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書店在二樓。最里一排書架后面,頂墻擺了幾張桌子。我坐到其中一張旁看書。是談波的小說集,大部分以前都看過,只有幾篇新的,似無再買之必要,就此看看。
看之前我觀察了一下環境。鄰桌是個老頭兒,大塊頭。他的鄰桌也是個老頭兒,個頭小。都拿著一本書翻看。一個高個子女店員在書架前整理書籍,嘴里嘟濃道:“誰呀,書看完也不放回原處?”
小個子老頭兒趕緊說:“我看過都放回原處了。”
女店員笑說:“沒說你呢。”
小個子老頭兒說:“姑娘,這書借不?”
大塊頭老頭兒看著女店員的臉,說:“人家是賣書的,不像圖書館可以借書。”
那個女店員臉胖胖的,嘴唇涂得紅紅的,里面穿著紅毛衣,外面是一件灰西服,她說:“現在還不能借,以后說不準,我們領導考慮這項業務了。”
大塊頭老頭兒說:“一本書能花幾個錢?買回去看自由自便。”
小個子老頭兒說:“現在不像以前,能省就省點。”
大塊頭老頭兒說:“你借回去,把書弄臟了怎么算?”
小個子老頭兒說:“哪能呢!我心還是比較細致的。”
女店員說:“其實啊,有些老人不是心不細,就是找事。上回有個老頭兒,買了幾本書,一定要我們打折。我們有規定,不打折的,打折了錢還得我們掏呀。他就跟我們吵,最后還是買了,又跟我們要塑料袋。我們的塑料袋也是收錢的,幾毛錢。他又吵,拍著柜臺說:‘塑料袋也收錢,快倒了啊。哈哈哈。”
女店員說著說著笑了起來。兩個老頭兒也跟著笑。小個子老頭兒說:“該給錢還是要給錢的,也不是錢多少的事,是規矩。”
女店員笑著走了。
小個子老頭兒說:“我那錢能要得回來不?”
大塊頭老頭兒把目光從女店員扭出去的屁股上收回,說:“只能爭取。要看具體情況,看證據足不足,證據鏈完不完整。”
顯然,他們是在接著談論我還沒有來時的話題。
小個子老頭兒說:“你幫人家打官司不?”
“你說呢?”
“你是律師?”
“哼,你找律師管用嗎?
“有證嗎?”
女店員又走過來,大塊頭老頭兒看著女店員,說:“有證就有經驗嗎?”
“你能保證我的官司能贏?”
女店員轉到書架后面去了。大塊頭老頭兒看著書架空隙中的一抹紅,又哼了一聲,說:“有人給你保證過嗎?”
小個子老頭兒放下書,拿起手機說:“那你留個手機號給我,方便聯系。”
大塊頭老頭兒說了一個號碼,說:“你打一下,我這兒就有了。”
小個子老頭兒認真地點著手機上的按鍵,大塊頭老頭兒桌上的手機響了。大塊頭老頭兒說:“收到了。”
小個子老頭兒說:“請問尊姓?”
大塊頭老頭兒猶豫了一下,說:“姓戴。”
“大名?”
大塊頭老頭兒掃了一眼書架空隙,說:“戴禮。”
“哈哈,代理打官司啊。”
大塊頭老頭兒咳嗽了兩聲。
“像這些書你家應該都有啊,怎么到這兒里來看呢?”
“我公司在河東,今天到這兒辦事,順便上來坐坐,這里安靜。”
“什么公司?”
“你家住哪兒?”
小個子老頭兒說了一個小區的名字。
大塊頭老頭兒站起來說:“今天我還有事,你也回去把材料整理一下,明天下午大概五六點,我到你小區門口打你電話,到時你把材料帶出來,我再指導指導你。”
小個子老頭兒說:“好的。”想了想,又說:“不過呢,我已經請我們小區門口的律師代理了。我得回去跟他商量商量,聽聽他的口氣,畢竟有個先來后到。”
大塊頭老頭兒又咳嗽兩聲,拎著包走了。小個子老頭兒也咳嗽兩聲,隨后走了。
此時,上來一男一女,都在五十來歲吧。男的梳著分頭,穿淺色西服。女的披著黃頭發,上身黃毛衣,下身灰色裙子。兩人手里邊都拿著合訂本《讀者》,厚厚的,在我旁邊的桌子旁面對面坐下。
男的問:“怎么把我帶這里來?”
“找找當年的感覺。”
“哦?”
‘記得嗎?那時候,我們周末經常到學校旁邊的新華書店看書的。”
“是嗎?三十年了。”
“這里真安靜。”
“哪有酒店安靜?”
女的放下書,又站起來,說:“我去買點飲料。”男的盯著女人的背影,臉上浮現出莫名其妙的笑。
我坐了一會兒,就下樓了,想著剛才看過的幾篇小說一一都很短,都看得似懂非懂。
我本來是去加班的,原本是要坐公交車直接去單位的,但那天我臨時起意,決定步行去。春天,鳥語花香,陽光也不吝嗇。熱,后背起汗,路過新華書店,我就決定上去歇會兒,順便看看書,于是聽到或看到了書外面的事,記在這里。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