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直播受眾的心理過程及其對出游意愿的影響

中圖分類號]F5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784（2025）02-0058-15

0 引言

快節奏時代，“慢”成為一種剛需。人們因過度消耗感到疲倦，進而產生了想慢下來、想陪伴、想旅行的需求。在此背景下，順應慢文化、慢節奏的慢直播在眾多新生業態中獨樹一幟。結合中國網絡直播市場規模數據和慢直播行業在網絡直播領域的滲透率可知，未來慢直播的用戶規模及市場價值不容小，借助慢直播開展旅游營銷會成為一種新的手段。

慢直播由“慢電視”演變而來，其最早起源于2009年挪威廣播公司在籌備卑爾根鐵路誕生100周年特別節目時推出的《卑爾根鐵路：分分秒秒》（Bergensbanenminutt forminutt）。當時，挪威廣播公司創造性地播出了記者拍攝的長達7小時的視頻，完整記錄了列車從挪威首都奧斯陸行駛到卑爾根的全過程[。該期節目在播出之后意外爆紅，吸引了挪威全國大約 20% 的國民收看，于是該團隊制作了更多類似的節目，多次刷新吉尼斯世界紀錄。2011年的《海達路德郵輪的分分秒秒》（Hurtigruten minutt for minutt）首次將“慢電視”以直播形式播出（《卑爾根鐵路：分分秒秒》為錄播），開啟了慢直播的嘗試。

在國內，慢直播的早期嘗試開始于2013年，該年4月，中國網絡電視臺與四川成都大熊貓繁育基地聯合推出的iPanda熊貓頻道，24小時全天候直播國寶熊貓的生活，官方微博面世不足一月，iPanda熊貓頻道便收獲了超過2.7萬名粉絲[2]。2020年初，央視頻的《疫情24小時》全程直播了武漢火神山、雷神山醫院的建造過程，117天時間里累計在線直播超過6000小時，接近2億人次不分晝夜地“云監工”，慢直播迅速進人受眾視線，成為現象級網絡事件[3]。隨后，慢直播在各行各業迅速發酵。杭州市公安局交通警察支隊（交通警察局）推出了科目三考試的“云監考”，跟蹤快遞投遞過程的“云追蹤”，“珠峰十二時辰”“云登頂”，熊貓丹頂鶴的“云喂養”，虛擬自習室里“云學習”，幫助解決睡眠困擾的“云助眠”，開車兜風領略城市夜生活的“云穿越”等等，在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技術的支持下，受眾的云體驗領域越來越廣泛，云生活內容越來越豐富，以慢直播的形式傳播事件過程，傳遞事實真相，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參與。

2020年，“慢直播 + 旅游”的發展迎來了高潮，各平臺陸續推出了武漢大學櫻花慢直播、珠峰十二時辰慢直播、云南野生象北遷慢直播、故宮銀杏慢直播等內容，受到追捧和熱議。而即便是2023年旅游市場全面復蘇的情況下，旅游慢直播的勢頭仍舊堅挺，從單個點的慢直播嘗試，發展到官方渠道、主流媒體的組織統籌，其中央視網打造的“直播中國”成為國內規模最大的綜合性慢直播報道平臺，集中展示全國各地的風景風情。各省、市也紛紛利用微博、微信公眾號、客戶端推出慢直播專欄，包括《美麗河北》《云閱貴州》《發現山西》《直播河南》等，以“慢”的方式全方位多角度呈現目的地之美，成為目的地營銷的新嘗試。

慢直播究竟能夠滿足受眾的哪些心理需求？具備哪些特征？為何受到大家的追捧和認可？對目的地的宣傳營銷效果如何？受眾對目的地慢直播的關注對于其線下的旅游出游決策影響程度有多大？本文嘗試通過深度訪談與模型構建的方式，研究慢直播的受眾心理及其對出游意愿的影響程度，并由此展望慢直播在旅游營銷中的實際應用。

1 文獻回顧

國內學界最早圍繞慢直播的定義與特點進行研究，認為慢直播是一種時長較長、沒有后期干預、沒有主持人的原生態直播形式[4]，相對于信息過濾后的短視頻傳播而言，慢直播總是以不加修飾的“素顏”亮相，具備高度的真實性[5]，通過同步現場共時參與，推進時空邊界的消融，呈現出一個不被打擾的與現實世界的并行時空[。受眾在觀看的過程中，能夠根據個人需求進行信息捕捉，掌握信息接收的主動權[，成為事件發生過程的見證者和參與者[8。有學者指出，慢直播成為一種新的監督方式，拓寬了大眾的監督渠道[9]，更成為受眾獲取新聞、感受現場、觀察世界和理解社會的新契機[10]。通過搭建身臨其境、內容豐富、風格多元的線上虛擬場景空間，慢直播能滿足受眾對沉浸式、臨場感、真實性互動的深層次需求「]，彌合實體空間的距離感和孤獨感[12]，在交流互動中使受眾獲得歸屬感、情感共振與身份共鳴[13]，產生基于交往、交流、共情、共鳴多重屬性下的重疊共識[14]，進而滿足受眾的情感需求，形成群體認同感與群體黏性[15]，抑或形成虛擬空間下的虛擬依戀與人地情感依戀[16]

此后，不斷有學者嘗試引人理論框架對慢直播進行進一步分析，如田野利用互動儀式理論研究慢直播的核心要素、互動過程及效果[17]，馮佳紅運用場景理論探討慢直播的興起動因與場景構建要素[18]，鮑子婷在媒介情景理論下探尋慢直播的新情境與受眾新身份[19]，董金權等基于30 名青年主播和粉絲的深度訪談構建情感視角下網絡新型情感社群[20]，宋成以應援文化、飯圈文化內涵解讀慢直播帶來的情感共鳴與身份共鳴[21]。不同視角的分析，豐富了慢直播研究的理論基礎，拓寬了慢直播的研究思路，更新了人們對慢直播吸引力內涵的思考及其傳播途徑與價值的認知，為后續的案例研究、應用研究奠定了基礎。

也有學者從傳播學角度進行慢直播的解讀。曾抒羽指出，“弱敘事”是慢直播在傳播層面的創新[22]。此外，慢直播還突破了頻道、時段、時長、版面、版式等傳統媒體限制，為地方媒體提供了新的內容供給，是一種全新的傳播方式[23]。這種新的直播形式，將權力交給受眾，滿足了當代受眾自主表達與傳播的心理需求，實現了平等互動[24]。特別是在突發新聞事件中，慢直播平臺隨時開啟，新聞的在場性和時效性得到最大呈現[25]。在諸多研究中，重大公共事件的慢直播報道最具代表性，也催生了國內第一個關于慢直播研究的高峰，如楊雪等以《疫情24小時》為例分析了慢直播作為傳播創新實踐所帶來的成效與影響[26]，唐俊對《與疫情賽跑》中虛擬社區的建構和群體性敘事、交互化生產進行個案分析，探究慢直播走紅的內在機制和原因[27]。隨后，慢直播的應用領域有了更大范圍的擴展，浙江廣電集團融媒特別策劃《小康村24小時》，用慢鏡頭展示鄉村美景，解讀小康故事[28]；江蘇省廣播電視總臺城市頻道《零距離》欄目，以慢直播為突破口，進一步拓展民生新聞的公共服務功能[29]。從學科屬性來看，目前對慢直播的研究多以新聞傳播學為主。

在旅游發展過程中，慢直播現象也很快受到關注。張英關注了“故宮銀杏慢直播”，認為其從不同視角展現了故宮之美，是一種視角的創新和文化輸出的新嘗試[30]。姚永亮等以《云賞眉山》為研究對象，發現慢直播激發了眉山人對家鄉的熱愛之情，滿足了眾多游子在外的思鄉之情[31]。賀宇航通過城市慢直播視角發現，城市慢直播為城市形象傳播開辟了新的渠道，喚起了受眾對城市的興趣，而多元主體的參與互動行為也能夠極大地增強受眾對城市的記憶程度[32]。旅游領域的慢直播研究為旅游慢直播實踐奠定了基礎，帶來了啟發與指導。

然而，無論是新聞傳播學對慢直播進行的有限研究，還是旅游學對慢直播進行的經驗總結，都表明有關慢直播的研究還處于初期階段。本研究將嘗試從受眾心理層面分析慢直播為人們提供的價值和意義，并探索慢直播對人們出游意愿的促進作用。

2 研究設計

2.1 訪談提綱

本研究屬于探索性研究，采用半結構化訪談法，選擇觀看過慢直播的用戶為訪談對象，研究圍繞慢直播的受眾心理和旅游營銷價值展開。訪談提綱從以下幾個方面設計：

（1）結合相關研究[33-34]和彈幕分析，本研究主要訪談受眾對慢直播的認識與看法、心理動機（領略當地風光、體驗慢節奏生活、陪伴感、群體認同等）、自我實現動機（放松身心、人際交往、豐富人生閱歷等）、從眾動機（網絡熱度、親朋好友等）等。具體包括訪談對象的基本信息（性別、年齡、職業、學歷等），慢直播觀看經歷，以掌握受眾對慢直播這一傳播形式的熟悉度情況。

（2）本研究在整理彈幕過程中發現，部分受眾每天各個時段都會觀看慢直播，甚至在失眠的時候，也會點擊進去了解其他人都在做什么。據此，本研究通過設計問題來了解受眾在哪些場景或情況（例如吃飯、讀書、睡覺等）下選擇觀看慢直播，通過觀看時間切入，探究觀看動機。

（3）結合相關研究[35-36]以及整理彈幕過程中的發現，本研究為了解受眾的社交動機，設計問題詢問受眾在觀看慢直播時是否會互動，以尋找志同道合的網友。

（4）針對慢直播對旅游營銷的價值進行訪談。以往的研究發現，數字社交媒體提供的豐富旅游信息以及實時性的刺激，能夠吸引旅游消費者，促使旅游消費者做出積極的旅游決策[37]。旅游直播能為人們提供更多其他社交媒體無法比擬的旅游目的地線索[38]，吸引大家在未來自行前往所推薦的旅游目的地游玩，發揮延時效應[39]。因此，為了了解慢直播是否具有類似的效應，本研究在訪談中設計了關于觀看慢直播對旅游決策的影響程度的問題。

具體的訪談提綱見表1。

2.2 數據來源

本研究按照“線上 + 線下\"的方式進行半結構化訪談：其一，面對面的線下訪談，以關注過旅游慢直播的受眾作為調查對象；其二，通過豆瓣、微博等平臺，尋找每天都會觀看慢直播的受眾作為訪談對象，進行線上訪談。

在開始正式訪談前，先開展了15次預訪談（均為線下，以大學生為主）。訪談時間從2022年6月到11月，最終共采集到94個樣本，每次訪談時間大概在 40～60 分鐘，訪談對象的基本信息如表2所示。

3慢直播受眾心理模型構建

根據扎根理論，本研究通過對資料的編碼實現對數據內容的定義，并通過編碼過程逐漸提煉初始理論。編碼過程包括3個階段：第一階段，對收集的數據中每個詞、句、段進行開放式編碼；第二階段，采用主軸編碼對數據進行分類、整合和組織；第三階段為選擇式編碼，在已發現的概念范疇中，進一步挖掘出核心范疇。本研究利用Nvivo12.0軟件對不同文檔進行實質性編碼，為確保可信度，由3位研究者分別對94份樣本進行編碼分析，然后將編碼結果對比整合，對于有分歧的編碼，則共同討論后決定，形成最終的編碼結果。

3.1 開放式編碼

開放式編碼是將資料分解、檢視、比較、概念化和范疇化，即把資料打散，賦予概念，然后以新的方式重新組合的操作化過程。從訪談中獲取的文本資料會盡量按照原始內容進行錄入，以保證訪談資料的原始性和真實性，減少資料整理者個人主觀想法對研究結果的影響，但為了保持語言的清晰性和流暢性，會進行保持原意的適當調整。研究提取文本資料中包含慢直播受眾心理的重要語句和結論，將其概念化、可視化。表3顯示了開放式編碼的部分過程和結果。由于編碼過程涉及大量原始訪談記錄，因此僅列舉部分編碼過程。

3.2 主軸式編碼

主軸式編碼是將開放式編碼中的質性資料通過聚類分析在不同范疇之間建立聯系，從而發展出主軸范疇。本研究通過挖掘開放式編碼產生的16個范疇之間的內在聯系，發現可歸納為5個主范疇，如表4所示。

3.3 選擇式編碼

選擇式編碼是在已發現的5個主范疇中，通過梳理它們之間的內在邏輯和系統化聯系，進一步挖掘出核心范疇，集中分析與該核心范疇有關的初始概念和范疇，使研究結果囊括在一個較為寬泛的理論范圍內。本研究旨在探索慢直播這一現象，核心問題是慢直播為什么會有受眾，因此本研究的核心范疇是慢直播的受眾心理，最終建立主范疇與核心范疇間的關系如表5所示。

基于上述分析結果，本文建構慢直播受眾的心理過程與出游決策模型，如圖1所示。

3.4 飽和度檢驗

理論飽和度檢驗是判斷基于扎根理論的研究過程中能否終止采集樣本的關鍵環節。本文研究在70個訪談記錄時就達到了信息飽和狀態，為了提高研究信度和效度，又選擇了16名訪談對象，對其訪談資料提取分析編碼，進行飽和度檢驗。最終并未發現新的范疇和關系，5個主范疇內部也沒有產生新的構成元素，故研究設計的理論模型已達到飽和度檢驗要求，可以停止樣本采集。

4慢直播受眾心理模型分析

慢直播的產生有著現實需求，表現出一定的特征。在慢直播的影響下，往往會產生實地旅游的可能性。而實地旅游又會對人們的需求產生反饋作用，受眾可能會對已經去過的地方產生依戀[40]。一旦形成地方依戀，該地的慢直播會更具吸引力，增強客戶黏性、塑造良好口碑。

4.1 原動力：需求來源與慢直播特征

慢直播為什么受到人們青睞？從社會大環境看，其原動力既包括時下快節奏生活對人們身心的壓抑，也包括新冠疫情期間限制外出的特殊背景，還有來自大眾對社會重大事件的關注與期待。從個體角度看，對慢直播的關注或者來自對新事物的好奇，或者源自熟悉事物的喚醒，或者是對短期內無法實現的夢想的彌補，其自的在于借助慢鏡頭探尋未知的精彩，在自我封閉的空間中找到探索世界、放松身心、自我療愈的方式。如訪談對象所言：

疫情之下，有太多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相較于短視頻來說，慢直播才能讓我過足癮，去濾鏡后的樣子才能讓我相信（NO.1）。

很多地方暫時還去不了，通過慢直播還是能讓我先一睹為快的。在時間金錢有限的情況下，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NO.4）。

此外，慢直播具有自己的先天優勢，如固定機位的長時間拍攝，單純的、去目的性的展示，真實的、未經處理的原汁原味的場景，舒緩的直播氛圍等，這些都是訪談對象對慢直播特征的詮釋與認知。場景化是旅游直播區別于傳統營銷的獨特優勢[41]，慢直播構建了一種“全景視”的圍觀場景。真實的直播畫面不摻雜主觀意圖和立場偏見，受眾既可以主動參與討論，也可以默默旁觀，這給受眾營造了一種“上帝視角”和權力實現環境，展示的是真實場景。信息捕捉的主動權轉移到受眾方，在見證、期盼、參與、監督的過程中感知自我價值，尋找身份認同。如訪談對象所言：

第一次接觸慢直播時，從來沒有想象過可以這么長時間地進行直播（NO.3）。

慢節奏不會讓你緊張，不推銷，不吵鬧，進出自由，我能做主（NO.9）。

看到有的彈幕評論非常精辟，如同找到了知音，這時候會有很強的傾訴欲望，完全陌生的網友可以自然地交談。當然，我的評論被追評的時候，也超有成就感（NO.14）。

我在景區里站在瀑布下看瀑布，跟我在慢直播鏡頭中俯瞰瀑布的全景感覺明顯不同，震撼感都有，但是身邊沒有了嘈雜的游客干擾聲，在慢直播的鏡頭里我甚至更專注了（NO.27）。

最后，從旅游決策角度出發，旅游產品的購買過程屬于先付款后體驗的預消費，游客的旅游決策過程較復雜，主要依賴于游客出游前對目的地的了解程度。慢直播全天候、全場景、無濾鏡的目的地展示方式能夠幫助游客隨時隨地捕捉信息，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形成自我的目的地形象認知，做出相對客觀的判斷。與快節奏的帶貨型營銷模式相比，旅游消費決策更適合以內容為核心的慢節奏營銷模式。受眾在觀看慢直播的過程中，沒有被催促、被激勵的購物壓力，忠于自我內心需求的把控感反而更能激發旅游動機，轉化為出游行為。如有訪談對象談到：

害怕看帶貨直播，有一種沒買就虧了的緊迫感（NO.16）。

慢直播的內容是真實的，我喜歡看就多關注，所以了解的信息比較多，有一天想出去（旅游）的時候，會比較有信心吧（NO.31）。

4.2傳導力：獵奇、單向陪伴、價值滿足與地方依戀的慢直播受眾心理

慢直播的受眾心理被定義為“傳導力”，是連接原動力與影響力的核心要素，主要表現為觀看慢直播過程中受眾的心理特征與心理需求，或者是慢直播為個體提供的價值功能。由分析可知，觀看慢直播可為受眾帶來獵奇心理的滿足、共在而不打擾的單向陪伴，實現價值滿足和地方依戀。

首先，對慢直播的傳播形式、傳播內容和拍攝視角的好奇，對特殊時期、特殊事件的窺探心理等能夠激發受眾興趣，使人們關注慢直播，追隨慢直播。慢直播依托于當下的5G通信技術、移動互聯技術，可以超越時空限制，高質量、完整地展現未知世界的原生態場景，隨時隨地滿足受眾對遠方他鄉的憧憬、對特殊事件過程的守候、對特定結果的期待。其次，由于慢直播的時間線不經剪輯，長時間播放，人們可以自由分配注意力，不用調動思緒，不用緊跟節奏，不用為了爭搶所謂的“實惠”而不得不進行判斷與辨別。慢直播就像是安靜的旁白，目的只是用“有聲”來緩解寂寞，通過放空大腦達到身心放松，在碎片化的時間里享受悠閑，有時甚至給人“無聊”的感覺。然而，恰恰是這些“無聊”，給予受眾平靜觀看和欣賞的氛圍，成為一種新的休閑娛樂方式[42]。在悠長持續的關注中，見證事物的變化，“躺在床上靜靜地等待云海日出，就這樣看著一點點的變化，我內心充滿了興奮”（NO.41）。甚至有受訪者表示一般都會選擇在睡前觀看，“因為舒緩所以容易入睡”（NO.73）。慢直播的陪伴與療愈作用發揮到極致。此外，基于同時在線的千萬名受眾，慢直播還為彼此構建了一個長時間陪伴的共時空語境，當直播畫面戳中興趣點，當彈幕內容正中下懷時，受眾便會主動參與直播的交流討論。受眾擺脫了傳統意義上被支配的弱勢地位，開始成為主動的信息傳播參與者，特別是當意見成為共識，得到他人的認可，更能有效激發人們的亢奮情緒。在這一過程中，慢直播的社交價值、自我實現的成就價值與被肯定的正向情緒情感價值得到了實現。慢直播提供了一個社交新平臺，它突破了傳統的血緣、地緣、業緣關系，讓受眾可以自主選擇新型情感社群。

我感覺自已和周圍人沒有共同語言，不想說話也不想被搭理，但是在（觀看）慢直播過程中，總能看到一些人跟我的觀點相同或類似，我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同類，有一種喜極而泣的興奮，分享欲一下就上來了（NO.5）。

夜深人靜的時候，看一會兒、發呆一會兒、逃離一會兒、專注一會兒，看到有意思的評論時我還要說上幾句呢（NO.38）。

訪談過程中，有受訪者表示，觀看了民宿品牌愛彼迎推出的《15小時香格里拉親子慢直播》，看完后的感受是：“種草了民宿，更深深愛上了選景地——香格里拉”（NO.75）。慢直播無形中刺激了人們的出游意愿，對旅游目的地進行了潛移默化的推介和宣傳。通過觀看慢直播，人們形成了對自的地的認同，對沒有到訪過拍攝地的人們而言，慢直播的表現特征使他們心中開始向往拍攝地的生活，培養了潛在旅游者；對已經去過的受眾來說，觀看慢直播過程中可以勾起曾經的回憶，并可能發現新的旅游體驗，激發他們的重游意愿。

慢直播能夠讓我自已尋找城市的美，（這種美）是我自已發現的，而不是別人故意傳達的（NO.21）。

在慢直播的鏡頭里我又看到了潑水節的盛況，當年參與的樣子歷歷在目，云南真是好地方，如果有機會還想去（NO.64）。

4.3影響力：觀看慢直播的行為表現與實地 出游意愿

觀看行為表現與實地出游意愿可以定義為慢直播“影響力”，觀看行為表現為直接影響，實地出游意愿則是繼發影響。直接影響表現為受眾觀看慢直播的時長、不同的觀看場景和差異化的參與程度。在時間寬裕的情況下，慢直播的觀看意愿往往較強，越能滿足受眾審美情趣和休閑體驗的慢直播內容，越能引起持續關注；在觀看過程中，看到喜歡的事物，或是互動氛圍濃厚時，人們會愿意參與話題討論，交流過程中往往能夠引發共鳴，收獲的歸屬感與認同感，甚至成為現實中的朋友。

繼發影響主要表現為通過觀看慢直播對未來出游行為決策的影響。就直播內容而言，能夠影響出游意愿的主要因素包括直播景區的真實程度、文化特色、拍攝角度、風景質量，以及畫面質量和心靈震撼程度。從慢直播迅速崛起可以看出，當下過度修飾的旅游宣傳片已經開始失去受眾的認可，慢直播不加雕琢的特性恰好契合人們對擺脫精致宣傳片的需求。值得關注的還有拍攝角度，慢直播的拍攝視角更強調其獨特性，無論是“上帝視角”，還是縱深視角，都是對傳統宣傳片的顛覆，這些顛覆的視角給受眾帶來了不同的感官體驗。另外，慢直播技術的成熟讓受眾能更清晰、真實地了解目的地的概況，解決信息不對稱帶來的焦慮，降低相關風險。直播間的互動與話題談論能夠帶來更多的共鳴，在參與過程中滿足更高層次的心理需求。從訪談資料來看，一些特定的慢直播場景能夠激發出積極的心流體驗，比如觀看登頂珠峰的自豪感、熊貓生活的趣味感、錢塘江大潮的震撼感、流星劃過共同許愿的參與感，這些心流體驗能夠為受眾帶來極大的心理滿足，進而增強受眾對目的地的向往，觸發即刻出發、一睹為快的沖動。

在影響程度上，超過 80% 的受訪者表示觀看慢直播之后會影響其實地旅游意愿，如有受訪者說到：“畢竟鏡頭還是有局限性，想去親身感受一下”“而且看得越久，我會對那個地方越期待”（NO.57）。有的受訪者明確表示因為慢直播而增強原有的出游意愿，“我本來就感興趣的，看了之后還會發現新的有意思的地方，可能不是最熱門的，但是那就是我想要的”（NO.66）。還有受訪者表示評論與彈幕的煽動性也很強，“當大家都推薦時，突然有種說走就走的沖動”（NO.49）。在推薦意愿上，很多受訪者表示，“只要內容具有吸引力，愿意分享給同事朋友，還可以一同出游”（NO.84）；“我還看到了家鄉的慢直播，已經很久沒回去了，思念之情頓時涌上心頭，然后，我就不停地評論，推薦大家去（我的）家鄉看看”（NO.53）。由此可知，旅游慢直播對刺激游客的出游意愿、形成實際的出游行為具有強大的正向推動作用，特別是慢直播受眾視角的第三方意見，比起官方精心制作的宣傳片效果更好。

5 結論與討論

5.1 研究結論

本研究在對慢直播發展歷程與相關理論梳理的基礎上，利用扎根理論對訪談數據進行整理與歸納，構建了慢直播受眾心理模型，找到了慢直播受眾心理的原動力、傳導力和影響力，提煉出了受眾觀看慢直播的特殊心理感知一—單向陪伴，并驗證了慢直播對受眾的出游行為有正向激勵作用，探究了旅游慢直播未來發展的路徑與方向。主要研究發現如下：

5.1.1慢直播受到市場認可的根本原因在于它滿足了當代大眾的精神需求

快節奏的工作、學習和生活中，人們總是試圖尋找一個具有陪伴感的渠道與方式，讓自己能夠放松身心，同時又不需要付出過多的精力，以此打發每日閑暇。慢直播長時間的播放模式，可以讓人們感受隨時隨地、召之即來的控制感與主動權；內容平淡、去目的性的傳播特點可以讓受眾卸下防備，無需耗費精力篩選和過濾信息，全身心地沉浸并享受其中；用一個攝像頭就可以“慢直播 + 所有”的“簡單粗暴”的方式讓人們能夠感受沒有修飾過濾的真實世界，滿足了人們“窺視”真實生活、真實場景的欲望。慢直播帶給受眾獨有的感受正符合當代大眾的精神需求，這也是慢直播興起的主要原因。

5.1.2單向陪伴使受眾具有較強的權力意識與主觀能動性

與其他傳播形式不同，慢直播是獨處空間的一點點聲音，睡前陪伴的一絲絲溫暖，認知世界的小小窗口，能給受眾帶來極強的內心寧靜的陪伴感，療愈作用顯著且情緒價值濃厚。“共在而不打擾”即為單向陪伴的核心要義，受眾在看慢直播時可以享受隨時陪伴，同時不反饋、不思考、不決策、不買單。不同于雙向陪伴過程中的互動需求，單向陪伴中，受眾作為主體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全憑個人喜好，沒有任何交互反饋的壓力與緊張感，受眾可以盡情享受決策權利帶來的滿足感與隨時進出的松弛感。此外，慢直播的播放節奏緩慢，缺乏明確的主線和對畫面的解釋說明過程，因此，其呈現出的顯性信息不足，具有大量的留白和不確定性[43]。這就給予了受眾更充足的觀察和想象空間，使得直播中的任何細節變化都可能變得生動有趣，引發受眾的思維活動，受眾聯系自身經驗，賦予內容個性化的意義和故事。受眾再通過主動的討論交流引發共鳴，達成共識，尋找情感寄托的渠道與群體。

5.1.3 慢直播是受眾了解旅游目的地的先視視角

短視頻、宣傳片等作為旅游目的地的宣傳渠道，通常會運用字幕、主持人、音樂、濾鏡、劇本進行渲染，通過長期、廣泛的資源搜集匯聚在幾分鐘的時間里進行集中呈現，以效果上來說往往是場景壯觀、景色迷人、美輪美奐，極具吸引力和煽動性。這種宣傳模式，無形中會提高游客的期待與想象，當實際旅行過程難以全部實現宣傳中的景觀與經歷時，反倒可能帶來負面口碑。而慢直播真實自然，沒有人為加工，沒有濾鏡加飾，看到的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就是真實的場景。即使沒有解說，旅游目的地的慢直播也能夠更細致地介紹景色。由于慢直播拍攝時間長，往往能呈現出諸多宣傳片里看不到的細節，更客觀、更具有參考價值。實際調查中也發現，旅游慢直播的觀看過程往往對游客的出游動機具有正向的影響力。

5.2 研究討論與展望

首先，未來旅游慢直播的發展要借助先進的新媒體技術和完備的網絡基建能力，通過更高標準的畫面品質高度展示目的地真實場景，給用戶帶來多樣態、清晰度高、色彩豐富、身臨其境的觀看體驗。其次，鑒于事件直播的話題性與互動性特點，旅游從業者可以結合目的地的風土人情、文化習俗、節日慶典等要素，精心策劃旅游焦點話題，延展慢直播的趣味性與文化內涵，如通過云認領、云起名、云養寵、云種植、云爬山、云爬長城等活動讓潛在游客從被動觀看者變身為主動參與者，自覺進行旅游產品的云追蹤，以刺激旅游決策，贏得更大范圍的關注與認可，將線上內容進行無限延伸，增強客戶黏性。再次，旅游從業者可通過關注慢直播間里的互動彈幕內容，尋找受眾的興趣點及游客關注的主要問題，將其作為活動策劃與游客管理的重要抓手，結合旅游直播等其他的營銷形式，形成“慢十快”“點 + 面”的營銷矩陣。最后，旅游從業者可以拓展旅游直播范疇，將旅游目的地的旅游接待統一協調與調度過程、旅游投訴與處理過程、旅游IP創意與探討打磨過程等內容進行慢直播展示，讓游客了解目的地的有效作為與服務理念，看到旅游從業人員的付出與積極響應，參與旅游IP的設計與討論，從而有效提升旅游目的地的公眾形象，加強目的地與游客間的互動，有利于形成良性的傳播效應。

由于時間和精力的限制，本文調查過程中樣本范圍還不夠廣泛，訪談的對象年齡分布不夠全面，且僅從受眾的角度收集資料。因此，后續研究可以嘗試對慢直播發布平臺的負責人進行深度訪談，了解行業內部的現狀。未來的研究，還可以通過擴大訪談樣本等形式進一步驗證模型的普適性和可操作性，進一步分析慢直播對受眾實地旅游行為的作用機制，引入風景、文化、活動、社區等變量，通過定量研究的方法，探討不同的旅游慢直播內容對出游行為的影響程度與影響差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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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sychological Process of Slow Live Streaming Audience and Its Impact on Travel Intention

Shen Hongjie1，Zhang Gaojun2，Zhou Yuhan2 （1. School of Economies amp; Management， Ankang University， Ankang 7250oo， China； 2. Shenzhen Tourism College， Jinan University， Shenzhen 5l8053， China）

Abstract： As an emerging social phenomenon and a dynamic tool in tourism marketing， slow live streaming is forming a stable audience community. This study employs interview methodology to examine this nascent form of live streaming. Utilizing the grounded theory methodology，the interview data were coded hierarchically using Nvivo l2.0 software to extract l6 basic categories and identify fivecore categories. From this，a psychological model for slow live streaming audiences was constructed to explore the extent to which slow live streaming affects audience travel intentions. The research findings reveal that slow live streaming aligns with the spiritual needs of contemporary audiences，with curiosity seeking，one-way companionship， value fulfillment， and place attachment serving as key factors influencing the psychology of slow live streaming audiences. Among these， one way companionship provides the audiences with a strong sense of power and subjective initiative， representing a unique function of slow live streaming. Through unfiltered， uninterrupted， and authentic displays， slow live streaming has emerged as a novel channel for audiences to learn about tourist destinations. The viewing process of tourism-related slow live streaming positively influences individuals' travel intentions.

Keywords： one-way companionship； slow live streaming； the grounded theory； travel intention

[責任編輯：連云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