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商事法庭“一站式”糾紛解決機制的困境與優化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推動高水平對外開放，增強國內國際市場資源聯動效應，提升貿易投資合作質量和水平[1]。國內市場大循環吸引全球資源要素離不開法治體系的構建，而妥善解決民商事糾紛是其核心內容。在涉外法治方面，健全“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簡稱“一站式”解決機制）是優化國際營商環境、加快建設法治社會的重要保障。

以國際商事法庭為核心的“一站式”解決機制，是多種解決方式互相協調構成的國際商事糾紛解決體系。《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設立國際商事法庭若干問題的規定》（簡稱《若干問題規定》）第11條至第14條明確“一站式\"解決機制關于訴訟與調解、仲裁銜接等內容。《最高人民法院國際商事法庭程序規則（試行）》（簡稱《程序規則》）和2024年1月30日實施的《“一站式”國際商事糾紛多元化解決平臺工作指引（試行）》（簡稱《工作指引》）進一步細化了訴訟、仲裁、調解和中立評估機制相互銜接及各自運行流程。通過解讀上述規定，可以看出訴訟與仲裁、調解的銜接關系依然有待細化①。本文以現有司法解釋為基礎，闡明“一站式”解決機制構建的必要性，分析國際商事法庭與仲裁機構、調解機構解決商事糾紛過程中存在的具體問題，提出“一站式”解決機制完善的具體建議。

一、國際商事法庭視角下“一站式”解決機制完善的必要性

“一站式\"解決機制的提出和運行，化解了單一解決機制難以完全滿足國際商事糾紛多樣化、復雜化的困境；在設計訴訟程序時，吸收仲裁和調解特色，將“訴、仲、調”三種機制緊密融合，尊重當事人選擇糾紛解決方式，高效化解商事糾紛，為提高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司法公信力奠定了基礎。目前，中國國內法涉及訴訟與調解的協調運行、訴訟與仲裁的協調運行、調解與仲裁的協調運行等規定，難以完全克服國際商事糾紛多樣化、復雜化趨勢以及“訴、仲、調”機制存在的固有短板。

（一）以國際商事法庭為中心的“一站式\"解決機制之規定

在訴訟與調解協調運行方面，依據現有司法解釋規定，當事人可以通過“一站式”解決平臺申請“調解服務”，或由該法庭詢問當事人是否接受立案前委派調解。已經受理的案件，國際商事法庭在當事人有調解意愿的情況下聯絡委托調解事宜。調解過程應當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和調解保密兩大原則，調解機構不能強制調解糾紛或拖延調解程序，在調解無法繼續進行的情況下應及時立案，已經立案的，繼續推進審理。例如，第一國際商事法庭在審理北京港中旅維景國際酒店管理有限公司、深圳維景京華酒店有限公司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案時，當事人同意調解解決糾紛，但最終由于就實體問題尚未達成和解，最終該法庭恢復審理本案②。當事人達成調解協議的，國際商事法庭在審查后發放調解書或判決書，這是調解與訴訟有機銜接的重要體現。此外，最高人民法院同新加坡最高法院簽署《通過訴中調解框架管理“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國際商事爭議的合作諒解備忘錄》，賦予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選擇調解機制解決糾紛的權利，有助于節省司法成本且便于維護當事人之間的商業合作關系。

在訴訟與仲裁協調運行方面，與訴訟和調解融合不同，囿于國際商事糾紛解決“或裁或審”的經驗，訴訟和仲裁的銜接主要涉及保全、撤銷或執行仲裁裁決事項。《若干問題規定》第14條、《程序規則》第34條和第35條、《工作指引》第19條至24條分別規定訴訟與仲裁對接的范圍、條件及當事人如何通過“一站式\"平臺申請仲裁，仲裁機構與國際商事法庭的對接流程等。由第一國際商事法庭審查的運裕有限公司與深圳市中苑城商業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案，體現了訴訟與仲裁的有機銜接。為搭建“一站式”解決平臺，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機構的支持具有如下特色：首先，當事人直接向國際商事法庭提出保全中請，無須前往申請人住所地或財產所在地中級人民法院。其次，當事人直接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撤銷或執行仲裁裁決，由國際商事法庭審查，免去中級人民法院向高級人民法院及高級人民法院向最高人民法院逐級報核的程序。

在調解與仲裁協調方面，部分國家的仲裁規定明確，調解員成功調解國際商事糾紛的，根據當事人請求，仲裁機構可以賦予調解員依據調解協議作出仲裁裁決的權利，例如克羅地亞、奧地利等[2]。相較之下，《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尚未規定調解與仲裁銜接的內容，但在《仲裁法》51條和52條有所涉及。在作出仲裁裁決之前，仲裁機構可以進行調解，調解不成的及時作出裁決，調解既是審理活動又是結案方式。仲裁過程中由當事人決定是否通過調解解決糾紛，也可以由仲裁機構提出仲裁調解的建議并征求當事人意見。如果雙方達成調解協議，仲裁機構制作調解書或裁決書。由于本文主要研究以國際商事法庭為核心的“一站式”解決機制問題，所以對調解與仲裁的協調運行不再過多闡述。

（二）國際商事糾紛呈多樣化、復雜化趨勢

伴隨經濟全球化不斷推進，國際貿易投資活動日益頻繁，國際商事糾紛不斷涌現。司法機關審理的國際商事案件數量大幅度增加，呈現了案件類型新、審理難度大、影響力強等特點，對單一訴訟解決機制帶來新挑戰。從糾紛數量上看，2022年，中國司法機關共審結2.32萬件一審國際商事案件，涉及一百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當事人[3]。2023年1一9月，司法機關審結涉外涉港澳臺商事案件2.4萬件，同比增長 15.87% ，其中涉外案件收案同比增長 42.49%^[4] 。在巨大的審案壓力下，單一訴訟機制難以滿足不斷增長的國際商事糾紛解決需求，需要加快構建并完善訴訟、仲裁、調解等“一站式”解決機制。從糾紛類型上看，除傳統國際商事糾紛外，跨境破產、跨境并購、跨境電商及金融衍生產品投資等糾紛占比越來越高，這對法官、仲裁員、調解員的專業水平提出更高要求，建立國際化、專業化人才隊伍成為推進“一站式”解決機制的核心內容。另外，部分案件可能存在司法管轄權沖突、準據法查明及適用不準確、司法協助困難等問題，因此應該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賦予他們選擇糾紛解決機制的權利，通過“融解決”理念將“訴、仲、調”機制有機結合，以增強中國司法的國際影響力和公信力。

（三）單一解決機制難以滿足現代國際商事糾紛的需求

截至2023年初，中國已經與一百二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建立貿易伙伴關系，它們所屬法系、法律制度、程序要求及司法人員的法律思維模式具有差異③，單一訴訟、仲裁或調解存在固有不足，糾紛解決效果難以保證。首先，判決難以被外國承認與執行。中國簽署的雙邊司法協助條約數量有限，互惠原則的適用條件有待細化，可能導致中國法院的判決難以獲得其他國家承認與執行，降低訴訟效率。其次，調解協議缺乏強制執行力。聯合國大會于2018年12月20日通過《新加坡調解公約》，截至2024年初僅有12個國家批準該公約④。由于上述公約締約國數量有限且中國尚未批準，調解協議可能難以有效執行。再次，臨時仲裁適用范圍有限，適用規則有待細化。目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為自由貿易實驗區建設提供司法保障的意見》引用臨時仲裁理念[5]，司法部于2021年7月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仲裁法（修訂）（征求意見稿）》明確增加“臨時仲裁”制度。2024年7月3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討論并原則通過《仲裁法》修訂草案，決定將草案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為具有“靈活高效、保密性強、費用較低\"特征的臨時仲裁提供了在全國范圍適用的機會。值得注意的是，雖然上述草案通過可以擴大臨時仲裁的適用范圍，但因實踐引起的相關規則完善，也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綜上，健全的國際商事糾紛解決機制是提高營商環境的有效保障。現有單一解決機制化解商事糾紛難以突出專業化、高效率等特征。在爭議解決機制銜接方面，雖然最高人民法院將部分仲裁機構和調解機構納入“一站式”解決平臺，但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調解員和仲裁員數量依然有限。現有機構與外國仲裁機構、調解機構及律師事務所的合作較少。因此，為推動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妥善解決“一帶一路\"建設中的國際商事糾紛，中國設立國際商事法庭并構建更加專業化、多元化的爭議解決機制，完善“訴、仲、調\"機制的有機銜接也十分必要。

二、構建“一站式\"解決機制面臨的主要問題

跨境貿易和投資已成為全球新經濟秩序的核心[。大量商事活動的出現不僅增加了商事糾紛數量，其中大部分糾紛還具有國際性質。構建有機銜接、功能互補且方便當事人的“一站式”解決機制已經成為中國優化營商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搭建了“一站式”解決機制框架，但在國際商事法庭、仲裁機構和調解機構的運行銜接方面尚未形成完善的規則體系和服務保障體系。究其原因，國際商事法庭作為中國設立的新型爭議解決機構，成立時間較短，審理的案件數量較少，以該法庭為中心的“一站式”爭議解決機制實踐有限。截至2024年4月，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對第一國際商事法庭和第二國際商事法庭審理的案件進行查詢，在該網站上輸入“國際商事法庭”，共出現50份法律裁判文書，其中30份并非涉及兩個國際商事法庭，其余20份法律文書中僅包括6份判決書和14份裁定書。其中裁定書涉及案件是否由國際商事法庭管轄以及仲裁協議有效性兩方面內容。

因此，通過發現“一站式”解決機制與《新加坡調解公約》存在沖突，“一站式\"解決機構和人員范圍較窄，訴訟與調解的銜接缺乏科學性和多樣性，國際商事法庭對調解和仲裁的監督機制不完善等問題并進行分析，針對性地進行制度完善，盡量滿足當事人爭議解決的多元需求，加強中國與其他國家及地區的調解機構、仲裁機構及司法機構的交流與合作，提升中國爭議解決機制的競爭力和公信力。

（一）“一站式\"解決機制與《新加坡調解公約》的沖突

為保證調解協議的承認與執行具有統一制度基礎，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制定《新加坡調解公約》，希望與《紐約公約》《選擇法院協議公約》《承認與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公約》共同構建國際商事糾紛解決之承認與執行體系。一旦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調解可能會超過仲裁的利用率，畢竟能夠克服與仲裁相較最明顯的不足，即調解協議的可執行性[7]。

需要關注的是，如果當事人選擇“一站式”解決平臺中的調解機構解決糾紛，在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后調解協議能否在外國得到承認與執行，抑或“一站式”解決機制的運行是否會對《新加坡調解公約》在中國的適用產生影響。《新加坡調解公約》第1條第3款排除法院批準或在訴訟過程中訂立、可作為判決執行的和解協議。《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對訴訟與調解銜接的規定似乎沒有為未來適用《新加坡調解公約》留有較大余地，即調解協議由國際商事法庭轉化成調解書或判決書，可能被排除在《新加坡調解公約》的適用范圍外。《工作指引》第9條似乎旨在厘清訴訟與調解的平行關系，即國際商事法庭在立案前可以委派調解，也可以受理案件后聯絡委托調解事宜。實際上，可以考慮進一步明確相關規定，既保障“一站式\"解決機制順利運行，又不影響《新加坡調解公約》適用。

（二）“一站式\"解決機構數量有限且人員范圍較窄

國際商事法庭與仲裁機構、調解機構融合旨在構建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一站式”解決平臺。最高人民法院綜合考量國際商事糾紛案件的數量、國際影響力、信息化建設等因素，分別確定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的10個仲裁機構和2個調解機構，“本土化\"特征較為明顯，難以滿足當事人的多元化需求。通過英國倫敦瑪麗皇后大學和美國威凱律師事務所發布的《2018年國際仲裁調查：國際仲裁的演變》可知，全球最受當事人歡迎的5個國際仲裁機構普遍聲譽、認可度及評估管理質量較高。仲裁機構所在地的法律制度中立性和公正性及執行仲裁裁決的往績也是當事人考量的主要因素[8]。香港國際仲裁中心作為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的仲裁機構，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一站式\"解決平臺的知名度，但總體上看，該平臺的國際化程度依然有待提高。另外，僅將貿促會調解中心、上海經貿商事調解中心融入“一站式”解決平臺，尚未與國際接軌，難以增強當事人選擇調解的吸引力，甚至阻礙中國建立現代國際商事調解制度，影響“一站式”解決機制作用的發揮。

“一站式\"解決機制處理的糾紛涉及多個國家當事人，法律關系較為復雜，因此平臺需要更加國際化、專業化的工作人員。實踐中，國際商事法庭法官的國籍較為單一，而外籍專家委員不能替代國際法官的角色，可能難以讓當事人完全信服并選擇該法庭解決糾紛[9]。此外，“一站式\"解決平臺中仲裁機構和調解機構的外籍工作人員數量有限。例如，貿仲會仲裁員名冊顯示有1698名仲裁員，港澳臺及外籍仲裁員僅有483名[10]。深圳國際商事仲裁院有1179名仲裁員，其中包括385名外籍仲裁員，與其他仲裁機構相較，該仲裁院外籍仲裁員的占比最高[]。再如，截至2020年12月貿促會調解中心設立分會調解中心共52家，但調解員名冊中僅包含2名外籍調解員（馬來西亞和西班牙）2]；上海經貿商事調解中心是美國司法仲裁調解服務在中國唯一一家戰略合作的機構，在冊67名調解員中僅包括2名外籍調解員[13]。總體上看，與國際商事法庭對接的調解機構存在受理糾紛數量有限、國際性不足等瑕疵，可能降低國際商事糾紛解決的全球競爭力。另外，《關于人民法院進一步深化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改革的意見》旨在人民法院與律師、行業調解組織進行資源整合，推進“一站式”服務平臺建設。《若干問題規定》僅將專家委員、貿促會調解中心和上海經貿商事調解中心調解的糾紛納入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的范疇，法律服務工作者、行業調解組織似乎不能發揮相應的作用。

（三）訴訟與調解的銜接缺乏多樣性

“一站式\"解決機制的理論基礎是訴訟與非訴相結合的解紛體系，應合理配置社會資源，實現司法公正與效率。以國際商事法庭為核心的“訴、仲、調\"融合機制正在構建并完善，從現有法律規定看，訴訟與調解依然有待進一步整合。

首先，調解能否融入國際商事法庭審理案件過程，現有司法解釋尚未明確。《程序規則》規定，國際商事法庭受理案件后召集當事人（包括代理人）舉行案件管理會議。在當事人同意調解的情況下可以委托專家委員或貿促會調解中心、上海經貿調解中心進行調解。如果當事人不同意審前調解的，應確定訴訟程序時間表。《工作指引》第6條至第18條細化當事人申請調解的程序、國際商事法庭委派/委托調解的職責、專家委員主持調解的要求、調解不成的處理及收費辦法。但上述規定沒有明確能否在國際商事法庭審理案件過程中進行調解，如果可以，則調解主體是專業法官還是調解機構？相較而言，英國將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融入商事法院[4，不僅減少當事人成本，維護他們的商事關系和聲譽，還可以將糾紛分流至各解決機構，以節約司法資源。國際商事法庭審理的案件具有“國際性”和“商事性”，《民事訴訟法》第八章是關于調解的規定，第四編是涉外民事訴訟程序的特別規定，但均尚未涉及審理國際商事案件過程中的調解程序。相應的，《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只包括國際商事法庭“立案前調解”和“受理案件后調解”，在審理過程中能否進入調解程序，如何進人調解程序，現有法律缺少相關規定。

其次，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司法確認的程序匱乏。《民事訴訟法》第205條為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申請司法確認提供了法律依據，但受理法院范圍僅局限于當事人住所地、標的物所在地、調解組織所在地的基層人民法院和相應的中級人民法院。《若干問題規定》第12條和第13條是訴訟與調解銜接的條款，前者明確國際商事法庭可以委派或委托專家委員和調解機構調解；后者規定國際商事法庭可以針對調解協議制發調解書或判決書。依據《程序規則》第17條和《工作指引》第16條，國際商事法庭似乎只能將審前調解達成的調解協議轉化成調解書或判決書，卻沒有說明國際商事調解機構直接產生的調解協議通過哪個機構轉化成調解書或判決書。貿促會調解中心和上海經貿商事仲裁中心的調解規則規定調解協議可以向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申請司法確認，但在“一站式”解決平臺中，上述調解機構能否直接請求國際商事法庭進行司法確認，現有司法解釋尚未說明。

（四）國際商事法庭對調解和仲裁的監督機制不完善

在“一站式”解決平臺中，專家委員和部分調解機構可以調解國際商事法庭委派或委托的糾紛，但未來國際商事法庭對調解協議進行司法確認的條件和要求較為模糊。同時，現有司法解釋尚未細化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裁決的審查方式，審查仲裁裁決的范圍相對較窄。

首先，尚未涉及調解協議的審查形式和內容。如果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國際商事法庭很可能成為調解協議的審查機構。現有司法解釋確定了國際商事法庭的審查機制是對調解協議的重要監督方式，但該法庭如何審查調解協議，以防止當事人為謀取不正當利益進行虛假調解，現有法律尚未明確。

其次，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裁決的審查范圍有待擴充。國際商事法庭審查仲裁裁決的依據是《若干問題規定》第14條、《程序規則》第34條和第35條及《工作指引》第19條至第24條。依據上述規定，當事人有權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仲裁保全或仲裁裁決的撤銷與執行，基本條件是訴訟標的額3億元人民幣以上或有重大影響。在審查過程中，該法庭有權要求仲裁機構作出說明或向其調閱仲裁案卷。國際商事法庭應當依據《民事訴訟法》第291條對涉外仲裁裁決進行審查，但是也要考慮中國法院對仲裁裁決進行實體審查的慣例。從《若干問題規定》對國際商事法庭確定的管轄范圍看，該法庭僅審查指定仲裁機構審理案件時當事人申請的保全和仲裁裁決的撤銷或執行，將其他仲裁機構作出的仲裁裁決排除在外。因此，國際商事法庭審查的仲裁裁決范圍顯得較窄，尚未充分將仲裁與訴訟有機銜接。

三、\"一站式\"解決機制構建的完善路徑

“一站式\"解決平臺逐漸模糊訴訟、仲裁、調解的邊界，這是商事糾紛解決的發展趨勢。從訴訟角度看，《選擇法院協議公約》《承認與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公約》旨在促進國家間民商事判決的承認與執行。從仲裁角度看，全球大部分國家和地區的仲裁裁決能夠依據《紐約公約》執行。從調解角度看，《新加坡調解公約》賦予國際商事和解協議強制執行力并要求締約國執行此類協議。在此背景下，中國構建的“一站式”解決平臺未來可期[15]。因此，建議構建以多層次、多領域的解紛體系為宏觀指導[16]，協調“一站式\"解決機制與《新加坡調解公約》對接，擴大“一站式\"解決平臺的機構范圍，細化“訴、仲、調”機制的銜接，完善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和調解的監督機制。

（一）“一站式\"解決機制與《新加坡調解公約》對接

《新加坡調解公約》第1條第3款a項旨在避免與《選擇法院協議公約》《承認與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公約》產生適用沖突[]。如何理解“經法院批準\"或“在訴訟程序中訂立”，是判斷“一站式\"解決機制產生的調解文書能否適用《新加坡調解公約》的關鍵。一旦調解協議“經法院批準\"或“被國際商事法庭作為判決執行”，則未來將無法通過《新加坡調解公約》承認與執行。部分學者認為司法確認程序不屬于該公約第3條的排除事由，法院對和解協議的確認屬于“備案”行為，法院能否受理的標準與《新加坡調解公約》第1條第2款一致[18]。實際上，《新加坡調解公約》確立的是調解直接審查機制，而中國的司法確認程序屬于備案機制還是其他，現有規定尚未明確。因此，建議修改現行司法解釋內容，具體包括：

其一，明確法院審理案件前產生的調解協議不屬于訴訟程序中訂立的協議。依據《程序規則》第12條至第18條，在原告起訴且雙方當事人均同意調解的情況下，由他們共同選擇專家委員或調解機構進行調解。《工作指引》第9條以時間為標準，將調解分為立案前委派調解和受理案件后委托調解兩種。應當理解為，國際商事法庭受理案件前征求當事人意見，在他們同意調解的情況下將糾紛直接轉移至專家委員調解。國際商事法庭受理案件后審理案件前，當事人意愿調解的，該法庭不參與調解實質工作，僅負責聯絡調解機構并委托調解。綜上，無論立案前的委派調解抑或受理案件后的委托調解，國際商事法庭均未參與調解工作，而是由第三人居中參與解決糾紛，因此不應被視為\"在訴訟程序中簽訂”。

其二，在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后，賦予當事人申請調解協議承認與執行或判決承認與執行的選擇權。由于設立國際商事法庭時《新加坡調解公約》尚未生效，它制發調解書或判決書的目的是保障調解協議承認與執行[19]。但未來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后，由于《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要求第三方調解協議轉化為調解書或判決書，可能與《新加坡調解公約》第1條第3款a項的“法院批準\"或“作為判決執行\"產生沖突，導致該公約無法適用。因此建議修改《程序規則》第24條和《工作指引》第16條，賦予當事人選擇權，如果選擇通過《新加坡調解公約》承認與執行調解協議，則無需將該協議移交至國際商事法庭；如果當事人依據互惠原則、雙邊司法協助條約及未來可能批準的多邊公約承認與執行判決，則通過國際商事法庭將調解協議轉化成判決書。

（二）適當擴大“一站式\"解決機構和人員范圍

首先，考慮將自貿區的境外仲裁機構納入“一站式”解決平臺，明確仲裁裁決國籍認定標準。國務院頒布《進一步深化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改革開放方案》，支持國際商事糾紛解決機構入駐自貿區③。2019年上海市司法局印發《境外仲裁機構在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臨港新片區設立業務機構管理辦法》，明確境外仲裁機構在上海自貿區臨港新片區設立業務機構[20]。《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臨港新片區總體方案》指出，在境外仲裁機構進行仲裁時，支持當事人申請財產保全、證據保全、行為保全等臨時措施。同樣，北京市司法局印發《境外仲裁機構在中國（北京）自由貿易試驗區設立業務機構登記管理辦法》，明確境外仲裁機構通過登記可以在自貿區內開展國際商事、投資等領域的仲裁業務。因此，在滿足《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關于國際商事法庭支持仲裁解決糾紛的條件下，可以將在自貿區內的境外仲裁機構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不僅完善了該自貿區的法律服務機制，也是豐富“一站式”解決機制的重要路徑。

另外，中國國內法和《紐約公約》針對外國仲裁機構在中國境內仲裁獲得的仲裁裁決國籍認定標準存在差異，前者以仲裁機構所在地為判斷標準，而后者以仲裁地為判斷標準。不同的判斷標準可能導致外國仲裁機構在中國作出的裁決不能認定為國內判決，也無法滿足《紐約公約》內容而被承認與執行。因此，為日后引入更多的國際仲裁機構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建議將《仲裁法》關于仲裁機構所在地為標準的規定改為以仲裁地為判斷標準，同時明確認可外國仲裁機構在中國的仲裁效力。

其次，將“一帶一路\"商事調解中心及境外調解機構納入“一站式\"解決平臺。“一帶一路”商事調解中心在國內外設立61個調解室，與各國商事、法律等機構簽訂合作協議，以推動國際社會“線上 + 線下\"調解的聯動[21]。在訴訟與調解對接方面，該調解中心與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和第四中級人民法院率先開展訴調對接工作，與多個自貿區及高新區法院銜接形成訴調對接體系。國際商事法庭支持“一帶一路”國際商事糾紛便利、快捷、低成本解決，“一帶一路”商事調解中心作為服務于“一帶一路”建設的調解機構，應當與國際商事法庭之訴訟銜接，納人“一站式”解決平臺。另外，建議將“一站式\"平臺中的調解機構擴大至香港調解會及國際商會ADR中心、美國司法仲裁調解服務有限公司、新加坡國際調解中心等著名調解機構，待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后，上述機構的和解協議依據該公約獲得中國的承認與執行，具體審查內容可以由國際商事法庭負責。

再次，充分發揮律師在“一站式”解決平臺中的調解作用。《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關于開展律師調解試點工作的意見》將北京、黑龍江、上海等十一地作為試點，發揮律師在預防和化解糾紛中的專業和實踐優勢，推動形成中國特色的多元化糾紛解決體系。在“一站式”解決平臺建設方面，與國際商事法庭銜接的僅包括調解機構，律師調解不包括在內。實際上，涉外商事律師更加熟悉專業知識且經驗豐富，應當考慮集中全國優秀的涉外商事律師，成立國際商事律師調解協會并與國際商事法庭對接，為中外當事人提供公正高效便捷的法律服務。

（三）細化訴訟與調解的銜接內容

首先，擴充國際商事法庭審理過程中的調解方式。《民事訴訟法》第96條確定調解原則，即應根據當事人的意愿進行調解。在“一站式”解決機制構建過程中應將調解與訴訟融合，從國際商事法庭開始受理糾紛至判決書送達前，各方當事人均可以依據意思自治進行調解。調解不成的，恢復法院審理程序。有學者提出，國際商事法庭運行屬于“仲裁化\"的訴訟[22]，當事人意思自治貫穿整個審判過程。因此，建議在《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中增加審判過程中的調解程序。具體而言，當事人在法院作出判決前請求調解的，可以選擇由國際商事法庭法官調解、法官和商事調解員共同調解，或選擇由專家委員、調解機構單獨調解。選擇前者，由國際商事法庭直接作出調解書，調解不成則繼續審理案件。選擇后者，由專家委員或“一站式”平臺中的調解機構進行調解，法院中止審理案件。調解成功并達成調解協議的，原告撤訴；調解不成的，由國際商事法庭繼續審理。

其次，增加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司法確認的規定。專業性較強領域設立的調解機構主持調解所達成的協議，具有化解矛盾作用，如果獲得司法確認，將具有更有力的司法保障[23]。依據《若干問題規定》《程序規則》和《工作指引》，最高人民法院應將國際商事糾紛解決機制進行整合，發揮國際商事法庭在訴訟與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方面的積極銜接作用。目前，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能否在國際商事法庭申請司法確認，現有規定尚不明確。因此，建議增加商事調解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司法確認的內容，理由如下：

其一，將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向國際商事法庭申請司法確認。對當事人而言，選擇調解解決糾紛更加便捷、耗時短、花費少、保密性強，甚至可以繼續維護當事人之間的商事關系。對國際商事法庭而言，不需要進行訴訟程序，直接對調解機構的調解協議進行司法確認，節省司法資源，增強調解和訴訟的銜接程度。另外，未來中國批準《新加坡調解公約》后，更多的調解協議需要司法確認。增加國際商事法庭司法確認的職責，無論境外商事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還是國內符合條件的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均可以向該法庭申請司法確認，以實現司法公正價值。

其二，促使國際商事法庭訴、調銜接模式與國內法律協調。《民事訴訟法》第205條已經明確，調解組織作出的調解協議，由基層人民法院和中級人民法院司法確認。《關于人民法院進一步深化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改革的意見》《關于建設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一站式訴訟服務中心的意見》強調加強人民法院和調解組織銜接，經調解組織達成的和解協議向人民法院申請確認協議效力。因此，在現有司法解釋中將調解機構作出的調解協議納入國際商事法庭司法確認范圍，條件可以與國際商事法庭支持仲裁解決糾紛條件保持一致，即訴訟標的額為人民幣3億元以上或案件具有其他重大影響。上述司法確認模式的增加，是“調解一訴訟”銜接的具體體現，發揮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的功能。

（四）完善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和調解的監督機制

首先，細化國際商事法庭對調解協議審查的規定。現有法律規定尚未明確國際商事法庭審查調解協議的具體程序及人民法院對調解協議審查的形式，只能依據《民事訴訟法》第206條判斷調解協議是否有效。司法實踐中，人民法院對調解協議的審查模式為“形式審查 + 實質審查”。人民法院受理調解協議的司法確認后，審判人員對該協議形式審查，在符合條件的情況下作出確認裁定。如果案情復雜或訴訟標的額較大，人民法院應當對調解協議實質審查。對于國際商事法庭委派或委托的調解，由于調解協議是當事人意思自治的體現，充分尊重當事人對糾紛解決結果的意見，國際商事法庭審查調解協議時應當以形式審查為原則，嚴格審查調解程序，適當審查和解協議內容[24]。在實質審查方面，明確具體范圍，即是否違反國內法強制性規定、侵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等。

對調解機構直接作出的調解協議進行審查時，由于國際商事法庭尚未參與整個商事調解過程，應當注意虛假調解情形。建議以《民事訴訟法》對惡意訴訟、仲裁和調解的規定為基礎，進一步研究虛假調解之認定。最初，司法確認的調解協議僅包括人民調解，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擔心虛假調解行為的發生。人民調解協議涉及的糾紛主體為公民，此類糾紛即使存在虛假調解，糾錯成本和風險相對較小。在商事調解過程中，如果涉及標的額較大且存在虛假調解，法院司法確認時沒有審查出來，則可能導致法院承擔司法確認裁定錯誤的后果，此風險則轉嫁至法院[23]。因此，在國際商事法庭受理糾紛后，法官對全部案卷材料進行研究，向當事人告知虛假調解應當承擔的法律后果并讓他們簽訂保證調解真實性的書面證明。在庭審過程中，法官審查相關證據，針對調解協議相關內容詢問當事人，保證審理程序的規范性。如果發現虛假調解的情況則駁回訴訟請求，甚至采取拘留、罰款等措施。

其次，確認對仲裁裁決的形式審查且擴大司法審查范圍。在國際商事糾紛解決領域，雖然仲裁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依然不能滿足全部商事主體需求。因此，國際商事法庭在尊重仲裁發展規律的同時適度監督，防止仲裁獨立性和中立性被破壞。依據《民事訴訟法》第248條，國際商事法庭對符合條件的仲裁機構作出的裁決采用形式審查模式，即當事人之間是否存在仲裁條款、仲裁機構是否盡到通知義務、仲裁程序是否合法、仲裁事項是否超出仲裁范圍及仲裁裁決的執行是否會違背社會公共利益等。國際商事法庭官網顯示，有三個案件涉及仲裁協議效力的確定。其中一個案件是當事人以合同條款形式約定將糾紛提交某仲裁委，因合同效力問題要求確認仲裁條款效力。其余案件涉及申請仲裁裁決撤銷、仲裁庭的組成方式是否違反當事人約定。當事人選擇仲裁機制的原因之一是其“一裁終局”特性，因此程序監督在仲裁公正性和終局性的價值中更傾向于終局性。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裁決形式審查時應謹慎適用利益條款，保障高效解決糾紛。

另外，建議將臨時仲裁裁決納人國際商事法庭司法審查范圍。臨時仲裁是機構仲裁產生的基礎且更能體現仲裁制度的民間性與意思自治性，但法律僅規定了機構仲裁內容，將臨時仲裁排除在外。依據《紐約公約》第1條第2款，仲裁裁決不僅包括常設仲裁機構作出的裁決，還包括當事人選擇的仲裁員所作的裁決。中國作為《紐約公約》的成員國，在符合其他條件的情況下承認與執行臨時仲裁裁決。從國內法角度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lt;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gt;的解釋》第543條也承認了臨時仲裁裁決的可執行性。因此，可以考慮增加對臨時仲裁裁決的審查監督程序，擴大“一站式”解決機制的適用范圍。

四、結語

國際商事爭議的解決不僅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同時與中國參與全球治理和提升中國司法競爭力密切相關。聚焦國際商事領域，現代國際商事規則體系正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全面建構中，國際商事爭議解決機制是維護國際商事規則和促進國際商事關系的關鍵。在國際商事爭議解決領域，多種替代性爭議解決方式混合發展，各商事法庭（院）致力于為當事人提供綜合商事爭議解決服務，模糊訴訟、仲裁和調解服務之間的界限，向“一體化”趨勢邁進，體現爭議解決領域的公正和效率。亞洲、中東和歐洲許多法域出現了各種規模的\"法律中心”（LegalHubs），即國內解決跨境商事爭議的“一站式商店”[25]。中國最高人民法院成立國際商事法庭并尋求構建能夠有效將“訴、仲、調”融合的“一站式”國際商事爭議多元化解決機制。無論是國際民事訴訟、國際商事仲裁抑或國際商事調解在實踐探索中均呈現了國際化、專業化和多元化趨勢，三種機制發揮各自優勢并協調發展。

以國際商事法庭為核心的“一站式”解決機制遵循“融解決\"理念，逐步打破訴訟、仲裁、調解界限，為國際商事糾紛的當事方提供了多元化的糾紛解決途徑，優化了糾紛解決程序，提供了更優質的國際法律服務，為國際商事糾紛解決與法律服務的進步貢獻中國智慧。但由于國際商事法庭成立時間較短，“一站式”國際商事爭議多元化解決機制在銜接方面依然有待完善。因此，建議中國以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司法解釋為切入點，考慮“一站式\"解決機制與《新加坡調解公約》對接，擴大“一站式\"平臺機構和工作人員范圍，細化訴訟與調解、仲裁的有機銜接，完善國際商事法庭對仲裁和調解的監督機制。以國際商事法庭為核心的“一站式\"爭議解決機制完善，使得國際商事法庭借助多元化方式高效、便利地推進國際商事爭議解決，增加案件辦理數量，從而迎合國際社會對此類爭議解決所需的專業水平和效率要求。“一站式”爭議解決機制順利運行不僅帶動中國國際民事訴訟制度發展，同時還為本國參與國際司法競爭、樹立國際聲譽奠定基礎，提高中國司法機關的公信力和全球認可度。

注釋：

① 本文所稱的訴訟、仲裁、調解為國際商事法庭訴訟與仲裁、調解。

② 參見北京港中旅維景國際酒店管理有限公司、深圳維景京華酒店有限公司申請確認仲裁協議效力案，（2019）最高法民特3號民事裁定書。

③ 主要存在普通法系、大陸法系、伊斯蘭法系、印度法系等。

④ 《新加坡調解公約》共有56個簽約國，批準生效的國家包括12個，即新加坡、斐濟、卡塔爾、沙特阿拉伯、白俄羅斯、厄瓜多爾、洪都拉斯、土耳其、格魯吉亞、哈薩克斯坦、烏拉圭、日本。

⑤ 受訪者最喜歡的5個國際仲裁機構是國際商會仲裁院、倫敦國際仲裁院、新加坡國際仲裁中心、香港國際仲裁中心和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

⑥ 國際商會ADR中心、美國司法仲裁調解服務有限公司（JAMS）、新加坡國際調解中心（SIMC）、英國有效爭議解決中心（CEDR）香港調解會（HKIAC）等著名調解機構被排除在外。

⑦ 從2015年至2017年，國際商會仲裁院、香港仲裁中心（HKIAC）、新加坡仲裁中心（SIAC）大韓商事仲裁院（KCAB）已經在上海自貿區設立代表處。

⑧ 具體內容可參見《境外仲裁機構在中國（北京）自由貿易試驗區設立業務機構登記管理辦法》第2條、第3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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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夏瑩 （E-mail ： silvermania@ qq.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