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881(2025)06-0043-04
《月亮與六便士》是英國劇作家、小說家毛姆廣為人知的代表作品之一,主要講述了主人公不顧世俗追求理想的故事。事業有成的金融男查爾斯·史特利克蘭為了追求自己的藝術理想而拋妻棄子,拋家舍業,放棄原本安逸的生活,顛沛流離,跑到南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畫畫,終了此生。作為毛姆最經典的小說之一,《月亮與六便士》已有幾十種不同的譯本,都各具特色。本文試從文學翻譯批評的角度人手,選取傅惟慈、李繼宏和姚錦清三個譯本,從歷史、文化、人物、情節、風格和情感六個角度,分析各個譯本的特色,探討文學翻譯批評的重要性。
一、文學翻譯批評
文學翻譯批評,是指對文學翻譯的譯文進行的專業批評性分析。文學翻譯批評在文學翻譯領域里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能夠在促進翻譯質量的提升、推動翻譯理論的發展、豐富文學接受與傳播、維護文學翻譯的學術性和藝術性、培養翻譯人才以及促進文化多樣性和包容性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文學翻譯批評的角度多樣,本文試從歷史、文化、人物、情節、風格和情感六個角度對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的三種譯本進行文學
翻譯批評。
二、文學翻譯批評維度
1.歷史
例1:IhaveneverfailedtoreadTheTimes LiterarySupplement.(Maugham,2000)
傅譯:《泰晤士報》的文學增刊我一期也沒有漏掉。
李譯:我一期不落地追看《泰晤士報·文學增刊》。
姚譯:《泰晤士報文學增刊》我每期必讀。
“翻譯史”是文學翻譯批評的一個重要維度,它涵蓋了翻譯在不同歷史時期、不同語言和文化背景下所呈現出的特點、規律,以及對文化交流、社會進步和語言發展所產生的影響。譯者在進行翻譯操作時難免受到時代的局限,二三十年前的譯文和現下的譯文難免有所差異。此處的TheTimesLiteraySupplement,傅譯本最早于1981年出版,由于當時譯者所處時代的信息技術和查證技術有限,沒有查證清楚相關的背景信息,不知道《泰晤士報文學增刊》是獨立于《泰晤士報》的,誤譯成“《泰晤士報》的文學增刊”。而李繼宏和姚錦清的新譯本分別譯為《泰唔士報·文學增刊》和《泰晤士報文學增刊》,與《泰晤士報》區分開來。兩個譯本分別出版于2016年和2019年,此時譯者所處時代信息查證技術發達,通過信息查證能夠避免誤譯。因此,歷史是影響文學翻譯的一個重要因素,譯者所處時代對文學翻譯的譯文會產生重要影響,譯者和讀者不僅要以包容的眼光和心態看待舊譯本,更要與時俱進,不斷創新,在新時代推出新的譯本[-4]
2.文化
例2:He's left Amy without a penny.(Maugham2000)傅譯:他把阿美扔了,一個便士也沒留下。李譯:他丟下了艾美,一個便士也沒留下。姚譯:扔下了艾美,一分錢也沒留下。
“文化差異”也是影響文學翻譯的一個重要因素,翻譯時需要考慮不同文化之間在價值觀、信仰、行為規范、語言、習俗、生活方式、社會結構、藝術表現、思維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區別和多樣性。在文學翻譯的過程中,不僅要考慮兩種語言的差異,更要考慮語言背后的文化差異,以此完成文化上和文學上的交流。此處的apenny是英國的貨幣單位“便士”,傅譯本和李譯本仍然停留在英文的文化語境中,翻譯成“一個便士”,僅實現了語言文字層面的翻譯轉換,忽略了文字背后的文化差異,沒有翻譯成中文語境中的貨幣單位。而姚譯本考慮到了語言文字背后的文化因素,進行了貨幣單位上的轉換,考慮到了譯文的讀者受眾已經從英文讀者變成了中文讀者,采取了中文讀者更易于接受的“一分錢”,充分考慮到了譯文讀者的文化習慣,實現了文學翻譯在文化層面上的轉換。因此,文化因素也是文學翻譯時要時刻關注的維度,譯者在進行文學翻譯時要充分考慮兩種語言背后的文化習慣,而不是只做表面上的文字轉換[5]。
3.人物
例3:I wanted no one to take notice of me, so thatIcould observe these famous creatures at myeaseandlistento thecleverthingsthey said. (Maugham,2000)
傅譯:我希望的是誰都別注意我,讓我心神寧靜地觀察一下這些知名人士,好好聽一聽他們妙趣橫生的言語。
李譯:我希望沒有人來注意我,那我就可以暗自觀察這些社會名流,專心聆聽他們的佳言妙語。
姚譯:我只希望誰都不要注意到我,好讓我可以悠然靜觀這些名流雅士的做派,聽聽他們的妙語連珠。
在文學翻譯中,特別是在小說翻譯中,人物形象是非常關鍵的因素。人物形象是作者通過文字塑造的人物的外貌、性格、行為、心理、社會關系等特征的綜合體現。在文學翻譯的過程中,譯者對人物形象的把握直接影響文學翻譯的質量。此處的 thesefamouscreatures在英文原文中具有強烈的諷刺意味,表現出作家對上流人士的嘲諷,而如何表現出那些賓客的形象就很考驗譯者對人物的把握。傅譯和李譯分別翻譯成“這些知名人士”和“這些社會名流”,只翻譯出了famous的“知名”和“名流”的含義,卻沒有翻譯出creatures的貶義,導致譯文在人物形象上呈現出褒義的效果,“知名人士”和“社會名流”都無法體現作家對這些賓客的不滿。而姚譯翻譯成“這些名流雅士的做派”,具有暗諷的效果,“做派”一詞諷刺了這些名流雅士的夸張做作,總體上還原了原作對人物形象的塑造,相比前兩個譯本在人物形象神韻的塑造上更上一層樓。因此,在進行文學翻譯時,譯者需要反復揣摩人物形象的特點,盡力還原人物的特點和神韻[。
4.情節
例4:Now the war has come,bringingwith it a newattitude.(Maugham,2000)
傅譯:戰爭來了,戰爭也帶來了新的生活態度。李譯:如今戰爭業已來臨,它帶來了新的風氣。姚譯:轉眼間,戰爭爆發了,人們的處事態
度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除了人物形象,情節發展也是譯者在文學翻譯中,特別是在小說翻譯中,應當要著重考慮的關鍵因素。情節的展開、變化和推進,是推動故事向前發展的動力,讓故事更加具有邏輯性和連貫性。此處的英文原文中的now,不是指時間,而是起到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作用。傅譯和李譯忽略了情節要素,忽視了這個now在原文中的真正作用,直接翻譯成“戰爭來了”和“如今戰爭業已來臨”,前者沒有翻譯出now的真正含義,而后者直接把此處的now當成時間概念翻譯成“如今”。而姚譯考慮到了小說情節發展,充分考慮到此處的語流,此處的now在整個小說情節中起到一個“過渡作用”,翻譯成“轉眼間”,起到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作用,達到很好的表達效果,在情節把握上優于前兩個譯本[7]
例5:Nowshetoldme exactly whatIshould say. (Maugham, 2000)
傅譯:我到那里該談什么,她句句都告訴我了。
李譯:她把我該說的話都教我了。
姚譯:接著,她很具體地告訴了我見到她的丈夫后該說些什么。
此例與上例相同,原文英文中的now發揮著推動小說情節發展的作用。傅譯和李譯沒有把握到此處的語流,忽略了情節發展,都沒有翻譯出now的真正含義,直接翻譯了后文的內容,情節上缺乏過渡,語流不夠順暢。而姚譯考慮到了now在此處的真正作用,把握住了整個小說情節的發展,使用過渡詞“接著”串聯整個小說情節,形成完整的語流,在情節演繹上優于前兩個譯本。因此,這兩個案例都反映出,文學翻譯的譯者需要時刻把握住小說的情節發展和完整語流,譯者需要有“演繹故事”的能力,把握情節將故事娓娓道來[8]
5.風格
例6:ButIshouldbethriceafoolifIdiditforaughtbut my own entertainment.(Maugham,2000)
傅譯:但是如果我對自己寫作除了自娛以外還抱有其他目的,我就是個雙料的傻瓜了。
李譯:但假如我這么做除了自娛自樂以外,還有什么別的指望,那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傻瓜。
姚譯:如果我寫作不是只為了自娛自樂,還抱有什么其他目的,那我就是個傻瓜中的傻瓜了。
除了上述歷史、文化、人物和情節因素之外,譯者風格也是影響文學翻譯的關鍵因素,它能體現出譯者在小說不同方面處理上表現出的個性特征,是譯者翻譯個性的外在體現,也是譯本區別于其他譯本的重要標志。翻譯風格既可以是自然形成的,也可以是經過刻意設計的,它使譯本或譯者的翻譯行為具有辨識度和獨特性。不同譯者的翻譯風格各有不同。例如,此處的thriceafool就是原作語言中比較有特色的部分,經過不同譯者的處理后也呈現出不同的譯文,風格上各有特色。thrice英文的原意中有“三倍”的含義,fool具有自我調侃之意。傅譯為“雙料傻瓜”,體現出“倍數”含義,“雙料傻瓜”也是一種帶有調侃和幽默色彩的表達。李譯為“無可救藥的大傻瓜”,雖未體現出原意中的“倍數”,卻也體現出無奈和自嘲之意。姚譯為“傻瓜中的傻瓜”,還原出thrice的本義,也體現出作者自嘲中帶點可愛。因此,風格也是文學翻譯批評中的一個維度,不同譯者各有風格,不同風格的譯本也體現出文學翻譯的多樣性。個性化的文學翻譯也是人工翻譯與機器翻譯最大的區別,體現出譯者的創造性。
6.情感
例7: There seemed to me something alarming in such easydelights.Inmyheart wasa desire to live moredangerously.(Maugham, 2000)
傅譯:這種安詳寧靜的快樂好像有一種叫我驚懼不安的東西。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
李譯:我認為我應該提防這些安逸的歡樂。我心里渴望過上更危險的生活。
姚譯:我似乎感到這種安逸的快樂多少有點讓人害怕。我的內心渴望某種更加驚險的生活。
譯者對小說情感的體會和把握也是文學翻譯中的一個重要維度。在小說中,情感是作品的核心要素之一,指的是通過文字傳達的人物內心感受、情緒狀態,以及作者對人物、事件或主題的態度。情感不僅賦予小說以生命力,還能引發讀者的共鳴,增強作品的感染力,提高其藝術價值。不同譯者對小說中情感的拿捏分寸可以體現出譯者文學翻譯水平的高低和譯文質量的差異。例如,此處的 something alarming in such easy delights 就傳達出小說中的人物所具有的一種很復雜又矛盾的情感,既對那種安穩安逸的日常生活懷有眷戀之情,又害怕這種一眼望到底的生活令人喪失激情,該句傳達出人物內心深處糾結矛盾的心理。傅譯“這種安詳寧靜的快樂好像有一種叫我驚懼不安的東西”更像是一種客觀上的描述,對象是生活,而沒有細膩地傳達出人物個人的感受和體會,按照字面將 something“東西”,缺乏對人物情感流露上的把握。李譯翻譯成“應該提防這些安逸的歡樂”,更是將alarming這種情感上的體驗抹去,轉換成行動上的“提防”,失去了原文中“既渴望又害怕”的那種雙重矛盾的情感體驗。而姚譯“感到這種安逸的快樂多少有點讓人害怕”則傳遞出這種“害怕”的感受,不同于傅譯的偏“客觀化描述”和李譯的偏“行為化描述”,姚譯中的“感受”更好地傳遞出了小說人物細膩的情感體驗,對人物情感的捕捉更加到位。
三、結語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月亮與六便士》是英國小說家、劇作家毛姆的經典之作,小說以畫家高更為原型,展現了藝術家拋棄世俗生活追求夢想的道路歷程,體現出一種“活在當下”的生活理念,鼓勵讀者“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本書的中譯本已有幾十種,各有特色,其中著名翻譯家傅惟慈先生的譯本屬于最早也是最經典的譯本,由于時代的局限性,難免存在疏漏,李繼宏譯本和姚錦清譯本屬于近年來的新譯本,在傅譯本的基礎上有所超越。作為翻譯的初學者,如果能比照英文原文和這幾個譯本,用合適的文學翻譯批評的理念和眼光去賞析,一定能發掘文學翻譯中更多有價值的要點,豐富文學翻譯批評的理論與實踐,提高學習者自身的文學翻譯水平。
參考文獻
[1] Maugham,William Somerset.The Moon andSixpence[M.NewYorkRandomHouse Inc,2000.
[2]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M].傅惟慈,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3]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M].李繼宏,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
[4] 毛姆.月亮與六便士[M].姚錦清,譯.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9.
[5] 石鑫.多元系統下《月亮與六便士》傅惟慈譯本研究Ⅲ]·現代交際,2020(22).
[6] 溫紫婷,徐未艾.李繼宏譯本《月亮與六便士》的譯者行為探究[].長江小說鑒賞,2024(23).
[7] 汪露,王勇.承乃師精益求精,出新譯更上層樓姚錦清新譯《月亮與六便士》評介Ⅲ.考試與評價(大學英語教研版),2020(1).
[8] 黃夢瀅.淺談翻譯中的“第三維”信息處理一以《月亮與六便士》姚錦清譯本為例Ⅲ}.現代英語,2024(6).
(特約編輯楊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