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嶺將至：全球電動航空發展回顧

作為新興產業賽道，低空經濟正在中國各地蓬勃發展，歐美eVTOL企業加快推進適航取證和商業運營，全球電動航空產業不斷取得新成就，但同時也暴露出一些問題和隱患。回望過去，放眼未來，2025年將是全球電動航空參與者交出“答卷”、決定成敗之年。

在低空經濟的加持下，中國eVTOL和無人機產業在2024年迎來了高速發展。但對于全球電動航空業來說，2024年是喜憂參半的一年，有些人慶幸年初定下的目標順利實現，有些人則感嘆曾經的行業警告不幸應驗。美國的頭部企業依然在穩步向前，而歐洲的同行們有些正陷入窘境。2025年是檢驗全球制造業發展成果的關鍵之年。美國、德國和中國在2010年之后相繼提出了工業互聯網、工業4.0以及中國制造2025等概念。時至今日，是時候交出一份制造業發展的“中期答卷”了。各國在電動航空領域的進步與成長，也是國家制造業整體發展的一個縮影。

中國民航局向億航智能頒發EH216-S生產許可證。

國內發展回顧

eVTOL適航取證穩步推進

2024年，中國多家初創企業在eVTOL領域開展了廣泛探索，億航EH216-S獲頒生產許可證（PC）、型號合格證（TC）和單機適航證（AC），三證均為全球首張，實現了“從0到1”的突破。2024年7月，中國民航局正式受理了合肥合翼航空遞交的運營合格證（OC）申請。獲得運營合格證后，合翼航空就可以開展EH216-S航空器的商業運營。截至目前，中國另有6型eVTOL的TC申請獲得受理，包括2022

8|無人機2025No.4/總第129期年受理的沃飛長空AE200傾轉旋翼型，2023年受理的沃蘭特VE25-100復合翼型、時的E20傾轉旋翼型，2024年受理的小鵬匯天“陸地航母”多旋翼型、峰飛“盛世龍”復合翼型和零重力ZG-ONE多旋翼型。中國eVTOL航空器的適航工作持續推進，正在實現“從1到10”的躍升。

全傾轉旋翼構型取得突破

全傾轉旋翼構型是eVTOL行業中門檻較高、技術相對復雜的一種技術方案。目前國內沃飛長空AE200、時的科技E20等型號均為部分傾轉構型。2024年12月，中國有兩型全尺寸全傾轉旋翼eVTOL——華羽先翔MARK1和蔚藍空間“云帆-2”eVTOL航空器—一完成了總裝下線和首飛測試，實現了技術發展的里程碑。全傾轉旋翼構型的旋翼可全部用于提供升力或巡航推力，相比部分傾轉構型，具有載重比更高、飛行速度更快、理論航程更大等特點，在城市空中交通、應急救援等場景中具有更強的競爭力。但缺點也同樣突出，額外增加了傾轉機械結構和控制組件，飛控難度增加，對航空器整體設計的要求更高。

支線貨運無人機加快推進商業化

支線貨運無人機在中國的市場需求日益明確。隨著低空經濟逐漸受到商業市場的關注和無人機制造技術的發展，中國各家企業競相發力，推出了多款噸級支線貨運無人機。其中大多數采用傳統發動機動力方案，少部分選擇了渦輪電混合動力，純電動力或氫燃料電池方案受限于技術發展水平，以及電池價格等因素，仍處于探索階段。2024年6月至今，國內有多款新產品推出或實現首飛。例如，中航西飛HH-100貨運無人機，采用傳統動力，商載 700kg ，設計航程 520κm ，飛行速度300km/h；白鯨航線W5000貨運無人機，采用傳統動力，商載5t，設計航程 2600km ：翊飛航空ES1000貨運無人機，采用渦輪電混合動力，商載1.5t，設計航程1200km。低成本、高時效性是貨運無人機的核心優勢，中國制造企業正在加速推動貨運無人機的商業落地。

分體式飛行汽車開創新發展方向

飛行汽車作為一種獨特的產品類型受到市場的格外關注，尤其是來自汽車行業的參與者對其尤為追捧。飛行汽車被定義為同時具備在地面行駛和空中飛行能力的一種航空器，早期的飛行汽車大多采用傳統燃油動力和可折疊機翼，近些年隨著電池、電機、飛控等技術的發展，飛行汽車開始廣泛采用垂直起降方案。但無論技術如何發展，飛行汽車的安全認證和商業化推廣仍困難重重，導致其長期以來一直是兜售“概念”的櫥窗展品。

隨著城市空中交通（UAM）、先進空中交通（AAM）等概念在歐美國家興起，中國也將低空經濟作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方向，多家汽車企業開始將注意力放到飛行汽車這一結合了航空器與車輛雙重屬性的跨界產品上。分體式飛行汽車作為新方案被提出，飛行艙與汽車底盤分離后可以起飛升空，任務結束后再降落到汽車底盤上。2023年6月，廣汽推出的飛行汽車GOVE是中國首款分體式飛行汽車，飛行艙采用了6軸 +12 槳的多旋翼布局。2024年10月，奇瑞發布了一款新型分體式飛行汽車，飛行艙采用復合翼構型，可以在引導裝置的協助下重新降落到汽車底盤上。

分體式飛行汽車將飛行艙與汽車底盤分離，極大地減少了起飛重量（質量），是飛行汽車產品向商業化邁進的重要創新。在此之上，中國汽車企業從“汽車產品思維”的角度也進行了其他的大膽嘗試，例如，小鵬匯天推出的“陸地航母”分體式飛行汽車，汽車部分既是機艙、起降平臺也是充電站，eVTOL航空器幾乎與汽車完全獨立。汽車行駛到指定地廣汽GOVE（左）和奇瑞分體式飛行汽車（右）。

點后將eVTOL航空器推到地面，完成飛行任務后再收回。小鵬匯天“陸地航母”計劃在2025年10月取得型號合格證，2026年上半年正式量產交付。“陸地航母”是一種全新的產品形態，如果該產品能夠順利完成取證并得到市場的認可，在低空經濟甚至整個航空產業發展中都將具有劃時代意義。

的初創企業似乎正在走向不同的方向。在過去的一年里，eVTOL初創企業在日益緊張的資本市場中越來越難以籌集資金，但喬比、阿徹和貝塔（Beta）3家美國頭部企業仍在近期獲得了數億美元的融資。2024年8月，阿徹獲得了一筆2.3億美元的私募股權投資；10月，貝塔獲得超過3億美元的C輪融資；喬比和阿徹分別與斯特蘭蒂斯和豐田汽車公司達成協議，后者在未來數年內將追加數億美元的投資。融資的成功使得3家美國初創企業獲得了充足的現金流，經營狀況整體良好。在此基礎上，這3家企業穩步推進大規模生產和適航取證計劃。貝塔計劃在2025年底完成電動常規起降飛機的適航取證，2026年完成eVTOL的適航取證，其佛蒙特州工廠已于2023年底開業，預計年產量300

歐美國家首批eVTOL航空器預計在2025年底完成適航取證，但大西洋兩岸

國外發展回顧美國和歐洲的eVTOL產業逐漸拉開差距

金車

阿徹在阿聯酋首都阿布扎比進行飛行演示。

10|無人機2025No.4/總第129期架；阿徹和喬比則計劃在2025年底前在阿聯酋開展eVTOL客運業務，阿徹喬治亞州工廠和喬比俄亥俄州工廠預計在2025年初開業，理論年產量分別為650架和500架。

在大西洋的另一側，歐洲國家的電動航空企業日子并不好過，3家頭部初創企業百合（Lilium）沃瓏（Volocopter）和垂直宇航（VerticalAerospace）均陷入了困境。德國百合公司自2017年以來籌集了超過14億美元，但在最后一次獲得政府貸款擔保失敗后，該公司于2024年10月申請破產。雖然百合在2024年12月25日又找到了新的投資者起死回生，給行業表演了一次“圣誕奇跡”，但其面臨的根本性問題仍未得到解決，即產品研發的難產和性能水平的不達標。另一家德國初創企業沃瓏也步其后塵，在現金儲備耗盡、尋求政府資助遭到拒絕后，于2024年12月30日宣布破產。不過有百合“仰臥起坐”的案例在前，沃瓏的命運仍然存在變數。該公司計劃在破產程序期間繼續業務運作，同時尋求額外融資。曾有消息稱，吉利汽車公司考慮以低于1億美元的估值收購沃瓏多達 85% 的股份。

另一方面，英國垂直宇航公司于2024年11月宣布獲得了5000萬美元

SkyDrive和大阪地鐵公布的未來eVTOL網絡計劃。

新融資，現金流可以維持到2025年底，但不能有太多的資金用于項目研發。垂直宇航計劃在2028年獲得適航取證，推進適航工作就勢必加大資金投入，進而導致現金流的快速耗盡，而如果不推進適航工作又難以獲得新一輪的融資，垂直宇航似乎已經陷入了死循環之中，它的未來必然會十分艱難。

與此同時，巴航工業子公司EveAirMobility計劃在2025年初完成eVTOL首飛。該公司在2024年上半年通過股本籌集了9600萬美元的資金，下半年從巴西國家開發銀行和花旗銀行獲得了近1.74億美元的銀行貸款，旗下圣保羅陶貝特工廠的eVTOL年產量預計為120架。但Eve的整體研發進展較為緩慢，如果2025年初不能按期完成首飛，其在2026年實現適航取證的計劃將十分渺茫。

同樣活躍在電動航空領域的還有韓國現代集團旗下Supernal公司和日本初創企業SkyDrive。2024年8月，SkyDrive宣布在C輪融資中籌集到80億日元，并提出在2025年大阪世博會之后開展大阪地區的eVTOL商業運營。

根據SMG咨詢公司的預測，一架eVTOL從設計到完成適航取證的研發投入在10億美元以上，并非所有的初創企業都能籌集到如此巨量的資金。在當前的全球經濟環境下，稀缺的資本投資更愿意向美國市場的頭部企業集中，因為這意味著更低的風險和更高的投資回報率。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背景，歐洲等地區的初創企業可能會越來越艱難。2025年，電動航空舞臺上玩家之間的差距還會進一步擴大，美國有可能在未來幾年完全超過歐洲的eVTOL行業。

美國空軍“敏捷至上”項目轉向混合動力研究

自2020年啟動以來，美國空軍“敏捷至上”（AgilityPrime）項目已經走過

貝塔測試的ALIAeVTOL航空器的混動版本。

了5個年頭。2024年12月，“敏捷至上”項目負責人JonathanGilbert公開表示，“敏捷至上”項目將進行重大戰略轉變，未來的研究重點會轉向混合動力航空器。JonathanGilbert承認，純電eVTOL的航程不足以支撐其在廣闊區域執行任務。

“敏捷至上”項目打算借助現有的純電eVTOL型號開發混合動力版本。作為“敏捷至上”項目的重要參與者，美國阿徹和貝塔公司在2024年12月表示，將開發用于軍事用途的混合動力eVTOL航空器，其航程有望超過800km。喬比公司早在2024年7月份就完成了氫燃料電池版本JobyS4航空器的試飛。“敏捷至上”項目的戰略轉變，一個可能原因是美空軍認為航空電池技術在短期內難以達到預期的性能要求。盡管NASA和美國能源部正在推進的航空動力電池項目目標分別是500Wh/kg以及1000Wh/kg的能量密度，但后者可能要到2030年之后才有機會實現。

2025年展望

與歐美國家的同行相比，中國電動航空企業可以享受到電動汽車（EV）和無人機（UAV）產業建立起的強大供應鏈體系和技術優勢。中國的無人機產業在全球占據了主導地位，電動汽車產業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極大地促進了電池、電機、飛控等關鍵技術的進步。小鵬、吉利、奇瑞等汽車企業直接或間接參與到電動航空產品的研發中，為行業的發展注入活力。根據SMG咨詢公司等國外機構的預測，中國單個型號eVTOL的全周期開發成本約為10億元人民幣（1.4億美元），而這一數字在歐美國家要到10億美元以上，中國的開發成本僅為外國同行的七分之一，具有較強的成本優勢。

中國龐大的市場需求提供了足夠的內需動力，低空經濟產業的后發優勢明顯，尤其是在航空物流配送、城市空中交通等新興領域具有全球獨一無二的市場需求。貨運業務可能是未來一段時間內增長最快的應用方向，在布滿河流、島嶼的東部沿海地區以及廣袤的中西部地區，各種類型的無人貨運航空器有著廣闊的市場空間。

中國在國家和地方層面高度重視低空經濟的發展，各地方政府出臺了許多實質性的激勵政策。據不完全統計，從2022年至今，全國各地共出臺低空經濟直接相關政策文件近160部。以深圳市為例，目前在市轄區內已規劃了3個低空經濟研發基地，8個無人測試場/飛行試驗區，其目標是，2025年商用低空航空器同時在空1000架以上，低空商業航線突破1000條。

在政策、市場、供應鏈、技術等多重優勢的加持下，中國eVTOL、貨運無人機等電動航空器的發展逐漸提速，2025年有望邁向新的高度。但我們也應注意到，電動航空的發展目前仍以無人應用場景為主，載人空中飛行尚不完全成熟，尤其是城市空域的開放和適航取證需要更多的時間，我們暢想的城市空中交通未來圖景至少要到2028年之后才有可能邁向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