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雨滴并不總是冰冷地直射大地
有時,它還會拐彎,還會
軟綿綿地柔和地滴在花朵上
花朵變得鮮亮
有時也會暗中助力野草瘋長,追逐花朵
雨,沒有根,沒有眼睛
只有無數的眼淚
像一個沒有故鄉的人
一生都在被收進天空的明眸
或一片磁性的泥土里
為何我身體里有一副苦膽
那是收納紅塵苦海的容器
里面藏有暴風雨、悲憫、救贖與溫暖
我比我的墓碑矮得更多
我把走過的路叫作我的來生
我把流經故鄉的河流、風、稻香,叫作故人
等我離開這個世界
請把我葬在這些美好的時光下面
歲月剔留我的白骨和草尖上露珠
去挽留遠方的你等你一個人洗塵
我比我的墓碑矮得更多
身旁的矮松筆挺靜寂,替我站崗
溫習夢里的親人
這寧靜而深邃的月光
適合植入一截夢
夢見去世的親人還和自己一起勞作
畫面和諧,沒有違和感
醒來還在反復溫習
仿佛是真的
那樣可以減輕一部分思念的痛苦
已經很好很美了
鄉情成繭
那時候倚在屋子的門檻上
門檻被我的屁股磨得鋰亮
望日升日落坐擁清風
等著荷鋤而歸的負重者:爹媽
日升日落皆為芳華
時間一晃,我已離鄉二十余載
鄉情已成繭
打開方言就是打開話匣子
如果有一壺家鄉的老酒更美
要一口悶
千萬別細品
一品,眼淚就濺出來了
我有一箱手稿,余味苦濯
寫的全是往日的星辰和露水
站在田野上
落日的余暉像時間的沙漏
暮靄漸沉,極具魅惑
母親站在秋日的田野上
她把一個稻草人結繩,放倒
拆成一根根,齊整地擺在田野上
像給兒時的我們鋪稻草床
隨即從田埂邊上一一點燃
火光沖天,把自己燒成灰燼
隨風卷飛積壓的情緒
喂養了地頭田間
幾滴雨下來便癱軟化泥
另一些稻草灰訴苦衷
吹散落在老屋的舊瓦端
像身在城里的母親有樁心事
周末必定要回一趟老屋
搗鼓她的那些家禽和菜園
被單
母親總把木箱鎖在房間里
碼著整整齊齊的棉被
有些還扎著紅繩
像她初嫁時未拆封的甜酒
每年梅雨季過后
她總要翻出來晾曬
揚起藤條拍打塵絮
床單上的牡丹與玫瑰
在風里舒展筋骨
以及一對龍鳳游過褪色的綢面
鱗片還閃著當年的月光
兒時的我們,把被子壘成巢穴
裹著陽光和皂角氣息人眠
直到去年,父親變成相框里的薄影
母親將最后那床棉被疊成方塊
連同褪色的枕巾、磨破的領口
輕輕推進火焰的漩渦
牙侯廣廣西鳳山人,壯族,廣西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 蔣茜 7405021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