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研究

[中圖分類號] 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獻編號] 1002-2643（2025）02-0030-12

A Study of Preschool Children's Imperative Expressions Based on Schema Theory

GONG Junzhuo

Abstract： Human language and encyclopedic knowledge co-develop as “twins\". Imperatives， as a basic linguistic behavior， serve as an important window for observing children's development. Investigating the forms of imperative expression can aid in exploring the construction of children's encyclopedic systems， explain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ir pragmatic abilities， and providing guidance for“child-oriented speech” across various contexts. This paper analyzes preschool children's imperative language express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urn-taking organization and schematic structure. The analysis summarizes 15 macroscopic textual schemas and 28 high-frequency expressions at the microscopic level， while describing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developmental trajectories of children's imperative language schemas in terms of type and illcutionary force. The paper demonstrates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development of children's language abilies and the refinement of their encyclopedic system. Furthermore， it suggests that the study of language schemas is a viable approach to exploring the cognitive development of children.

Key words： preschool children； imperative； language schema； language acquisition；“twinship” of “ Language-Encyclopedic\"

1.引言

兒童的語言系統與百科智慧系統\"李生”共建。祈使作為人類的一種基本語言行為，是體現語言之“力”的重要方式，同時也是觀測兒童百科智慧系統的重要切口。咿呀學語期的嬰兒已經開始借助眼神、手勢等表達祈使意圖，并逐步提升語言運用能力，借助多元表達形式合理實現祈使之“效”，能夠在何種程度上實現祈使“力”與“效”的有機統一，可以作為兒童百科智慧系統發展的顯性標準。祈使作為一種綜合性語言行為，涉及祈使意圖和祈使形式（王丹榮，2017：15）。祈使意圖是行為發起方意欲實現的交際目的；祈使形式是實現意圖的途徑，即行為發起方采用何種形式實現交際目的，不同的祈使形式在語言之“力”上表現不同，即存在祈使語力的差異，在特定語境中選用合適的交際形式是語用能力的重要體現。因此學前兒童在互動中實現祈使意圖的能力，即借助合適的祈使形式達成交際目的，是兒童語用能力發展的重要指標，也是兒童百科智慧系統不斷完善的重要體現。

當前針對兒童祈使語言行為的研究尚未形成系統。Garvey（1975）討論了兒童實施祈使的直接與間接語言形式；Spekmanamp;Roth（1985）基于祈使語力明晰度進一步將其劃分為具有連續性的表達形式；Cravenamp;Potter（2010）將祈使研究延伸至序列組織，討論語言行為反映出的主體權責意識；Nguyenamp;Nguyen（2016）則更注重觀察兒童協商能力的發展情況。國內的相關研究涉及兒童祈使語言行為的句法結構（蔡紅等，2022）、特定句法成分（高亮、張云秋，2022）和序列組織（劉欽宇、吳亞欣，2023）?，F有研究關注兒童祈使語言行為的形式功能及影響因素，對語言形式的觀察涉及特定詞句和序列組織。然而，已有研究成果更重視的是兒童如何選擇詞匯或句型來表達祈使意圖，卻對結構順序和語用能力缺乏考察，無法解釋兒童組織語言的順序特征，沒有從歷時視角闡述祈使能力的發展路徑，更未在語言與白科智慧系統的李生視野中闡述兒童祈使能力發展的重要動因。

圖式作為一種知識結構或經驗網絡，一種認知結構及分類系統（Bartlett，1995；Piaget，2017），一種記憶語義的結構（Carrollamp;Eisterhold，1983），不同領域的學者對其看法有所不同，但有一點卻已達成共識：它是一種結構，能夠幫助我們理解、記憶或組織關鍵信息。綜上，人類語言是一種集復雜和簡約于一體的結構，即語言圖式。如果將語言置于可以自由控制的思維“縮放鏡”下進行觀察，啟用“縮小”程序就會觀測到隱藏豐富信息的宏觀句法圖譜（司富珍，2019），即普遍句法圖式，進而解讀語言的“伽利略謎題”（Chomsky，2017：1-7；司富珍，2024）。然而，語言圖式不應局限于句法。從更加宏觀的層面看，兒童習得語言的過程是基于真實體驗的模式探索，是其在百科智慧系統支持下不斷發現并習得新的語言圖式、不斷控制并提升自我語言掌控力及社會融人性的過程（Tomasello，2009）。本文基于圖式理論，把語言看作一種結構，認為語言圖式是兒童在會話言談中逐步建構起的相對固定的交際模式，與兒童的心智發展密不可分。

2.研究設計

本文使用的兒童語料來自《人生初年——一名中國女孩的語言日志》（李宇明，2019），全書共80余萬字，詳細記述了冬冬從出生到六歲半的自然會話。本文將書中所有會話轉換為自建兒童語料庫，其中一歲段124，162詞，二歲段163，802詞，三歲段233，379詞，四歲段226，687詞，五歲段142，315詞，六歲段94，907詞。研究依據祈使語言行為的劃分條件對語料進行窮盡式篩選，共得到1，578組研究語料。在此基礎上，本研究設計了包含六個參數的標注系統：人物、內容、策略、人際關系、行為抵觸程度、主觀情緒狀態。人物是祈使語言行為的主體，包括祈使主體、祈使對象和互動對象；內容是指祈使語言圖式，包括詞匯和句法圖式；策略主要分為升級和降級兩大類；人際關系、行為抵觸程度、主觀情緒狀態是影響祈使語言行為的三個關鍵因素。

本文在話輪組織中觀測兒童的祈使語言圖式特征，探究其常用表達、發展路徑、主要影響因素及覆蓋于語言表象下的兒童心智發展，具體研究目標包括：（1）歸納學前兒童的祈使語言圖式；（2）分析學前兒童常用祈使語言圖式的發展路徑及主要影響因素；（3）探討兒童祈使能力與百科智慧系統的共生關系。

3.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及高頻詞句

3.1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

Blum-Kulkaetal.（1989）認為祈使語言行為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即引發語、核心語、輔助語。本研究將祈使語言行為分為四個類型：A注意語、B引發語、C 核心語、D 輔助語。注意語指用來引起注意的詞語或短語；引發語指一些能夠引出核心話語的詞語或句子；核心語指直接表達祈使行為的話語；輔助語指幫助表達祈使意圖的輔助話語。ABCD組成祈使語言行為的整體圖式。在互動中使用頻率最高的類型或組合形式是兒童祈使語言行為的常用圖式。變化圖式則是在常用圖式的基礎上，進行疊加、組合或改換的變化形式。學前兒童祈使語言行為的常用圖式和變化圖式共15種，圖式及相應使用頻率如表1所示。

進一步統計使用頻率較高的前8種圖式在各個年齡段的使用狀況，結果顯示：冬冬兩歲段時除BCD以外的高頻圖式均已出現。圖式C的使用頻率最高，相對而言復雜圖式ACD、BCD和ABC在四歲前的使用頻率則非常低，說明兒童的祈使語言圖式隨年齡增長逐漸復雜化。圖式BCD和AC非常值得關注，BCD的出現時間最晚且冬冬五歲前使用頻率極低，可以推測B、D同現的祈使語言圖式需要兒童更高的祈使能力；AC的使用頻率則與年齡呈完全正相關，充分體現兒童共同關注能力的發展。

3.2學前兒童祈使高頻詞句

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中高頻使用的詞匯和句式如表2所示，包括28種微觀類型及相應的高頻詞匯、句式。表2可以看出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發展特征：首先，兒童最早出現且最高頻使用的祈使語言圖式是C1。獨詞句階段的C1由表征行為動作、行為對象或祈使對象的詞匯組成，如“來”“癢”“奶”“二妮”。隨著年齡的增長，C圖式的表達形式日益多元化，2歲后的兒童開始頻繁使用C3、C4圖式，借助固定的疑問結構表達祈使意圖，說明兒童的語用能力開始發展，初步具備了區分語言形式與語言功能的能力。其次，兒童早期祈使語言圖式中更多使用基于直接和當前經驗的B1、B2或D1-4。隨著年齡的增長，B3-9類引發語和D5-11類輔助語的使用頻率逐步上升，這類圖式依賴兒童的時空意識、邏輯推斷能力以及語用策略。再次，兒童能夠使用升級策略或降級策略表達祈使意圖。如借助A1\"我親愛哩爸爸”提升親密度，B5“我相信”“我再也不”提升認識立場，C4反問、D4強調、D5 威脅提升語力強度。又如借助B6假設、B7條件、B8 推斷、B9讓步類引出語，C3詢問類核心語，D10、D11暗示類輔助語來降低祈使行為的語力強度，其中D10是一類偏好結構句，借助有利的結果暗示兒童對于特定選擇的偏好，我們稱其為弱暗示語。D11則沒有固定形式特征，對于語境的依賴更強，我們稱之為強暗示語。

（續表）

總的來看，學前兒童的祈使語言圖式呈現由簡單到復雜、由直接到間接、由直白到委婉的發展趨勢。這與兒童習得語言、發展認知的一般規律相一致，是在成長中建構百科智慧系統的一種外在表現。

4.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與祈使語力

4.1學前兒童祈使語力分級

本文依據形式特征將祈使語言圖式的語力強度分為五級：非常強烈、強烈、一般、輕微、非常輕微，如表3所示。

依據上表所列等級劃分依據對冬冬的祈使語言圖式進行語力標注，使用卡方檢驗（交叉）驗證祈使語言圖式與祈使語力之間的關系，結果顯示：兒童使用的祈使語言圖式與祈使語力強度之間存在顯著性差異。不同語言圖式對語力強度（ χ=977.583 ， p=0.000lt; 0.01）的顯著性水平為0.01，說明不同語言圖式對語力強度的影響存在差異。通過比較百分比差異可知，圖式C中強度為3的百分比為 64.1% ，顯著高于平均水平 40.3% 。圖式CD和ACD中強度為4的百分比分別為 37.2% 和 42.7% ，顯著高于平均水平 15.7% o33.9% 的BC圖式和 43.1% 的BCD圖式的強度得分為2，顯著高于 19.8% 的平均值。

94.3% 的D圖式強度得分為1，顯著高于平均值 16.2% 。整體來看，含B圖式的語力強度較低，含D（除獨用）圖式的語力強度較高。

為了更好地實現祈使意圖，含B的祈使語言圖式中，兒童使用頻率最高的是B7條件、B6假設和B5表情語，用以弱化祈使語力，拉近雙方人際關系或降低對方對該行為的抵觸心理。含D的祈使語言圖式中，兒童最常使用的是D2 解釋原因、D3指令細化和D5指令強調增強祈使語力，以使行為合理化或展現強烈的個人意愿。

例1姐姐做了碗面糊糊，面糊太熱，燙嘴巴。

冬冬：等冷好了，給冬冬喝；等冷好了，給冬冬吃。

姐姐：你看，這還冒多大的熱氣呢！

冬冬：冒煙哩，等會兒哩。不熱了，慢慢吃。（1；11）②

例2冬冬：要是爸爸回來了，把小姑接來住一段。

媽媽：為什么讓小姑來？

冬冬：我想小姑了。（4；6）

例3原定爸爸今天回武漢。

冬冬：媽媽，我知道你的心愿。你是想讓爸爸早點回來。要是爸爸回來了，就叫他去接我，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去接。（5；10）

例1的“等冷好了”是B7條件引發語，例2的“要是爸爸回來了”是B6假設引發語，都假定了有利行為實施的情境，以降低對方對于相應行為的抵觸心理。兒童使用假設引發語的兩種常見模式是：以符合互動方心理的肯定假設提升祈使意圖被接受可能，以不符合互動方心理的否定假設降低祈使意圖被拒絕的可能，都體現了解讀他人心理的能力。例3的\"我知道”屬于B5表情類引發語，冬冬借此提升自我的認識立場、表達同理心及順從的態度。以上都是兒童用來緩和語氣、拉近距離，進而實現祈使意圖的交際策略。

例4冬冬手拿玩具小貓，將曲別針戳進小貓底部的小孔里。

冬冬：不要動，冬冬打針！

冬冬：好了?。?；7）

例5冬冬要媽媽跟她玩。媽媽閉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說話。她拍媽媽的臉。

冬冬：睜眼，看看冬冬?。?；8）

例6冬冬和爸爸準備去買菜。

冬冬：我們走，我們走吧，不管媽媽了?。?；1）

例4的“不要動”是D2解釋原因類輔助語，例5的“看看冬冬”是D3指令細化類輔助語，例6的“我們走吧”和\"不管媽媽了”都屬于D5指令強調類輔助語。兒童借助此類輔助語提供行為理據，平衡雙方信息量或表達強烈的主觀情緒，提升祈使語力是強調個人權利的重要社交策略。

4.2學前兒童祈使語力變化

為了驗證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語力強度的整體變化趨勢，本文對年齡和祈使語力強度進行雙變量相關分析，結果顯示：學前兒童年齡與祈使語力強度在0.01水平雙尾相關上存在著顯著相關，相關性系數為-.177，兩變量呈負相關，即隨著兒童的年齡增長祈使語言圖式的語力強度整體趨向弱化。語力強度的整體變化反映出兒童語用能力的發展，實質上是社會交際規則和傳統文化價值觀不斷內化的結果。

例7夜里醒來，冬冬樓著爸爸摸他的胡子、眉毛和頭發。

冬冬：冬冬渴，冬冬渴了！

媽媽：爸爸累了。讓媽媽給你倒水，好嗎？

冬冬：不要媽媽起，爸爸起！

冬冬：爸爸，起，冬冬渴了！（1；8）

例8冬冬連續讓媽媽倒水。

冬冬：還要喝。

媽媽：媽媽累了，休息一下，再倒水，好嗎？

冬冬：媽媽休息休息，給冬冬熱牛奶呀！倒茶呀！好不好？（2；2）

例9學認字時想喝水。

冬冬：我簡直是渴呆了。我光想喝水，不想認字，這怎么回事？（4；9）

上述三例的交際語境相近，兒童的祈使意圖都是讓對方為自己倒水，祈使對象是最親近的父母，父母對該行為均存在一定程度的抵觸心理，但冬冬在交際策略與語力程度的選擇上則表現出差異。例7主要考慮自我需求，以D2解釋類輔助語加強祈使語力；例8既考慮到自我需求又考慮到對方的抵觸情緒，冬冬在適當讓步之后選擇使用語力較弱的C3詢問類核心語，將祈使意圖隱藏在征詢行為中；例9在兼顧交際雙方意愿的同時使用語力最弱的B5 表情類引出語，以描述意愿的遷回策略表達祈使意圖。同時，例7與例8中，面對兒童的需求，母親做出相似回應，即在非完全接受的前提下給出新建議，兒童的新一輪回應則大不相同，前者直接拒絕并堅持己見，后者讓步式同意并強調己見。

隨著百科智慧系統的發展，兒童開始意識到不同表達方式的交際效果存在差異，進而在日?；又杏幸怅P注交際意圖、人際關系及所處社會文化語境等交際要素，逐步提升祈使語言圖式與相關要素的匹配度（Morgenstern et al.，2013；Nguyen amp; Nguyen，2016）。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語力整體變化趨勢與發展心理學的研究結論相一致，Ervin-Trippamp;Gordon（1986）通過觀察兒童在家庭自然會話及任務型游戲中的祈使表達形式，證明兒童實施祈使行為的語言特征與其社交規則內化程度緊密相關。兒童祈使語力由強向弱的轉變正體現了語言“力”與“效”的融合進程，是兒童借助協商手段達成交際需求的語用提升，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兒童對于互動本質的把握。

5.語言圖式與百科智慧系統互依共建

5.1認知發展中共建

兒童作為“充滿了意義的人類”一直在學習如何表達意義（Vygotsky，1962）。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發展呈現出兒童習得意義、參與互動的過程，祈使語言圖式的習得路徑與兒童認知發展、心智成熟過程一致。整體來看，C類圖式是兒童最早習得且使用最為頻繁的一類，作為祈使語言圖式中的典型成員，C類圖式在互動中不斷向內、向外延伸，構成兒童豐富多元的祈使表達形式。

從交際意圖看，兒童的祈使交際意圖整體呈現由魔幻到現實的變化。幼齡兒童的祈使語言圖式極其開放，祈使對象和祈使指涉事件均不受條件限制，祈使對象可以是有生事物與無生事物，祈使指涉事件不受能力和意愿制約。這與幼齡兒童對于世界的認知相關，“萬物有靈”“自我中心”是幼兒早期的世界觀，這一階段的百科知識庫帶有魔幻色彩，極其開放的祈使語言圖式是幼兒認知在語言中的真實反映。從交際形式看，四歲是兒童祈使語言表達的重要分水嶺，主要表現為結構復雜程度增加，表意更加間接委婉，這種變化依賴兒童時空意識、邏輯能力與語言能力等百科智慧系統組成部分的不斷發展。

5.2語用習得中共建

兒童的語言能力是在運用語言的過程中逐步提升的（李宇明，2004）。在人際互動中，想要更好地實現交際意圖，需要把握交際前提與交際形式。引起共同關注、搭建指稱基礎、把握行為預設都是祈使語言行為實施的前提，各類語言圖式則是祈使語言行為的重要交際形式。

一方面，注意語是用來引起互動方注意與關注的詞語或短語，即在互動中引起共同關注的重要手段。學前兒童較為高頻使用的祈使語言圖式中，含A類注意語的類型及使用頻率與年齡均成正比，一定程度上說明兒童在語言實踐中認識到雙方關注點一致是互動的重要前提。另一方面，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語力強度存在顯著差異，他們傾向于借助B類引出語，如表情、假設、條件等弱化祈使行為的強制性，以拉近雙方關系或降低抵觸心理；借助D類輔助語，如解釋、強調、威脅等強化祈使語力，用以提升行為合理性或表現自我的強烈意愿。同時，單獨使用的D類祈使語言圖式隨兒童年齡增長呈現先升后降的頻率波動，早期以高度依賴語境的非規約性暗示語為主，高度依賴互動方的共享信息，后期則逐步發展出可推導的規約性暗示語。交際形式的發展實質上反映出兒童對于社交規則的把控，這類社會性認知成為百科知識庫的重要組成部分，綜合作用并影響相應的祈使語言圖式。但對于學前兒童，自我的主觀意愿及情緒狀態依然是最重要的交際要素，極端情緒能致使兒童無視社會文化規約等客觀條件。

5.3人際互動中共建

社會關系是一張復雜的網絡，兒童成長的重要環節是在體驗中解讀關系網絡進而建構自我社會身份，包括在動態語境中處理好真我、禮貌、面子、人情及人際關系的能力（冉永平、黃旭，2020；陳新仁，2023）。整體來看，兒童祈使能力與祈使語力的發展呈“剪刀差”，說明隨著心智發展，兒童有效控制情緒的能力提升，更加關注社會交際規則及傳統文化價值觀，祈使能力漸強；與之相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禮貌度升級、面子威脅度降級，整體語力強度則漸弱。該研究結論與發展心理學的發現一致，這一變化實際上反映了兒童成長中不斷脫離自我中心的過程（皮亞杰、英海爾德，1981：98），具體表現為能夠理解他人觀點、透過他人眼光看世界（Rubin，1973），進而以信息平等、情感和諧作為雙方交際的合作基礎。以此為前提，祈使語言圖式整體語力的弱化反映出兒童對于人際互動本質的理解，即在協同合作中共同建構意義、有效實施行為（Thomas，2014：203），當互動方在祈使回應中表露協商意愿，兒童需理解互動本質才有能力解讀對方真實意圖和期待，進而有能力與對方在合作共建原則下設計后續話語產出（Arundale，2010：2085）。綜上，祈使語力整體趨弱的實質是兒童百科智慧系統的社會化，是兒童由自我中心到關注他人，由強勢祈使到委婉協商的能力變化，也是兒童不斷建構自我社會身份的成長過程（任育新，2022）。

6.結語

語言系統是鑲嵌在百科智慧系統上的一顆明珠，語言知識庫的存儲、調用情況是評判人類心智發展、社會化程度的重要標準。本文以語言圖式為窗口，觀測語言與百科的李生關系，研究發現學前兒童祈使語言圖式的發展路徑與特征，與其百科智慧網絡建構與運作的模式相類似，這實際上反映了兒童在成長中不斷體驗并建立經驗基礎、知識網絡，日益完善百科智慧庫的心智成熟過程。語言圖式的變化可以看作兒童由“天真”走向“成熟”，由“自然人”走向“社會人”的歷程縮影。因此，立足兒童互動模式，借助語言圖式特征觀察他們豐富的內心世界，是走近兒童、理解兒童的新方式，是思考語言與百科“李生”關系的新視野，也是探索語言行為的新路徑（李宇明，2022；2023）。

注釋：

① 相關內容最早于2020年12月10日由李宇明教授在天津師范大學的講座中提出，題為“語言與人的發展”。

② 本文對兒童語料的標注只顯示年月，（1；11）意為1歲11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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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