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內在機理、現實梗阻與實踐進路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綜述

在人口老齡化日益加劇和數字技術迅猛發展的疊加背景下，智慧養老應運而生，并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智慧養老憑借其賦能、嵌人、增慧等核心功能，已成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挑戰、破解養老服務體系難題的創新方案和有效路徑。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養老服務改革發展的意見》提出“構建養老服務事業產業發展三方協同機制”“加快養老科技和信息化發展應用”。近年來國家陸續出臺《智慧健康養老產業發展行動計劃（2021—2025年）》《促進數字技術適老化高質量發展工作方案》等多個智慧養老政策文件，各地積極響應國家發展智慧養老的號召，出臺地方性政策與管理規范，以加強實踐探索。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治理涉及多主體、多部門與多要素，服務供給具有跨領域性、多元化、復雜性的特點，需要多元主體協同參與、多部門協同合作、多種資源要素有機整合以及多樣化治理機制的綜合運用?！丁笆奈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服務體系規劃》確立了養老服務“多方參與，共建共享\"的工作原則。但是我國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主體、政策、管理、信息等呈現出碎片化的狀態，社會化運行機制不夠完善，多元主體間尚未建立有效的協同共治機制。具體表現為主體間權責關系失衡且缺乏協同聯動、管理體制存在明顯的條塊分割、信息資源分散且共享不足等現實困境。在治理手段智慧化與治理主體多元化的背景下，如何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支撐保障作用，推動多元主體的協同和多種養老服務資源的整合，構建協同高效的多元共治體系，驅動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高質量發展，是當前亟須解決的關鍵問題。

近年來，學界高度關注智慧養老的發展狀況。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內在邏輯方面，學者們普遍認為智慧養老的驅動要素主要包括科學技術、老年人認知、服務模式等。[2]二是政策演進方面，學者們以“智慧養老”為核心概念，梳理了中央與地方智慧養老政策演變的脈絡，探析政策演變規律、特征及面臨的挑戰，在此基礎上科學研判智慧養老政策走向。[3]三是實踐模式方面，學者們選取我國智慧養老地方試點的典型案例，如上海、杭州、合肥等，在比較和分析典型案例運行模式的基礎上，探析典型城市的有益經驗、現實困境及實踐進路。[4-5]

隨著數字技術在治理領域中的廣泛應用，智慧養老協同治理議題也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學者們主要從工具和結構層面探討了數字技術對協同治理的影響，認為數字技術是提高協同治理主體技能與行動能力的有效工具，促使多元主體間的互動結構日益扁平化。[6學者們認為智慧養老協同治理需吸納政府、社會、企業、家庭等多方力量，充分發揮各自資源和專業優勢，探索分工合作機制。實踐中，智慧養老協同治理存在多元主體協同不全面、不均衡的問題，建立有效的保障機制是智慧養老協同治理的關鍵。[7]

綜上所述，智慧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研究仍存在拓展空間。其一，相關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已有研究主要圍繞發展邏輯、政策演進、實踐探索等方面，但對于數字技術與養老服務深度融合的學理化探討及理論提煉尚需進一步加強。其二，已有研究較少關注智慧社區居家養老協同治理這一核心問題，對內在機理、實踐優化路徑的研究還不夠系統深人。其三，缺乏理論對話。現有研究主要從政策、設施、主體等單一維度分析智慧養老治理及影響因素，尚未構建系統化的協同治理理論框架，缺乏多維度的整合性分析視角。鑒于此，本文主要從規范層面對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內在機理、現實梗阻和實踐進路進行系統探討。

二、理論基礎與分析框架

（一）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理論內涵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是指以物聯網、大數據、互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為手段或媒介，以老年人需求為導向，以居家和社區為應用場景，充分整合社會養老服務資源，為老年人提供及時便捷、個性化、專業化服務的一種新興養老服務模式。[8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核心內涵是數字技術與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深度融合。[9]與傳統養老模式相比，該模式充分運用現代信息技術手段，在供需雙方之間搭建網絡橋梁，高效率對接老年人服務需求與社會養老資源，實現居家、社區養老服務中心等應用場景的智能化，整合碎片化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資源，推進多元主體協同合作。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應用場景及內容。根據養老服務模式和養老場景的不同，智慧養老可以劃分為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和智慧機構養老服務兩種模式。社區居家養老是我國主要的養老服務形態，既是大多數老年人的現實選擇，也是整合各類養老資源的有效途徑。因此，智慧養老的主要場景應聚焦于居家和社區。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內容主要有兩個方面：社區層面，通過智慧社區綜合信息平臺和智慧社區建設，精準識別社區內居家老年人服務需求，整合家政、生活照料、醫療、康復護理等資源，面向社區內老年人開展線上和線下相結合的養老服務；居家層面，通過養老信息平臺和智能終端產品等先進技術手段，整合社會各類養老服務資源，為居家老年人提供健康監測、日常生活照料、情感慰藉三種類型的服務。

（二）數字技術與制度、組織、環境的互動關系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是制度、技術、組織及環境彼此影響的過程，需要從立體、動態角度定位四者復雜的互動關系，既需要發揮數字技術的優勢，也需要推動其與制度體系融合、組織結構雙向互塑、內外環境動態耦合。

一是數字技術與制度的互動關系。數字技術與制度的融合互促關系是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政策依據和實踐指引。一方面，制度規制技術。制度對數字技術的應用進行規范和約束，為智慧養老治理行動提供條件和框架，確保技術向善發展。[10制度不僅影響著人們對數字技術的認知和使用行為，更對技術研發與擴散起到有力的推動作用。另一方面，技術賦能制度。數字技術是制度變革的賦能者和催化劑，重塑了社會治理的既有制度環境，是推動制度變遷與行政行動的關鍵媒介。[]

二是數字技術與組織的互塑關系。數字時代的社會治理形態體現為多元主體之間的協同合作。數字技術在社會治理中效能的發揮，根植于技術與組織的互動關聯，數字技術賦能效果很大程度上受技術與組織雙向互塑或融合的狀況影響。[2]數字技術嵌入治理結構，不僅能優化治理網絡、重塑組織運行結構并整合治理資源，還可以有效識別和回應多方需求。數字技術的應用更多地受到組織領導意愿或政治邏輯的主導，而非單純遵循技術邏輯。

三是數字技術與環境的相互協同與制約關系。一方面，數字技術憑借其交互性與開放性，可推動參與場域的重塑，營造多元主體協同治理情境。[13]另一方面，數字技術的應用受制于智慧養老內外部環境。外部環境包括政策法規、市場需求、合作網絡、社會文化等；內部環境包括老年人數字素養、經濟條件、消費意識、需求分層等。增強數字技術的環境適應性，需要對智慧養老進行動態持續調整，及時改進其應用場景。

（三）分析框架

一是TOE理論分析框架。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實踐，屬于信息技術創新和應用、服務轉型升級的范疇。TOE分析框架作為一種新技術創新應用情景的分析框架，將影響技術應用的要素總結為技術、組織和環境三類。[14]其中，技術要素是指技術本身的特性以及應用過程，例如軟硬件狀況、大數據整合、物聯網應用等；組織要素關注組織結構、管理體制、主體間的協同關系等；環境要素強調技術應用受內外部環境的干擾。已有研究運用TOE框架對我國數字技術賦能社區治理、鄉村數字治理、數字政府建設等議題進行了考察，說明該框架對分析數字技術賦能治理實踐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和適用性。影響新技術應用的要素并不局限于上述三類，相關要素可根據技術應用的領域及特征進行選擇和細化。[15]

二是TOE理論分析框架的拓展。在智慧養老治理的研究中，學者們關注較多的是組織、環境、技術要素對智慧養老治理的影響，但忽視了制度因素是影響智慧養老發展的關鍵因素。在智慧養老的發展過程中，數字技術與制度相互關聯、雙向互動。一方面，制度是智慧養老運行的保障。政府需要適應數字技術變革，出臺制度文件，推動傳統養老模式向智慧養老轉型，并構建倫理規范、技術標準及監管體系。另一方面，數字技術是推動制度變革的重要引擎。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智能設備等數字技術應用于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時，需消解制度滯后以及制度制約所形成的阻滯。因此，本文將制度因素納入考量范圍，基于TOES框架（技術-組織-環境-制度），深入分析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現實梗阻及實踐進路。

三、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內在機理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是多元主體協同參與的復雜性系統工程，旨在有效實現共同善治目標，其核心在于利益相關者的廣泛參與、共同決策及協同行動，主要包括協同條件、協同過程和協同效果三大核心要素。[16]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是數字技術與治理實踐深度融合、相互促進的動態演進過程，其中數字技術作為核心驅動力，通過提升協同治理效能，發揮著催化劑與聯結紐帶的重要作用。

（一）協同條件：以數字技術吸納動員多元主體積極參與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主體涵蓋政府、市場和社會三方，具體細化為政府、企業、社區、社會組織、志愿者、家庭、老年人等多元主體。其中，政府主體涉及民政、衛健、工信、發改等多個部門；市場主體為各類信息技術企業和養老服務企業；社會主體包括社區自治組織、社會組織、家庭、居民等。數字時代基層社會治理的多元動員機制主要包括技術、組織、政策和身份認同四種類型，其中數字技術動員在社會治理中的重要性愈加顯著。[17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多元主體協同治理難以形成，主要表現為主體參與積極性不高、信任度低、有效表達渠道缺乏等。[18]數字技術吸納動員是在協同共治理念下，通過數字技術精準識別不同主體的利益偏好，對其進行有針對性的動員和激活，進而凝聚多方行動共識，推動其積極參與協同治理。一是重構治理空間，為多元主體參與提供場域條件。政府通過搭建統一的網絡信息平臺，對內更加精準地識別老年人的服務需求，對外鏈接、引入社會各類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資源，為社區內老年人提供線上和線下相結合的服務。二是創新治理手段，形成數字技術吸納動員的新模式。各地積極響應國家發展智慧養老的號召，開發出契合社區居家養老場景的智慧養老模式，如時間銀行互助養老模式。三是激發多元主體協同治理內源動力。在數字技術外源驅動力的作用下，促進多元參與主體參與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整個環節，進行實時信息分享、溝通交流，發出服務請求和反饋意見，增強多元主體之間的信任度，激發其內在潛力，催生互利互惠社會資本的形成。

（二）協同過程：以數字技術賦能治理流程重構與模式創新

從協同治理過程來看，數字技術及平臺作為協同治理機制的重要手段和載體，打破服務資源分散的壁壘與限制，使信息、資源、服務在養老服務信息平臺中高效流動，促進多元主體的跨時空互動，推動治理流程重構與模式創新。第一，在需求表達方面，借助于數智化手段實時監測老年人身體狀況，精準捕捉其服務需求及日常生活軌跡，總結出老年群體的共性特征，驅動服務供給由被動響應轉為主動回應。第二，在決策方面，數字技術賦能決策智慧化。決策主體能夠對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需求數據進行搜集及萃取分析，精準掌握和預測居民需求及其動態變化，進而作出及時科學的服務決策。第三，在組織協調方面，重塑組織治理結構。在政府內部，數字技術和平臺的應用，打破科層體制下職能部門間的行政和信息壁壘，破解科層治理縫隙大、基層政府權責分配難、協同治理水平低等難題。[19]在政府外部，通過數字化平臺推動線上信息與線下服務聯動，實現多元主體之間的跨區域、跨部門、跨業務互動與合作。第四，在服務遞送方面，利用現代信息化技術，將分散在各主體的養老資源整合起來，實現線上線下信息和服務資源聯動，突破地域時空限制，為不同類型老年人提供適宜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第五，在監督反饋方面，對各參與主體的行為及服務狀況進行動態監管、全程追。每個參與主體同時是監督者和被監督者，以精準掌握供需情況，并反饋各種問題及意見，進而提升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質量及效率。

（三）協同效果：以數字技術驅動治理效能系統性躍升

數字技術憑借嵌入、增慧、賦能等特性，提升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供需適配度，推動服務供給高效化。一是實現服務供給智能化、精準化和協同化。利用數字技術優勢打破時空與地域限制，通過“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雙向信息反饋渠道，有效匹配養老服務供需。暢通老人需求表達、參與意愿、反饋評價等渠道，并為其精準“畫像”，模擬和預測需求，形成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清單。數字技術賦能不僅為多元主體更便捷、有效地參與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提供了可能，也為政企聯動、政社協作、政民互動等機制的建立提供了條件。二是降低協同治理交易成本。養老服務供給面臨的時空距離及信息障礙，是交易成本長期存在的重要原因，因此，降低交易成本是提升養老服務效率的關鍵所在。數字技術顯著降低了信息搜集、保存、傳輸和交互的成本，突破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供給的地域、層級、部門等多維障礙，有效縮短服務時空傳輸距離，降低了服務供給的協同、交互及監管成本。三是推動協同治理由低效向高效轉變。數字技術在養老服務領域的廣泛應用，大大推動了體制機制、組織體系和治理工具的完善，提升了政府科學決策、服務回應、組織協調等能力。數字技術以數據和算力為支撐，協調養老設施、人力、管理、服務等資源，優化養老服務業務流程，提高養老服務治理效率。

四、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現實梗阻

智慧養老服務協同治理通過優化組織結構、精準適配供需及提升服務效能，更好地滿足老年人需求?？傮w來看，我國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尚處于探索階段，雖然取得了一些積極進展，但仍然面臨諸多現實阻滯，其作為技術創新與治理轉型的融合實踐，在運行過程中受到技術、組織、制度、環境等因素制約，存在失靈的風險

（一）技術限度：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設施設備不完善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需要數字基礎設施、信息平臺和終端產品的支撐，但是當前我國數字適老化基礎薄弱且城鄉發展不均衡。

第一，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信息平臺建設滯后。我國智慧養老服務發展尚處于探索階段，2021年，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三部門發布的《智慧健康養老產業發展行動計劃（2021—2025年）》提出，要“持續推進試點示范建設”“進一步強化示范引領效應”。2024年11月，民政部開發并正式上線運行全國養老服務信息平臺，該平臺有待加強與其他職能部門信息系統和地方信息平臺對接，功能還需持續完善。調研發現，部分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信息平臺僅停留在基礎數據的收集整理與管理層面，具體工作仍需通過熱線電話和入戶摸排等方式展開，有關需求自動識別、個性化服務定制、質量評估等方面功能不足。

第二，城鄉智慧養老發展不平衡。近年來，我國不斷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和互聯網應用適老化改造行動，有效縮小了城鄉差距，但是城鄉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仍然存在，農村是我國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短板，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和數字技術適老化程度較低。根據第五十四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6月，我國農村地區互聯網普及率為 63.8% ，低于城鎮地區21.5個百分點。[20]

第三，智慧終端與產品有效供給不足，用戶體驗有待提升。市場上提供的老年人智能終端產品種類、數量較少，智能傳感、智能家居、健康監測等設備及關鍵技術開發仍然不足，智能化的產品供給相對匱乏。老年可穿戴設備主要針對高收人家庭老人和低齡老人，針對低收人家庭老人和高齡、失能老人的產品相對較少。智慧養老發展一定程度存在重產品輕服務、重技術輕需求、重概念輕場景等傾向。部分智慧居家養老設施設備較為注重產品技術性能或外觀，卻忽視了老年人的操作能力和使用習慣，導致使用率偏低。

（二）組織掣肘：組織架構存在壁壘，三方協同機制不健全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涉及多部門多行業，需強化政府引導并構建多方協同治理機制，但實踐中仍面臨組織化程度不足及政府、市場與社會三方關系尚未理順的挑戰。

第一，結構阻滯與信息資源壁壘。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縱貫多級、橫跨多部門，但由于缺乏統一的組織管理體制，導致資源信息難以實現有效互聯互通。其一，相關政府部門間存在信息分割、不同步現象。從實踐看，地方政府通過購買服務、政企合作等方式，建設了一些分散獨立且缺乏共享機制的智慧養老信息系統和平臺，存在分散、重復建設問題。民政、衛健、醫保、人社等職能部門往往傾向于選擇自主開發獨立的信息系統，收集本部門業務相關信息，而較少選擇與其他部門聯合建立系統或接人已搭建系統，致使各信息系統共享渠道不暢。其二，信息平臺統籌層次較低。大部分地區智慧養老平臺主要由區（縣）主導建立，全國只有江西省等少數地區上線了省級養老綜合服務平臺。由于統籌層次較低、統籌數量較多，政策、信息和資源“碎片化現象仍然存在，使養老服務資源跨統籌區域流動面臨一定障礙。

第二，政府、社會、市場三方協同機制不健全。其一，資源投入的分擔機制不明確。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在硬件設施建設、資金籌措和服務管理等方面，政府、社會和市場的權責分工尚未完全厘清，責任分擔機制仍待完善。其二，市場與社會主體已經參與到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技術創新、產品研發、管理運營、服務提供等領域，但其作用發揮還不夠充分。其三，政府購買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機制不完善。政府作為購買方，而企業和社會組織作為承接主體，在購買服務項目、數量、對象、考核、評估等方面，市場主體和社會組織都處于被動接受的地位，缺乏平等協商的渠道。政府購買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仍沿用傳統購買服務模式，相關政策對“智慧\"元素關注不足，不利于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信息平臺建設、信息管理與服務供給改革。

（三）制度滯后：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政策支持體系不健全

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需要健全的政策支持體系支撐，但當前政策的整體性與協同性仍顯不足。

第一，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缺乏總體制度設計和專項政策支撐。首先，頂層設計與整體部署有待加強。近年來政府出臺了大量政策，著力提升數字適老化水平，推進智慧養老發展，但是缺乏按照我國養老服務體系的建設要求進行系統設計和整體推進。[21]目前，我國養老服務法律制度體系中上位法處于規定不足狀態，在實踐中，智慧養老多依賴于行政法規或地方性規范性文件。雖然各級政府出臺了不少政策文件，但是相關政策的指導性、倡議性條款居多，政策不夠細化，約束力不足。其次，智慧養老專項政策和相關配套政策有待完善。各級政府有關智慧養老專項政策探索仍處于起步階段，有關服務供給、服務監管、信息管理等方面的配套政策相對較少，難以為資源配置與銜接提供有效保障。

第二，智慧養老標準體系不健全。目前我國智慧養老還處于探索階段，涵蓋技術、產品和服務的標準體系不健全，相關標準主要為通用性標準，專門的智慧養老監測、服務規范、質量管理、糾紛處理等領域的標準較少，使得企業很難直接參考執行。由于智慧養老尚未形成統一標準體系，不同平臺、產品、系統接口等標準不統一，導致平臺間、系統間難以實現互聯互通，產品質量參差不齊，影響社會資本參與智慧養老系統開發、平臺建設和設施改造的積極性。

（四）環境約束：老年數字鴻溝制約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可及性

根據生態系統理論的觀點，老年數字鴻溝問題不僅受老年人數字素養與能力不足個人因素的影響，還受到市場、社會、家庭、朋輩等社會網絡環境因素的影響。

第一，老年人數字素養與技能不足。其一，數字技術認知存在短板，數字化思維觀念滯后。由于受身體狀況、文化程度、思維觀念、生活習慣等因素的影響，部分老年人無法自主使用智慧居家養老服務設施和設備，其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需求的滿足受到了影響。其二，特殊困難老年人數字接入能力弱。經濟因素是影響老年人接入或使用網絡、智能終端的重要客觀因素?？芍涫杖溯^低的老年人往往難以承受智能化程度較高、性能較好的智能養老產品，這將直接影響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可負擔性和普及性。

第二，社會協作支持網絡不穩固。其一，智能養老產品缺乏適老化設計?，F階段市場上的智慧居家養老產品往往從年輕人角度進行設計，導致部分產品存在操作界面復雜、功能冗余、人機交互方式單一等適老化不足問題，難以契合老年人使用習慣和實際服務需求。企業普遍重視智能養老產品研發與營銷，卻忽略老年人的使用體驗以及使用反饋，制約了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普及程度。其二，家庭數字反哺不足。家庭數字反哺不僅是解決老年人數字鴻溝問題的主要方向，也是提高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可及性的有效途徑。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家庭數字反哺受到家庭成員親密程度、互動程度、反哺方式等因素的影響。加之子女往往沒有時間或足夠的耐心來指導老年人操作，有調查顯示， 53.8% 的子女和 48.6% 的孫輩在指導老年人應用智能產品時缺乏耐心。[22]這將影響代際數字反哺的效果，進而影響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可及性。

五、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實踐進路

數字技術賦能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不僅是破解養老難題的重要手段，也是促進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新途徑。新時期智慧社區養老服務需要在政府主導下，充分發揮數字技術優勢，完善政策制度體系，重構組織結構，營造協同治理環境，助推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健康發展。

（一）技術驅動：加強智慧養老設施建設，促進服務更均衡可及

第一，集約化建設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平臺。信息平臺是推進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核”，其連接多元服務主體與要素，是實現服務供需精準對接、資源合理配置和智慧監管的關鍵。遵循“理念優于制度\"的觀念，轉變市級或縣級統管的理念，盡快達成建立開放、統一、聯動運行的信息平臺共識。完善全國統一的養老服務信息平臺，提升地方信息平臺的統籌層次，積極實現省級服務平臺與全國統一服務平臺的對接，推動不同部門、不同層級養老信息系統的聯網對接或遷移集成，實現信息互聯互通。

第二，補齊農村智慧養老基礎設施短板。加大農村寬帶網絡基礎設施建設的力度，推進農村5G基站建設、寬帶升級、智慧大屏建設等，不斷提高農村寬帶網絡覆蓋率和網絡服務質量。通過加快數字鄉村建設，構建縣、鄉、村三級貫通的養老服務信息服務平臺，提高農村養老院、互助幸福院、衛生服務中心等機構的信息化管理水平，為老年人提供線上線下協同的應急響應、健康管理、訂餐配送、上門看病等服務。

第三，支持智慧養老技術研發和應用。首先，激發市場和社會活力，聚焦居家、社區場景中的老年人健康管理、照料護理、安全防護、情感關愛等領域，重點扶持智慧養老產品、服務及平臺。其次，促進智慧養老產品應用示范和推廣。支持自主研制的智慧養老產品納入創新產品自錄，按照規定將其納入地方政府購買服務目錄。最后，優化智慧產業發展生態。組建由高校、企業、養老機構、科研院所等組成的智慧養老創新聯盟，推進智慧養老技術創新和成果轉化。認定、支持、培育一批智慧養老領域的專精特新企業，研制智慧養老科技產品。

（二）組織重構：厘清復雜的主體關系，構建協同運行機制

第一，發揮政府在協同治理網絡中的元治理作用。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協同治理的核心邏輯是各級黨委領導、政府主導下的基層社會整體智治，依托信息平臺形成企業、社區自治組織、志愿團體等多元主體協同共治生態。激活政府元治理角色是協同治理的組織基礎，是應對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治理碎片化困境的治本之策。在此背景下，政府在協同治理中承擔的責任方式發生變化，由對單一組織或過程負責，轉向對協同治理系統運行及互動關系的維護負責。政府負責建立協同治理網絡，具體包括建立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信息網絡、搭建政策協商平臺、整合服務遞送網絡、構建監督評估與反饋機制等方面。

第二，根據協同治理運行機制類型，采取不同的維護保障措施。根據合作策略的差異，可以將協同治理劃分為政府與市場主體、政府與非正式部門（社區自治組織、家庭及居民）政府與社會組織三種協同治理運行機制。[23]針對三種協同治理運行機制，可以采取不同的維護保障措施。首先，政府通過規范性支持，充分發揮有效市場的作用。政府通過規劃、規范、指導、扶持、監管等措施，激發市場主體的積極性。通過縱深推進放管服改革，降低智慧養老企業準入的制度性成本，優化營商環境，發展智慧養老新業態。其次，政府賦權社區及居民，以培育自治能力。按照“黨政引導、居民自治、社會互助\"的原則，政府通過對社區及居民賦權，使其參與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治理，培育社區自治能力和互助精神。最后，政府賦能社會組織，發揮其鏈接與專業幫扶作用。一方面，政府通過擴大購買服務的范圍，為社會組織提供更多參與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遞送與治理的機會和資金支持。另一方面，為社會組織提供政策、場地、平臺等方面的保障與支持，發揮其在社區敬老愛老宣傳、孝道文化氛圍營造等方面的特長。

（三）制度優化：健全法規、政策、標準相銜接的政策制度體系

第一，推動數據運用和技術賦能的法治化、規范化和安全性。首先，加強頂層設計與政策供給，在中央層面加快推進養老服務立法，推動出臺智慧養老專項配套法規政策，打破智慧養老制度供給碎片化僵局，為其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政策制度支撐。地方根據實際情況，制定智慧養老行動計劃、實施辦法，因地制宜探索多樣化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模式。其次，完善智慧養老和數字技術適老標準體系框架，強化標準規范引領。民政部、工業和信息化部等業務主管部門牽頭編制智慧養老國家統一的行業標準，推動應用標準的落地實施，明確市場準入資格、風險預防、質量監管等方面操作規范。統一智慧養老服務系統和產品的通信接口和數據格式，實現不同系統和產品之間的互聯互通。

第二，構建全方位的政策支持體系。首先，增強政策協同性與耦合性。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涉及項目規劃、技術應用、資源提供、資金投入及運營管理等政策和制度規范，這就需要政府不僅要做好頂層設計，而且需要從資源要素投入到服務提供全過程做好制度保障。其次，促進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更加均衡可及。完善數字薄弱地區社區居家養老信息基礎設施，提高老年人數字接入能力。從產業發展、產品服務供給、用戶體驗等方面，持續推進數字技術適老化。最后，加強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能力建設。培育一批規模適中、連鎖型、大眾化、貼近社區和家庭的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主體，鼓勵有實力的養老機構積極拓展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業務，將服務延伸至社區和家庭。同時，從軟硬件兩個方面提升社區養老服務中心、社區日間照料中心的智慧養老服務能力。

（四）環境營造：共建數字包容性老齡社會，彌合數字鴻溝

第一，多維度提升老年人數字素養與技能。首先，結合老年人特點，開展形式多樣的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宣傳。讓老年人充分了解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優勢及發展態勢，消除老年人的疑慮，增強老年人對智慧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的認可度和信任感。其次，持續開展老年數字教育與培訓。一方面，民政、教育、網信等部門可以依托各方資源，通過老年數字教育進社區等活動，營造濃厚的老年數字教育氛圍；另一方面，引導和支持社區公益性組織定期舉辦智慧養老科普行動、公益講座、培訓班等活動，讓老年人充分了解、認可和使用智能養老產品和服務。

第二，推進智慧技術應用與人文關懷深度融合。首先，針對老年人群對智能產品使用技巧、能力等不足的問題，企業在進行智能終端產品研發與推廣時，突出智能向善的理念，切實了解老年人的實際需求和使用習慣，開發操作簡單、界面簡潔清晰、流程簡化的智慧養老產品。其次，針對老年人網絡知識少、防范意識弱等特點，需要相關企業主動承擔更多社會責任，執行老年群體信息采集、運用與共享規范，保護數據安全和個人隱私信息。最后，數字適老化是一個長期、動態的過程，需要在已有適老化的產品、標準和技術基礎上，依據服務反饋持續優化。

第三，提倡和支持家庭與社會數字反哺。首先，依據老年人的認知狀況和實際需求，采取差異化反哺方式。對低齡老年人進行習得式數字反哺，通過面對面溝通與互動學習，培養數字素養；對高齡和中高齡老人采取代辦式數字反哺，如城鄉居民醫保繳費、高齡津貼申領、公積金提取等。其次，根據老年人數字化社會融入面臨的接入溝、使用溝和素養溝三類障礙，家庭成員可針對性開展三類反哺：接入反哺主要是幫助低收入或經濟困難老人擁有智能產品或接入網絡服務；技術反哺側重向老人講解、傳授智能產品和互聯網的使用經驗；素養反哺聚焦于網絡安全、網絡詐騙及信息甄別，提高老年人隱私保護和安全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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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