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組詩）

在人間

人間忽然少了一個人

像一部永動機

忽然丟了一顆螺絲

從他的存在

到他的不存在

再到另一個人頂替了

他原來的位置

這人間經(jīng)歷了多少磨損

一顆螺絲的消失

讓所有零件

不得不重新調(diào)整各自的位置

我們的人間就是這樣

彼此磨損著

那些被消耗了的天真與熱情

化作風、霜、雪、雨

落在熟悉又陌生的人間

催動著廣袤而沉重的大地

新生——

在那永不停息的消磨之中

老照片

誰偷走了我的生活——

照片與照片之間

是大片的空白

鏡子和我

制造了萬丈深淵

“你小時候是如何期待某種事物的？”

學生回答不記得了

他們才十一歲呀

我愿意放棄理想

重新涂抹那些空白的部分

放棄美丑之分

慶幸?guī)啄昵盎剜l(xiāng)拍下了

那些黃土房——現(xiàn)在是一片黃土地

剛堆起三座新墳——

他們曾待我如同貴賓，親近

近乎客套——

就算再次睡在他們身邊

我也不會有一絲懼怕

破碎

照片無法拼起完整的過去

舊址陸續(xù)磨滅，心境無法復原

一生竟然是一些碎片的組合

只有此刻的我才是完整的——

多么可疑，單薄的我去對抗

破碎的千軍萬馬——我也不過是

宇宙中黯淡的一個碎片而已

此時，三歲女兒樂于撕碎紙張

拆散玩具，又苦于無法復原

這足以令我膽戰(zhàn)心驚——

我敏感于任何事物的破碎

沖擊她剛剛萌芽的記憶

比如那天爬山時，她漫山遍野

要找到去年陪她爬山的狗狗獨苗

巧的是下山時碰到一只一模

一樣的，她興奮地大喊著：

我找到獨苗了……又忽然沉默：

獨苗不會對她狂吠不止——

啊，她那么小，還無法明白：

失去，貫穿了人的一生

一只狗狗就讓她的故鄉(xiāng)從此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