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陳鈺的文學批評觀與“民族主義”創作

引言

1940年4月，陳鈺、雷海宗、林同濟等有志之士攜手，共同創辦了《戰國策》半月刊。彼時全民族正投身于抗戰的偉大征程中，他們堅定地秉持“抱定非紅非白，非左非右，民族至上，國家至上之主旨”[1]。1941至1942年間，陳鈺筆耕不輟，在《大公報·戰國副刊》《民族文學》《軍事與政治》等多個刊物發表文章，他通過撰寫小說、編排劇本，大力倡導“民族主義”，還出版了《文學批評的新動向》《戲劇與人生》等專著，深度剖析戲劇創作與文學批評的核心理論問題，極大地豐富了中國現代文學批評的內容體系。

一、陳鈺文學批評觀的形成背景

陳鈺于1928年8月出國，先到美國奧柏林學院學習英語文學，后又到德國克爾大學學習德語文學，1933年獲該校博士學位。在國外學習期間，他研究康德、黑格爾、叔本華和尼采等西方哲學家的思想，拓展了研究視野。陳鈺于1934年初回國，先后在武漢大學和清華大學任教。其后，抗戰的爆發讓陳鈺的創作方向發生了變化，開始倡導傳統文人“以文載道”的主張。20世紀40年代，西方列強憑借經濟與政治手段對中國展開侵略，致使中國社會陷人動蕩與危機。在這一嚴峻形勢下，民眾的民族意識被深度喚醒，高漲的民族主義思潮如泗涌浪潮般席卷而來。這種思潮對陳鈺的文學批評觀產生了重要影響，使他更加注重從文化的角度來審視文學作品的價值。1940年間陳鈺與林同濟等人創辦《戰國策》等刊物，大力推廣戰時民族文化的重建，并致力于通過文學來弘揚民族精神。

二、陳鈺的文學批評觀

（一）文學的本質：求異說

陳鈺認為“哲學科學求同，文學藝術求異；哲學科學是抽象，文學藝術是具體的；哲學科學要超時空，文學藝術要表時空；哲學科學家的目的是尋求人類世界普遍的真理，文學藝術家的目的是描寫人類世界特殊的狀態。所以哲學科學愈普遍愈近真理，文學藝術愈特殊愈有價值。”［2]文學與哲學在性質上是截然不同的，他提出“求異說”，哲學追求的是同一性、普遍性，而文學則追求的是特殊性、差異性。文學之所以要追求特殊性，是因為文學作品的使命在于表現特殊的事物，因此，文學作品應該反映個體獨特的情感、思想和經歷，以展現人性的多樣性和復雜性。這種對特殊性的追求，使文學作品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和審美價值。陳鈺還進一步將“求異說”應用到民族文學中。他認為強烈的民族意識是一個民族得以認識自身，并創造出特殊且有價值文學的關鍵所在。這種民族意識不僅體現在對自我獨特性的認識上，還體現在對本民族文化傳統的尊重和傳承上。民族文學應當扎根于本民族的生活土壤之中，真實地反映本民族的生活狀況、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念。通過細膩的筆觸描繪民族的歷史與現實，民族文學只有傳遞出民族的精神風貌和內在氣質，才能成為具有生命力和影響力的經典之作。這種文學不僅是對民族文化的記錄與傳承，更是對民族精神的弘揚與升華。

（二）文學創作原則：創造說

在創作原則方面，陳鈺秉持鮮明態度，大力倡導創造精神，堅決反對因襲仿效。在他看來，“創造是文學的光明，仿古是文學的末路，不但是文學的末路，也是人類文化的末路”［3］，“文學是有其特殊性的，在此時此地產生此種文學，在彼時彼地又產生彼種文學，不可因襲前人，也不能仿效外國”［4]。陳鈺堅決反對文學和藝術創作中的仿效和模仿。他認為，仿效只會使作品失去個性和獨特性，變成毫無價值的復制品。他強調，真正的創作應該是從內心深處涌出的靈感和情感的流露，而不是對他人作品的簡單模仿和復制。作家和藝術家應該具備創新精神，勇于突破傳統和常規的束縛，創造出具有個人風格和獨特魅力的作品。這種創造不僅體現在形式和技巧上，更體現在對生活和人性的深刻洞察和獨特表達上。文學作品應該反映時代的變遷和人民的心聲，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和獨特的藝術風格。陳鈺還進一步將這種強調創造、摒棄仿效的創作理念，積極拓展到民族文學的創作領域中。他認為“人類各人有各人的特性，各民族有各民族的特點，不應當抄襲仿效。應當把自己的特點特性充分表達出來”「5]。他強調了個體與民族的獨特性與自主性。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個性，每個民族也都有自身鮮明的特點，這些特性是不可替代的。他主張充分挖掘、展現和表達自身的特性，無論是個人還是民族，都應立足于自身特色，走自主的發展道路。中國的文學也應體現民族的特性，展現其獨特的風格，避免過度歐化。

（三）主張文化式的文學批評標準

陳鈺認為文學有變化，批評就有變化。因此，根本不存在永恒不變、亙古如一的標準。陳鈺歸納了文學批評的四種標準：修辭式、內容式、天才式、文化式。

陳鈺在文學評價上，尤為傾向于文化式的標準。文化是“一個民族共同對人生的態度”“拿文化式的標準衡量文學就是去研究某一種文學里面表現出來某種文化對人生的啟示”“愈能代表某種文化的作品，我們愈認為它偉大”［6在文學評價中，他主張以文化式標準衡量文學作品，強調作品對民族文化的體現和傳達，充分揭示了不同民族文學以及同一民族內部具有不同文化傾向的文學作品所蘊含的文化價值。他試圖通過文學批評來挖掘和弘揚民族文化精神，這不僅豐富了中國現代文學批評的理論內涵，還極大地推動了其實踐體系的發展。

三、陳鈺“民族主義”的創作

（一）主題上對民族身份的強調與探索

陳鈺的“民族主義”創作主題明確，多以弘揚民族精神、強化民族意識為核心。他的作品通過描繪民族英雄和民族精神來展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力量和堅韌不拔的品格。話劇《野玫瑰》以抗戰為背景，講述了潛伏于國民黨的女特工夏艷華的英勇事跡。她為了民族大義，不惜犧牲個人情感，打入漢奸內部，展現了中華民族在危難時刻的堅韌不拔和英勇無畏。該劇通過夏艷華的傳奇經歷，表達了強烈的民族主義情懷，強調個人命運與民族命運緊密相連。話劇《金指環》通過講述一個關于愛情、犧牲和忠誠的故事，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中華民族于危難之際，中國人民守望相助、眾志成城的團結精神。這部作品以細膩的情感描寫和復雜的人物關系，揭示了在民族危機面前個人情感與民族大義的抉擇，傳遞出強烈的民族凝聚力。小說《狂飆》展現了王慧英、李國剛、薛立群、黃翠心四個人物的人生經歷，以青年男女的戀愛糾葛為主線，穿插風云變幻的時代背景，展現了青年一代在國家民族危急關頭，從個人主義向民族主義轉變的過程。這種轉變不僅是個人的成長，更是民族精神的覺醒，體現了陳鈺對民族主義的深刻理解和倡導。

（二）民族危機下的人物塑造

在人物塑造上，陳鈺注重塑造具有強烈民族情感和民族責任感的英雄形象。在民族危機之下，這些英雄英勇無畏、堅韌不拔，舍生取義。在陳鈺的作品中，諸多人物形象鮮明地展現出偉大的抉擇。如《黃鶴樓》里鐵鷹隊的飛行員們，毅然決然地投身于保家衛國的藍天戰場；《斷臂女郎》中的劉婉容，即便歷經磨難，也堅守對國家的忠誠；在《金指環》中，尚玉琴、劉志明、馬德章三位人物，果斷放下個人小愛，堅定地秉持民族大義。面對個人情感與國家民族利益的激烈沖突，他們毫不猶豫地投身于國家民族利益的捍衛之中，以實際行動詮釋了舍小家為大家的崇高精神。他們都是為了國家和民族將兒女私情深埋心底，是陳鈺大力倡導的“民族文學運動”中“民族意識”的生動化身。不僅如此，他們還具備超乎常人的堅韌意志，在困境中不屈不撓，成為鼓舞民眾的精神標桿。在小說《革命的前一幕》中，通過對主人公衡山的情感轉變和最終抉擇的描繪，展現了在民族危急時刻人物的思想斗爭和人格升華。衡山從一個堅定的“國家至上”的民族主義者，轉變為在現實中面對個人情感與國家使命沖突的人，最終選擇了放棄個人愛情，投入國家和民族的奮斗中去。整個故事不僅是一個戀愛故事，更是一個在特定歷史背景下探討國家與個人關系的哲學文本。

（三）語言風格與民族主義情感的傳達

陳鈺的小說語言流暢、生動，富有感染力。他注重細節描寫，通過細膩入微的筆觸來刻畫人物形象和場景氛圍，巧妙駕馭各類修辭手法，賦予作品栩栩如生的畫面感與扣人心弦的情感張力，從而提升了藝術效果。讀者在沉浸式閱讀的過程中，仿若身臨其境，能夠深切體會到民族危機如箭在弦般的緊迫，同時也能清晰地感知到民族精神所蘊含的磅礴偉力。同時，他的作品風格也體現了“民族主義”的特點，強調民族性、弘揚民族精神、注重民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例如《藍蝴蝶》序詞中，字里行間彌漫著“八一三”事變后悲壯的氛圍：“嚴重的時代已經來臨/全面的抗戰驚起國魂/鬧轟轟彈雨槍林/翻滾滾刀光劍影……我們要描寫戰場的光榮/我們要描寫情場的痛苦/我們要靜聽杜宇的悲聲/我們要靜觀藍蝴蝶的飛舞。”又如《狂飆》的主人公李青崖所說：“處于現階段的國際局勢，一個民族要求生存，最要緊的條件，就是要犧牲個人，保衛團體?！?/p>

四、陳鈺文學批評觀與“民族主義”創作

（一）文學藝術與國家民族相關聯

陳栓認為，“政治和文學是互相關聯的，并將其貫穿于自己的文學創作與理論主張中。有政治沒有文學，政治運動的力量不能加強。”「7]“要達成一種政治任務，需要文學的幫忙”［8］“文章的盛衰關系國運的隆替”［9]陳鈺推崇那些能夠體現民族精神、激發愛國熱情的文學作品，認為這樣的作品才具有真正的藝術價值和歷史意義。在創作過程中，陳鈺強調文學的“英雄崇拜”觀念，認為英雄是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他通過塑造英雄形象來凝聚民族精神，激發人民內心深處的愛國熱情，使民族凝聚力在無形之中得到增強。這種文學觀念與他所倡導的“大政治觀”密切相關。他的作品往往以弘揚民族精神、強化民族意識為主題，通過塑造英勇無畏、為國家民族利益奮斗的英雄形象，來激發讀者的愛國熱情和民族自豪感，為民族和國家發展提供了重要的精神支持。這種創作傾向不僅體現在他的小說和戲劇作品中，也貫穿于他的文學批評和理論闡述中。他的文學思想和創作實踐，不僅在當時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也為后世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

（二）建構人的主體性，重鑄民族精神

在抗戰的艱難背景下，陳鈺及其所屬的“戰國策”派同人共同關注的焦點是中華民族如何在全球民族生存與競爭的舞臺上確保自身的存續。他們認識到，現代中國因歷經磨難而顯得虛弱的民族精神亟須重塑，并據此提出了關于戰時文化重建的構想。陳鈺深受西方哲學特別是尼采超人哲學的影響，他認識到人的主體性在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性。他認為，要倡導“尚力”的精神與文化，就必須造就天才，天才作為主體應成為“精神先鋒”與“探路者”，推動每位國民都樹立起注重保持個性的價值觀，并充分自覺地去升華自我的精神品格?！蔼毩⒆杂墒敲褡暹\動與文學運動的目標”[10]，在文學作品中，陳鈞通過塑造具有強烈主體意識和獨立精神的人物形象來展現人的主體性的重要性。同時，陳鈺在作品中積極倡導“英雄崇拜”，認為英雄是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他通過塑造英雄形象來凝聚民族精神。陳鈺的作品在抗戰時期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他的民族主義文學創作和理論主張也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了人民內心深處的愛國熱情，使民族凝聚力在無形之中得到增強。

結束語

綜上所述，陳鈺以重建戰時民族文化、弘揚民族精神為基本導向，其文學批評強調民族文學的獨特性與自主性，主張體現和傳達民族文化。作品創作的主題側重對民族身份的強調與探索，人物塑造注重展現具有強烈民族情感和民族責任感的英雄形象，語言表達上擅長細節捕捉，情感張力突出。他力圖以文學作品重塑國民的民族精神來凝聚力量，攜手抗擊外來侵略，對推動民族主義文學的發展做出了較大貢獻，也為現代文學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參考。

參考文獻：

[1］陳鈺.戰國策·代發刊詞［J].戰國策，1940（2）.

［2］陳鈺.文學運動與民族運動［J］.軍事與政治，1941（11）.

［3］陳鈺.文學批評的新動向［J］.戰國策，1941（7）.

[4］陳鈺.民族文學運動試論［J].文化先鋒，1942（10）.

［5］陳鈺.狂飆時代的席勒［J].戰國策，1940（11）.

[6]陳鈺.文學批評的新動向[M].南京：正中書局，1943：43-57.

［7］陳鈺.民族文學運動［J].民族文學，1943（7）.

[8]陳鈺.民族文學運動試論[J].文化先鋒，1942（10）.

[9]陳鈺.戲劇與人生[M].重慶：在創出版社，1944：10.

［10］陳鈺.文學批評的新動向［M］.南京：正中書局，1943：37.

作者單位：云南醫藥健康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