩句的文學性,還讓讀者能夠感受到一種跨越時空的深情等待,但也可能導致對原文意義的某種偏離。實際上,翻譯這一詩句時,馮唐融入了個人經(jīng)歷和情感體驗,展示了翻譯活動的主觀性和創(chuàng)造性。正如其譯后記所述,翻譯此句時回憶起了自己與初戀之間的對話[18]351。這種基于“前理解”的介入,使譯文更具個人色彩。可見,馮唐的翻譯立場更具“創(chuàng)造性叛逆”“顛覆、破壞和反傳統(tǒng)主義”特征。
3.譯者文化效應預期。譯者的翻譯實踐往往具有明確的目的性,尤其是在特定的社會文化語境中,譯者對其譯作可能產(chǎn)生的文化效應會有一定的預期。這種文化效應預期可以通過譯本副文本(如序言、后記、題詞等)以及譯文本身的字里行間進行分析[8]133-140 。
鄭振鐸翻譯《飛鳥集》時,正值中國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作為一名具有愛國情懷和遠見卓識的年輕作家,鄭振鐸將翻譯外國文學作品視為引進西方新思想、啟迪國人的重要手段。泰戈爾作品中的愛國主義和自由主義精神,與當時中國的社會需求高度契合,如詩句\"Man'shistoryiswaiting in pa-tienceforthetriumphoftheinsultedman\"的表達。鄭振鐸采用直譯策略,以散文體詩歌形式,將其翻譯并書寫為“人類的歷史在很忍耐地等待著被侮辱者的勝利”,保留了詩句的勵志內(nèi)核,在當時極具鼓舞作用。抽絲剝繭,“inpatience”譯為“很忍耐地”,與原文的字面意思有所出入,但這樣的表述不僅傳達了原文“耐心等待”的核心意義,還通過添加\"很”字增強了語氣,使得整個句子更加生動、有力,易于讀者理解與接受。誠然,鄭譯本面世后,作為泰戈爾作品的“來世”作品具有了新的生命,不僅成為經(jīng)典,還深刻影響了20世紀20年代中國文壇的小詩創(chuàng)作,為思想解放和社會進步作出了貢獻。
馮唐則在譯后記《翻譯泰戈爾lt;飛鳥集gt;的27個剎那》中,以詼諧幽默的口吻提到自己再譯《飛鳥集》的緣由,并明確表達了自己對譯本文化效應的預期:他希望通過其“超簡詩派”的風格重塑泰戈爾經(jīng)典形象,“用更少的字數(shù),不失原文的意境和汁液”。同時,希望憑借其個人知名度吸引更多讀者,實現(xiàn)商業(yè)回報。如,詩句“OBeauty,find thy-selfinlove,notintheflatteryof thymirror”,鄭譯為“啊,美呀,在愛中找你自己吧,不要到你鏡子的諂諛去找尋”,馮譯為“美在愛中,不在鏡中”。再如,詩句\"He has made his weapons his gods.When hisweaponswinheisdefeatedhimself”,鄭振鐸譯為“他把他的刀劍當作他的上帝。當他的刀劍勝利的時候,他自己卻失敗了”,而馮唐譯為“他尊他的劍為神。劍勝了,他輸了”。兩個譯本均在不失原文意境的同時有效傳達了原文基本含義,但馮譯本簡潔明了,更符合“超簡”特性。這也體現(xiàn)了馮唐作為一位現(xiàn)代詩人和譯者,對于詩歌翻譯的獨特理解和創(chuàng)新追求。此處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馮唐宣稱的“文化保真”在其翻譯實踐中并未完全實現(xiàn),如對“maskofvastness”的處理。
綜上所述,譯作主體部分的詞匯選擇、修辭運用等文本信息,無疑是譯者主體性最直接、最鮮明的體現(xiàn);同樣,序言、后記等副文本信息雖不直接參與雙語意義的轉(zhuǎn)換,但其承載著譯者的翻譯立場、文化效應預期等重要內(nèi)容,以更為間接但系統(tǒng)的方式,展現(xiàn)了譯者的主體性。
三、結(jié)束語
基于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得到關(guān)于譯者主體性的新的解讀:分析翻譯作品譯者主體性,既要著眼于詞匯釋義、修辭轉(zhuǎn)換等文本語言理解層面呈現(xiàn)出的表象特征,還要著力探索譯者翻譯立場、文化效應預期等文本之外或副文本層面折射出來的深層次體現(xiàn)。本文采用譯例分析的方式,深入分析《飛鳥集》鄭、馮譯本譯者主體性的表現(xiàn),發(fā)現(xiàn)由于譯者的時代文化背景、先驗知識結(jié)構(gòu)、預期翻譯目的等存在巨大差異,兩個漢譯本的譯者主體性作用程度和效果不同,翻譯作品的質(zhì)量和風格也不同。翻譯過程中,譯者鄭振鐸似乎有意“隱身”,注重雙語語言和意義轉(zhuǎn)換的準確性,讓原文的多重意義得以在譯文中呈現(xiàn);馮唐的譯者主體性更為彰顯,翻譯風格更具創(chuàng)造性和開放性,但部分譯詩偏離原文的基本意義,引起了較大爭議。
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強調(diào)語言的差異性、離散性和模糊性,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往往過于彰顯個人色彩和意志,導致譯作無限延異,偏離原文的基本意義。此外,過于強調(diào)意義的不確定性也會對翻譯產(chǎn)生負面的影響,損害翻譯的準確性和可讀性。因此,有必要理性看待解構(gòu)主義翻譯思想對譯者主體性的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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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洪夢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