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杖與明代上層社會

引言

廷杖是皇帝在朝堂上下令，由司禮太監監督、錦衣衛執行，當場杖打朝臣的一種刑罰。吳晗先生將此現象進一步描述為：“打的是大官，喝打的人，卻是皇帝或太監，打的地方，就在殿廷，這就叫廷杖。”［1]雖然廷杖現象在明代很普遍，但是明朝的法律并沒有收錄這種刑罰。因此，廷杖是法律之外普遍認可的一種刑罰手段，而且在實施過程中允許其他官員觀看，是一種公開的刑罰模式。在明朝，廷杖雖然沒有記錄于法，但是它依然有固定的場景、地點，特點也很鮮明。明朝執行廷杖多在午門或者朝堂，也有不在朝中的情況。根據史料記載，在闕廷上實行廷杖的情況最多，經常會有“某大臣上疏，帝大怒，杖于闕廷”［2]這樣的描述出現。廷杖是明代刑罰中的特別現象，是一種法外之刑，其執行地點在朝堂，下令的是皇帝，執行對象是官員，適用范圍小卻影響深及于明代的社會、文化等各方面。明代之前的各個朝代，都發生過皇帝杖責大臣的行為，然而廷杖真正成為一種特殊的政治現象并產生重大影響，則只存在于明代，而且受過廷杖的官員范圍極其廣泛，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地方小吏。就受杖原因看，既有皇帝通過廷杖規范和懲罰臣下的行為，也有官員因得罪內官、權臣而遭打壓等。《明史·刑法志》中記載：“刑法有創之自明，不衷古制者，廷杖、東西廠、錦衣衛、鎮撫司獄是已。是數者，殺人至慘，而不麗于法。踵而行之，至末造而極。舉朝野命，一聽之武夫、宦豎之手，良可嘆也。”［3]廷杖與廠衛、詔獄被清代史官并列為明代刑罰中的特別現象，因而備受后人關注。

廷杖中的“廷”指的是朝廷，被打的一般都是高官，喊打的人不是太監就是皇上。［4]廷杖在一般刑罰中還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被廷杖的人大多數是因為進諫而觸怒了皇帝，皇帝實施這樣的刑罰手段也是為了維護自已高不可觸的權威和威嚴。廷杖的處罰彈性很大，完全是由皇帝主觀決定的。盡管當時很多大臣上諫的內容正確，但是只要觸怒了皇帝，就會遭受廷杖。

廷杖制度反映了明代上層社會的政治文化、價值取向以及君臣關系。雖然廷杖給受杖者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和屈辱，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明代社會的政治進步和文化發展。通過本文的研究，我們可以更深人地了解明代社會的政治生態和文化特征，為現代社會的政治文明建設提供有益的借鑒和啟示。本文將從明代用人制度、明代官員的考核、明代君臣關系三個維度分析廷杖的影響。

一、廷杖實施與明代用人制度

（一）廷杖實施

廷杖作為一種法外之刑，其使用完全取決于皇帝的意志，不受任何法律條款的約束。廷杖實施過程中，充滿了暴力和侮辱性。受刑官員往往被剝去衣物，露出臀部接受杖責，場面極為殘忍。廷杖的工具一般由栗木制成，打人的一端削成棒槌狀，并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鉤。［5]用這種杖具打人時，不僅能造成皮外傷，還能將受刑人的皮肉連帶撕下，造成極大的痛苦。廷杖的數目從數十到上百不等，當打到七八十下時，大多數人就已死亡。因此，廷杖實際上已成為一種極其殘酷的死刑。在行刑過程中，掌刑的錦衣衛都經過專門訓練，他們根據監刑宦官的暗示，拿捏杖責的力度。如果監刑宦官腳尖張開，暗示要“著實打”，行刑者就會下重手；如果腳尖閉合，則暗示要“用心打”，行刑者看起來下手輕，但實際上會造成嚴重的內傷。

廷杖從實施方法到儀式象征，每個環節都體現了皇權的威嚴和刑罰的震慢力，其具體實施方法頗為殘酷。據《明史》記載，正德年間的一次廷杖，受刑官員“皮開肉綻，血流滿地”，可見其慘烈程度[6］。廷杖的級別與輕重有著明確的區分，輕則十幾下，重則可達百下。例如，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因“大禮議”而遭廷杖的楊繼盛就被打了四十大板。更有甚者，因廷杖過重而當場喪命。

廷杖過程中的儀式感和象征意義也不容忽視。通常，廷杖在金水橋附近的白石甬道上執行，這里被稱為“廷杖處”。［7]這個位置的選擇頗具深意，因為它位于太和殿前，是皇帝日常上朝必經之地，每天都會提醒群臣皇權的威嚴。在正式行刑前，還有一系列程序需要遵循。首先，由司禮監宦官宣讀皇帝的廷杖旨意。然后，廷杖執行官會詢問受刑者的年齡和身體狀況，以決定是否需要減輕處罰。值得一提的是，廷杖執行者的選拔與培訓也是一個獨特的過程。這些執行者通常從宮中護衛或侍衛中挑選，要求身強力壯、手法精準。他們需要經過嚴格的訓練，以確保每一下廷杖都能達到預期效果。

（二）廷杖對明代用人制度的影響

作為明代獨特的懲戒手段，廷杖對整個朝廷的用人制度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它不僅是皇權與文官集團權力博弈的象征，更是塑造明代官場生存法則的重要因素。在皇權與文官集團的權力博弈中，廷杖制度扮演了關鍵角色。它成為皇帝控制文官的有力工具，同時也是文官們表達忠誠或抗議的途徑。

明朝官員的選拔主要有進士和舉人兩個途徑。其中，進士的選拔主要通過科舉考試。明朝科舉考試分為鄉試、會試和殿試三個級別，考試內容以經義為主，考試合格者稱為進士。舉人是地方推薦的人才，其選拔標準較為寬泛，主要考慮人才的品德和能力。考核制度分為京察和外察兩種，京察是對在京官員的考核，外察是對地方官員的考核。考核結果分為三等，即上等、中等和下等。對于表現優秀的官員，會得到升遷和賞賜；對于表現不佳的官員，會受到降職和處罰。而任用上主要是通過薦舉和任命兩個途徑。其中，薦舉是由皇帝或官員推薦人才擔任官職，任命則是皇帝直接任命官員擔任官職。在官員任用方面，明朝注重官員的才能和品德，同時強調官員的專業背景和工作經驗。明代晉升主要是根據考核結果和任期表現來確定。考核結果優秀的官員可以獲得晉升機會，任期表現突出的官員也可以獲得晉升。此外，對于有特殊貢獻的官員，明朝也會給予破格晉升的機會。但在廷杖制度的影響下，士人的風氣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他們不再一門心思地搞“死諫”，而是開始思考君臣之間更深層次的關系。許多士人開始追求更虛無的東西，將感情寄托在書畫上，而不是致力于國家治理。皇帝在選拔官員時，往往更看重的是官員是否順從自己的意志，而不是其才能和品德。這使得許多阿諛奉承、同流合污的官員得以升遷，而真正有才能、有骨氣的官員則受到打壓和排擠。

例如，嘉靖年間的“大禮議”就是一個典型案例，楊慎等一批官員因反對嘉靖皇帝的禮制改革而遭受廷杖之刑。［8]廷杖對官員言行的約束作用不容忽視。官員在朝堂上發言時不得不三思而后行，生怕一句不當言論就招致廷杖之罰。這種氛圍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言路，影響了朝廷的決策質量。同時，廷杖制度也催生了一種獨特的“廷杖文化”。[9]一些官員將遭受廷杖視為一種榮耀，認為這是忠心耿耿的表現。這種心態在某種程度上扭曲了官場文化，使得一些官員為了名利而冒險騙取廷杖。

廷杖與明代用人制度是政治生態的兩個重要方面。廷杖作為明代獨特的懲戒手段，對官員言行產生了極大的約束作用，同時也催生了一種獨特的“廷杖文化”，對明代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廷杖與明代官員的考核

（一）廷杖對官員考核標準的扭曲

廷杖的隨意性使得官員的考核標準不再單純地基于其政績和才能，而是更多地受到皇帝個人情感和喜好的影響。在廷杖制度下，即使官員政績突出、才能卓越，但只要稍有不慎觸怒皇帝，就可能遭受杖責，甚至因此喪命。在這種情形下，官員們往往更加注重迎合皇帝的心意，而非如何治理國家、造福百姓。因此，廷杖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官員考核的標準，使得考核結果難以真實反映官員的實際能力和貢獻。

（二）廷杖對官員考核程序的影響

明代官員考核本應遵循一定的程序和規定，以確保考核的公正性和準確性。然而，廷杖制度的存在卻使考核程序變得復雜且不確定。一方面，廷杖制度賦予皇帝對官員的直接懲處權，使得皇帝可以隨時根據自己的意愿對官員進行懲罰，這無疑增加了考核的不確定性和主觀性。另一方面，由于廷杖往往伴隨著對官員的侮辱和打壓，使得官員在考核過程中不得不更加謹慎和小心，以免因言行不當而遭受懲罰。在這種情形下，官員可能會選擇隱瞞或歪曲事實，以迎合皇帝和考核官員的喜好，從而進一步影響了考核程序的公正性和準確性。

（三）廷杖對官員心理的影響

廷杖制度使官員產生了極大的壓力和恐懼心理。在廷杖的陰影下，官員往往感到朝不保夕，隨時可能因觸怒皇帝而遭受懲罰。這種心理壓力不僅影響了官員的正常工作和生活，還使得他們在面對考核時更加緊張和焦慮。為了避免遭受廷杖的懲罰，官員可能會采取保守和謹慎的態度，避免發表過于激進的言論或提出過于創新的建議。這種心理狀態無疑會限制官員的創造力和創新精神，從而影響整個國家的治理和發展。

（四）廷杖對官員考核結果的影響

在明代，官員的考核結果往往與其升遷和獎懲密切相關。然而，在廷杖制度下，這種關聯卻變得復雜和不確定。一方面，由于廷杖制度的存在，使得一些官員即使考核結果優秀也可能因觸怒皇帝而遭受懲罰；另一方面，一些官員可能因善于迎合皇帝和考核官員的喜好而得到升遷和獎勵，即使他們的實際能力和貢獻并不突出。這種情形下，官員考核結果往往失去了其應有的公正性和準確性，難以真正起到激勵和約束官員的作用。

因而，廷杖制度對明代官員考核產生了顯著的影響。它不僅扭曲了官員考核的標準和程序，還對官員的心理和考核結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廷杖對明代君臣關系的影響

（一）加劇了君臣之間的對立和緊張

廷杖往往是對忤逆的臣子進行肉體懲罰，而這種極端的懲戒方式不僅給受罰官員帶來極大的痛苦和屈辱，也加劇了君臣之間的對立和緊張。受杖官員往往因直言進諫或觸怒皇帝而受罰，這使得他們內心對皇帝產生怨恨和不滿。同時，廷杖的殘酷性也使得其他官員對皇帝產生畏懼和疏離感，進一步削弱了君臣之間的信任和聯系。[10]

（二）改變了臣子對皇權的看法和態度

在廷杖制度下，士大夫對皇權有了新的審視和思考。他們開始懷疑皇權的絕對性和神圣性，對皇帝的權威產生動搖。一些臣子為了避免遭受廷杖的懲罰，選擇了明哲保身，不再敢于直言進諫；而另一些臣子則選擇了仗義執言，即使面臨生命危險也在所不惜。這種對皇權的挑戰和質疑，進一步加劇了君臣之間的矛盾和沖突。

（三）影響了臣子的政治行為和政治風氣

在廷杖制度的壓力下，明代臣子的政治行為和政治風氣也發生了顯著變化。一些臣子為了避免遭受廷杖的懲罰，開始追求名利和地位，與權宦沆瀣一氣，形成了惡劣的政治風氣。而另一些臣子則堅持正直和忠誠，敢于直言進諫，但往往因觸怒皇帝而遭受打擊和排擠。這種政治風氣的變化不僅削弱了朝廷的凝聚力，也加劇了社會的動蕩和不安。

（四）對君臣關系的長遠影響

從長遠來看，廷杖制度對明代君臣關系的破壞是深遠的。它使得君臣之間的信任和聯系逐漸削弱，導致朝廷內部的分裂和動蕩。同時，廷杖制度的殘酷性和不公正性也使得官員們對朝廷失去信心和歸屬感，進一步加劇了社會的離心傾向。「]這種君臣關系的惡化不僅影響了明朝的統治穩定和長遠發展，也為后來的政治變革和社會動蕩埋下了伏筆。

結束語

總之，廷杖制度對明代君臣關系產生了極大的破壞作用。它加劇了君臣之間的對立和緊張，改變了臣子對皇權的看法和態度，影響了臣子的政治行為和政治風氣，并對君臣關系的長遠發展產生了負面影響。因此，我們應該深刻認識到廷杖制度的危害性和不可取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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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主客.臀部的尊嚴：中國笞杖刑罰亞文化［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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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朱子彥.明代的廷杖制［J］.歷史教學問題，1987（3）：7-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