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我國近代鋼琴創作領域,張朝的代表作《中國之夢》蘊含著極為豐富的研究價值。作為一位長期深耕于鋼琴音樂民族化的作曲家,張朝在《中國之夢》中傾注了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深切憧憬。本研究聚焦鋼琴曲《中國之夢》,旨在深入剖析其創作特征與演奏技巧,傳承與弘揚我國優秀的音樂文化。通過對該作品的音樂結構與創作特征的深入探究,將理論研究與藝術實踐深度融合,為推動鋼琴音樂民族化進程提供新的思路與動力。
一、《中國之夢》的創作背景
張朝是我國近現代著名的作曲家、鋼琴家,出生于1964年。張朝的創作才華展現在多個領域,如鋼琴曲、協奏曲、聲樂作品和舞劇舞臺劇等,代表作品有《皮黃》《努瑪阿美》《哀牢狂想》《邊城》等。他的音樂善于將中國傳統民族音樂元素與現代作曲技法相結合,體現出中西方文化的交融,作品中還蘊含著深厚的人文情感,一經演出,就在國內外廣泛傳播,為中國音樂文化的國際交流做出了重要貢獻。
隨著近代中國鋼琴音樂的蓬勃發展,在提出“中國夢”的背景下,2013年,張朝先生創作出了這首鋼琴獨奏曲《中國之夢》。這首作品的主旋律來源于古琴曲《普庵咒》,在此基礎上張朝先生進行改編創作,其中多次模仿編鐘、古琴等中國樂器的音色,以現代鋼琴為載體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使作品既流露出古代音樂悠遠、典雅的韻味,又彰顯出新時代大氣磅礴的風格。
二、《中國之夢》的創作特征
(一)曲式結構特征分析
從整體上看,作品《中國之夢》采用中國唐大曲“散—慢一中一快一中一散”的結構,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大曲是我國唐代發展成熟、含有多段結構的歌舞音樂體裁。楊蔭瀏先生把大曲歸納為“散序一歌一破”三個主要部分[1]。音樂學者在深人研究與實踐探索中,進一步細化了對音樂速度變化的認知。在對大曲等作品的剖析中,逐漸總結出“散一慢一中一快一散”這樣更為細致的結構特點[2]。除了傳統的唐代大曲的結構,《中國之夢》中還具有西方曲式中的三部性結構特征,含有明確的呈示部、對比部與再現部,本曲還加上了引子和尾聲(coda)。
全曲共126個小節,有六個標題樂段分別是“懷古、頌古、追求、災難、復興、憧憬”,結構圖示見表1。作品串聯起從遠古歲月到未來暢想的宏大時間跨度,展現了中華民族歷經重重艱難最后終將迎來光明的復興之路,表現了作曲家濃厚的愛國主義情懷,這首作品也為我國傳統文化的現代化傳承提供了契機。

第一樂段“懷古”為引子部分(1~25小節),以“Largo”的速度開頭,并標明每分鐘58拍,與唐大曲結構中的“散”對應。1~5小節出現模仿編鐘音效的和弦,營造出廣闊、空靈的音樂意境。第6小節開始使用散拍子,用古琴的音效和奏法引出主題。
第二樂段“頌古”和第三樂段“追求”共同組成了呈示部(26~54小節),速度變為每分鐘60拍。音樂行進里,其發展脈絡緊密關聯著主題旋律在不同聲部之間的轉變。當主題旋律奏響,節奏隨即愈發緊湊,通過運用模進的手法,加入離調和弦的使用,使音樂在調性的游離間不斷積蓄力量,豐富了音樂的色彩與層次感。
第四樂段“災難”為展開部分(55~88小節),速度是“Andante”與唐大曲結構中的“快”相對應。第一樂句(55~66小節)承載了上一個樂段,接下來音樂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第二次運用編鐘音效的和弦和大幅度連續跑動的音型來表現戰場的激烈斗爭,和聲的不協和程度增加,生動地描繪出歷史發展過程中的艱難曲折與波瀾壯闊。
第五個樂段“復興”為再現部分(89~113小節),速度回到“Largo”,與唐大曲的“中”對應。第89小節編鐘和聲再次出現。第97小節開始,運用大量的震音渲染了歡快的氣氛,層層遞進將音樂推向高潮[3]
第六個樂段“憧憬”為尾聲部分(114~126小節),速度是“Largo”,和唐大曲中的“散”相對應,再現了第四次鐘聲,音效更加壯麗寬廣,是全曲最后的高潮部分,運用連續的十次震音,營造出不斷遠去的空間感,最后用引子中的兩個編鐘和弦結束了全曲。
這種中西合璧的曲式結構,不僅在音樂形式上展現出獨特的民族風格,使作品在音樂發展中具有邏輯性和完整性,更在文化內涵上體現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弘揚,為中國鋼琴音樂的創作提供了新的道路。
(二)音樂本體分析
1.柱式和弦
“編鐘和弦”即為模仿編鐘音效的和弦,是整首作品中貫穿始終的和弦。1\~5小節第一次出現編鐘和弦,其音程的縱向關系為“小七度 + 增四度 + 純五度 + 純五度”。這是張朝在《中國之夢》中對和聲運用的創新。斯波索賓的《和聲學教程(上下冊)》一書中提到,和聲寫作中不允許出現平行五度。但是中國傳統音樂以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為基礎,當我們考慮到音階的轉位或者不同八度的重復等情況時,純五度就會出現。例如宮音和徵音之間就是純五度關系。純五度的疊加或者作為和弦的組成部分可以營造出空靈、開闊的和聲效果[4]。張朝也給出回應,“我用五度音程表現編鐘的空闊感,用增四度表現編鐘的金屬感,用小七度表現編鐘的敲擊感,由這三種音程共同組成編鐘和聲。”[5]
作品開頭第一個上方和弦的左手部分為小七度音程,其音色模仿編鐘樂器的敲擊聲,右手部分為純五度G-D-A疊置構成的和弦,表現了編鐘音效帶來的空曠感。bD-G構成了不協和的增四度音程,展現了編鐘所特有的金屬感。
2.三連音
在張朝的鋼琴作品《中國之夢》里,三連音的運用獨具匠心,為作品增色不少。在“追求”樂段中連續用三連音,從充當左手伴奏轉變為右手的主旋律[6],音樂由低音區走向高音區,情緒和張力得到提升,為后續音樂的發展提供了不竭動力。
在進入“災難”樂段之前,三連音再次出現,織體較之前更加厚重,音樂從一個主題向另一個主題轉換時,連續的三連音像是一座橋梁,平穩而又有力地將不同的音樂元素連接起來,通過漸慢和漸強過渡到下一個樂段。
3.震音
作品中多次運用連續的震音,通過快速交替彈奏兩個或多個音,營造出獨特的音樂氛圍,為作品增添了豐富的色彩和情感張力。震音可以用來模仿自然聲音,能讓聽眾更加直觀地感受作品所描繪的自然場景。在“復興”樂段中,譜面上震音的彈奏旁標注“如水一般”,用震音來模仿水清脆悅耳的音色,營造出純凈、自然的意境。
從119小節開始共有十次震音,營造出不斷遠去的空間感,張朝在頁腳上標注的文字[7],借用了《易經》的含義。《易經》包括《經》和《傳》兩部分,《傳》共有十篇文章,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理念里,“十”這個數字承載著圓滿、完備的特殊寓意,所以孔子稱之為“十翼”。在此出現的十次震音,一定意義上傳承和弘揚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三、《中國之夢》的演奏研究
(一)傳統樂器的模仿
在鋼琴獨奏作品《中國之夢》中,張朝通過融入民族樂器元素來深度詮釋作品的內涵。他巧妙地將編鐘、古琴等古老樂器與鋼琴聯系起來,以獨特的方式對民族樂器的音色和特質進行模仿。
1.編鐘
作品中編鐘聲共出現四次,編鐘音響效果的加入為《中國之夢》增添了別樣的魅力。編鐘在碰撞時會產生豐富多樣的音色,張朝利用這一特性,在作品的引子與起始部分,通過編鐘和弦的巧妙運用來展現作品主題。
在音響效果的塑造上,他靈活運用多聲部和聲織體,極大地豐富了作品的空間感。在演奏時,演奏者將身體重心下移,將手臂力量扎扎實實地落到琴鍵上,手腕要保持不動,牢牢支撐住手掌部分,通過掌關節支撐進行觸鍵,并迅速轉移力量,指尖要有力地快速觸鍵,所發出的聲音要結實有重量,從而讓主題旋律清晰地呈現出來[8]。
在樂曲55\~57小節,張朝運用編鐘和弦來表達“災難”這一主題所蘊含的緊張氣氛和動蕩歲月。譜面出現夸張的力度標記如“f”“sfz”,演奏時集中力量瞬間爆發出來,不能拖拖拉拉,力度要與第一次鐘聲的出現形成對比。
在89\~91小節,第三次編鐘聲出現在“復興”樂段,描繪了戰勝無數困難的中華民族,傳遞出激昂的情緒。此時,張朝在演奏中著重突出右手高聲部,運用彈奏轉移的方法并配合延音踏板的使用,演奏重音時,帶動全身發力,快速按下琴鍵,將力量在極短的瞬間傳遞到指尖,將“復興”主題的壯麗情感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第四次編鐘聲出現在“憧憬”樂段和尾聲,力度由之前的“sfz”轉變為“sffz”,更加燦爛輝煌,將全曲推向高潮,此部分演奏方式與第三次鐘聲相似,需要集中全身的力量,將重力送到指尖。尾聲的兩次編鐘聲為整部作品畫上句號,這兩聲編鐘之音宛如微風輕柔地拂過,隨后漸漸消散,營造出夢幻且空靈的意境,給人遐想的空間。
2.古琴
第8小節的左手和弦旁標注“*”部分,意為“不發聲按下鍵后再換踏板,產生泛音效果”,借用這個演奏方法來模擬古琴彈奏時的韻味。演奏者需輕輕按下琴鍵,不讓琴鍵發出常規的聲響,隨后巧妙地切換踏板,營造出類似古琴泛音的效果,具有朦朧美的意境。
從第9小節開始,中聲部模仿古琴撥弦的聲音,演奏者需讓指尖保持高度的敏感性。在彈奏前,要提前將手置于鍵盤之上,以稍緩的速度進行貼鍵彈奏,使聲音呈現出悠遠、深邃的效果。
(二)踏板
在《中國之夢》中,有多處通過鋼琴模仿編鐘的聲音效果。在1~5小節,為了營造出編鐘宏大、悠遠且帶有回響的音色,演奏者會運用延音踏板[9]。當按下代表編鐘聲音的和弦時,迅速踩下延音踏板,讓和弦的聲音在共鳴中持續回蕩,在延音的過程中,要調整踏板的深度,使聲音的衰減速度有所變化,模擬出編鐘聲音自然消散的過程。這種踏板的運用增強了音樂的空間感,打造出編鐘的音響魅力。
在9~18小節,當需要營造一種空靈夢幻的意境時,弱音踏板和延音踏板要配合使用。在低聲部,演奏者多采用將延音踏板踩滿的方式。當踏板踩下后,琴弦能夠持續震動,這種持續的震動會產生一種渾厚且低沉的泛音回響。中聲部模擬古琴撥弦的音效時,會產生中部混響的泛音[10]。當高聲部出現時,演奏者應該加入弱音踏板。弱音踏板的使用使鋼琴發出的聲音更加柔和。三個聲部共同營造出一種空曠、深遠的泛音效果。
結束語
本文主要從創作背景、創作特征、演奏技巧三方面切入對張朝的鋼琴獨奏作品《中國之夢》進行研究,剖析了《中國之夢》的曲式結構、柱式和弦、震音等創作特征,研究了演奏中模仿民族樂器時觸鍵、踏板的運用,其中蘊含著深刻內涵與精湛技巧,從中領略到傳統音樂元素與民族樂器的獨特音色相互交融所蘊含的獨特魅力。這種探索不僅是對一部音樂作品的解讀,對強化我們的民族情感體驗也有著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讓我們在音樂的世界里,與民族的靈魂深度對話,感受深沉而熾熱的民族情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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