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G80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840(2025)03-0042-08
Abstract:Objective :To clarify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daily housework and mortality risk in the Chinese elderly,and explore how gender and moderating effects play a regulating role in this process. Methods :Data from 16 O64 participants aged 65 years and over from the 2002-2018 CLHLS were analyzed. The association and mechanism between daily housework and mortality risk in elderly were examined using proportional risk regression modeling and 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 controlling for older adults‘ physical mortality risk at the time of the baseline survey. Results : (1) Engaging in daily housework helped to reduce the mortality risk of the elderly in China ( HR=0.864 );(2) At present,the association of daily housework on the mortality risk has gender differences, specifically showing that the effect of housework on reducing the mortality risk of elderly women ( HR=0.444 ) is stronger than male elderly ( HR= 0.804);(3) Living arrangements have a moderating effect on the mortality risk of daily housework on the basis of gender. Conclusions:Engaging in daily housework helps to reduce the mortality risk among Chinese elderly, and housework is more effective in reducing the mortality risk among older women than among older men. Moreover, living arrangements also plays a significant moderating role on the basis of gender, which helps to clarify the pathways through which housework affects mortality risk in the elderly.
Key Words: housework ; mortality risk ; moderating effect; gender roles ; living arrangements
隨著全球人口老齡化的加速推進,老年人的健康問題已成為公共衛生領域的核心議題。在這一背景下,“健康老齡化”的理念愈發受到重視,如何通過可操作的生活方式干預降低老年人發生不良健康結果的風險,成為學界和政策制定者共同關注的焦點。在諸多生活方式中,體力活動是公認的能夠降低老年人死亡風險的重要因素,尤其是降低全因死亡率和心血管死亡率的風險[1]。積極、主動的體育鍛煉可以預防或延緩慢性疾病的發生進程,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心血管、糖尿病、冠心病、高血壓等疾病的發病率和患病風險,是改善老年人身體機能水平和促進身心健康的重要途徑之一[2]。而現有研究多聚焦于散步、游泳、健身等結構化運動或高強度的體育鍛煉,集中于家務勞動(如做飯、清潔、園藝)等日常性體力活動的分析較少。從行為科學的視角來看,家務勞動具有嵌入日常生活場景、無須額外時間成本的獨特優勢,不僅能夠滿足維持居住環境的功能性,還能為家庭內部的社交互動提供媒介,是老年群體可持續參與的、便利的體力活動形式。可遺憾的是,作為老年人日常體力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家務勞動與老年人死亡風險之間的關聯并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目前關于日常性家務勞動與老年人死亡風險的研究普遍認為兩者之間存在關聯,但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方向和路徑機制尚未達成共識。前期研究利用跟蹤數據探討了家務勞動對心血管疾病(cardiovasculardiseases)和死亡風險(mortalityrisk)的影響,這些研究雖然具有較強的因果效力,但往往將家務勞動視為一種簡單的身體活動,忽視了家務勞動的社會屬性。現有研究中從三個理論框架:相對資源假說、時間可及性以及性別意識形態的微觀視角和基于國家政策、社會制度的宏觀角度來探索家務勞動對死亡風險的影響,但老年人死亡風險與家務勞動之間的相互關聯會使這些研究結果存在矛盾或無結論性(contradictoryorinconclusive),即老年人死亡風險加劇時會導致其家務勞動時間的減少[4],反之瑣碎、繁重的家務勞動又會造成老年人身心疲憊,生活質量和幸福感急劇下降[10]。同時上述研究多為已婚同居樣本,是否適應于當前直系家庭為主要家庭結構的中國老年人群以及與西方發達國家在社會制度、文化背景、家庭理念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的中國社會尚不得而知。畢竟在中國直系家庭結構生活模式中隔代照料成為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的主要途徑之一,即在傳統家庭觀念的影響下老年人未必會把家務勞動、照顧子女視為一種負擔[15]
綜上所述,目前圍繞老年人日常性家務勞動對其健康影響的相關研究存在以下的局限性。首先是沒有控制內生性問題,使得多數研究存在無結論性;其次橫斷面分析居多,無法識別家務勞動對老年健康的長期影響;最后,多數研究只關注了老年人從事家務勞動的性別差異,忽視了不同性別和居住方式的老年人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的情境差異。基于此,本研究依托大樣本縱向隊列數據,以日常性家務勞動為切入點,探索其與老年人死亡風險之間的具體關聯。通過剔除一些身體活動受限較大的樣本來解決家務勞動與健康狀況的內生性問題[3-4],同時解析性別與居住方式在關聯中發揮的調節效應,從而探討中國社會結構和文化情境下,不同居住方式導致的情境差異如何調節家務勞動對健康狀況的影響。研究結果不僅可為健康老齡化干預提供循證依據,更有助于解構“家務勞動一健康”關系的復雜社會意涵,為老齡化社會的健康促進策略提供新視角。在醫療資源有限、慢性病負擔加重的現實背景下,重新審視家務勞動的公共衛生價值,或許能為“積極老齡化”目標的實現開辟一條低成本、高可行性的路徑。
1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1.1 概念界定
家務勞動(housework)通常被定義為出于滿足家庭成員需要或者維持家庭關系與家庭財產需要而做出一系列無薪酬的勞動[12],根據家務勞動的類型,一些重復、不可自由支配、非常耗時的典型女性工作稱為日常性家務(routinehouseholdtasks),包括洗衣服、做飯、洗涮和打掃衛生等;而偶爾完成、更省時、更靈活的典型男性工作稱為間歇性家務(intermittenthouseholdtasks),主要是指汽車保養、家用電器維修、庭院作業等。考慮到隔代照料是帶有中國文化本源特征的社會參與方式,而且還是老年人在三代直系家庭結構中重要的家庭角色之一,故本研究還將隔代照料(帶孩子)等家務性任務納入進來,統稱為日常性家務勞動。
在探討各種變量之間的相互關系時,如果因變量與自變量的關系受到第三個變量的影響,該變量則被稱為調節變量,它通常影響著因變量和自變量之間關系的方向(正和負)與強弱。調節變量的模型如圖1所示,其中X 為自變量,Y為因變量, ΩM 為調節變量[16]
1.2 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研究的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該調查采用多階段分層抽樣的方法對65歲及以上的老年人進行問卷調查,內容涉及家庭結構、婚姻、日常生活自理能力、社會支持、生活方式、社會經濟狀況、日常性家務勞動、健康狀況等。該調查還提供基于2000年人口普查數據計算的抽樣概率。為了使數據能夠更好地反映總體情況并減少不等比例抽樣方法帶來的偏差,本研究也采用這一權重系數對數據進行加權處理,希望借此提高研究結論的效度[17]
本研究選取2002—2018年共計6次跟蹤調查數據,其中2002年基線調查覆蓋了全國22個省級行政區,包括了16064個樣本,截至2018年共有4497個樣本失訪。剔除失訪、關鍵變量缺失和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定義:ADL和IADL問卷只要有一項活動需要他人或器械幫助即被認為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樣本,最終得到5733個樣本(見圖2)。
1.3 變量設定
本研究的因變量為老年人死亡風險,通過老年人存活時間(duration)和結局兩個指標來反映。其中,生存時間即受訪者從基線調查到死亡時間的間隔月數,如果調查對象在最后一次跟蹤調查中仍然存活,則存活時間為基線調查到最后一次調查的間隔月數,而結局則為截至最后一次跟蹤調查老年人是否死亡
自變量為日常性家務勞動:通過CLHLS問卷中:“您現在從事家務活動嗎”的問題來確定日常性家務情況,該問題的有效回答為“幾乎每天”“不是每天,但至少每周一次”“不是每周,但是至少每月一次”“不是每月,但有時”“不參加”,描述統計結果顯示:老年人日常性家務情況呈現嚴重偏態分布,“幾乎每天”和“不參加”的老年人數占比超過 80% ,因此本研究將日常性家務變量轉換為二分類變量,將“幾乎每天”“不是每天但至少每周一次”合并賦值為1表示經常進行日常性家務,占比 83.5% (其中男性占 73.5% 、女性占96.7% );將“不是每周但至少每月一次”“不是每月”和“不參加”合并賦值為0表示不常進行家務勞動,占比 16.5% (其中男性占 26.5% 、女性占 3.3% )。
調節變量為性別和居住方式。居住方式的分類方法尚無統一范式,基于日常性家務勞動可能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三條路徑,本研究將老年人居住方式分為四類:“夫妻共同居住”( 34.9% )、“與晚輩共同居住(包括既與夫妻同住又與晚輩同住)” (53.1%) 、“獨居” 11.1% )、“其他” (0.9%) 。其中居住方式為“其他”的樣本內部差異較大并且樣本數量較少,因此本研究僅對前三種居住方式進行深入研究。
控制變量主要包括人口學特征:年齡、民族、婚姻狀況、居住地、醫療資源;社會經濟地位特征:受教育程度、職業地位、相對收人;生活方式特征:吸煙、飲酒、鍛煉、社會活動參與;初始健康狀況:是否患有慢性病(高血壓、糖尿病、中風、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統疾病、癌癥)。
1.4 統計方法
本研究采用SPSS27.0軟件進行數據處理與分析,用R語言4.4.2版本進行KM生存曲線圖的繪制,通過KM生存曲線和COX比例風險模型分析日常性家務勞動對老年人死亡風險的影響;并使用Amos24軟件對不同性別和居住方式進行分組分析,以探究性別和居住方式在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死亡風險中發揮的調節作用。
1.5 研究假設
在中國社會結構和傳統文化情境中,中國老年人未必會把家務勞動、照顧子女視為一種負擔,并且在生命歷程的老年階段多數老年人已經不需要參與社會勞動,參與家務勞動并不會影響老年人的休閑娛樂活動,此外日常性家務勞動持續時間較長或能促進老年人身體機能改善,故假設1:日常性家務勞動有助于降低老年人的死亡風險。
諸多研究表明,相比較性別分工在社會生活其他領域的快速變遷,家庭內部的性別分工依舊呈現明顯的經濟支柱/家庭主婦的傳統模式,即使退休后老年女性承擔的家務勞動工作也是男性的2\~3倍,雖然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和教育水平的提高這種模式有所變化,但考慮到中國老年人受傳統家庭觀念厚重的影響,故假設2:日常性家務對中國老年人死亡風險的影響存在性別差異。
由于老年人家務勞動在不同性別和居住方式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夫妻同居老年人中家務勞動作為性別分工的重點,影響夫妻雙方的感知公平性[18],而與子女同居老年人傾向于將家務勞動視為向下代際支持的一種手段,而對于獨居老年人而言,家務勞動可以視為一種強度低但時間長的身體活動,故假設3,性別和居住方式在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過程中發揮了調節作用
2 研究結果
2.1 基線特征
本研究共納人5733名基線調查時生活完全自理的老年人(見表1),其中男性3262人( 56.90% ),平均年齡 70.91±4.97 歲。將人群根據性別和居住方式分為6組,相比女性而言,男性參與日常性家務勞動的比例較低,并且獨居老年男性家務勞動的比例顯著高于其他居住方式,體現出我國老年人購買社會家務服務的欲望較低,老年男性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的意愿相對較差;居住在城市與晚輩同居的老年人比例明顯高于其他居住方式,反映出相當一部分老年人為照顧晚輩離開農村前往城市成為隨遷老年人;相比其他居住方式的老年人,獨居老年人年齡較高、醫療資源較少,且社會經濟地位綜合較差,存活時間也較短。
2.2 比例風險假設檢驗
COX回歸分析需要滿足比例風險假定(proportionalhazards,PH),即對于不同個體而言其風險比(HazardRatio,HR)與基準風險函數無關,且不隨時間發生變化。本研究采用Schoenfeld線性相關檢驗法對生存回歸模型中的連續變量(年齡、受教育年限、相對收入、職業等級)進行比例風險假設檢驗,該方法起源于Schoenfeld[21]提出的偏殘差概念,后經Harrel和Lee改進,逐漸發展成為一種簡便的PH假定檢驗方法。由于Schoenfeld殘差不依賴于時間變量,因此只要檢驗Schoenfeld殘差與生存時間的秩次線性無關,即可證明數據滿足PH假定[22]。此外,對研究中涉及的分類變量(家務勞動、性別、民族、婚姻、居住地、醫療資源、吸煙、飲酒、鍛煉參與、社會參與、慢性病)采用COXamp;K-M比較法進行比例風險假設檢驗,該方法最早由 Cox[23] 本人提出,后經Harrel和Lee等人拓展,可用于計數資料、等級資料和計量資料的分析,通過觀察比較COX回歸模型與其他非參數方法(如K-M曲線)估計的生存曲線的形態差異,若二者趨勢基本一致,且無交叉,則認為數據滿足PH假定。
表2為Schoenfeld線性相關檢驗結果,本研究建立的COX回歸模型中四個連續變量的Schoenfeld殘差與生存時間均無相關性( Pgt;0.05) ;此外,分類變量的K-M曲線檢驗結果均呈現一致趨勢,且無明顯交叉,說明各變量均符合PH假定,可以使用COX比例風險回歸模型進行檢驗。
2.3 COX回歸分析
首先對全樣本進行COX回歸分析,變量篩選方法為進入。結果顯示在控制人口學特征、生活方式、社會經濟地位等變量的情況下,日常性家務勞動與死亡風險呈負相關關系(見表3),即基線調查時進行日常性家務勞動的老年人死亡風險低于不進行日常家務勞動的老年人。
Kaplan-Meier生存曲線分析(見圖3)顯示,對于不同性別的老年人而言日常性家務勞動與其死亡風險均為負相關關系,可見不管是老年男性還是老年女性,進行日常性家務勞動都有助于降低死亡風險,且與老年男性相比,老年女性進行日常性家務勞動降低的死亡風險更多。
在此基礎上根據性別和居住方式將樣本分為6組分別進行COX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僅與晚輩同居和獨居的男性老年人其家務勞動風險比未表現出顯著性差異,但前者的結果與全樣本趨勢相同。此外,如與晚輩同居的女性老年人和夫妻同居的男性老年人與全樣本家務勞動風險比結果較為接近,獨居的女性老年人進行家務勞動降低的死亡風險更多,僅有獨居且不做家務女性老年人的0.373倍。有意思的是,與全樣本COX回歸結果相反,對于居住方式為夫妻同居的女性老年人和獨居的男性老年人而言,日常性家務勞動與死亡風險呈正相關關系,尤其是夫妻同居做家務的女性老年人死亡風險是不做家務女性老年人的4.356倍。綜上所述,日常性家務勞動與老年人死亡風險呈顯著負相關關系,即日常性家務勞動降低了老年人的死亡風險,在僅考慮性別調節作用時,其并未從根本上改變日常性家務勞動與死亡風險的關系模式,即對于不同性別老年人而言,日常性家務勞動都與死亡風險負相關,只不過日常性家務勞動降低老年女性死亡風險的效果( HR= 0.444)強于老年男性( HR=0.804) 。與此同時,模型在性別和居住方式的共同作用下表現出了顯著的調節作用,在女性夫妻同居和男性獨居這兩個水平上,日常性家務勞動與死亡風險呈現出相反的關系模式,并且做家務的老年人死亡風險均高于不做家務的老年人。
2.4 調節效應分析
為進一步驗證性別和居住方式在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過程中發揮調節作用的具體關聯,本研究引入Amos24軟件對數據做調節效應檢驗分析。首先構建一個自變量(家務勞動)和因變量(存活時間)關系的基礎模型,利用Bootstrap檢驗模型擬合度和自變量與因變量間關系是否顯著。結果顯示,在未加入任何調節變量的前提下,家務勞動對存活時間的長短存在顯著性影響( β=0.14 , t=7.58 , Plt; 0.001),且模型擬合度(modelfi gt;0.9 )良好,證明該模型符合調節效應檢驗的標準。依據理論假設,分別納入性別和居住方式作為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過程中的調節變量(見圖4、圖5)。
調節變量(性別和居住方式)和自變量(日常性家務勞動)在前期都已進行賦值分類處理,因此,本研究擬用Amos多群組分析的方法對調節效應進行檢驗,先將兩組的結構方程回歸系數限制為相等,得到一個卡方值和相應的自由度。然后去掉這個限制,重新估計模型,又得到一個卡方值和相應的自由度。如果前后卡方值之差和自由度之差的檢驗結果是統計顯著的,則對應調節效應顯著[16]。基于基礎模型納入性別因素,在限制模型中設定性別不存在調節作用(即男性 Σ=Σ 女性),后對限制模型和非限制模型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兩模型比較后的 χ2=18.690 ( Plt;0.001 ),路徑系數 β=-0.11 ,因此拒絕限制模型中男性 Σ=Σ 女性(即不存在顯著調節作用)的假設,表明性別在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過程中發揮著顯著的調節作用,其中男性的死亡風險較女性更高。使用同樣的方法對居住方式進行檢驗,其 χ2=2.098 ( P=0.35gt;0.05 ),表明居住方式對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過程的路徑系數不存在顯著的調節作用。再使用雙因素方差分析對居住方式進行檢驗[16],結果同樣表現出不存在顯著的調節作用( P=0.153gt;0.05gt; 。這表明無論何種居住方式,在脫離性別因素的影響后,都未能對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過程產生有效的調節,這也預示著性別和居住方式在共同作用時展現出的調節作用是更為復雜的。
3 討論與分析
本研究利用全國性老年人調查數據來探究日常性家務勞動對老年人死亡風險的影響,分析不同情境下家務勞動影響死亡風險存在的差異性,進一步了解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死亡風險的深層機制,主要結論如下:
(1)對于老年人而言,賦閑在家的時間增多導致其生活中各種任務的時間分配發生了變化,有更多精力投入到志愿者服務、休閑娛樂、隔代教養、家務性勞動上[24」。特別像洗衣服、做飯、洗涮、打掃衛生以及隔代照料帶孩子這樣的日常性家務工作更是老年生活的主旋律[25],畢竟家務勞動是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5]。本研究也發現類似的現象:身體健康老年人中72.2% 經常進行日常性家務勞動,女性更是高達96.7% 。由于健康是老年人社會活動參與的重要前提、晚年幸福生活質量的保障,因此一些研究開始聚焦于日常性家務與老年健康之間的相互關系,雖然諸多橫斷面研究認為時間分配在日常性家務上勢必會減少用于睡眠或休閑等其他時間活動的時間,繼而對老年人健康狀況產生負面的影響,但跟蹤數據研究大多表明日常性家務勞動作為一種非娛樂性體力活動有助于降低老年人的死亡風險。本研究通過COX回歸分析也發現類似的結論,出現上述結果筆者認為有一個重要原因,老年階段家庭角色轉變使得老年人特別是男性老年人不得不承擔更多的日常性家務勞動,這在短時間內加重老年人心理負擔和抑郁程度,導致老年人自評健康水平的下降[18]。然而長遠來看,在逐漸適應新的家庭角色后家務勞動對老年人的積極影響將逐漸超過負面影響,即降低其死亡風險,所以這就是橫斷面研究和縱向研究結論不一的最大緣由。由于本研究已經剔除了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老年人樣本,排除了能從事家務勞動的老年人更健康因而死亡風險低的解釋,相比以往研究更加充分地證明了日常性家務勞動在降低老年人死亡風險中發揮的正面作用,這意味著研究假設1得到驗證。
(2)圍繞日常性家務勞動的性別不平等,前期的研究主要針對是什么形塑了個人家務勞動模式以及夫妻之間的家務勞動分工機制,然而這些研究都基于夫妻同居模式下的性別角色視角,無法將所有老年人納入解釋模型。本研究發現女性老年人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能降低更多的死亡風險,其實這一差異并非完全來源于夫妻之間的家務勞動分工機制,主要是受其生命歷程早期的影響。來源于國家政策、社會制度文化的性別意識形態影響使得老年女性在生命歷程的早期就開始從事家務勞動,而老年男性退休后才開始承擔家務勞動[31],這意味著老年女性對于退休后日常性家務勞動的增加帶來的負面影響更為不敏感,表現出長期收益大于老年男性的現象,因此假設2成立。
(3)目前研究或是僅以夫妻同居老年人為研究對象,或是并不區分老年人不同居住方式,本研究發現性別和居住方式在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死亡風險的過程中共同起著復雜而重要的調節作用。日常性家務勞動的參與會基于性別發生變化,不同的居住方式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揮調節作用,致使老年人不得不扮演不同的生活角色,特別對夫妻同居的女性老年人和獨居男性老年人而言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反而提高了死亡風險。夫妻同居模式中日常性家務勞動是夫妻相互幫扶的一種手段,家務分工模式反映了雙方性別觀念以及家庭地位。性別分工理論指出女性是家務勞動的主要承擔者,只有老年女性身體狀況不佳時,老年夫婦在家務分工上才會趨于平等和公平[4,25],由于本研究剔除了身體活動受限的樣本,對于夫妻同居不做家務的老年女性而言,并不是因為健康狀況較差才由配偶承擔家務勞動,而是因為更平等的性別觀念。因此,對于夫妻同居模式而言,不從事家務勞動的老年女性家庭擁有更加平等的性別觀念和家庭地位,這是其死亡風險較低的可能原因。而對于夫妻同居的男性老年人而言,承擔日常性家務勞動責任有助于降低其死亡風險,可見更加平等的性別觀念和分工模式對夫妻雙方的健康狀況都有著積極影響。與晚輩同居模式中的家務勞動是老年人向下代際支持的一種手段,是老年人發揮自我價值、維系家庭關系的主要途徑,因此與晚輩同居的老年男性和女性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都有助于降低其死亡風險。但是對于獨居老年人而言,日常性家務勞動的社會屬性缺失,僅作為老年人維持日常生活的一種手段。同時獨居老年人中日常性家務勞動對死亡風險的影響也表現出的性別差異,這可能主要來源于其生命歷程的差異,老年女性從生命歷程的早期就開始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因此更加擅長并習慣于從事家務勞動,并且獨居意味老年女性不再需要為配偶或子女提供家務勞動服務,其家務勞動強度也有所下降。總而言之對于女性獨居老年人而言,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本身對身體健康的負面影響較小,保持干凈整潔居住環境的健康收益大。但老年男性可能在退休后才逐漸開始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意愿和能力較差,獨居情況下不得不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由此對身心狀況產生負面影響,進而提高了死亡風險。
4結語
本研究的局限性:(1)本研究僅探討了日常性家務勞動對老年健康的影響,無法充分地估計家務外包以及子女支持的作用。(2)自我報告的日常性家務勞動指標可能存在性別、跨國差異以及數據準確問題。誠然本研究存在一些局限性,但這項研究通過剔除一些受其健康狀況影響較大的樣本,首次將因果方向固定為日常性家務對老年人健康狀況影響,并且本研究首次探討了不同中國社會結構和文化情境下,不同性別和居住方式導致的情境差異如何調節家務勞動對健康狀況的影響。
基于2002—2018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數據發現:(1)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有助于降低中國老年人的死亡風險;(2)當前中國老年人的日常性家務勞動仍然表現出明顯的性別分工差異,并且日常性家務勞動對死亡風險的影響也具有性別差異,具體表現家務勞動降低女性老年人死亡風險的效果( HR=0.444? )強于男性老年人( HR=0.804, ;(3)在性別的基礎上居住方式能發揮明顯的調節作用,日常性家務勞動在夫妻同居女性老年人與獨居男性老年人兩類人群中表現出增加死亡風險的結果,但在結合了調節效應檢驗后發現,居住方式并未表現出單獨的調節作用,說明居住方式在性別的基礎上對日常性家務勞動影響死亡風險的過程發揮了調節作用。因此,未來要進一步厘清家務勞動影響老年人死亡風險的路徑機制,充分考慮不同家庭情境下老年人從事日常性家務勞動的差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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