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之理論特質

[摘" " 要] 中國式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作為一種發展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理論、傳承中國優秀傳統生態文化、汲取西方生態思潮有益成果，并根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生態觀，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有著與西方現代化的生態觀相異質的理論基礎、研究方法和價值立場，表現出獨特的中國風格、中國特色、中國氣派，即歷史邏輯與現實邏輯的辯證統一、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的內在融合、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的良性互動，是對西方生態文明理論的超越。深刻揭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特質，不僅有助于在理論層面深化關于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研究，也有利于更好地指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與美麗中國的建設實踐。

[關鍵詞] 中國式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政治文明；美麗中國

[中圖分類號] D6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25）07-0005-09

“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獨特世界觀、價值觀、歷史觀、文明觀、民主觀、生態觀等及其偉大實踐，是對世界現代化理論和實踐的重大創新。”[1]其中，中國式現代化蘊含的獨特生態觀（以下簡稱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中國式現代化的集中表達，它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指導，根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是發展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理論、傳承中國優秀傳統生態文化、汲取西方生態思潮有益成果的生態觀，有著與西方現代化的生態觀相異質的理論基礎、研究方法和價值立場。近年來，伴隨著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研究的不斷深化以及中國式現代化的不斷推進，學界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研究取得了豐富成果，主要包括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對西方現代化生態理論的超越，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整體性或者具體維度的闡釋，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生態觀及其當代價值等內容，這些研究成果為我們更好地認識和把握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本文基于以上研究成果，從歷史邏輯與現實邏輯的辯證統一、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的內在融合、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的良性互動三個層面，集中對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特質進行提煉和闡釋，以期凸顯其比較優勢，更好地服務于美麗中國建設。

一、歷史邏輯與現實邏輯的辯證統一

任何事物的存在與發展都有其自身的歷史邏輯與現實邏輯。從歷史邏輯與現實邏輯辯證統一的視角看，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特質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對中國優秀傳統生態文化智慧的傳承，對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理論的發展以及對西方綠色思潮有益成分的汲取；其二，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經驗的深入思考與科學總結。

（一）對人類生態思想史上一切有益成果的繼承發展

首先，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之指導思想的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有其“生態本體論”[2]，蘊含其中的“生命共同體”“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地球生命共同體”理念，是對中國傳統生態文化“天人合一”“物我兩忘”“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莊子·齊物論》）思想的傳承與發展。中國傳統生態文化智慧堅持用整體論和有機論的視角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堅持“持中貴和”“和而不同”的文化價值觀，“民胞物與”、萬物平等、泛愛萬物的生態價值觀以及取之有時、取之有道的“道法自然”生活觀，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提供了深厚的思想沃土。習近平在2018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引用唐代詩人李白的“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上安州裴長史書》），來強調天地萬物都有自身的規律并按照自身規律運行，人類要遵循自然規律，推動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習近平指出：“貴和尚中、善解能容、厚德載物、和而不同的寬容品格，是我們民族所追求的一種文化理念，自然與社會的和諧，個體與群體之間的和諧，我們目標的理想正在于此。”[3] 296“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生態環境沒有替代品，用之不覺，失之難存。‘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當人類合理利用、友好保護自然時，自然的回報常常是慷慨的；當人類無序開發、粗暴掠奪自然時，自然的懲罰必然是無情的。人類對大自然的傷害最終會傷及人類自身，這是無法抗拒的規律。”[4] 360-361也就是說，在本體論層面上，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充分吸收并繼承了傳統生態文化的智慧，揚棄了其因缺乏社會矛盾運動的過程性維度而較多地呈現德行的內容，并立足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對中國傳統生態文化思想進行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

其次，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是對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發展以及歷史唯物主義方法論的運用。自然是人生存生活的前提，能夠滿足人們基本生存生活需要，為人提供生活資料或成為人生命活動的對象。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通過勞動從自然界分化獨立出來，但人不能離開自然界，因為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自然存在與社會存在的有機統一，作為一種有肉體的生命存在物，“我們連同我們的血、肉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5] 560，人不斷與自然界進行著物質、能量和信息的交換，從自然界獲取各種生產和生活資料，以滿足自身的生存和生活需要。馬克思主義認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提出了“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6] 172-173的觀點，將人與自然視為相互影響、相互作用、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關系[7] 55-56。習近平指出，“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人靠自然界生活’，人類在同自然的互動中生產、生活、發展，人類善待自然，自然也會饋贈人類，但‘如果說人靠科學和創造性天才征服了自然力，那么自然力也對人進行報復’”[8] 3。習近平指出的“自然是生命之母”，“人的命脈在田，田的命脈在水，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土，土的命脈在林和草，這個生命共同體是人類生存發展的物質基礎”[9] 257等論斷，同樣意在強調人與自然之間的相互制約、相互依賴、相互影響關系。無疑，這是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科學方法審視人與自然關系的結果。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正是得益于對馬克思主義自然觀的發展和歷史唯物主義方法的運用。

最后，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是對西方綠色生態思潮有益成分的汲取。工業文明“在創造巨大物質財富的同時也加速了對自然資源的攫取，打破了地球生態系統原有的循環和平衡，造成人與自然關系緊張的后果。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一些西方國家相繼發生多起環境公害事件，損失巨大，震驚世界，引發了人們對資本主義發展模式的深刻反思。”[4] 360因此，現代化開啟較早的西方，也最先認識到自然資源的有限性和稀缺性，并反思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試圖尋求解決之道，于是便出現了各種綠色生態思潮以及由此引發的各種實踐層面的社會運動。自1949年美國學者利奧波德（Aldo Leopold）發表《沙鄉年鑒》以來，“大地倫理學”的概念被逐漸接受和廣泛認同。“大地倫理學”認為，人是生態系統中的普通一員，人類應當平等地對待生態系統內的其他成員。這種將倫理關系拓展到人類與大地之間的倫理學，對此后的環境倫理學以及生態哲學的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之后，美國著名倫理學家羅爾斯頓（Holmes Rolston）的“哲學走向荒野”理論、雷根（Tom Regan）的“動物權利論”、德國學者施韋澤（Albert Schweitzer）的“生命倫理學”，以及后來影響更大、范圍更廣的“深綠”“淺綠”社會思潮1和認識論層面上的“自然權利論”與“自然工具論”的對峙，都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提供了有益的理論啟迪。20世紀70年代，聯合國舉辦了第一次人類環境會議，并成立了處理環境事務的專門機構，通過了《人類環境宣言》《人類環境行動計劃》，呼吁各國政府和人民聯合起來，為維護和改善人類環境而共同努力，并在《我們共同的未來》報告中首次提出了“可持續發展”的概念，這無疑是對以往人類發展模式的深入反思。因此，可以說，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批判性汲取了西方生態哲學的有益養分，又避免了“深綠”“淺綠”割裂人與自然辯證關系的理論缺陷，實現了對西方現代化生態理論的超越。

（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經驗的科學總結

從世界范圍來看，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作為一個難題，每一個國家概莫能外。短短幾十年間，中國從積貧積弱進入現代化國家行列，經濟社會發生了歷史性轉變。我們必須清醒認識到，過去粗放型發展模式盡管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作出過重大貢獻，但也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破壞，使得發展變得不可持續，無法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在追求發展的可持續性和高質量的要求上，我們逐漸認識到，必須既要堅決摒棄以往以勞動要素投入為主、單純追求發展速度和數量而忽視質量的粗放型發展方式，更要堅決避免西方發達國家“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模式，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文明理念，堅持走綠色發展之路，將發展的質量與效率結合起來，以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面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變化的客觀現實，我們果斷放棄了過去以勞動要素為主的粗放型發展方式，努力追求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良性互動，致力于以科技創新為主導的高質量發展。而西方發達國家“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道路又得不償失，在實踐中陷入困頓，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美國共產黨主席約翰·巴切特爾（John Bachtell）指出：“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很難在人、自然和社會三者關系中創造和諧。人們只有到社會主義社會，才能讓這種和諧成為現實。”[10]

習近平指出：“我們建設現代化國家，走美歐老路是走不通的，再有幾個地球也不夠中國人消耗。中國現代化是絕無僅有、史無前例、空前偉大的。現在全世界發達國家人口總額不到十三億，十三億人口的中國實現了現代化，就會把這個人口數量提升一倍以上。走老路，去消耗資源，去污染環境，難以為繼！”[11] 3-4“很多國家，包括一些發達國家，在發展過程中把生態環境破壞了，搞起一堆東西，最后一看都是一些破壞性的東西。再補回去，成本比當初創造的財富還要多”[11] 3。我們決不能走發達國家“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在環境保護問題上必須樹立起整體觀念，擁有長遠眼光。以“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等理念為核心的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以科學的方法論為指導擘畫了美麗中國建設新藍圖，是對傳統粗放型發展模式和西方“先污染后治理”老路的理性反思，是對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經驗的科學總結，是獨具中國風格、中國特色、中國氣派的生態觀。

二、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的內在融合

將生態問題與政治問題結合起來進行思考，是西方學者從20世紀70年代就開始的理論嘗試。美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詹姆斯·奧康納（James O'Connor）認為，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的根源在于各種政治力量的角逐，因而“政治資本主義”的國家政治力量可以被用來干預經濟危機，使國家的政治力量與資本要素重新組合，找到化解經濟危機的途徑。但由于奧康納無法理解政治活動背后所承載的歷史性社會關系的重要性，缺失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解視域，看不到資本矛盾運動所產生的社會歷史問題，因此，無法從根本上找到解決生態危機的科學路徑。奧康納所理解的“政治”，更多地指向一種政治力量或政治運動，與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中的政治文明是異質的。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將生態文明提升到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和人類文明永續發展的政治高度，在價值取向上，將“人心”視為最大政治，并借助于強有力的政治領導力，將生態文明建設融入其他文明建設當中，動員全社會力量共同參與生態文明建設，進而實現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的內在融合。

（一）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升到中華民族與人類文明永續發展的政治高度

不可否認，西方現代化的生態理論與社會思潮有其重大貢獻，也不乏深刻的理論，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提供了有益啟示。但其“發展理念還是不系統的、不完善的，有許多是基于發達國家面臨的問題提出的，并沒有充分反映發展中國家的要求。”[3] 20從20世紀上半葉開始，許多西方國家發生了震驚世界的環境公害事件，例如比利時馬斯河谷煙霧事件、美國洛杉磯光化學煙霧事件等，曾使成千上萬的人致病致死，造成了巨大的社會危害。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建設美好家園是所有人的責任，我們必須“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自然和生態環境，堅決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文明發展道路，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12] 19習近平之所以高度重視生態環境問題，就是希望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的生態破壞能夠引起世人警覺，讓人類文明得以永續發展。

這種立足于中華民族未來與人類文明未來的高度審視生態問題的做法，也是對人類文明發展史上經驗教訓進行深刻反思的結果。縱觀世界文明史，良好的生態環境曾經孕育和滋養了古代燦爛的四大文明，但氣候變化和生態環境衰退，尤其是土地荒漠化，使得曾經璀璨奪目的文明如古埃及文明、古巴比倫文明和古印度文明逐漸衰落。而在中華文明發展史上，孕育了樓蘭文明的古絲綢之路，以及河西走廊、黃土高原、太行山脈等中國西部大片地區都曾水草豐茂、森林蔥郁、山清水秀，它們由此也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發源地。但后來，這些地區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導致在唐朝中葉以后，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不斷向東南方轉移，這是生態變遷影響中華文明發展的最突出例證。可見，良好的生態環境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根基。

同時，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主張每個民族和國家都有承擔全球環境治理的責任和義務。要合理協調民族國家之間的生態利益矛盾，發達國家尤其應當尊重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權，因為“生態文明建設關系人類未來，建設綠色家園是人類的共同夢想，保護生態環境、應對氣候變化需要世界各國同舟共濟、共同努力，任何一國都無法置身事外，獨善其身。”[4] 364各民族國家應該聯合起來，打破西方中心主義價值觀，共同致力于對環境正義的追求，為人類文明永續發展負責。

（二）將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目標定位在人民的美好生態環境需要

法國生態社會主義者邁克爾·洛維（Michael L?wy）指出：“正如馬克思主義者所說，我們的答案是：起因在于資本主義體系。它的荒謬性，它無限擴張和積累的非理性邏輯，它癡迷于不惜一切代價追求利潤的生產主義，應當為人類陷入深淵負責。”[13]以利潤增長為核心還是以人民為核心的價值立場分野，是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與西方現代化的生態觀的又一個顯著差別。

西方生態思潮是針對資本主義發達國家而非發展中國家的現實提出的，其特點是在理論上割裂了人與自然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根本目的在于滿足資本增值的需要，因而在實踐中使得生態危機不僅無法被消除，而且富者愈富、窮者愈窮的兩極分化越來越明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約翰·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在《生態危機與資本主義》中明確指出：“生態和資本主義是相互對立的兩個領域，這種對立不是表現在每一個實例之中，而是作為一個整體表現在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之中。”[14] 86在資本主義社會里，許多由綠色生態思潮主導的社會運動的背后，是披著“綠色外衣”的資本力量，其實質是單純強調技術進步、經濟增長的重要性而忽視其他因素，以實現資本追求利潤為目的的運動，是服從資本需要而非滿足人民群眾需要的運動。因此，作為資本主義國家緩解生態問題的短期性、漸進性策略，生態資本主義從長期來看是不可能徹底解決生態問題的，其理論本身具有“反生態”本性[15]。

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堅持“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和價值取向，堅持發展的目的是滿足人民群眾的美好生活需要，這與中國共產黨的初心與使命是完全一致的。習近平指出，“人心是最大的政治。我們要積極回應人民所想、所盼、所急，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更多優質生態產品，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8] 8正是圍繞著“人心”這個最大的政治，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彰顯了它的發展理念、發展方式和發展目的。因此，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政治”，絕不是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奧康納式的用政治觀來壓制歷史觀的“政治”，而是從馬克思主義政治觀與歷史觀相統一的視角將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融合在一起的“政治”。

（三）將生態文明納入政治文明和其他文明建設之中

在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與實踐中，生態問題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與政治、經濟、文化、社會交織在一起的。無論是“五位一體”總體布局還是“四個全面”戰略布局，在理論和實踐層面，都是將生態文明納入政治文明、物質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當中統籌推進的。習近平指出：“我們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16] 483從認識論與方法論上看，“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略布局體現出的整體性、系統性、戰略性思維，是將生態文明建設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展開的整體性認識與統籌推進的科學性方法。這種整體性認識與統籌推進的科學方法，是“從系統工程和全局角度尋求新的治理之道，不能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各管一攤、相互掣肘，而必須統籌兼顧、整體施策、多措并舉，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8] 12近年來，這一理念在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實踐中不斷推進，并取得了重大進展。

在將生態文明融入其他文明建設的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的具體實施手段上，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堅持運用行政、市場、法治、科技等方式，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展開。例如，在“全方位”領域，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了“促進生產空間集約高效、生活空間宜居適度、生態空間山清水秀”的“三生空間”建設目標。科學布局“三生空間”，可以使大自然有更多的修復空間，給子孫后代留下更美的家園[11] 44。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必須協同推進城鄉生態文明建設，均衡配置城鄉公共資源，努力形成符合生態要求的城鄉一體化綠化格局。必須突破只顧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慣性思維，堅持源頭嚴防、過程嚴管、后果嚴懲，對全方位、全領域、全過程的生態文明建設統籌謀劃，整體決策。當前，我國在憲法中明確了生態文明的戰略地位，逐步形成了比較完善的生態文明制度和法律體系，以期努力做到“對那些不顧生態環境盲目決策、造成嚴重后果的人，必須追究其責任，而且應該終身追究”[11] 100。

（四）將生態文明建設轉化為全國人民的自覺行動

有學者指出，“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導致在資本主義制度框架下任何生態理論都無濟于事，無論是生態市場主義，還是生態凱恩斯主義，實際上都是西方學者為解決資本主義社會生態困境所建構的改良策略，理論層面上的表現形式就是資本主義的生態現代化理論”[15]。在西方生態現代化理論看來，自由市場和價格機制是消除經濟危機的有效途徑，不需要政府政治力量的過度干預，僅通過提升公民道德素質就可以解決生態危機；生態資源的“市場化”是促使人們自愿采取生態化生產和生活方式的最好方法，政府只用做好自己的“守夜人”和“設計師”角色就萬事大吉了。而事實上，代表著西方主流綠色思潮的“深綠”“淺綠”，在理論上割裂了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其并不是從生產關系入手來推動生態運動，因而也未將人民群眾當成生態文明建設的主體力量。雖然他們也成立了大量民間組織和社會團體，吸納了一些民眾參與進來，但這種參與力量從總體上看是極其有限的，而且這些民間組織和社會團體缺乏嚴格的制度規定，沒有統一的、強有力的政治力量將其聯合起來，因而在實踐中作用甚微。

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堅持“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制定了依靠人民群眾和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積極作用的“上下聯動”的協同機制，從根本上克服了西方現代化生態運動中缺乏整體性、系統性思維以及鮮有人民群眾參與的缺陷，客觀上極大地提升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效能。而這種極其廣泛的社會政治動員，也是我們生態文明建設能夠取得成效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習近平指出：“我們最大的優勢是我國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這是我們成就事業的重要法寶。”[12] 496在“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下，在強有力的政治組織力量和廣泛的主體參與力量的合力下，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出現了歷史性、轉折性和全局性的變化。中國在推進現代化的過程中，堅持將生態文明建設視為人民群眾共建共享的事業，堅持把建設美麗中國轉化為全體人民的自覺行動，使每個人都能成為優美生態環境的積極建設者和受益者，誰也不能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局外人或只說不做的批評家[8] 11-12。習近平指出：“我們要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動員全社會力量推進生態文明建設”[17] 331。“生態文明建設同每個人息息相關，每個人都應該做踐行者、推動者。”[8] 176可以說，美麗中國建設在中國式現代化語境中，已經成為一種現實性的大眾社會政治動員或實踐，廣大民眾的實踐參與程度和民主監督過程，都是積極主動和富有成效的。

三、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的良性互動

在哲學層面上，理論與實踐是辯證統一的關系，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也是一對具有內在關系的矛盾，實踐上的創新必然帶來理論上的創新，理論上的創新必然能夠更好地指導實踐。辯證地看，美麗中國建設的實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創新提供了不竭的動力源泉；而創新了的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和美麗中國建設實踐提供了科學的理論指南，二者實現了良性互動。

（一）美麗中國建設實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創新提供了不竭動力

習近平指出：“我們黨現階段提出和實施的理論和路線方針政策，之所以正確，就是因為它們都是以我國現時代的社會存在為基礎的。”[18] 11不可否認，經過幾十年的現代化發展歷程，我們的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歷史性成就，但也暴露出諸多必須重視的生態問題。伴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深入，一些生態問題也進入高強度頻發期，例如能源資源緊張，大氣、土壤、水污染嚴重，許多地方出現霧霾天氣。生態系統及其功能明顯退化，嚴重影響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和現代化建設的瓶頸。如前所述，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是深深根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以及人類文明發展實踐，并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以及人類文明實踐進行系統總結與理論反思而形成的。脫離了我國現時代的社會存在，一切理論都將蒼白無力，流于空談。

進入新時代，我們應清醒地看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面臨的基本背景，既不是中國傳統生態文化語境中的農業文明時代，也不是西方現代化生態理論語境中的割裂人與自然關系的工業文明時代，今天中國的生態問題是歷史問題與現實問題交織在一起的，它的形成既有國內傳統粗放型發展模式的因素，也有國外為追求自身經濟發展而轉嫁污染的原因。面對這些問題，我們既不能指望退回到農業文明時代，也不能寄希望于西方綠色社會思潮，只能以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為基礎進行理論創新。無論是在實踐層面嚴密的法治制度、科學的生態補償制度，還是破壞生態的懲罰制度，都對生態文明理論的豐富與完善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事實證明，沒有側重于經濟發展而忽視環境保護的現實實踐，我們黨就沒有“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創新；沒有因出現人與自然關系對立和割裂而導致生態問題的現實實踐，我們黨就不會有“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的科學結論；沒有實踐層面制度與法治的缺失所帶來的生態問題，我們黨也不會如此痛下決心，提出“保護生態環境必須依靠制度、依靠法治。只有實行最嚴格的制度、最嚴密的法治，才能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可靠保障”[11] 99的理論來。正是對生態文明實踐的深入反思，我們黨才得出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科學理論。只有與時俱進地發展馬克思主義自然觀與中國優秀傳統生態文化，立足于人類文明發展的宏大歷史視野，才能不斷總結和反思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種種問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創新。

（二）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的理論創新為美麗中國建設實踐提供了理論指南

習近平指出，“實踐告訴我們，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到底是馬克思主義行，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行”[12] 14。不斷創新著的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為不斷創新著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提供著科學的理念指南。進入新時代以來，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全方位、全地域、全過程開展生態文明建設”“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等科學理念指導下，我國設立了“全國生態日”，人們尊重自然、保護自然的主動性和自覺性正在形成，美麗中國建設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并邁出了嶄新步伐。我國成為全球大氣質量改善速度最快的國家；在土壤環境檢測質量領域，建成了涵蓋8萬個點位的國家土壤環境監測網絡；我國淘汰落后和化解過剩產能鋼鐵達到了3億噸，淘汰老舊和高排放機動車輛超過3000萬輛；我國森林面積持續增長。生態環境的深刻變化，帶動了其他領域的廣泛變革，有力推動了新時代黨和國家事業取得歷史性成就、發生歷史性變革。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正是習近平對于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關系進行辯證思考的結果，揭示了“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之間的深層次關系，闡明了良好生態環境本身就能有效促進經濟發展。現實中，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確既會產生矛盾又會統一，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努力促使二者相協調。“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11] 21這表明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并不是截然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有機統一的。實踐證明，生態環境問題歸根到底是經濟發展方式問題，不同的發展方式體現著不同的發展理念，并形成不同的經濟結構和產業結構。因此，我們堅持和貫徹新發展理念，不斷推進綠色發展的深入，而綠色發展就是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并舉的發展。未來，中國將在繼續推進現代化的征途上，堅持走綠色、可持續發展道路，致力于解決好工業文明帶來的問題，為保護地球家園提供中國智慧、展現大國擔當。有學者據此指出，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規范性價值，使世界現代化理論與模式出現“內源性綠化”[19]。

習近平指出，“黨的二十大報告深刻闡述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中國特色、本質要求和重大原則，是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最高頂層設計。……各地區各部門要結合各自具體實際開拓創新，特別是在前沿實踐、未知領域，鼓勵大膽探索、敢為人先，尋求有效解決新矛盾新問題的思路和辦法，努力創造可復制、可推廣的新鮮經驗。”[20]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的良性互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永無止境、無限反復的探索過程。“實踐沒有止境，理論創新也沒有止境。世界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中國也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我們必須在理論上跟上時代”[16] 22。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理論創新與生態文明建設實踐創新的良性互動，也是沒有止境的。

總之，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從理論上回答了為什么要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問題，實現了對西方現代化理論的重大超越。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悄然展開與快速演進的背景下，面對日益嚴峻的全球性生態環境問題，人類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命運與共。作為適應新時代中國經濟社會持續發展要求、促進人與自然關系協調與和諧、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需要而實現的重大理論創造，中國式現代化的生態觀從根本上超越了“生態中心主義”與“人類中心主義”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堅持以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為發展目標，擺脫了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固守的“歐美中心論”的狹隘地域中心主義理念；堅持汲取人類生態思想史的精華，將生態文明與政治文明有機統一，實現理論創新與實踐創新的相互促進，凸顯出獨具中國風格中國特色中國氣派的生態觀[21]，不斷探索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高質量發展道路，同世界各國人民一道，共同建設繁榮、清潔、美麗的世界，譜寫人類生態文明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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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