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金融與數字技術的深度融合帶動了資金、信息、數據等要素的加速流動和有效配置,成為促進經濟轉型升級、增強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重要驅動力。本文以2018—2023年中國331個地市為研究樣本,從影響路徑、非線性效應等方面分析了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效果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的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具有明顯促進作用,可通過提高地方財政收入、地方財政支出有效性和金融市場效率等路徑提升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同時,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具有階段性特征,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時,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無明顯影響;隨著經濟水平不斷發展,其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提升效應開始顯現,且該效應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增強。因此,建議持續深化數字金融發展,著力提升數字金融對實體經濟的服務質效,緊抓數字化轉型機遇,優化財稅管理體制。
關鍵詞:數字金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中介效應;門檻回歸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5)06-0061-09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5.06.007
一、引言
在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地緣沖突不斷和逆全球化升級的復雜國際環境下,我國宏觀經濟面臨著需求收縮、供給沖擊和預期轉弱的三重壓力。受此影響,我國地方財政收入增速普遍放緩,財政收入不確定性顯著增加。與此同時,地方政府債務規模持續攀升,土地財政難以為繼,“三保”支出剛性增長,導致部分地區財政收支缺口持續擴大,財政可持續性面臨較大考驗。因此,如何通過創新性手段增強財政韌性、破解可持續發展難題成為關鍵議題。
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將數字金融列為金融“五篇大文章”之一。數字金融作為技術驅動的金融創新范式,通過促進技術創新與產業升級、提升財政管理效能,為破解地方財政困局提供了新思路。一方面,數字金融憑借大數據、移動支付等技術手段突破了地理與信息壁壘,提升普惠金融覆蓋面,降低市場主體尤其是中小微企業的融資門檻與成本,極大地滿足了市場上日益增長的金融需求(郭峰等,2020)[1]。金融科技與產業鏈深度嵌入,通過動態評估企業數據,優化信貸資源配置,加速資金流轉,增強產業鏈韌性,夯實地方財政稅源基礎。同時,數字金融通過智能投顧、綠色金融產品等創新性工具,引導社會資本流向智能制造、新能源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助力經濟結構優化。另一方面,數字金融重構了財政管理鏈條,如大數據驅動的財政收支預測模型可幫助地方政府精準研判財力變化趨勢,動態調整支出優先級;區塊鏈技術強化了資金流向的可追溯性,減少了資金沉淀和挪用風險。這些創新實踐有效降低了財政管理的成本,為財政政策落地和公共服務提質增效提供了有力支撐。
基于此,在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累積、財政收支矛盾突出的現實背景下,深入探究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作用機制,不僅有助于充分發揮數字金融的優勢,為地方財政增收提供新的思路,而且對于防范化解地方財政風險、提高財政可持續性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二、文獻綜述
在現代經濟體系中,財政可持續性是保障地方經濟穩定運行和社會民生持續改善的關鍵要素,其不僅關系到地方政府的償債能力,更對區域經濟的健康、穩定和可持續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近年來,地方財政面臨諸多挑戰,如財政收支矛盾突出、政府債務風險上升、財政壓力持續增大等,在當前積極的財政政策背景下,地方財政可持續性被進一步削弱的風險有所增加(鄧力平和陳麗,2021)[2]。究其原因,一是地方產業結構不適應市場經濟發展需要,財源結構抵御風險能力弱,財政收入增長穩定性不足(張婷,2024)[3];二是地方債務規模不斷滾動放大,尤其是專項債審核及管理使用不規范等隱藏的風險進一步影響財政穩定(王茂慶和鞏岱賢,2022)[4];三是剛性支出規模不斷擴大背景下,財政支出績效評估反饋機制不健全,財政資源分配存在盲目性,財政支出的撬動性作用難以發揮(黃春元等,2024)[5]。因此,新形勢下增強我國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必須統籌發展和安全,著力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加快產業結構轉型,同時優化財政預算績效管理,提高支出效率。而數字金融憑借創新手段和獨特的運營模式,深刻改變了金融服務格局,對經濟社會的多個領域產生廣泛影響,其技術特性與功能優勢恰好可以有針對性地補足上述短板。
國外對數字金融研究相對較早。宏觀角度實證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發展能夠促進經濟增長,金融包容性每增加1%,推動人類經濟發展指數平均上升0.14%(Anand和Chhikara,2013)[6];微觀視角研究發現,數字金融發展有利于企業信貸擴張(Karlan和Zinman,2010)[7]。隨著數字金融的迅猛發展,國內學者開始研究數字金融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從微觀視角看,數字金融的發展有利于加大企業研發投入、促進企業創新(萬佳彧等,2020)[8],幫助金融機構甄別小微企業的融資需求、提升資源配置效率(王馨,2015)[9];從宏觀視角看,數字金融的發展能夠降低金融成本、縮小地區間經濟發展差異,顯著賦能經濟高質量發展(潘方卉和陳淼,2024)[10],激發農村消費潛力(張偉和黃子祺,2024)[11],極大改善農村居民收入,進而對緩解貧困、改善收入分配、提升社會保障水平起到關鍵作用(萬強等,2024)[12]。另外,部分學者對數字金融的門檻效應也進行了相關研究,發現在低經濟發展水平地區,數字金融發展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呈現倒U形(趙丙奇,2020)[13];隨著綠色技術水平的提高,數字金融對全要素碳生產率的邊際效用先增強后減弱(原昕鶴和蘇民,2024)[14]。
在數字金融對財政收支、地方政府債務的影響方面,數字金融能夠促進財政增收,緩解政府剛性支出增長壓力,增強政府的債務承受能力。具體來說,數字金融通過促進居民收入和居民消費水平提高,起到擴大稅基、增加稅收的作用(梁曉琴,2020)[15];同時,數字金融可以促進金融發展、優化能源結構和產業結構,從而促進地方經濟發展,有效緩解地方財政壓力(林木西和肖宇博,2024)[16];數字金融通過提高財政透明度抑制融資風險,對地方隱性債務具有明顯的緩釋作用(管治華和邵學明 ,2024)[17]。在此基礎上,通過測度我國各省份財政可持續能力指數,實證檢驗證明數字金融發展可以通過增加財政收入來提升地方財政可持續性(鄧達等,2021)[18]。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術界從多個視角對數字金融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進行了研究,且國內學者進一步研究證實數字金融在增加財政收入、提高財政支出效率等方面具有積極作用。然而,目前關于數字金融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地方財政可持續性以及影響機制的研究相對較少。基于此,本文采用理論與實證相結合的方式,在探討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影響的基礎上,以財政收入、財政支出有效性、金融市場效率作為中介變量,研究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影響的多重傳導機制,從數字金融的角度拓展金融發展與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研究領域。同時,基于實踐中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可能存在非線性影響的判斷,不同于以往文獻僅采用線性回歸模型進行實證分析的方法,本文還利用門檻回歸模型研究二者的非線性關系,探討數字金融發展對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在不同階段的表現形式,為完善數字金融頂層設計、推動數字金融發展提供新思路。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
財政可持續性的核心表征為政府債務的可持續性,因此,維持財政可持續性的重點任務是保證政府債務、財政赤字水平與GDP之比的穩定性(呂冰洋等,2024)[19]。數字金融作為金融與數字技術深度融合的產物,以其便捷性、普惠性、高創新性的特點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以支撐已有債務的可持續性,并通過經濟的良性增長機制減少對債務的依賴,提高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向鈺和趙靜梅,2023)[20]。首先,數字金融突破了傳統融資的局限性,縮小了區域金融發展差距,擴大了金融服務覆蓋范圍,有助于緩解區域金融發展滯后引發的地方政府融資困境,進而拓寬政府資金來源,提升政府融資效率,降低隱性債務規模(萬佳彧等,2020)[8]。其次,數字金融提升了金融資產配置效率,為市場主體提供多元化融資方式,在有效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推進市場主體向好發展的基礎上,減輕了地方政府通過發行債券或提供擔保等方式來干預經濟發展的壓力。最后,數字金融的發展提高了政府運行效率和信息透明度,為實時跟蹤評估債務規模、期限結構、資金流向及風險敞口提供了技術支撐,使地方政府融資行為置于全周期監督之下,從而更加科學地評定地方政府信用狀況,有利于降低地方政府債務風險。
從經濟發展角度來看,數字金融作為新生事物,與社會經濟發展、地區基礎設施、財稅體制等各方面實現協調需要一個過程。發展初期需要地方政府投入資金、出臺配套政策等進行支持和引導,也需要投入人力、物力對出現的數據壟斷等問題進行監管,可能加劇了財政壓力。但隨著經濟發展程度的提高,相關配套設施逐步成熟,數字金融發展與社會經濟逐漸契合,其推動經濟發展和財政降本增收的積極效應開始顯現,將持續提升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因此,在經濟發展的不同時期,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的作用方向及程度可能存在不同。基于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數字金融發展水平越高,地方財政可持續性越強。
假設2:數字金融發展對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隨著經濟發展呈現階段性特征。
(二)數字金融對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路徑
1. 數字金融、財政收入與財政可持續性。數字金融通過重塑經濟活動的組織方式、交易模式和資源配置方式,以及稅收治理的技術路徑,對財政收入增長產生了深遠影響。首先,金融業作為我國重點稅源行業,其稅收增收有力帶動財政收入增長。《中國稅務年鑒》統計數據顯示,近年來,金融業稅收占稅收總收入的比重穩定在12.6%,稅收增長貢獻率約為32.2%。數字化賦予金融新動能,推動傳統金融行業快速發展,帶動金融業稅收增長,直接為地方財政收入增長做出重要貢獻。其次,經濟發展是影響稅收收入長期增長的根本因素,數字金融可以通過促進市場生產和產業升級帶動財政收入增長。一是數字金融利用移動支付、區塊鏈等信息技術手段,通過深化普惠金融、降低金融摩擦,及時有效地為產業發展提供資金以及高效便捷的金融服務支持,激活各經濟主體特別是中小企業主體的市場參與度,驅動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并擴大經濟總量,從而拓寬稅基、涵養稅源。二是數字金融有效緩解了傳統金融體系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使資金要素能夠突破傳統抵押品限制,更精準地匹配新興產業和高附加值產業的融資需求,驅動產業結構向技術密集型躍遷,使地方經濟逐漸擺脫對傳統制造業和土地財政的過度依賴,推動財政收入的結構性改善。最后,數字金融的發展有助于提升稅收征管效率。依托數字化金融平臺可實現對市場主體經濟活動的實時跟蹤,通過溯源機制和人工智能的合規性審查大幅壓縮稅收征管的彈性空間,使隱性收入顯性化、模糊稅源精準化,有效減少稅收流失,提升稅收征管效率。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3。
假設3:數字金融通過提高財政收入增強財政可持續性。
2. 數字金融、財政支出與財政可持續性。數字金融通過技術創新,突破了傳統財政體系的制度性摩擦,在降低經濟調控成本、提升財政支出有效性、緩解穩增長相關支出壓力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有助于增強地方財政可持續性。主要表現在:一是數字金融憑借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技術對海量經濟數據開展挖掘分析,形成精準的經濟形勢預測和投資預期收益評估,為地方政府的資金投向和優先等級安排提供科學依據,使支出決策從經驗驅動轉向數據驅動,以更小的資金投入實現更多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福利提升,進一步提高財政支出效率和資源配置效率。二是數字金融可助力構建高效透明的財政信息體系,完善地方政府治理能力。數字化平臺使財政資金的流向和使用情況全程可追溯、不可篡改,財政資金的使用途徑和效果能夠清晰體現,有效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管理漏洞和道德風險,提升財政資金透明度與使用績效(周天皓和張友棠,2021)[21]。同時,政府服務平臺借助移動支付、互聯網信貸等數字金融工具,簡化了公共服務流程,降低了行政成本,提高政府公共服務供給質效,以更少的財政投入實現更大的公共服務效益。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4。
假設4:數字金融通過提高財政支出有效性增強財政可持續性。
3. 數字金融、金融市場效率與財政可持續性。在互聯網技術的支持下,數字金融能有效解決傳統金融中由于風險甄別能力不足而導致的高風險溢價,打破線下交易的空間約束,降低企業融資門檻,拓寬企業融資渠道(王娟和朱衛未,2020)[22];同時,數字金融能夠更精準、全面地獲取市場主體的相關信息,極大地降低了信息不對稱程度,推動金融資源的高效配置。隨著數字金融在實體經濟中的滲透,金融外部環境不斷優化,金融產品和服務不斷豐富,金融市場效率不斷提升。金融市場效率的提升對地方財政的穩定運行具有重要影響(劉建國和蘇文杰,2022)[23]。一方面,金融市場效率決定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效率,對實體經濟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以及市場主體融資等活動產生直接影響,實體經濟的有序運轉為財政收入穩定性及財政可持續性奠定基礎;另一方面,金融市場效率提升促進財政支出效率的提升,有力保障財政政策落地落實和發揮實效。此外,金融市場效率還關系到地方政府融資能力,金融市場效率較高的地區,其政府債務承受能力越強,能夠有效緩解土地財政等因素造成的負面效應,提升財政可持續性(夏詩園,2019)[24]。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假設5。
假設5:數字金融通過提升金融市場效率提升財政可持續性。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在綜合考慮數據可得性和時效性的基礎上,本文選取2018—2023年地市級數字金融和地方財政相關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并進行以下處理:(1)剔除主要變量數值缺失的樣本;(2)對連續型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避免極端值影響,最終得到331個地市級樣本、1986個觀測值。其中,數字金融指數來源于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地方財政相關收入、支出、庫存數據來源于中國人民銀行TMIS系統;地方債務余額、還本付息支出數據來源于各地市財政公開決算報表;GDP、城鎮常住人口、固定資產投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等數據來源于萬得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地方財政可持續性(sustain)。從財政收入可持續性、財政支出可持續性、地方政府償債壓力、經濟增長能力四個方面構建地方財政可持續性指標體系(謝申祥等,2020)[25],具體指標見表1。通過熵值法確定各指標權重后,進一步使用TOPSIS法計算出各地財政可持續性得分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
(1)財政收入可持續性指標。財政收入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是衡量政府財力狀況的重要指標,直接決定著政府滿足各項支出需要、確保債務良性循環的能力。該指標以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速、地方稅收收入占比、土地出讓收入依賴度、轉移性收入依賴度四個二級指標來衡量。一是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增速反映財政收入的增收能力,增速越高意味著財政具有越強的穩定增長能力,因此,為正向指標;二是稅收收入占比反映了財政收入質量,占比越高表明地方經濟增長活力越強,因此,為正向指標;三是土地出讓收入依賴度反映了地方自有財力對土地出讓收入的依賴程度,依賴度越高表明地方政府“土地財政”現象越顯著,收入的可持續性不強,因此,為負向指標;四是轉移性收入依賴度反映了上級財政對下級財政的再分配收入占地方自有財力的比重,依賴度過高表明地方政府依靠自有財力滿足財政正常支出水平的能力較弱,因此,為負向指標。
(2)財政支出可持續性指標。財政支出反映了地方政府承擔基本建設、提供公共產品和服務的能力。該指標以財政自給率、財政收支缺口、基本公共服務和民生性支出占比三個二級指標來衡量。一是財政自給率,為一般公共預算收入與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值,反映地方政府在收支方面的平衡程度,財政自給率越高,表明地方政府使用自身財力滿足支出的能力越強,因此,為正向指標;二是財政收支缺口,為財政收入與支出的差額,反映財政收入與支出規模的差異程度,差額越大表明財政盈余越高,財政收入可以有效滿足支出需求,因此,為正向指標;三是基本公共服務和民生性支出占比,反映了政府對剛性支出的保障程度,該比重越高,說明地方政府保障基本民生和關鍵領域支出的強度越高,因此,為正向指標。
(3)地方政府償債壓力指標。地方政府債務水平的高低、償債能力的強弱直接關系到債務可持續性,該指標以債務率、償債率、付息率三個二級指標來衡量。一是債務率,為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占其綜合財力的比重,反映了債務余額對地方政府綜合財力造成的負擔程度,該比重越高,說明政府長期償債壓力越大,因此,為負向指標;二是償債率,為地方政府債務還本支出占其綜合財力的比重,反映了債務本金的償還對地方政府綜合財力造成的負擔程度,該比重越高,表明地方政府本金償還壓力越大,因此,為負向指標;三是付息率,為債務付息支出占地方公共預算及基金預算支出的比重,反映短期債務償還造成的負擔程度,該比重越高,表明地方政府債務付息壓力越大,因此,為負向指標。
(4)經濟增長能力指標。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活躍程度和增長速度是促進地方財政收入增加的有力因素,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決定了財政的可持續。該指標以GDP增速衡量,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財政收入增長,因此,為正向指標。
2. 核心解釋變量:數字金融指數(df)。采用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來衡量,包括覆蓋廣度、使用深度、數字支持服務程度三個維度。其中,覆蓋廣度包括支付寶賬號數量、支付寶綁卡用戶比例和支付寶綁卡數量三項指標;使用深度涵蓋支付業務、貨幣基金業務、信貸業務、保險業務、投資業務和信用業務;數字支持服務程度包括移動化、實惠化、信用化和便利化。本文為確保數據量綱保持一致,在后續實證檢驗中將數字金融指數除以100。
3. 控制變量。基于已有研究,選取以下控制變量:就業水平(employ),采用就業人數衡量,并進行取對數處理;人均GDP(pgdp),對人均GDP規模取對數處理;城鎮化率(urban),采用城鎮常住人口占全市常住人口的比例衡量;產業結構(stru),采用第二、三產業增加值與GDP的比值衡量。具體變量含義見表2。
(三)模型設定
為驗證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本文構建固定效應模型用于基準回歸,具體為:
[sustainit=α0+α1dfit+∑αnContVarsit+μi+γt+εit]" "(1)
其中,下標[i、t]分別表示地區、年份,[sustainit]為地區[i]在[t]年的財政可持續性水平,[dfit]為地區[i]在[t]年的數字金融指數,[ContVarsit]為控制變量的集合,[μi]為地區固定效應,[γt]為年份固定效應。若系數[α1]顯著為正,則可以認為數字金融的發展能夠促進地區財政可持續性的提升,支持本文的假設。
五、實證分析
(一)變量描述性統計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最小值為0.46,最大值為0.73,表明各地區的財政收入、支出、債務狀況具有一定差異。數字金融指數的最小值為0.39,最大值為4.28,均值僅為1.93,表明數字金融發展的區域差異較為明顯,地區間發展不均衡。
(二)基準回歸
表4報告了基準回歸結果,其中,第(1)—(4)列分別為未加入固定效應、控制地區固定效應、控制年份固定效應及同時控制地區和年份雙向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由結果可知,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具有正向影響。在控制地區、年份層面固定效應后,數字金融的系數為0.05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即數字金融每增加0.01個單位③,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將提高0.055個單位,表明數字金融發展有利于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提升,此結論與本文假設1相印證。從控制變量結果看,就業水平、城鎮化率、產業結構、人均GDP的回歸系數同樣顯著為正,說明上述因素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具有積極影響,其中產業結構的影響較為明顯,說明產業結構升級是改善地方財政可持續水平的重要因素之一。
(三)內生性及穩健性檢驗
1. 內生性檢驗。數字金融的發展能夠增強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增強也會促進政府加大對建設金融基礎設施、完善金融體系和金融市場的支出力度,從而促進數字金融的發展,因此,理論上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之間存在雙向因果關系,從而產生內生性。為減輕模型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借鑒鄧達等(2021)[18]的做法,使用人均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IV)作為數字金融指數的工具變量。工具變量選取主要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方面,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反映了互聯網相關基礎設施的完善程度以及網絡的普及程度,與數字金融發展水平具有相關性;另一方面,地方財政可持續性主要受財政收入、支出及債務等因素影響,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數量的變化主要為通信運營商出于商業目的和市場變化做出的調整,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幾乎不會產生影響,能夠較好地滿足工具變量外生性的要求。弱工具變量檢驗結果顯示,F統計量為16.71(大于10),且p值在1%置信水平下顯著,說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
2. 穩健性檢驗。(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本文使用數字金融指數的子維度覆蓋廣度(fb)替代核心解釋變量(羅興等,2024)[26]。(2)剔除部分時段樣本。新冠疫情對各地區社會經濟發展產生較大沖擊,數據結構與其他時期相比具有差異。為避免突發因素給模型帶來外生性影響,因此,剔除2020年數據后再進行回歸。
表5報告了內生性及穩健性檢驗結果,可以看到在引入工具變量、替換解釋變量、剔除部分時段樣本后,回歸系數仍顯著為正,即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與基準回歸一致,說明模型具有可靠性。
(四)影響路徑分析
根據前文理論分析,數字金融提高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路徑主要包括提高地方財政收入、地方財政支出有效性和金融市場效率。接下來將參照中介效應檢驗兩步法(江艇,2022)[27],在已有文獻支持中介變量對因變量具有顯著影響的前提下,檢驗解釋變量對中介變量的影響。與傳統逐步法對比,該方法避免了過度使用逐步檢驗可能導致的統計檢驗功效降低問題。
本文在基準回歸模型基礎上,構建中介效應回歸模型如下:
[Mediatorit=β0+β1dfit+∑βnContVarsit+μi+γt+εit]" "(2)
其中,[Mediatorit]為中介變量。
1. 基于數字金融提高地方財政收入的分析。本文以標準化處理后的“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來衡量地方財政收入(rev),并構建模型研究數字金融與地方財政收入之間的關系(魏吉華和肖青,2023)[28]。從表6第(1)列結果來看,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收入的回歸系數為1.896,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數字金融發展有利于地方政府增收,進而提高地方財政可持續性,本文假設3成立。
2. 基于數字金融提升財政支出有效性的分析。本文使用“GDP總量與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值”(fe)來衡量財政支出有效性,構建模型研究數字金融與財政支出之間的關系(劉建民等,2021)[29]。其中,比值越大說明財政支出效率越高、財政支出有效性越強。從表6第(2)列結果來看,數字金融對財政支出有效性的回歸系數為0.277,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數字金融發展有利于提升財政支出有效性,緩解財政支出壓力,從而提高地方財政可持續性,本文假設4成立。
3. 基于數字金融提升金融市場效率的分析。本文采用“金融機構年末貸款余額與存款余額的比值”衡量金融市場效率(finef),構建模型研究數字金融與金融市場效率之間的關系(楊彩虹和梁宏志,2024)[30]。其中,比值越高反映金融機構的盈利能力越強,金融市場發展水平越高。從表6第(3)列結果來看,數字金融對金融市場效率的回歸系數為1.022,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數字金融發展可有效促進金融市場效率的提升,進而促進地方財政可持續發展,本文假設5成立。
(五)門檻回歸分析。
為進一步驗證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非線性影響,構建門檻回歸模型如下:
[sustainit=π0+π1dfit×I(qit≤θ)+π2dfit×I(qitgt;θ)+∑πnContVarsit+μi+γt+εit]" "(3)
其中,選取人均GDP為門檻變量[qit],[θ]為待估計的門檻值,[I]為指示性函數,在指定區間內為1,否則為0。使用Bootstrap自抽樣法,反復抽樣400次得到雙門檻值,其中第一門檻值為10.04,p值為0,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F值為61.71,高于10%的臨界值32.77;第二門檻值為11.51,p值為0.027,通過了5%的顯著性檢驗,F值為17.65,高于5%的臨界值15.47(見表7)。
表8報告了門檻效應回歸結果。從結果看,數字金融與地方財政可持續之間存在顯著的非線性關系。當人均GDP≤10.04時,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回歸系數為-0.022,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當經濟發展處于較低水平時,受制于當地的金融基礎設施和制度不健全、企業居民對數字金融的使用能力有限、財政資源緊張等因素,數字金融對經濟活力、稅收增收的促進作用尚未顯現,因此,對當地財政可持續發展沒有產生明顯影響。當10.04lt;人均GDP≤11.51時,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回歸系數為0.095,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當經濟水平發展到一定階段后,財政收支狀況能夠較好地滿足經濟建設和民生需要,已經具備了相對完善的基礎設施及產業結構,數字金融的發展能夠有效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并進一步促進財政收入增長和財政資金使用效率提升,從而推動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提高。當人均GDPgt;11.51時,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回歸系數增至0.163,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當經濟發展到較高水平時,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促進作用得到了進一步強化。在這一階段,數字基礎設施和配套政策機制已基本成熟,數字金融與地方經濟系統深度融合,新興產業逐步發展壯大,產業結構實現轉型升級,在提高財政收入、優化財政收入結構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同時,財政部門通過數字化手段提升財政收支運行效率,強化債務風險監測,助力地方政府優化債務結構,增強地方財政長期可持續能力。此時,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表現得更為明顯。本文假設2得到驗證。
六、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以2018—2023年中國331個地市級為研究樣本,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驗證了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正向影響,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采用中介效應、門檻效應回歸模型分析了數字金融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機理。研究表明:(1)數字金融的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具有明顯促進作用。(2)數字金融可通過提高地方財政收入、地方財政支出有效性和金融市場效率等路徑提升地方財政可持續性。(3)數字金融發展對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具有階段性特征。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階段,數字金融發展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無明顯影響;隨著經濟水平不斷發展,其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提升效應開始顯現,且該效應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增強。
基于以上研究結果,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持續深化數字金融發展。完善各項數字基礎設施,以5G通信、大數據、區塊鏈、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為基礎,加快構建數字集約化處理平臺,健全數據要素收集、處理、流通、共享及安全保障等機制,為數字金融的可持續發展夯實基礎。引導金融機構結合自身發展情況和市場定位,積極開展數字化轉型,通過豐富金融供給、優化交易流程等方式,提升金融服務覆蓋面及可得性,推動金融業態由傳統模式向數字化的轉變。建立與數字金融發展相適應的監管體系,加強數字金融審慎管理,強化內部風險控制與外部風險監管,維護數字金融體系健康穩定發展。
第二,提升數字金融對實體經濟的服務質效。以數字技術為基礎進一步完善金融市場機制,圍繞產業政策導向和實體企業需求,以市場化方式滿足各類主體融資需求,充分發揮數字金融的資金融通和資源配置優勢。加快制定完善相關產業政策和激勵措施,利用數字金融發展激發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動力,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為地方財政擴大稅基、涵養稅源奠定基礎。
第三,緊抓數字金融轉型機遇,優化財稅管理體制。加強財政金融協調配合,善用財政“小資金”撬動金融“大資源”流向社會經濟發展的重點領域、關鍵環節,在助力企業創新、引導民間投資、支持培育新產業等方面發揮積極作用。強化財稅管理體系的數字化和智能化建設,打造覆蓋社會經濟各領域的數據使用、流通、管理大平臺,逐步推進稅制體系改革、預算績效管理、轉移支付機制優化等,為數字化條件下財稅政策實施和管理創造新路徑、新工具。
注:
①地方自有財力=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基金預算收入+國有資本經營預算收入。
②地方綜合財力=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基金預算收入+國有資本經營預算收入+轉移性收入。
③數字金融指數在回歸過程中除以100,因此,變化單位為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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