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5982(2025)06-0085-09
清末民初,中國婦女開始被認為具有與男子一樣的國民身份,應分擔振興國事的責任。但晚清民初的“新女性”建構依然無法突破“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普遍主義的修辭和性別平等的要求三者不斷沖突的困境”①。而自五四始,婦女不單單被視為現代民族國家的國民,而且也被視為具有獨立意識的性別主體。陳獨秀在《敬告青年》一文中概述了歐洲的“解放歷史”,認為“女子參政運動,求男權之解放也。解放云者,脫離夫奴隸之羈絆,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謂也”②。他雖未進一步具體論述婦女解放問題,但事實上已經將婦女“求男權之解放”視為解放的一種表現。此后,中國知識界明確將“新婦女”確定為婦女解放立后的應然狀態。
“新婦女”與“現代婦女”“新女性”“現代女性”等概念看似極為相近,都是對“理想女性”的指稱,實則具有各自的思想背景和意義指向。筆者依據瀚堂近代報刊數據庫進行全文檢索,發現自1918年至1949年間,“新婦女”一詞共出現6900次,“新女性”一詞共出現4562次。綜合考察這些語匯的出現年份與頻率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從表述方式來看,“理想女性”的建構在現代中國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1918一1925年以“新婦女”建構為價值指向;第二,1926一1937年以“新女性”為表征;第三,1937年后再次大量使用“新婦女”指稱婦女解放后的應然狀態。學界對“新女性”的研究已頗為深入,但未能明晰“新婦女”“新女性”“現代女性”等指稱的概念流變與相互區別,未能就五四時期的“新婦女”言說進行專門的考察,如戴錦華與孟悅、張莉、楊聯芬及胡纓等都使用了“新女性”指稱1926年前的女性。楊聯芬和胡纓注意到1918至1925年間,中國社會中使用的詞匯其實是“新婦女”。胡纓使用“新女性”恰恰是為了與稍后的“新婦女”予以區別。而楊聯芬雖然肯定了“新婦女”一詞,但以“偶有文章使用”為由并未加以論述,而是以“新女性”代之。③有鑒于此,本文將暫且懸置“誰才是真正的新婦女”的問題,而對“新婦女”與“新女性”的區別予以辨析,進而探討“新女性”一詞出現之前(1918一1925)中國報刊媒體針對“理想女性”的話語建構。通過對“新婦女”言說的考察,有助于更恰切地把握五四時期的婦女解放觀念,進一步厘清現代中國“理想女性”話語的源流和檀變。
一、“新婦女”考釋
正當職業的,是平等的,是自由的,是獨立的,是互助的;吾們既然要有新社會,一定要有新婦女。⑥
檢索瀚堂近代報刊數據庫與全國報刊索引數據庫,“新婦女”一詞首次出現于1918年9月,胡適在北京女子師范學校做了一場題為《美國的婦人》的講演。胡適在列舉美國朋友的交友時提及,他的交往中“有衣飾古怪,披著短發的‘新婦女’(the‘NewWomen’)”,“‘新婦女’是一個新名詞,所指的是一種新派的婦女,言論非常激烈,行為往往趨于極端,不信宗教,不依禮法,卻又思想極高,道德極高”④。此處的“新婦女”與全文所說的“美國的婦女”并不相同,“新婦女”“屬少數”,其叛逆的姿態是普通“美國的婦女”所不具有的。胡適演講的目的是想通過“比較的觀點”,將“美國的婦女”樹立為中國婦女效仿的典范。
其后,中國報刊上陸續出現言及此文的文章,如羅家倫《婦女解放》(1919)、楊鴻烈《史地新論》(1924)徐立《讀了〈美國的婦人〉以后》(1934)等。但這些文章都未注意到“新婦女”之說。羅家倫的《婦女解放》一文雖也出現了“新婦女”一詞,但其是對時報創辦的《新婦女》雜志的批判:“不然何以不見他們有點表現,而任商務印書館的《婦女雜志》去登大學不宜男女同學論;更聽時報的《新婦女》去登詠女學生的‘洛浦靈妃乍見之,神光離合費凝思’的輕薄詩呢?” ⑤ (204號
“新婦女”提法為報刊媒體所廣泛言說,是在1920年1月《新婦女》半月刊創刊后。該刊雖然明確標注了英文刊名THENEW—WOMAN,與胡適的《美國的婦人》中援引的“the‘NewWomen'”相同。但其“新婦女”界定與胡適介紹的美國社會中的“新婦女”顯然并不相同,而更傾向于胡適所謂具有“自立”的精神和“超于良妻賢母的人生觀”的婦女。從現存近現代報刊看,五四時期的“新婦女”言說主要集中在上海,并以《新婦女》和《婦女雜志》兩個刊物為中心擴散到其他地區。《新婦女》(THENEW—WOMAN)1920年創刊于上海,1921年第5卷第1期出版后停刊,前后共發行25期。其創刊號所載《新婦女宣言》中,明確指出了“新婦女”的價值追求:
《新婦女》定名的緣故,就是使大家知道新社會的婦女不是舊社會的婦女;新社會的婦女,是有完全人格的,有愉快精神的,有該宣言從道德、精神狀態、職業、社會地位等方面對“新婦女”進行界定與要求,其中平等、自由、獨立、互助是“新婦女”必備的價值追求。這種界定顯然已經脫離了晚清民初“新女性”無法走出的藩籬。尤為值得注意的是,“互助”一條將“新婦女”規定為一個共同體,這在當時的婦女解放言論中并不多見。在“改進現社會,使婦女有澈底的覺悟”①的辦刊目標下,“新婦女”被確立為婦女解放后的應然狀態。一篇批評時報創辦的《新婦女》周刊的文章也表明:“‘新婦女’是一個很好的名詞,沒有看見這周刊的內容,單見了這個名詞,一定以為是很有價值的。” ⑧ 可見,“新婦女”一詞在當時的社會言說中具有明確的價值指向。
《新婦女》半月刊雖然只出版25期,但在當時社會上引起了廣泛的“新婦女”言說,甚至《婦女雜志》這樣頗具社會影響力的期刊也參與了討論。從1920年改版至1931年停刊,《婦女雜志》中以“新婦女”為標題的文章即有33篇。有評論者也發現,“‘新婦女’一語,現在好像成了一種口頭的名詞”③,“新婦女這個名辭,在今日社會上,已成了一個極時髦極漂亮的口頭禪了”@。可見,在當時的社會言說中,“新婦女”一詞已流傳甚廣。
與“新婦女”相關的語匯還有“現代婦女”“現代女性”“新女性”等。這些詞雖有一定相似之處,但在不同的歷史語境中具有不同的內涵。從檢索結果來看,“現代婦女”一詞最早見于1920年7月3日《申報》刊登的圖書《婦女秘史大觀》的廣告詞:“本書批評現代婦女現狀之旨趣,且挽救現代婦女惡習之決心,廣延名人擔任著述。”①從句意上看,此處之“現代婦女”一語并不含價值判斷,意指現在的婦女。但“現代婦女”依然具有價值傾向的一層意思,如《現代婦女》旬刊的發刊詞所說:“現代的婦女,乃是自由的婦女,她們要從過去的一切壓抑中抬頭,從過去的一切束縛中解放,從過去的一切支配中獨立。她們要有學習的自由,事業的自由,肉體和心靈的自由,做妻和做母的自由。”③可見,“現代婦女”是與“過去的婦女”相比較而提出的概念,具有明確的價值指向,與“新婦女”具有基本相同的意涵。
“現代女性”作為一個獨立的詞匯最早見于1921年6月29日,《民國日報·覺悟》刊載的署名漢胄的《隨感錄:現代女性所要求的》一文,認為“現代的女性一尤其是東方的一被男性輕視,誠然是女性底不幸”,“現代女性所要求的,只是平等的待遇,絕不是男性底崇拜”③。此處的“現代女性”一語,還不具有價值指向,而與現在的婦女之意義相同。
“新女性”一詞最早見于1925年12月11日《申報·民國》刊載的《lt;新女性〉出版消息》一文:“婦女問題研究會,成立有年,前曾出版《現代婦女》及《婦女周報》兩種,現由該會邀集國內研究婦女問題各名家,組織新女性社,出版《新女性》月刊。”①《新女性》月刊自1926年1月開始出版發行,至1929年停刊為止,共出版4卷,計48期。該刊并未明示辦刊宗旨,從其所刊文章來看,“新女性”一語不僅被作為婦女解放后的應然狀態,也是對當時現實中真實社會現象的描述。如景宋的《新廣東的新女性》一文中言及“覺悟的廣東的新女性”?,燕志僑在《給新女性的花圈》中也談到“我近日有狠多的意思,想告訴新女性們”?。更有人指出,“這兩年因著革命潮流的激蕩,自稱為新女性的人們,也一天一天地加多了。連戲院里的女招待,和黃慧茹式的小姐們,也都自命為新女性了”@。可見,1926年后的“新女性”言說不僅僅是一種話語建構,而且也是社會實踐的反映。但“新女性”一詞顯然已經逃逸出知識者的話語規定,而具有了更豐富的形象意義。
有學者認為,“時至30年代,新女性進入了重構階段,‘誰是真正的新女性',不再是一個不證自明的問題,‘新女性’的界定歧義叢生,聚訟紛紜”?。這不僅是因為1930年代復雜的社會語境中各方勢力對話語權力的爭奪,同時也是因為當話語建構進入社會實踐后,社會實踐與話語觀念的分離。就“新女性”而言,注重性別服飾及身體特征等是其重要特征,通過宣傳“新女性”而獲利則是當時報刊媒體的普遍選擇。這種傾向其實早在1926年之前的“新婦女”言說中就已經出現,如《婦女雜志》在1926年后大量刊載的婦女照片就與此前所載極為不同。1926年之前,雖也刊登如“埃及婦女的自由運動:新婦女會的會長息特基夫人”之類的照片,但這些照片強調的顯然是“埃及婦女的自由運動”“新婦女會的會長”等參與婦女解放的行動。而1926年第12號附錄的婦女照片則更強調形象本身之“新”。此后更是出現了以“新女性”或“現代的女性”為題的照片,如1927年4月22日《申報·劇場消息》發布女性明星照片集出售廣告,并言“關于旦旦之照片,最精者有”《現代的女性》《女性的自覺》。由此可見,“新女性”是五四時期“新婦女”觀念進入社會實踐后產生的觀念演繹與社會存在相互建構的結果。
有意思的是,全面抗戰爆發后,報刊媒體中的“新女性”一詞卻逐漸減少,被“新婦女”代替。在筆者的資料考察中,1937年至1949年間,“新婦女”一詞出現了5162次。但這一時期的“新婦女”指稱卻與五四時期的意指具有很大不同。
首先,此時的“新婦女”不僅是觀念建構,也是對現實群體的“歸納”,并且是作為對“新女性”的反撥與改造出現的。署名懷水的《現代婦女對于美的觀念應有之改正》一文指出:“現時代的新婦女應該澈底肅清這種毒化觀念,要注重自己人格的偉大,精神的高尚,思想的進步,女子不是花瓶,女子不是玩物,女子不是專供男人鑒賞的,女子亦是人類的一份子,她們亦對于國家社會的責任與應盡的義務,所以現時代的新女子,應該像蘇聯女子樣的努力生產而得到政府獎章為榮,不能再專門在裝飾上用功夫了!”@對衣著服飾的重視曾經是“新女性”的重要傾向,而1937年后的“新婦女”觀卻對此極為反感。
其次,就具體的價值要求而言,這一時期的“新婦女”一詞的內涵在五四“新婦女”的基礎上增加了新的內容。如林風在《我讀過的書一〈新婦女論gt;》一文中指出:“英勇地參加抗戰工作的中國婦女,已經用行動來爭取全民族的解放,同時也就是在爭取婦女自身的解放,蘇聯婦女的斗爭經驗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在這種觀念中,民族解放成為婦女解放的前提,甚至民族解放本身就是婦女解放。
再者,蘇聯的“新婦女”代替歐美“新婦女”成為中國婦女效仿的楷模。實際上,這種傾向早在1925年便已出現,如《晨報副刊》曾在1925年連載景尼的《蘇俄新婦女》介紹蘇聯的新婦女,但這種觀念在1937年后才逐漸才成為主流。值得注意的是,1937年后的“新婦女”建構的基本方式與五四時期如出一轍,甚至很多言及“新婦女”的文章的標題都與五四時期極為相似。@
概而言之,從瀚堂近代報刊數據庫收錄的情況看,從1918一1949年,“新婦女”與“新女性”交替主導了“理想女性”話語的演變:1918—1925年,以“新婦女”為主要語匯的現代女性話語集中在理論探討和觀念建構層面;1926一1937年,以“新女性”為主要語匯,且其意義眾聲喧嘩;1937一1949年,再次以“新婦女”為主導。學界對后兩個時期的“新女性”和“新婦女”言說的研究已經比較深入,但對于五四時期的“新婦女”言說還不夠重視,“新婦女”一詞也還未被視為專有名詞進行討論。事實上,五四時期的“新婦女”言說已經形成了塑造“理想女性”的三種基本方式一觀念建構、道德批判與文學“擬制”,并延傳到了后兩個階段。
二、“舊婦女”批判與“新婦女”建構
從實際的刊文情況看,《新婦女》半月刊基本上落實了其創刊時提出的“具體的主張”:“(1)掃除現社會上一切阻礙新婦女的思想制度風俗;(2)研究新婦女應當采取的進行方法和應走的途徑;(3)選擇介紹歐美各國關于婦女的新思潮,做新婦女的考鏡;(4)切實調查現社會上各種婦女的生活狀況,做改良的預備。”這基本上可以代表五四時期“新婦女”言說的主要面向與策略。受社會進化學說的影響,“新婦女”建構具有獨特的時間觀念。陸秋心的《婚姻問題的三個時間》和妙然的《女子教育的三個時期》都將婦女的覺悟過程分為三個時期:從前/過去(past),現在(present),將來(future)。這種時間劃分雖是在討論具體問題時提出的,但卻在婦女解放的討論中具有普遍性。在社會進化的觀念中,“從前”在“農業經濟組織”的基礎上形成的婦女規范,在“西洋的工業經濟勢力”的壓迫下已然“行不通了”④;“現在”的社會上已經出現了一些初步覺悟的、具有“新”的因素的婦女;在“將來”,更廣泛的婦女將在“先覺覺后覺”③的帶動下成為“新婦女”,由此實現婦女解放。這種時間觀念隱含著“新婦女”建構的兩重面向:“舊婦女”批判與“新婦女”建構。二者并不是前后相繼的過程,而是常常互為標準、互為參照系統:“舊婦女”批判以“新婦女”的要求為參照系;“新婦女”建構又以“舊婦女”的“劣根性”為他者。
與“舊婦女”的對比與決裂,是確立“新婦女”的基礎。“新婦女”是區別于“舊婦女”而提出的概念,知識界在確立“新婦女”時最主要的方式便是通過與“舊婦女”的對照而完成的。
首先,對“從前的”“舊婦女”的批判主要集中在思想觀念和道德層面。當時就有人指出,新婦女“是指一般婦女們從根本上講起來算是新的;這一般婦女們的眼光,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他們的觀念,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他們的態度,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他們的思想,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他們的責任,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他們的位置,定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即是他們的習慣,也要和從前婦女們兩樣。必定有這些要點,和從前婦女們顯出不同的地方,然后不愧算得是新婦女”?。這種頗具氣勢的論說背后隱藏的邏輯與新文化運動一致一舊的應當被鏟除,新的則應該追求。“新”與“舊”本身被賦予了明確的價值意味。因此,他們認為新婦女“應該廢棄從前一切腐敗的道德;尊重自己的人格,發展各人的個性,獨立自主,以適應人生生活”@。這種言說方式也是這一時期知識界普遍采用的策略。對“舊婦女”的批判與改造涉及心理、家庭、道德、婚姻、職業、教育、生育、參政權等各方面,而其慣用方式是同時列舉“舊婦女的劣根性”與“新婦女”的要求。但需要注意,這種以批判、否定、翻轉“舊婦女”從而建構“新婦女”的方式,本身即透露出所謂“思想革命”并未超越“舊道德”的思想框架。
其次,“現社會”婦女的生活狀況沒有達到“新婦女”的要求,因而必須改進。針對“現社會”婦女生活狀況的調查聚焦于社會上的具體問題,以社會調查、時事評論及文學創作等方式,說明“現社會”的婦女必須覺悟。如《新婦女》雜志發表的《上海婦女的生活》《浦東婦女底生活狀況》等文,依據婦女“做事”的情況,對婦女的階層和職業進行分類,以數據的方式調查各階層的人數、從事某種職業的收入等。《婦女雜志》則刊載了更多“調查”文章。從1915年至1931年間,該刊共刊發了“調查”71篇,其中與國內婦女生活直接相關的就有35篇。以1921年第7卷的“風俗調查”欄目刊發的《杭縣婦女生活狀況》《我邑鄉村的婦女生活》《汀州婦女之狀況》《蘭溪女界觀察談》等最具代表性。另外,《民國日報·婦女評論》(1921—1923年)也發表了9篇報告。《婦女旬刊匯編》《綏遠月刊》《新農業季刊》《圣教雜志》等刊物也有相關調查文稿發表。有意思的是,這些調查報告往往避免直接談論或分析問題,而只是列舉事實,似乎這種事實陳列本身便極具說服力。但分析與批判并未缺席,而是集中出現在“隨感錄”及“雜載”中。《新婦女》共刊載了《隨感錄》35篇,陳望道、沈雁冰等主筆的《民國日報·婦女評論》載“隨感錄”57則,“雜載”4則,對“現社會”中的婦女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分析與討論。尤其是《新婦女》的幾位著作者對婦女遭受的壓迫與不平等待遇進行了細致的觀察與揭露。相對而言,《婦女雜志》刊發的文章則更具系統性、思想性的態度。另外,對“現社會”的批判與討論中還有很多對新聞時事的評論。如1920年“袁舜英女士”的自殺事件就一度成為被廣泛討論的社會新聞話題,各大關注婦女問題的報刊都發表了討論文章。?
五四知識者在針對“舊婦女”進行道德批判的同時,也積極進行“新婦女”觀念的建構。“新婦女應有的人生觀”“解放后的婦女人格觀”“新婦女應有的覺悟”“新婦女的儲蓄觀”“新婦女應有的知識”“新婦女的責任”等語句,以一種確立新規范的方式為“新婦女”立法,從人生觀、人格、精神面貌、知識、職業、責任、政治覺悟等方面提供規范和指南。第一,“新婦女”應具有獨立、完整、自由的人格,要“盡做人的責任”。③在此,婦女作為“人”的特性被強調,而非如晚清時期意義簡單地凸顯其“國民”性。第二,在精神面貌方面,“精神氣爽,血液充足,是新婦女應有的精神”③。第三,“新婦女”應該“去采求世界上的知識,并抱著一種勇往的毅力,盡量去求進步,去和世界同時進化”③。具體而言,應當具有教育、衛生、道德、勞動、社會等方面的知識,只有“具有以上的種種智識,方不愧稱為‘新婦女’,方可完成一個良好新的家庭”③。第四,知識者還為“新婦女”規定了新的責任:“對家庭負革新的責任,對社會負建設的責任,對國家負維持輔佐的責任。”③第五,“新婦女”還“要有正當的職業,要在社會上辦事”③。第六,“新婦女”還應當參與婦女解放實踐,“已覺悟底應當抱‘先覺覺后者’的主旨” ③ 去喚醒尚未覺悟者。總之,“新婦女”應該走向社會,在成為“人”的同時,承擔起家庭、社會、“國民”的責任。這些規范既是先覺者為“新婦女”樹立的價值準則,同時也是判斷“新婦女”的標準。當時幾乎所有的指南式的論斷都以“新婦女應該……”“新婦女要…”“新婦女須…”為言說方式。在這種言說中,問題的關鍵就不是“誰才是新婦女”,而是怎樣才能成為“新婦女”?
先覺者雖然開出了藥方,但這些指南與規范顯然并沒有得到更為系統和具體的闡述,他們的理論視野和知識背景也不支持這個時期進行更深入的探討。“新婦女”塑造運動本身并非是從國內本土自然生長出來的,而是受國外婦女解放運動的刺激而發生,吸收了很多國外資源。因此,援引國外的“新婦女”作為國內婦女的“考鏡”就成了他們的普遍選擇。這一時期,除譯介國外婦女解放運動的情況及翻譯國外婦女解放理論外,在建構“新婦女”過程中最重要的行動之一就是介紹國外的“新婦女”,將其樹立為國內婦女的模范。《新婦女》雜志分五期連載了庸覺翻譯的《世界婦女的事業》第一、二章。第二章《才女一般》介紹了“阿爾夸福來杜”等50多位國外的女性著作家、詩家及“近世做過事業的婦女”。這些國外婦女大多都是“著作者”或為婦女解放事業做出貢獻者,可見譯者的目的是要為國內婦女確立模范。《婦女雜志》開設了“婦女新消息”“世界婦女消息”等專欄,介紹國外婦女的生活狀況,如《美國家事教育》《戰后世界不安與現代婦人的影響》《歐美婦人與社會事業》等文。《晨報副刊》也刊載了《先進國之婦女》《歐洲文藝復興時代的婦女》等文章。此外,也有《美國之新婦女》《德國新婦女的要求》《朝鮮的新婦女》《愛倫凱的世界改造與新婦女責任論》《蘇俄新婦女》等文章,直接介紹國外“新婦女”。
另外,以《婦女雜志》為代表的婦女刊物刊登了很多國外“新婦女”的照片,通過圖像以更為直接的方式建構“新婦女”。如1923年《婦女雜志》第9卷第1號刊載的“埃及婦女的自由運動:新婦女會”的會長息特基夫人、名譽會長庶勞依夫人、會員拉諦勃夫人以及“日本新婦人協會理事”等的照片。這些照片本身并無特別之處,但照片底下說明人物身份的文字注解卻很有意味。這種圖文結合的方式并不強調照片人物形象上的“新”因素,而是強調人物新的社會身份,人物參與婦女解放運動的行為重于形象。這與1926年后刊載的強調人物服飾、發飾及體態的照片具有重要區別。
“新婦女”雖然成為五四一代婦女解放話語中的重要面向,但并非沒有爭議,“婦女解放”陣營內部就存在爭論。當《新婦女》的作者“妙然”指出“新婦女”應當堅定意志、崇尚樸素、去虛榮心、去依賴心時③,沈雁冰卻譏笑道:“創新道德便是婦女問題內一件大事,不是可以草率從事的,不是由直覺想得幾個不舊不新的名詞如‘堅定意志,崇尚樸素,去虛榮心,去依賴心,負責任,互助’等,便算得是‘新婦女的新道德’了。”③分析五四時期婦女解放話語言說主體的身份,可以發現,著重于社會批判和理論探討的作者往往是在新文化運動中具有廣泛影響的知識界名流,如胡適、周作人、沈雁冰等;而熱衷于“新婦女”建構的著作者卻多為在新文化運動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知識者,如《新婦女》半月刊作者群。從階層來看,后者屬于“中下層知識者”,多為中學教員。他們雖然也發表了大量作品,包括隨感錄、小說、新詩、劇本、譯文等,但他們往往并不以作家自居,甚至也并未在文學史上留下足跡。但他們對“新婦女”觀念的宣傳與建構做出的貢獻卻不應忽視。
三、“新婦女”的文學“擬制”
“新婦女”建構并不滿足于停留在話語實踐層面,而具有明確的進入社會實踐的目標指向,“任何一種話語生產都不會沒有進入社會實踐的功利目的”?。因社會身份的差異,五四一代知識分子進入社會生活的方式各有所不同,但其共同點卻都是“側身著作界的人”,這種身份認知使他們具有共同的追求:“逢著這種新文化運動時代,應當各盡其力,互相提攜,互相攻錯,把世界的新鮮空氣,盡量吸收,來打破我們舊社會的黑暗,引進新社會的曙光,使他光明照徹。”③因此,在他們看來,“著作”本身就是他們參與社會實踐的基本方式。有些倡導者甚至將“著作者”作為“新婦女”的原形,認為“新婦女”應該“考求學問藝術”,并且應該“先覺覺后覺”,參與婦女解放運動。?前文所述知識者對“新婦女”的建構屬于話語實踐層面,而他們的“著作”則是使其由話語實踐進入社會實踐的中介環節,其中文學創作更是極為重要的面向。
通過文學創作召喚“新婦女”形象,批判“舊婦女”生活、探討婦女解放的出路,是五四時期“新婦女”言說的重要內容。《新婦女》半月刊第1卷第1號上刊載的小說《梅花萬歲》,便是通過文學書寫召喚“新婦女”的典型文本。小說并無完整復雜的情節,而是將創作題為“梅花萬歲”的小說的過程“寫起來”。這篇小說本身雖然較粗疏,但卻洋溢著新的氣象。著者甚至借“梅花”之口直接說道:“你們辦這個雜志,就和開一個治半身不遂的藥方一般。你們要用心呵。你不要說小說是沒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呵。”①文學在這種觀念中被視為治療“中華民國婦女”、召喚“新婦女”的有效方式。縱觀這一時期的創作實踐,事實上并未出現理想的“新婦女”形象,但通過文學召喚、擬制“新婦女”卻是可以肯定的。新文學中也確實出現了塑造新人物的嘗試,具體體現為“女學生”形象與萌芽階段的“新婦女”形象。另外,“新婦女”倡導者是將從事“著作”并以此來進行婦女解放實踐的“著作者”本身視為“新婦女”的原型,當時的社會言說中,確實也將她們視為新的婦女。因此,“新婦女”的創造者與她們創造出的“新婦女”就成了當時言說空間中的“新婦女”雛形。
女學生形象是最先出現的區別于“舊婦女”而具有成為“新婦女”潛質的文學形象(同時也是社會形象)。有研究者對晚清民初至五四時期“女學生形象”的發掘與闡述頗為敏銳,但將她們統稱為“新女性”卻似有不妥。首先,“新女性”確是現代中國具有重要影響的文學形象和社會形象,但如前所述,“新女性”這個語匯卻是1926年前后才出現在中國社會的言說空間的,并且具有明確的指向。她們是“新婦女”建構運動產生一定影響后在社會中出現的,同時也在不斷建構中的女性形象。從建構主體的身份來看,不僅包括“側身著作界的人”,同時也包括具有盈利目的的商人。因此,“新”的特質和消費性是“新女性”形象的雙重屬性。其次,五四時期已經出現了針對新式婦女的稱謂“新女子”“現代婦女”及“新婦女”等。但“新女子”“現代婦女”只是一個非正式的、缺乏明晰理論闡釋的普通用語,并沒有受到社會尤其是知識者的廣泛認可。而“新婦女”雖受到知識者的有意建構與提倡,但并未形成廣泛的社會現實。因此,可以說,這一時期的女學生形象還僅僅是“新婦女”的雛形。
作家廬隱在五四時期發表的一系列小說都以女學生為中心,反映了她們在“現社會”中的孤寂、壓抑。故事主人公多是初步覺悟的女性,接受了新式教育,整日愁苦于“人生究竟的問題”。縱觀廬隱這一時期的創作,表現出兩種敘述模式:一是通過女學生的視角講述“舊婦女”的悲慘經歷;一是講述女學生的悲慘經歷。前者如《一封信》《靈魂可以賣嗎?》。其中,《一封信》以書信的方式講述了家中仆人蕭媽之女梅生的悲慘經歷。梅生的經歷本身就是蕭媽講述給小姐清漪,清漪又通過書信轉述給眾人(即北平的女學生)。《靈魂可以賣嗎?》通過“我”(女學生)與紡織工廠女工的對話,揭露工廠工作的壓抑與枯燥。后者如《海濱故人》《或人的悲哀》,戀愛及婚姻問題是女學生們遇到的首要矛盾。她們一方面“晉了學校,有了知識”,宣稱“我們所想望的生活,并不是烏托邦,不可能的生活,都是人生應得的生活”@,另一方面卻有感于“人生不幸”,無力進行徹底的反抗,最終只能選擇“犧牲”或“游戲人間”。冰心的《六一姊》、凌叔華的《女兒身世太凄涼》等小說也是如此,通過女學生的視角以不同于“舊婦女”的眼光觀察并講述(往往是轉述)身邊的故事。知識是這些女學生區別于“舊婦女”的質素,也是她們身份認同的基礎。但同時,這種轉述故事的敘述模式也從側面反映了作者在認識上和創作上的局限一—無法真正走進“舊婦女”的世界。這些女學生雖然已經認識到初步覺醒的自己與身邊環境的格格不入,但她們依然無法真正理解使他們陷入“孤獨”的深刻原因。她們的悲劇多停留于戀愛和婚姻困境,無法突破女學生的視野局限。
五四時期的文學書寫中還出現了很多理想女性的形象,但這些形象與“新婦女”仍有很大不同。譬如王統照的短篇小說《微笑》,描述了阿根入獄后,因看到神秘長發婦人的微笑而改過自新、轉變為“有些知識的工人”的故事。阿根原本不服管教、身強力壯,但在見過神秘婦人的微笑之后卻茶飯不思、陷入莫名的悲酸。小說以阿根的視角塑造了那位女犯人的形象,“忽然看見一個皮色較細白的婦人,正望著演講人,似乎嘆息般的點頭”,“尤其使阿根生一種奇怪的疑問的,是她兩只眼光,比別人明大”。?有意思的是,“她”初入獄時并非就是如此。她因殺人罪而被判處終生監禁,人獄后成天苦悶,從不悔改,突然生了一場大病,一月有余。由教會換來的女醫生一反獄中醫生的常態,盡心治療,不只“她的病好了,忽然她的性情,與一切,都變化了”,從此,“她對所有的人,與一切的云霞,樹木,花草,以及枝頭的小鳥,都向他們常常地微笑。把從前所有的兇悍的氣概,全沒有了”。④這位長發婦人受到女醫生的感化,獲得了救贖,而她又以她的微笑拯救了阿根,促使阿根覺悟。在這種敘述中,“她”就成了作者樹立的理想女性。但作者在小說中也指出,她的微笑是“神秘的不可理解的”,是“有魔力的”。?這種救贖的力量并不具有現實依據,王統照在晚年回顧此作時也談及,他往往“從空想中設境或安排人物,因此就不得不重在‘寫意\"”@。女醫生和長發婦人的形象雖然模糊不清,且具有某種宗教意味,但依稀可見“新婦女”的某些特性。廬隱的《余淚》也具有同樣的特征。小說通過尤老太太及熊海夫的視角,轉述了白女士(白吾性)“拯救”士兵熊海夫的經歷。熊海夫在戰爭勝利后屠戮敵軍時看到紅十字隊的白吾性站在身后,“眼里滿蓄淚水,臉色慘白著”,在她“唉!可憐的熊海夫你殺了他們覺得怎么樣”的質問下,熊海夫被她的“真誠熱情激動了”,于是開始懺悔。?白吾性本身就是教會學校的教師,十多年前就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革命戰爭”爆發后毅然參加紅十字隊,在“拯救”了熊海夫后又被敵軍意外射殺身亡。白吾性與《微笑》中的女醫生和長發婦女一樣,都是作者塑造出來的理想女性,都有著神秘的“拯救”力量。但她們卻也是形象模糊,遠不如“新婦女”觀念的倡導者聲明的那樣明晰。可見文學要想在“空想中”演繹觀念的困難。
除此之外,當時社會言說中的女性“著作者”其實也是“新婦女”的投射,從事“著作”這一行為將她們塑造成了中國社會中最早的“新婦女”雛形。“新婦女”倡導者將受教育視為“舊婦女”覺悟的必經之路。對于婦女而言,無論是精神上的解放還是經濟上的獨立,都只有在經受了知識的洗禮后,才有可能實現。周建人在介紹朝鮮的“新婦女”時,也一再強調:“朝鮮婦女的覺醒實有賴于教育。”?因此他們才會批判“過去”的才女而號召“新婦女”必須讀書,“舊婦女是‘抱殘守缺’,只須識得幾個字,讀了些書,就可以稱做才女。新婦女卻不是這樣;讀書是要讀適合于世界新思潮的書,也不是抱著做才女的目的。是供給人生的需要;考求學問藝術上的工具;發展個性的本能”@。受過教育初步覺醒的婦女還須從事婦女解放的實踐才算真正的“新婦女”。筆名為“曙梅”的作者為“新婦女”規劃的實踐,就包括“組織宣講團”與“刊發通俗報”。?教育是普通女性接受啟蒙的有效途徑,也是她們參與啟蒙的重要路徑。而“著作”似乎是當時的她們所能從事的為數不多的選擇。從庸覺翻譯《世界婦女的事業》中對國外女性著作家、詩家的大力介紹,可見譯者對“著作者”的重視。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從事“著作”本身似乎就是婦女解放的應有之義。從現有資料來看,這些女性著作者雖然并沒有明確地以“新婦女”自居,但她們顯然是把自身想象成了“新婦女”應有的樣子。因而,本文所謂五四時期知識者對新婦女的文學“擬制”,不單是就文學書寫的內容而言,也是從從事著作之于新婦女的重要意義而言。
值得一提的是,凌叔華的小說《酒后》通過新式女子采苕的眼光描寫男子外表的段落一直以來為人津津樂道:
采苕聽了,想了一想,后來仍望著那睡倒的人。此時子儀正睡的沉酣,兩頰紅的像浸了胭脂一般,那雙充滿神秘思想的眼,很舒適的微微閉著;兩道烏黑的眉,很清楚的直向鬢角分列;他的嘴,平日常充滿了詼諧和議論的,此時正彎彎的輕輕的合著,腮邊盈盈帶著淺笑;這樣子實在平常采苕沒有見過。他的容儀平時都是非常恭謹斯文,永沒像過酒后這樣溫潤優美。采苕正證證的望了一回,臉上忽然紅起來。③
這段描寫可謂中國婦女“求男權之解放”的真正標志一第一次正面以婦女的眼光觀察男性、描寫男性。采苕可視為五四時期最接近“新婦女”的形象一她已具備了“新婦女”的幾乎所有要素,但她的形象本身卻仍是模糊不清的。這恰恰說明,在五四時期,文學擬想“新婦女”的能力是有限的。
四、結語
五四時期社會言說中的“新婦女”并非對實存社會現象的描述,而是立足于歷史與現實批判,并借鑒西方婦女解放思想與社會實踐建構出的有待實現的價值觀念與擬想形象。但因為缺乏系統完整的形而上的論證,這些價值觀念是以直接確立規范的方式出現在中國社會的言說空間的,與此同時,這些觀念因為缺乏官方或有力的社會團體的支持,又不具備強制施行的能力。因而往往表現為自認為已“覺悟”的知識者一廂情愿的呼號而缺少廣泛的社會認同,難以傳播到更加廣闊的中國社會的各個角落。甚至這種建構“新婦女”的號召并未受到茅盾、周作人這樣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知識分子的重
視,而僅僅在受新文化運動影響并逐漸成長起來的年青一代“先覺者”之間廣為流傳。但正是這些“中下層”知識者的積極言說,為中國社會婦女的“覺醒”做出了有益嘗試,為此后的“新女性”及1937年后的“新婦女”建構提供了基本的思想框架與塑造方式。通過對“舊婦女”的道德批判,為“新女性”“新婦女”設立規范、提供行為指南,以及文學“擬制”的方式都被延續下來。
“新女性”及“現代女性”并非現代中國女性解放話語中的核心概念,甚至也并不是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但在當下的現代文學與文化研究中卻是使用最多的語匯。究其實質,在“現代”替換“新”、“女性”替換“婦女”的運動中,“現代女性”作為一個具有強烈價值指向的語匯才真正生成。“現代”代替“新”的過程與“新文學”轉變為“現代文學”的過程具有同構性。“女性”代替“婦女”則主要是由于新時期以來西方女性主義理論的廣泛引進。其中,學者孟悅和戴錦華的闡述最具代表性:“‘夫婦’二字在語源上就是因這奴役而生的,它是父系社會規定的性別角色,而不是生理、自然意義上的兩性指標,這便是‘夫婦’與‘男女’的重大不同”,“由男女而夫婦意味著父系社會的性別角色侵噬了個人的自然生存的過程,或者意味著個人從自然的生存狀態進入父系社會秩序化、一統化的角色結構并囚禁于角色中的過程。而且,由‘男’而‘夫’,是男性自身的完滿:成為‘夫’意即獲得某種對他人的權利和社會的信任—一家之主,而由‘女’變‘婦',則是自身的喪失,是‘言如男子之教而表其義理’一消失于他人的陰影,從而消除了異己性而納入社會秩序之中。”③在這種邏輯之中,“婦”成為不受待見之詞,而“女性”則被視為女性解放在語言上的體現。因此,20世紀八九十年代后,“女性”代替了“婦女”成為現代中國女性文學研究中的核心詞匯。但廣布于五四時期社會言說中的“新婦女”討論不應被忽視。
注釋:
① 胡纓:《翻譯的傳說:中國新女性的形成(1898—1918)》,龍喻宬、彭珊珊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3頁。② 陳獨秀:《敬告青年》,《青年雜志》第1卷第1號,1915年9月15日。③ 參見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張莉:《浮出92社會科學動態歷史地表之前——中國現代女性寫作的發生》,南開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楊聯芬:《新倫理與舊角色:五四新女性身份認同的困境》,《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胡纓:《翻譯的傳說:中國新女性的形成(1898一1918)》,龍喻宬、彭珊珊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5頁。④ 胡適:《美國的婦人:在北京女子師范學校講演》,《新青年》第5卷第3號,1918年9月15日。(204號 ⑤ 羅家倫:《婦女解放》,《新潮》第2卷第1號,1919 年10月。注:羅家倫批判的《新婦女》并非本文所述1920年發行于上海的《新婦女》半月刊,而是另一同名刊物。⑥⑦? 《lt;新婦女〉宣言》,《新婦女》第1卷第1號,1920年1月1日。(20 ⑧ 陸思安:《咄!咄!時報的〈新婦女gt;》,《復旦》第9期,1920年4月1日。⑨? 黃河濟:《新婦女應有的覺悟》,《婦女雜志》第6卷第10號,1920年10月5日。⑩ 馬襄:《什么是新婦女》,《紅玫瑰》第2卷第 28期,一九二六年農歷五月初三。(20 ① 《lt;婦女秘史大觀〉出版廣告》,《申報》1920年7月3日,第15版。? 《發刊詞》,《現代婦女》1922年9月6日。? 漢胄(劉大白):《隨感錄:現代女性所要求的》,《民國日報·覺悟》1921年6月29日。? 《lt;新女性〉出版消息》,《申報·本埠增刊》1925年12月11日,第2頁。(20 ? 景宋(許廣平):《新廣東的新女性》,《新女性》第1卷第12號,1926年12月1日。? 燕志僑:《給新女性的花圈》,《新女性》第3卷第10號,1928年10月1日。? 李輝群:《新女性的責任》,《婦女共鳴》第13期,1929年10月1日。① 李永東:《20世紀30年代中國電影的“新女性”形象建構》,《藝術百家》2011年第6期。(204號 ? 《劇場消息》,《申報·本報增刊》1927年4月 22日。? 懷水:《現代婦女對于美的觀念應有之改正》,《申報·婦女專刊》1937年3月13日。? 林風:《我讀過的書—〈新婦女論gt;》,《婦女生活》第8卷第9期,1940年2月5日。? 前者如張賢德:《新婦女應有的認識》,《中國婦女》第1卷第11期,1940年10月25日;張賢德:《新婦女的人生觀》,《中國婦女》第2卷第8期,1941年7月 25日。后者如王警濤:《新婦女應有的智識》,《婦女雜志》第7卷第11號,1921年11月1日;信庸:《新婦女的人生觀》,《婦女雜志》第6卷第10號,1920年10月5日。? 陸秋心:《婚姻問題的三個時間》,《新婦女》第2卷第2號,1920年4月15日。???? 曙梅:《社交公開后婦女底覺悟》,《新婦女》第1卷第2號,1920年1月15日。? 云舫:《新婦女所應該鏟除的幾種劣根性》,《婦女雜志》第6卷第9號,1920年9月5日。? 靜觀:《婦女的思想革命》,《新婦女》第1卷第1號,1920年1月1日。? 如力子:《長沙袁舜英女士自殺事件》,《民國日報·覺悟》1920年10月28日;竹林:《袁舜英自殺底解析》,《民國日報·覺悟》1920年10月29日;周長憲:《袁舜英女士底自殺》,《家庭研究》第1卷第2號,1920年;泉:《我們對于袁舜英女士自殺應得的覺悟》,《大公報》(長沙)1920年10月25、26、27日;陳德征:《袁舜英底死》,《新婦女》第4卷第3號,1920年11月1日。??? 信庸:《新婦女的人生觀》,《婦女雜志》第6卷第10號,1920年10月5日。? 王警濤:《新婦女應有的智識》,《婦女雜志》第7卷第11號,1921年11月1日。? 李佩蘭:《新婦女的儲蓄觀》,《婦女雜志》第7卷第2號,1921年2月5日。? 妙然:《新婦女的新道德》,《新婦女》第1卷第1號,1920年1月1日。? 雁冰(茅盾):《我們應該怎樣預備了去譚婦女解放問題》,《婦女雜志》第6卷第3號,1920年3月5日。? 李陀:《汪曾祺與現代漢語寫作》,王曉明主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論》下卷,東方出版中心2005年版,第349頁。? 樸邀:《讀〈新婦女〉的感想》,《婦女雜志》第6卷第5號,1920年5月5日。? 信庸:《新婦女的人生觀》,《婦女雜志》第6卷第10號,1920年10月5日;曙梅:《社交公開后婦女底覺悟》,《新婦女》,第1卷第2號,1920年1月15日。? 陸秋心:《梅花萬歲》,《新婦女》第1卷第1號,1920年1月1日。? 廬隱:《海濱故人》,《小說月報》第14卷第10、12號,1923年10月10日、12月10日。??? 王統照:《微笑》,《小說月報》第13卷第9號,1922年9月10日。? 王統照:《lt;王統照短篇小說選集〉序》,《王統照文集》第2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88頁。? 廬隱:《余淚》,《小說月報》第13卷第6號,1922年6月10日。? 克士(周建人):《朝鮮的新婦女》,《婦女雜志》第9卷第6號,1923年6月1日。
叔華(凌叔華):《酒后》,《現代評論》第1卷第5期,1925年1月10日。
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婦女文學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0—11頁。
作者簡介:包啟飛,西南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牛重莊0715
(責任編輯 莊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