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從未遙遠

王彤樂

1999年12月生于陜西寶雞，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青春》《少年文藝》等刊，獲第四屆陜西青年文學獎、東蕩子詩歌獎、“分享通信·尚5G杯”十大校園詩人稱號等。

傍晚，我和朋友在湖邊散步。“螢火蟲！”朋友驚呼，我便順著她的視線方向看去，不遠處的灌木叢中飄著幾簇亮黃色的光。朋友來自一座濕潤的南方小城，她說小時侯她常會去竹林深處尋找這樣的光，可自從來到西安，便極少見到螢火蟲。

我也跟她講我的童年。因為爸爸工作的調動，我們一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搬去了戈壁灘上一座偏僻的小鎮，除了滿地亮晶晶的碎石和天上閃亮的星星，我也見過閃亮的螢火之光。朋友很驚訝，她不相信干旱少雨、王地貧瘠的戈壁灘上竟有螢火蟲。

在小城幼兒園的科普課堂上，我第一次了解到還有會發光的蟲子。“螢火蟲，體扁，多黑色、紅褐色或褐色，末端有發光器，內有磷化物發光質，經發光酵素作用，可發黃綠冷光。常棲息在潮濕、多水的雜草叢、溝河邊，我們這里很難見到”我們正認真聽老師介紹，可諾諾卻打斷了老師的話，她說她和她的外婆在某個納涼的夜晚看到過螢火蟲。

亮亮的，就像地上的星星！‘

諾諾本想用玻璃瓶抓住螢火蟲帶到幼兒園給我們看，外婆卻制止她，說：“美好的事物，我們只用記住它的存在就好。”

那天之后，我朝思暮想，只想看那個亮亮的小蟲子。爸爸卻告訴我，在我們待的地方，像諾諾那樣幸運看到螢火蟲的概率實在太小了。可我想去找它們，我始終覺得螢火蟲在的地方雖然難以尋覓，但一定很夢幻。

有一天傍晚，爸爸騎車載著我在公路上行駛，五公里外的地方有一片綠洲，爸爸問我想不想去，還說那里興許能看到螢火蟲。于是，我們就這樣啟程，記憶里，那條公路仿佛沒有盡頭，我坐在自行車后座的雨棚里，撥開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的塑料布，看到外面一望無垠，寸草不生，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亮瑩瑩的事物在離我們這么遙遠的地方。

到目的地后，天已經完全黑了。戈壁上晝夜溫差極大，沒過多久，我凍到等不及螢火蟲出現，就對爸爸說：“爸爸，我們走吧，這里太黑了。”爸爸問：“這么遠的路都過來了，不再多等會兒？”

我搖搖頭，感覺有些無趣，我們又灰溜溜地返家。回家的路上下雨了，我探出半個身子看爸爸，他弓著背逆風往一片黑暗中駛去，我們仿佛正被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獸所吞噬，我感到害怕，想哭卻哭不出來，只能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后來，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是誰把我抱回了床上，我就這么沉沉陷人夢里。

第二天醒來后，我看見枕邊放著一只藍色的毛線帽子，是媽媽織的。盡管是夏天，但早晚仍冷到需要戴帽，即使我們所在的戈壁灘是一片灰褐色，但媽媽還是喜歡給我穿各種顏色鮮艷的漂亮衣物。

為了滿足我看到螢火蟲的心愿，爸爸還特意找到諾諾外婆。她告訴我們，她家在城西，那次是在離她家不遠處的一片河灘邊偶遇了螢火蟲。于是，星期六的下午，爸爸又騎著車載我去城西的河灘。那片河灘邊有稀稀拉拉的小草坪，像一朵朵綠色的云，我們坐在河灘上，吃著媽媽給我們帶的桃酥餅干與牛奶，看暗紅的太陽滑下戈壁。

那一天，我們仍然沒有看到螢火蟲。雖然之后每個傍晚，爸爸下班后都會騎著自行車載我沿著戈壁公路漫無目的地騎行。但是，幼兒園老師又跟我們講了更多奇特有趣的小生命，慢慢地，我不再執著于尋找螢火蟲，只覺世界無比奇妙。

天氣漸漸轉涼，夏天就要結束了，我們晚上也不會再去那么遠的地方尋找螢火蟲。我生日那天，媽媽從百貨市場為我買了一只手持燈，燈里有無數小小的星星，像黑夜里晃動的螢火蟲。我在院里挨個敲好朋友家的門，向她們炫耀這閃亮的禮物，好像拿著它，便有勇氣在夜色里走很遠的路。

之后的一個夜晚，屋外月色皎潔。我和朋友們在院里玩了一會兒便跑去家附近的河灘邊撿石頭。小河常年處于干枯狀態，那段時間斷斷續續有水流經過。爸爸在兩棵沙棗樹之間用麻繩和長木板搭了一個簡單的秋千，我們走累了，就擠在小小的秋千上輕輕晃，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那些紅彤彤的果子結得很密。

一陣風吹來，我抬起頭，忽然看見幾只小蟲子在夜里發亮，像璀璨的精靈在河面上飛舞。

“是螢火蟲！

我們幾個小孩子尖叫著從秋千上跳下來，我還跑回家喊爸爸媽媽，我們一行人站在河灘上為這樣的美景驚嘆。夜空愈暗，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星星就閃爍得愈發耀眼，螢火蟲隨著風閃動，媽媽拉著我的手，輕聲說：“這個夏天你和爸爸找了那么久的螢火蟲，原來一點也不遙遠啊。”

多年后和朋友再提起螢火蟲，回想幼時看到的畫面仍然令我激動。我離開那座戈壁小城太久，以至于淡忘了過去很多耀眼的瞬間。和朋友坐在長椅上的那刻，她對我說：“彤樂，美好的事物并不遙遠，其實你抬眼就能看見。”

我抬起頭，透過葉縫，太陽的余暉灑在我的臉上，無比溫柔。