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美德——解讀塞繆爾·理查遜的《帕梅拉》

引言

18世紀，英國社會發生了很多巨大的變化。在政治層面上，階級流動性在當時急劇增長；在社會關系層面上，人們的識字率普遍提高，更加注重個人隱私，情感個人主義也隨之得到發展；在經濟層面上，資本主義取得初步發展，基于精細計算的經濟個人主義也隨之應運而生。塞繆爾·理查遜（SamuelRichardson）作為18世紀最著名的英國文學作家之一，他認為美德和忠誠、誠實等優秀品質對整個社會的發展起到重要的支撐作用，這也是他的作品高度贊譽美德的原因。《帕梅拉》是理查遜的第一部小說，這部小說的巨大成功使得理查遜本人成功從商人變成文人，完成了身份的轉變。小說中的主人公帕梅拉最終通過美德實現了階級跨越，為當時很多人提供了實現階級躍升的良好范本。“Asamoralist，the reasonwhy Samuel Richardson shaped the image of Pamelawasto set a goodexample forthe middle-classwomen insociety.”[1]理查遜借助帕梅拉所傳遞的美德內涵也是本文論述的重點。

一、社會美德

英國作為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的先驅，在18世紀經歷了政治、經濟和文化等領域的變化。這些變化和當時英國社會人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關，并影響了人們的服飾、語言和生活習慣。在《帕梅拉》中，這些變化被刻畫得淋漓盡致，主人公在服飾和語言等方面有不同階級的美德標準。

首先，服飾是當時社會階級的象征和外在表現。在服飾層面的社會美德即穿著得體，不能穿不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服裝。主人公帕梅拉作為一名女仆，很幸運收到已故夫人和B先生送的一些精美的絲綢衣物。盡管她非常喜愛這些衣物，但作為女仆并沒有穿著這些衣服工作過，甚至當她決定離開的時候也覺得這些衣物與自身并不匹配。“The clothes are fine silk，and too rich and toogood for me，to be sure.”[2]從帕梅拉收到禮物后說的這句話中，我們可以推斷出衣物作為身份的象征已經是當時社會的普遍共識。帕梅拉深知自己的身份和這些衣物并不匹配。與帕梅拉不同，B先生出生于上層階級，他身著的服飾大多數光鮮亮麗。“Andmydear sir，ina finelacedsilkwaistcoatofbluecolorand hiscoatapearl-colouredfinecloth，with gold buttons and button-holes， andlinedwith white silk；and he looked charmingly indeed.”[2]從這句話可以看到小說中對B先生服飾的細致描述，他衣服的顏色和款式都經過精心設計，這也是貴族身份的象征。

其次，語言是社會文化的載體和傳播媒介，其在社會發展中起著尤為重要的作用。語言的創造和使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當時社會的經濟文化水平。

“For Marxism， getting and keeping economic power is themotive behind all social and political activities， includingeducation，philosophy，religion，government，the art，science，technology，the media，and so on.”[3］正如馬克思主義所述，經濟基礎決定文化等上層建筑，語言也受經濟影響，從帕梅拉和B先生使用的語言中不難發現：B先生作為社會上層階級的繼承者，他不僅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也接受了18世紀的精英教育，有讀寫能力；而帕梅拉作為仆人，若沒有受到老夫人的教育，不要說寫信，可能連字都不認識幾個。所以讀寫能力也被看作社會地位的象征之一。但是為了謀生，帕梅拉不得不說一些違背自己內心想法的話來使自己能夠繼續在B先生家中工作。這也是為什么她的語言具有兩面性，即她需要經常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來隱藏自已的真實想法。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當B先生的詭計被帕梅拉第一次發現時，她還是在信中寫道：“This finegentleman！Thisvery gentleman（yes，Imust call him gentleman， thoughhehas fallen from the merit of that title）has degraded himselfto offer freedoms to his poor servant！”［2］她深知B先生的言行舉止和紳士相差甚遠，但仍然在自己寫的信件中稱呼B先生為紳士。這也反映出18世紀社會美德之一——即使用符合自己社會身份的語言，語言的使用也受經濟地位的影響。帕梅拉不想因為語言使用不當而失去自己的工作，所以時刻記得自己作為仆人的身份并且謹言慎行，這也進一步解釋了她為什么會說一些違背自己本心的話。除此之外，語言的真實性也與社會階級掛鉤。當帕梅拉被送到B先生在林肯郡的別墅時，她原本想通過寫信尋求農民的幫助，但是農民卻選擇了相信B先生在此之前寫給他的信中完全相反的故事。原因不難推測，話語權和語言的真實性也會隨著社會階級的不同而受到影響。對于帕梅拉這樣社會地位相對較低的仆人來說，她的話語權和語言可信度也會大大降低。

在18世紀，想要實現階級跨越或者取得成功并不是一件易事。正如帕梅拉一樣，理查遜雖然不是貴族出身，但也接受過很好的教育，擁有成為上層階級的美德素養。所以他才創造了帕梅拉這個角色，想要借助帕梅拉向讀者傳遞出他心目中的理想社會美德應該是一個人身份地位最重要的象征。

二、婚姻美德

在18世紀，隨著社會發展變化，隱私意識逐漸增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思考個人的感受和情感。同時，社會識字率的提高使日記和自傳成為人們記錄個人情感的重要方式之一。這些都使個人情感主義在當時得到發展。與之緊密聯系的核心家庭（ClosedDomesticatedNuclearFamily）成為18世紀家庭的主流，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紐帶得以增強。這些都為理查遜提供了現實層面的創作背景。

“The most striking change in the life-style of the upperclassesintheseventeenthand eighteenthcenturieswastheincreasing stress laid upon personal privacy.”[4］隱私意識增強是17世紀到18世紀社會變化中最明顯的一點，這點在理查遜的小說中也得以體現。當時隨著社會流動性的增加以及工業革命的發展，社會失業率急劇提高，更多的人為了生存而不得不選擇成為家傭。就像我們在小說中看到的那樣，B先生家中有很多家傭，主人公帕梅拉也是其中之一。這些家傭的出現無疑對B先生的隱私構成了威脅。一方面，B先生需要家傭的服務；另一方面，他也想保護自己的隱私。在這種社會環境之下，房子的主人通常會采取兩種措施去保護自己的隱私不受侵犯第一個便是雇傭一些聾啞人，從源頭阻斷他們暴露秘密的可能性。正如勞倫斯·斯通所述：“In theeighteenthcenturytheadultfamilyoftenservedthemselvesfroma‘dumbwaiter’in order to ensure total privacy.”[5］第二個辦法便是利用一些復雜的家庭結構布局來保護自己的隱私。“Private rooms，like‘the study’，‘mylord’schamber’，‘mylady’schamber’，were builtforindividual seclusion.”[5]這些對于不同功能房間的描述展示出整個房子根據功能分區不同被劃分為不同的空間，這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B先生的隱私不受侵犯。而對于帕梅拉來說，她也渴望自己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空間，這也是為什么小說中多次提到衣櫥，這是獨屬于帕梅拉的用來抒發情感的空間。通過這些空間細節的刻畫，我們可以看出受當時社會發展及情感個人主義的影響，追求個人隱私已經成為當時的社會美德之一。

在情感個人主義的影響下，婚姻觀念也發生了轉變。個人情感逐漸成為人們選擇合適配偶時更重要的考慮因素。因此，當時“友愛婚姻”（companionate marriage）也逐漸在18世紀慢慢流行起來。金錢的重要性在18世紀婚姻中扮演的角色遠遠不如在17世紀婚姻中扮演的角色那樣重要。18世紀后期，貴族中的婚姻動機更為復雜，但各方面都開始承認婚前情感的必要。［6]這也為帕梅拉和B先生的婚姻奠定了基礎，婚姻中除了金錢，感情成為不可或缺的因素。與此同時，貞潔被視作婚姻中最重要的美德。“在英國，神學家的意見一致強調‘婚姻貞潔’（matrimonialchastity）的重要性。”在小說中貞潔（virgin）出現了很多次，可見理查遜筆下對女主帕梅拉貞潔的重視。通過對帕梅拉多次拒絕B先生的引誘以保護自己的貞潔，以及B先生在讀完帕梅拉的信后被她保護貞潔的決心所觸動而選擇與之步入婚姻的描述，我們不難推測貞潔是18世紀婚姻中的重要美德。“Ifyoufindthe least attempt made upon your virtue，be sure you leaveevery thing behind you，and come away to us.”[2]這是父母在寫給帕梅拉的信中說到的，美德一詞在這里就指的是貞潔（virgin）。

總之，18世紀隨著個人情感主義的發展，人們隱私和貞潔的保護意識逐漸增強。這些都反映了當時社會的變化，在理查遜的筆下，每個人都應該有平等的權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一個人的貞潔是無價的美德，所以他筆下的帕梅拉寧可失去生命也要保護自己的貞潔，這也成為她和B先生婚姻中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

三、經濟美德

18世紀，個人經濟主義開始流行，追求個人經濟利益成為社會的普遍現象。理查遜筆下的帕梅拉作為個人經濟主義者的代表，善于計算并且喜歡追求利益。這篇小說的名稱《帕梅拉》也揭露出當時社會強調美德，但是美德最終被看作是獲得物質報償的一個條件。美德似乎只有和金錢報償掛鉤才能受到社會的歡迎，這也是為什么理查遜創造的帕梅拉能夠在當時受到很多人的歡迎。這也和前文提到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觀點不謀而合，能受歡迎的文學作品本身也是對當時社會經濟的映射。

受到新宗教精神的影響，帕梅拉和其他的家仆們堅信唯有刻苦工作才能得到世俗的物質回報和精神救贖。〔7]對帕梅拉來說，在B先生家的工作是她唯一的經濟來源，所以盡管面臨被B先生誘奸的危險，她還是堅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在第十封信中，帕梅拉寫道：“And yetIwork all hours with my needle， uponhislinen， and thefine linen of the family；and am，besides，about floweringhim a waistcoat.”[2]甚至當帕梅拉和B先生結婚后，她還是堅持做自己之前做的針線活，這些細節都能反映出理查遜將刻苦工作作為當時社會的美德投射在帕梅拉身上。“For Marxism，a commodity’svalue lies not in whatit can do （use value） but in the money or other commoditiesfor which it can be traded（exchange value）or in the socialstatus it confers on its owner （sign-exchange value）.”[3]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使用價值已經不是物品的唯一價值，更多人開始注意到馬克思主義中提到的物品交換價值或社會文化價值。18世紀，一個人所擁有的物品，如我們在之前提到的服飾等，便都擁有了社會文化價值，成為不同階級的象征。因此，物品和使用者的社會地位相匹配也是美德之一。小說中提到帕梅拉有三個包裹，她非常珍愛前兩個包裹，因為它們分別來自已故的B先生母親和他本人。這也說明了對社會文化價值的追求是18 世紀流行的經濟美德之一。

同時，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經濟個人主義也開始在英國流行。記賬（account）這個詞在小說中多次出現，帕梅拉在自己的信中寫到，曾被已故老夫人教會如何去寫字和記賬。“Asmy lady’s goodness had put me towrite and cast accounts， and made me a litle expert at myneedle， and otherwise qualified above my degree，it wasnotevery family that could have found aplace that your poorPamela was fit for.”[2]記賬代表帕梅拉對每筆財產的來路去向都掌握得很清楚，這也讓她逐漸成為一名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即做任何事情都會考慮成本得失。而當時社會也存在一種現象，很多人拿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來換取金錢等物質。“If you work ina big familyand you are alsothepersonal servant of your master， then he will be likelytolike you. If you are in that case，you can takea little morebenefitfromhim， nomatterhowcheap itis.Evenifhe justtouches your hand， you have to ask him to give you a goldcoin.”［8]帕梅拉深知她和B先生的身份地位相差甚遠，但最終還能贏得他的青睞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沒有因為可能得到的物質回報而輕易放棄自己的貞潔。帕梅拉作為一個經濟個人主義者，通過衡量貞潔所能帶來的最大價值而選擇一直拒絕B先生的引誘。這也成功引起了B先生的好感，他在讀完帕梅拉的信后坦白自己被帕梅拉保護貞潔的決心打動了，因此兩個人才能順利走入婚姻。帕梅拉靠自己的美德獲得了她想要的回報。

結束語

總的來說，理查遜在《帕梅拉》中倡導的不同方面的美德內涵主要包括社會美德、婚姻美德和經濟美德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社會美德，這一部分通過對帕梅拉和B先生在服飾、語言等方面的對比，揭示了18世紀整個社會對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在生活的各個方面有不同的要求和準則。第二部分是婚姻美德，隨著情感個人主義的盛行，隱私和個人情感被認為是最重要的追求，貞潔也成為婚姻中最重要的美德。第三部分是經濟美德，受個人經濟主義影響，帕梅拉作為典型的利己主義者，將貞潔作為換取婚姻幸福的手段和方式，最終和B先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獲得了她所期待的回報。

這部小說不只是一部描述帕梅拉和B先生愛情的浪漫小說，同時也包含了理查遜對18世紀英國中產階級實現階級躍升的政治理想。在這部小說中，理查遜試圖將帕梅拉打造成一個成功的榜樣。正如標題所反映出來的他的價值觀那樣，他希望美德可以獲得回報。基于18世紀的社會歷史背景，本文通過分析理查遜對美德在不同領域的定義來幫助讀者更好地了解《帕梅拉》的創作背景及理查遜作為英國中產階級作家的政治觀。

參考文獻：

[1]Blanchard， Jane.Composing Purpose in Richardson’sPamela[J].South AtlanticView，2011（76/2）：9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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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Weber， Max. 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of Capitalism[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2.

[8]Swift，J.TheProseWorksofJonathan Swift[M].Oxford：B.Blackwell，1939-1968.

作者單位：山西農業大學基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