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
2021年3月至7月,被告人張某山、章某晨、李某、丁某等人出資,被告人洪某武、王某宏等人提供采砂船,被告人章某偉、凌某華等人提供運砂船,在未取得采砂許可證情況下,在安徽銅陵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河段上下斷面(長江禁采區),使用采運一體方式共同非法采運江砂46765.04噸,價值2893129元。被告人馬某玉明知江砂系盜采,仍收購1700噸并予以出售。經評估,張某山等人非法采砂行為造成長江生態環境損害價值為5157476.86元。公訴機關在提起公訴的同時提起附帶民事公益訴訟。
江蘇省東臺市人民法院于2022年3月1日作出(2022)蘇0981刑初46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張某山等32名被告人未取得河道采砂許可證,在長江禁采期、禁采區從事非法采砂活動,構成非法采礦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至一年不等,并處罰金。馬某玉明知江砂系盜采仍予以收購,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判決馬某玉犯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宣告緩刑二年,并處罰金。同時,判決張某山等14名被告對其非法采砂行為造成的長江生態環境損害5157476.86元,按照各自參與犯罪部分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并在國家級媒體上公開賠禮道歉;張某山、鮑某文對其參與非法采砂造成的長江生態環境損害135445.02元、12688.88元分別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
分析
2021年3月1日起施行的《長江保護法》第九十三條規定:“因污染長江流域環境、破壞長江流域生態造成他人損害的,侵權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違反國家規定造成長江流域生態環境損害的,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有權請求侵權人承擔修復責任、賠償損失和有關費用。”第九十四條規定:“違反本法規定,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本案是《長江保護法》施行后不法分子實施的一起特大非法采礦案。最高人民法院將其作為入庫案例,對非法采礦罪相關案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本案例的裁判要旨為:一是在非法采砂犯罪中,采砂者與購砂者事前通謀,通過采運一體方式非法采砂,形成產銷利益鏈條,應當認定購砂者與采砂者構成非法采砂的共同犯罪。二是在認定非法采砂犯罪造成的生態環境損害時應當根據采砂量、魚類資源直接損失量、底棲生物損害數、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量等量化指標,綜合予以認定,切實體現損害擔責、全面賠償原則。三是對具有非法采砂犯罪前科、非法采砂犯罪取保候審期間再次實施非法采砂犯罪的被告人,應當認定其具有破壞生態環境的故意,公訴機關要求其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結合本參考案例,現對非法采礦罪中購砂者與采砂者構成共同犯罪情形的司法認定作以下解讀。
首先,非法采礦罪共同犯罪的認定。《刑法》第二十五條規定:“共同犯罪是指2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第三百四十三條規定:“違反礦產資源法的規定,未取得采礦許可證擅自采礦,擅自進入國家規劃礦區、對國民經濟具有重要價值的礦區和他人礦區范圍采礦,或者擅自開采國家規定實行保護性開采的特定礦種,情節嚴重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長江河道采砂管理條例》第九條規定:“國家對長江采砂實行采砂許可制度。”
本案中,被告人張某山等32人在未取得河道采砂許可證的情況下,擅自在長江禁采期、禁采區從事非法采砂,均構成非法采礦罪。被告人馬某玉明知購買的江砂系他人犯罪所得而予以收購,其行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本案系共同故意犯罪,被告人張某山、章某晨、丁某、程某、洪某武、王某宏、李某、章某偉、馮某平、凌某華、王某靖、鮑某文、章某高、尚某路分別為股東、采砂船主、事前通謀的購砂者,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應當按照其所參與的全部犯罪處罰。因此,被告人張某山等32人均構成非法采礦罪且系共同犯罪。
其次,非法采砂犯罪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認定。《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條規定:“承擔民事責任的方式主要有:(一)停止侵害;(二)排除妨礙;(三)消除危險;(四)返還財產;(五)恢復原狀;(六)修理、重作、更換;(七)繼續履行;(八)賠償損失…法律規定懲罰性賠償的,依照其規定。本條規定的承擔民事責任的方式,可以單獨適用,也可以合并適用。”第一千一百六十八條規定:“二人以上共同實施侵權行為,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連帶責任。”第一千二百二十九條規定:“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造成他人損害的,侵權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第一千二百三十四條規定:“違反國家規定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生態環境能夠修復的,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有權請求侵權人在合理期限內承擔修復責任。侵權人在期限內未修復的,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可以自行或者委托他人進行修復,所需費用由侵權人負擔。”第一千二百三十五條規定:“違反國家規定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國家規定的機關或者法律規定的組織有權請求侵權人賠償下列損失和費用:(一)生態環境受到損害至修復完成期間服務功能喪失導致的損失;(二)生態環境功能永久性損害造成的損失;(三)生態環境損害調查、鑒定評估等費用;(四)清除污染、修復生態環境費用;(五)防止損害的發生和擴大所支出的合理費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條第二款規定:“人民法院可以在判決被告修復生態環境的同時,確定被告不履行修復義務時應承擔的生態環境修復費用;也可以直接判決被告承擔生態環境修復費用。”
本案中,被告張某山等14人應當承擔民事侵權責任。本案的采砂地點發生在安徽省銅陵淡水豚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河段上下斷面之間,該區域有著豐富的浮游動植物和底棲動物,其中,僅魚類就達數十種,包括中華鱘、江豚等水生野生保護動物。張某山等人非法采砂46765.04噸,數量巨大,不僅對長江的江砂資源造成了重大損失,也打破了采砂區域內河流泥沙與水流輸送能力之間的平衡狀態,導致案發長江水域生態系統的損害。張某山等14人在各自參與非法采砂數量范圍內構成共同侵權,應在各自參與非法采砂數量范圍內承擔連帶賠償長江生態環境損害的民事責任。司法鑒定機構對張某山等人非法采砂行為所導致的江砂資源、河床結構、水環境質量、水生生物資源等遭受的破壞進行全方位鑒定,根據采砂量、魚類資源直接損失量、底棲生物損害數、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量等指標量化了河床損害、魚類資源損害、底棲生物資源損害、生態服務功能損害等各類損害費用。張某山等14人作為普通自然人,對受損的長江生態環境、漁業資源等直接恢復不具有可行性,故法院依法判決其承擔生態環境損害修復費用。
最后,對具有非法采砂犯罪前科、非法采砂犯罪取保候審期間再次實施非法采砂犯罪的認定。《刑法》第六十五條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分子,刑罰執行完畢或者赦免以后,在5年以內再犯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之罪的,是累犯,應當從重處罰,但是過失犯罪和不滿18周歲的人犯罪的除外。”《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一條規定:“被害人由于被告人的犯罪行為而遭受物質損失的,在刑事訴訟過程中,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被害人死亡或者喪失行為能力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有權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如果是國家財產、集體財產遭受損失的,人民檢察院在提起公訴的時候,可以提起附帶民事訴訟。”《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二條規定:“侵權人違反法律規定故意污染環境、破壞生態造成嚴重后果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相應的懲罰性賠償。”
本案中,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被告張某山曾因犯非法采礦罪被判處刑罰,鮑某文在涉嫌非法采礦罪取保候審期間再次實施非法采礦犯罪,可認定兩被告主觀上具有破壞長江生態環境的惡意,且后果嚴重。本案共非法采砂46765.04噸,其中,被告張某山參與非法采砂29795.2噸,被告鮑某文參與非法采砂2791.3噸。本案除江砂資源損害外的其余生態損害價值為212587.66元,故公益訴訟起訴人要求兩被告按非法采砂數量比例承擔一倍的懲罰性賠償責任即135445.02元、12688.88元,具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人民法院予以支持。
筆者認為,礦產資源是國家的寶貴財富,是大自然賦予人類的珍貴寶藏,必須依法合理開采。維護生態安全,要堅持對破壞環境的犯罪行為實施“全環節、全要素、全鏈條”打擊,守牢生態保護法治防線。開展環境資源執法司法保護工作,需要人人參與、人人有責。要始終堅持對破壞生態環境犯罪的“零容忍”,持續推進生態保護和修復,用司法的力量守護好生態環境這一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作者單位:河南鄭大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