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參考框架》的漢語稱贊語教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2097-2881（2025）06-0110-04

一、漢語稱贊語

漢語具有高語境的特點，漢語稱贊語也有別于其他語言的稱贊語。對稱贊語進行界定，梳理漢語稱贊語的稱贊話題和對象，明確漢語稱贊語的語言形式，總結漢語稱贊語的應答模式和原則，有助于更好地認識漢語稱贊語。

1.稱贊語的界定

稱贊是人際交往中一種常用的言語交際行為，稱贊語就是進行這項交際活動時所使用的話語。稱贊語通常以“臨近配對”的形式出現，即應答與稱贊共現[1。前人對稱贊語的界定主要圍繞兩個方面：一是認為稱贊語是人們對人或物表示贊美、欣賞、欽佩等感情的話語；二是認為稱贊是一種普遍的語言現象，是說話人針對聽話人所具有的優勢，明確或隱含地進行積極性評價和褒揚的言語行為[]。這兩種界定的共同之處是稱贊語傳達的意思是積極的，是對被稱贊一方的贊美或者褒揚。不同之處在于，前者明確認為稱贊語的稱贊對象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后者則將被稱贊的重點集中在聽話人一方，即使對物進行稱贊，也認為是聽話人一方的附屬品。一般來說，被稱贊的對象除了聽話人及其附屬物之外，還可能是說話人本身以及第三方不在場的人或者物。由此可以看出，稱贊語是交際雙方對人或物進行積極評價的話語。由于進行稱贊時使用的是具有贊美、欣賞等積極評價的話語，所以稱贊語能夠令人愉悅，在交際過程中起到了潤滑的作用。因此，相較于其他言語行為，稱贊語傳遞信息的功能較弱，其更重要的作用是促進交際進行。例如，與朋友見面時稱贊道：“你的新裙子真漂亮，很適合你”，繼而可以引出“出去逛街”“最近很忙”等話題，使交際順利進行。

2.漢語稱贊語的稱贊對象及話題

漢語稱贊語的稱贊對象和稱贊話題體現出一定的民族特點。根據稱贊語的界定可以看出，稱贊對象主要包括說話人及其所屬物、聽話人及其所屬物和第三方人或者物。其中，聽話人及其所屬物是主要的稱贊對象，涉及的稱贊話題也最多。最容易被人注意并用來作為稱贊話題的是外貌。在女性之間稱贊外貌往往是一段交際的開端，能瞬間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相較而言，女性稱贊男性外貌的頻率較低，男性對女性以及男性之間稱贊外貌的情況則更少。相較于外在美，中國人更講究內在美，所以品格也是主要用來稱贊的話題之一。由于品格這一特質不及外貌容易被注意到，所以在這方面的稱贊頻率不如外貌高。能力和技能也是漢語稱贊語最主要的話題之一。漢語稱贊語比較突出的一點就是下級對上級也可以進行稱贊。當上級對下級或者長輩對晚輩進行能力或技能的稱贊時，往往代表著欣賞和鼓勵；而下級稱贊上級則有一定的奉承之意，這也是很多人認為稱贊語就是恭維話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對聽話人的所屬物進行稱贊也是漢語稱贊行為的重要內容。如上文提到的“你的裙子真漂亮”就是這一類型的稱贊。除了以上話題之外，漢語稱贊語的稱贊話題還可以是家庭成員。中國人將家庭看作是自己的延伸，稱贊自己的家庭成員就是對自我的稱贊，對聽話人家庭成員的稱贊就是對聽話人的稱贊。

除了聽話人以外，說話人本身和第三方人或物也是漢語稱贊語的稱贊對象。說話人對自己進行稱贊往往是不謙虛的表現，雖然這方面的稱贊話題與稱贊聽話人的幾乎相同，但是頻率很低。對第三方人的稱贊可以是交際雙方共同欣賞的某一個人，此時涉及的稱贊話題與前述相同；對第三方物的稱贊可以是具體或抽象的事物，例如交際雙方對某一景區的景色或某一道食物進行稱贊。

3.漢語稱贊語的語言形式

漢語稱贊語還以其特有的語言方式發揮著稱贊語的交際功能。在句式方面，使用頻率最高的是“被稱贊的對象很怎么樣”。其中“被稱贊的對象”包括前文提到的三類；“很”可以用“真”“非常”等程度副詞進行替換；“怎么樣”就是用來表示稱贊的積極性的詞語，在漢語稱贊語中通常由形容詞來充當，例如上文提到的“你的裙子真漂亮”就是這種句式。另外一種使用頻率較高的句式是“被稱贊的對象做得很怎么樣”。其中“做”可以換成其他動詞，如“寫”“跑”“唱”等，其他部分與上一句式相同，如“你的漢字寫得很好”。從這兩句高頻句式可以看出，使用漢語稱贊語時最常用到的詞匯有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起修飾作用的程度副詞、展示被稱贊對象行為的動詞和描述被稱贊對象的名詞及名詞性短語。

4.漢語稱贊語的應答策略及原則

既然稱贊語是以“臨近配對”的形式出現的，那么，漢語中應該如何回應稱贊呢？漢語稱贊語有自己特有的應答策略和遵循的原則。應答策略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接受稱贊，另外一種是否認稱贊。接受稱贊通常表示為對稱贊表示感謝。

由于近些年觀念的轉變，我國很多年輕人面對他人的稱贊會直接表達謝意，同時也會回贊稱贊者來表示禮貌。相較而言，否認稱贊是中國人更喜歡使用的應答策略。常用的否認表達有“哪里哪里”“過獎了”“還差得遠呢”[4]。

慣用否認的稱贊策略與中國人的禮貌觀念有直接關系。顧日國追溯了中國禮貌概念的歷史淵源，最終總結出中國禮貌原則的五項準則：尊人卑己準則、稱呼準則、文雅準則、求同準則、德言行準則[5。這五項準則影響了中國人的語言交際行為，而對稱贊語交際起著重要影響的是尊人卑己準則和求同準則。面對他人的稱贊，中國人的第一反應是要謙虛、要“卑己”，同時還要兼顧“尊人”，所以總是用否定的方式予以回應，這也是中國人喜歡“貶低”自己的家庭成員從而抬高他人家庭成員的主要原因。而中國年輕人越來越喜歡采用接受的應答模式，主要在于采用了“求同準則”，他們認為順應別人的稱贊是禮貌的。這時“求同準則”的地位要高于“尊人卑己準則”的地位。隨著文化之間的交流，“求同準則”的使用頻率越來越高，人們也越來越傾向于接受他人的稱贊。

二、《參考框架》對語言交際教學的指導

《參考框架》為當前國際中文教育界的教師提供了清晰的文化教學方向和教學內容。語言交際教學作為文化教學的組成部分，《參考框架》也對其做出了指導。

1.《參考框架》對文化教學的指導

《參考框架》將文化教學的內容分為三個一級板塊：社會生活、傳統文化和當代中國，且每個一級文化板塊下包含不同的二級文化內容和文化點。在層次劃分上，按照實用性原則將文化教學目標和內容劃分為三個層級：小學、中學、大學及成人階段。按照學習者的認知水平而非語言水平進行文化教學的分級是《參考框架》的創新之處，突破了語言對文化教學的約束，符合國際中文教育中文化教學的時代需求。以社會生活中的二級文化內容“飲食”為例，小學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是了解中國人飲食的特點、口味偏好等基礎飲食內容；中學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逐漸從基礎內容轉變為對飲食背后的文化含義進行探究；大學及成人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從飲食內容擴展到中國人的健康觀念，還包含對膳食、食療、飲茶等內容的學習。教學內容和目標逐漸從具體過渡到抽象，符合各階段認知水平的發展，體現了循序漸進的教學理念。

2.《參考框架》對語言交際教學的指導

“語言交際\"在《參考框架》中屬于“社會生活”一級文化板塊下的“二級文化項目”。“語言交際”項目貫穿漢語文化教學的初級、中級、高級三個層級，并各有自己的語言交際教學內容和學習任務。初級（小學）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是了解中國人稱呼、感謝、打招呼和親屬稱謂等基礎內容；中級（中學）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是了解中文禮貌用語，掌握介紹、寒暄和道歉的方式，從學會部分語言交際內容逐漸過渡到學習中文語言交際的方式；高級（大學及成人）階段的教學內容和目標是了解稱贊、請求等言語行為的表達方式和得體行為，并注重對中國禮貌原則和語言交際風格文化內涵的理解。由簡到繁，教學內容和目標逐級遞升，符合學習者的認知發展規律。《參考框架》不僅指導了“語言交際”文化教學的內容，還對每個“語言交際”文化教學內容的具體成分給出了參考建議，這就是“三級項目”的“文化點”。稱贊語就是三級項目中的一個文化點。稱贊語這一文化點僅在高級階段也就是大學及成人階段出現。根據《參考框架》對文化教學的指導，可以看到稱贊語文化點的教學更適宜高級認知水平的留學生或者漢語學習者。而高級階段的稱贊語教學需要教師結合實際進行創造性的研究和設計。

三、基于《參考框架》的漢語稱贊語教學

學好漢語稱贊語有利于漢語學習者運用漢語進行交際，而稱贊語屬于語言交際文化項自下設的一個文化點。基于這一特性，它既可以進行單獨的文化教學，也可以在語言課堂上進行相應的文化教學。在進行漢語稱贊語教學時，可以根據留學生或者漢語學習者的語言水平對具體教學內容進行選擇，還可以利用相關的教學方法開展教學活動。

1.教學內容

在語言課堂中進行漢語稱贊語教學時，對教學內容的選擇要考慮到學習者的語言水平。在語言水平為初級的班級，可以首選漢語稱贊語的語言形式和部分話題及相關詞匯進行教學。漢語稱贊語的兩種句式相對來說比較簡單，可以將其與相關語言點結合起來進行講解。例如，第一個句式“被稱贊的對象很怎么樣”可以同形容詞謂語句一起教學。漢語稱贊語話題中的外貌、技能、所屬物和家庭成員與漢語學習者的生活關聯比較密切，對這類話題的稱贊也可以在初級階段進行教學。例如，可以稱贊同學“你很美”，這是對外貌話題的稱贊；還可以稱贊朋友“漢字寫得好”，這是對技能話題的稱贊。此外，這類稱贊話題所涉及的詞匯相對容易掌握，比如形容詞“好”“不錯”“美”和程度副詞“太”“很”可以對絕大部分的內容進行稱贊，掌握起來也比較容易。在這個階段，由于語言水平有限，對稱贊語的應答教學可以只圍繞比較形式化的“謝謝”“哪里哪里”進行，也不用過多講解其文化內涵。在語言水平為中、高級階段的班級，首先可以圍繞漢語稱贊語的品格話題及相關詞匯展開教學。這類話題涉及的詞匯難度比較大，如形容詞“聰明”“優秀”“善良”等。其次，對漢語稱贊語應答策略的形式可以進行更豐富的講解，比如“哪里哪里，還差得遠呢”。在此基礎上，對漢語稱贊語所體現的中國人特有的“禮貌原則”，以及在漢語稱贊語和其應答中是如何體現這一原則的進行講解。在循序漸進的過程中，讓漢語學習者逐步了解并掌握漢語稱贊語體現的文化內涵，最終能夠在語言交際中正確使用漢語稱贊語。

在單獨的文化教學中，漢語學習者的語言水平普遍為中高級，能夠進行比較流暢的雙向交流。可以從文化內涵入手，追根溯源地進行漢語稱贊語教學。從中國的“禮”文化開始，逐漸深入到現代中國人普遍遵循的“禮貌原則”，再過渡到“禮貌原則”對中國人日常語言交際的影響和規約作用，最后落實到漢語稱贊語的稱贊對象和稱贊話題、稱贊句式和詞匯以及應答句式等方面內容，深入淺出，從而達到漢語稱贊語文化教學的目的。

2.教學方法

在語言課堂中進行漢語稱贊語教學時，除了考慮學習者的語言水平之外，還要選擇合適的教學方法。前面關于教學內容部分的闡述，主要依靠教師解釋關于漢語稱贊語的文化因素。除此之外，利用任務教學法也是實現語言教學和文化教學相結合的重要途徑。任務教學法強調輸人和輸出的過程，通過教師的引導和幫助，學生能夠進行有效的輸入學習并順利輸出。這也是目前國際中文教育課堂中常用的教學方法。任務教學法有三個主要特征：強調學習主體的體驗過程；強調基于意義的學習；強調互動[。因此，在教學過程中還可以與強調體驗和互動的教學法相結合，如內容教學法和體演文化教學法。內容教學法是外語教學界常用的一種教學方法，主張發揮學生的自主性，從不同渠道進行信息的收集，教師的主要作用是指導并幫助學生利用目的語獲取某一方面的信息進行表達。這種方法可以督促漢語學習者走進中國人的日常交際中去，搜集最真實的稱贊語語料，讓學生親自了解漢語稱贊語。此外，教師的引導和幫助也是一種師生互動的過程。注重學習者體驗過程的教學方法還有體演文化教學法。該教學法主要的課堂活動就是學生對文化事件進行體演。教師先交代好文化事件的背景和意圖，對相應的場景進行布置。再將舞臺交給學生，讓學生根據相應的臺詞進行表演。最后教師對學生的表現進行指導并給予反饋[。比如，學習稱贊交際雙方的家庭成員這一稱贊話題時，教師可以提前布置模擬場景，給學生提供必要的詞匯也就是“臺詞”，讓學生模擬進行關于稱贊家庭成員的交際活動，最后教師對學生的體演活動進行總結和反饋。

四、結語

漢語稱贊語是國際中文文化教學中的重要內容。同時，作為抽象的語言交際文化的一部分，進行漢語稱贊語文化教學時要考慮教學內容的合理性和教學方法的適用性。本文通過對漢語稱贊語的綜合梳理，發現在進行漢語稱贊語教學時，可以按照稱贊對象、稱贊話題、稱贊句式、稱贊詞匯、應答策略和原則幾個方面對教學內容進行選擇。還可以利用任務教學法、內容教學法和體演文化教學法等教學法統籌教學，選擇角色扮演、小組討論和案例分析等具體的教學實施方案安排教學活動。這是對國際中文教育領域中漢語稱贊語文化教學的一次新的嘗試，也希望能夠有機會將其運用在教學實踐中。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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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