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形神并調”探析長留針辨治面肌痙攣

[摘要]"面肌痙攣是目前臨床難治病癥，雖是一種良性疾病，但易造成患者因社交尷尬而逃避社會，癥狀較重者或可導致患者功能性失明，嚴重影響患者的心理健康及生活質量。面肌痙攣的發生常與情志內傷，過極化火、風邪為患，內外相合、五臟漸衰，正氣虧虛、陽明脈衰，宗筋失濡等因素有關，且常多種因素共同致病，治療當形神同治，調暢情志；熄風止痙，滋陰潛陽；扶正理脾，益氣養血。長留針治療原發性面肌痙攣指通過長時間留針激發全身經氣，重視全身氣血陰陽的整體調節和患者心神狀態。本文基于中醫“形神一體”理論，重點探討長留針在辨治面肌痙攣中的應用。通過把握病機和辨證施治，旨在實現“形神并調”的目標，獲得理想的臨床療效。

[關鍵詞]"面肌痙攣；形神并調；長留針；整體調節

[中圖分類號]"R246""""""[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9701.2025.15.017

面肌痙攣（hemifacial"spasm，HFS）是一種面神經功能障礙性疾病，主要表現為面部（多為單側）不自主、間斷性、陣發性的肌肉抽搐，在受到情緒緊張、疲倦等因素的影響時，病情容易加重。研究顯示HFS發病率為0.8/10萬，常見于40～70歲的女性，多為單側發病[1]。HFS分為原發性HFS（primary"HFS，pHFS）與繼發性HFS，其中pHFS較常見[2]。本文主要探討pHFS的針刺辨治思路。雖然HFS常被認為是一種良性疾病，但大多數患者病程纏綿，難以自愈，并可導致患者發生社交尷尬，進而逃避社會。嚴重時，甚或由于不自覺地閉眼而導致功能性失明，長期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目前西醫對HFS的治療主要包括口服藥物治療、肉毒桿菌注射治療及手術治療，但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和副作用，且難以達到滿意療效[3]。

從中醫角度而言，HFS可歸為中醫學中的“胞輪振跳”“筋惕肉瞤”等范疇，是面部發生筋脈拘急的病變，以面部肌肉拘攣抽搐為特征。中醫針灸療法以安全、有效、無副作用的特點，逐漸成為HFS患者的治療選擇[4]。“長留針整體調節刺法”是筆者長期跟師經歷所總結的導師治療pHFS的常用針刺方法，其要義在于“長留針”與“整體調節”兩個方面。“形神一體”是中醫的重要理論，對中醫領域的養生保健和疾病防治具有關鍵指導作用。

1""HFS的病因病機

1.1""情志內傷，過極化火

中醫理論體系中常重視七情，七情與五臟相應，《養性延年錄》記載“喜怒無常，過之為害”。七情有度則五臟調和，五志過極、七情化火則內傷臟腑，HFS可由精神緊張、焦慮抑郁等情志因素誘發或加重[5-6]。一方面，情志內傷致五臟功能受損，氣血運行不暢，面部經脈阻塞，筋肉失血濡養產生痙攣；另一方面，肝主疏泄，可調暢情志。情志內傷最易傷肝，長時間情志不遂，導致肝氣郁結，氣郁日久則化火，循經上擾面部致顏面肌肉抽搐不止。

1.2""風邪為患，內外相合

《素問·太陰陽陰論篇》記載“傷于風者，上先受之”。頭面部位于人體最上部，屬陽位，為風邪易襲之處。風為陽邪，性主動，游走不定，HFS的臨床特征恰是發不定時、不自主抽搐，與風邪致病的特點一致。另風邪常分為內風與外風，內風產生多與肝有關，“風氣通于肝”，肝藏血，血濡潤宗筋，肝陰肝血不足，機體血少陰虧，則經脈失于濡養，虛風內動，痙攣即現。風邪侵襲時，頭面部經脈痹阻，筋失濡養，筋脈收縮攣急而致筋肉瞤動。

1.3""五臟漸衰，正氣虧虛

人體隨著年齡增長，五臟漸衰，正氣漸虛。脾胃為后天之本，司運化之職，以化生氣血，脾胃運化功能失職，氣血生化無源，血不榮筋；肝在體合筋，主藏血，腎藏精，為先天之本，精血同源，肝腎虧虛，陰血不充，水不涵木，筋脈失潤，虛風內動恰逢正氣虧虛，故面部筋肉搐動不止發生HFS，因此HFS常發生于中老年人群。

1.4""陽明脈衰，宗筋失濡

從經絡學說角度而言，HFS發于頭面部陽明經筋。《素問·痿證篇》記載“陽明者，五臟六腑之海，主潤宗筋”，意為宗筋受經脈氣血灌溉濡養，以維持其正常功能，足陽明胃經為多氣多血之經，上循頭面，陽明經氣血虛衰，其濡潤宗筋功能減弱，面部肌肉失于濡養，則發為本病。

2""“形神并調”內涵

中醫學中“形神”概念對理解精神與軀體間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形”指具體的、可看見和觸摸到的物質實體，包括氣血津液、臟腑和各器官組織。而“神”則涵蓋精神活動，如意識、情緒、思維等，同時也指人的一切生命活動的外在表現。這種概念強調人體的物質和精神層面是一個整體。《黃帝內經》中提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這一論述精準地總結軀體與精神的關系，指出“形”與“神”是密不可分的[7]。在中醫的診療過程中，強調在“形神一體”的原則下進行辨證論治，既關注軀體癥狀，也重視精神狀態[8]。只有在調和形神的基礎上，才能取得滿意的療效。治療時需做到“守神全形”，即在保護精神的同時也保證物質基礎，要“保形全神”，形神并調才能取得顯著療效[9-10]。

3""針刺治療方法

3.1""刺法及內涵

臨床上常選取“長留針整體調節刺法”治療HFS。“長留針”意為長時間留針，與一般針灸治療留針30min不同，此法的留針時間一般≥1.5h。《黃帝內經》記載“靜以久留，以氣至為故”，由此可見留針的目的是為候氣，又言“刺之要，氣至而有效”，若無留針候氣，難以達到氣至病所的作用，治療效果便不盡如人意。此外，《黃帝內經》中還指出留針時間的長短要根據脈象、疾病性質等因素進行選擇，如脈急、脈澀者久留針，脈緩者短留針；寒證、虛證、久病者，宜久留之，熱證、實證、新病者不宜久留[11]。研究表明長留針可在一定恒定水平維持穴位的有效刺激量，持續激發經氣，使氣至病所，增加局部血液循環，不斷提高神經沖動的敏感度，是對神經活動的長期有效的良性刺激[12-13]。

“整體調節”有兩層含義，一是指治療時除面部的局部取穴外，還要結合HFS的病因病機及聯系的相關臟腑在全身選擇相應的穴位進行針灸治療；二是指在調節身體的同時重視對患者情志的調節，這不僅體現在選擇調情志的穴位，還體現在每次治療時溫和的語言、舒適的環境及輕柔的動作以安撫患者的情緒。

3.2""形神并調針刺選穴及作用

3.2.1""針刺百會、四神聰、內關、神門等穴形神同治，調暢情志""HFS的外在表現為形動，形神一體，神動則形動，形動則神不安，治療該病要形神同調，安神鎮形。疏肝解郁，調暢情志，使神氣健旺，避免不良情緒誘發加重本病，故選取百會、四神聰、內關、神門、印堂、太陽、合谷、太沖作為主穴，配上面部阿是穴或痙攣明顯處施針。《靈樞·本神》有言“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可見“調神”為針刺治療的治病之本，其中百會、四神聰、印堂、神門及內關五穴是臨床上常用的效果得到認可的調神之穴[14]。太陽穴周圍血管較為豐富，針刺可改善眼周血液循環，疏通氣血[15]；合谷、太沖穴相配，稱作“開四關”，可調節臟腑之經氣，且太沖作為足厥陰肝經的原穴、腧穴，可清泄肝經郁火，以疏調肝經氣血陰陽[16-17]。

3.2.2""針刺翳風、三陰交熄風止痙，滋陰潛陽""在主穴基礎上，根據本病病機特點選取翳風、三陰交相配，取外祛風與內調肝兼顧、使邪去正安、經脈通暢之效。《針灸穴名解》記載“平近風池，能治風證，故名翳風。翳，遮蔽之也，猶云翳處之風穴也。按氣動為風，本穴能開氣郁之閉”，此外針刺翳風可調理三焦氣機，疏通全身經絡，有利咽通竅、開郁熄風的作用[18]。三陰交穴為肝脾腎三經的交會穴，與肝脾腎三臟關系密切，腎藏精為先天之本，脾化生氣血為后天之本，肝藏血可同調先天與后天，故在三陰交穴行補法可滋陰潛陽，補益肝腎[19]。

3.2.3""針刺足三里扶正理脾，益氣養血""治療HFS還要注重脾胃衰弱、正氣虧虛對本病的影響，在治療時祛邪佐以扶正，同時調理脾胃，故常加用足三里穴，并施以溫針灸。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的合穴，具有補中益氣、扶正祛邪、調理脾胃等作用，施行補法可激發經氣，充盈陽明經氣血，濡潤宗筋[20]。溫針灸療法是將針的刺激效果與灸的理化作用緊密結合，可極大地提升治療效果，影響神經-內分泌-免疫網絡，從而調節機體免疫及血液循環，改善機體代謝，促進疾病恢復[21-22]。

4""驗案舉隅

患者，女，63歲，2023年8月3日初診。主訴：右側面部不自主抽搐6d。現病史：患者自述6d前因家庭瑣事與丈夫爭執，第2天晨起發現右側面部抽搐不止，無明顯疼痛及其他異常，于中醫診所針灸治療5d，病情未見好轉。刻下癥：右側面部肌肉抽動，發作頻繁，難以自控，以右側眼周肌肉為甚，夜間常因面部抽搐而轉醒，面色少華，精神、食納欠佳，口苦，小便可，大便稀。舌淡，邊有齒痕，苔薄白，脈弦澀。頭部CT未見明顯器質性病變。西醫診斷：pHFS；中醫診斷：面痙-肝風內動，肝脾不調證，治以疏肝理脾，調神解郁。

針灸處方：百會、四神聰、印堂、太陽（右側）、翳風（雙側）、陽白（右側）、攢竹（右側）、魚腰（右側）、四白（右側）、頰車（右側）、內關（雙側）、神門（雙側）、三陰交（雙側）、足三里（雙側）、合谷（雙側）、太沖（雙側）。頭面部各穴淺刺，內關、神門、三陰交行補法，合谷、太沖行瀉法，足三里穴針刺得氣后施以溫針灸。每次治療留針時間2h，隔日治療1次，3次/周為1個療程。

二診：2023年8月17日。患者訴面部肌肉抽動較前減輕，次數減少，精神好轉，夜寐質量仍欠佳，夜間因面部抽搐而醒次數減少。繼續當前針灸治療方案，囑患者清淡飲食，調暢情志，規律作息。

三診：2023年9月11日。患者訴右側面部肌肉抽動明顯減輕，每日發作2～3次，精神可，夜寐較前好轉，已無夜間因抽搐致醒的情況。針刺手法改為平補平瀉，余方案同前。

四診：2023年9月28日。患者訴右側面部抽搐癥狀基本消失，夜寐明顯好轉。繼續三診治療方案1個療程。1個月后隨訪，患者癥狀基本消失，無其他不適。

按語：患者以右側面部抽搐不止為主癥，結合頭部CT，診斷為pHFS。患者為老年女性，情緒波動為發病誘因，且平素性情較憂郁，肝氣容易郁結，肝失疏泄，橫逆犯脾，則口苦，大便稀。每次治療留針時間2h是“長留針”的具體體現，長時間的留針可起到長效止痙作用，使面部陰陽趨于平衡有效緩解痙攣癥狀。結合患者的現病史，可知患者因精神情志失調導致肝失疏泄，肝風內動上犯頭面部經筋發為本病，因此在選擇頭面部局部穴位治療的同時，還需注重精神情志及全身臟腑氣血陰陽的“整體調節”。百會穴為督脈之穴，位于顛頂“三陽五會之所”，《針灸資生經》記載“百會，百病皆主”，刺之有益氣寧神之效。四神聰穴位于腦部顛頂，腦為原神之府，刺之可安神定志。印堂督脈之穴，經脈所過，主治所及，刺之可安神醒腦。神門穴為心經之原穴，心主神明，刺之有寧心安神之效。內關穴為心包經絡穴，常與神門穴配合使用，刺之可養心寧神。以上諸穴施以針刺之法可減輕患者的不良情緒，令神安則形止，心情舒暢，減輕痙攣。四總穴歌道“面口合谷收”，且合谷和太沖相配“開四關”，刺之可醒神開竅，疏肝解郁，調暢面部氣機，同時配翳風、三陰交穴平肝熄風，滋陰潛陽，配足三里穴扶正補虛、健脾和胃。其余穴位太陽、陽白、攢竹、魚腰、四白、頰車均是面部之穴，乃局部取穴之法，為針刺治療疾病的常用取穴方法。諸穴并用，既改善局部癥狀，又形神同治，調暢情志；熄風止痙，滋陰潛陽；扶正理脾，益氣養血，達到“形神并調”之功。

5""結語

目前，HFS仍是臨床診療的一大難題，病情反復，纏綿難愈，對患者的身心健康造成極大影響。本病的病因病機復雜多樣，如情志異常、風邪侵擾、臟氣虧虛、宗筋失濡等，常合而為病。其中情志因素是致病的主要原因之一，形為標，神為本，治療時應以減輕痙攣癥狀為主要目的，秉承“形神并調，標本同治”的原則，從中醫整體觀念出發，重視全身整體氣血陰陽的調節，辨證取穴，通過“長留針”增強穴位刺激，達到激發全身經氣、安神解郁、潛陽熄風、理脾扶正、濡養經筋之效，方可得到較好的治療效果。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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